聽得王大夫的言語,外間兒候着的主子們神色各異,其中面色最爲難堪的,恐怕非薄正莫屬了。薄玉喬冷眼瞧着房中人各色表現,對於薄正這副冷汗津津的模樣着實有些不解,即便薄嬈腹中的孩兒並非甄家的血脈,薄正這身爲兄長的,也不必如此驚懼罷?
瞧瞧一旁坐在八仙椅上的薄衡,人家雖說面上現出一絲驚詫,但片刻之內便已然恢復常態,徑直站起身子,衝着王大夫一拱手,面上帶着幾分笑意的開口道。
“今日之事多謝王大夫了,不過小妹腹中的孩兒如今胎象未穩,且小孩子亦是福薄的很,還望王大夫您莫要道出此事,待到孩子產下了,到時再請王大夫您來吃滿月酒。”
聞言,王大夫也明瞭三老爺的心思,畢竟高門大戶之中的規矩極多,他不過便只是一個小小的醫者罷了,這家主人家如何吩咐,他便如何聽從即可,否則生出了什麼事端,那便有些不妙了。
王大夫一張蓄着長髯的面上帶笑,徑直回了一禮,道。
“三老爺您便放心罷,王某定然不會多言。”
見着王大夫如此識趣,薄衡心下暗自鬆了一口氣,與此同時,對薄嬈不禁更爲惱怒。不過薄衡雖說並未入朝爲官,但好歹也是極有體面的皇商,心思手段自是不能小覷。
薄衡徑直一擡手,衝着身邊的小廝吩咐了一聲。
“還不快去給王大夫取來紅封,愣在此處作甚?”
聽得主子吩咐,那小廝登時也不敢怠慢,三步並作兩步,徑直衝出了外間兒,過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小廝便略有些喘息的回到了此處,手中還捧着一個紅木匣子,裡頭裝着的物什不必多想,也可知是數目不小的雪花銀。
王大夫取了紅封之後,片刻時候也並未耽擱,徑直離開了這薄府。
待王大夫的身影消失在了外間兒之中,此處衆人的面色登時難堪的緊,薄衡徑直將手上端着的青花茶盞狠狠的擲在地上,做工精緻的器物一觸及青石板地面,霎時間便化爲齏粉,刺耳的聲響讓衆人身子一震,面上怔愣的神色已盡數消失,隨即面上便現出極爲明顯厭惡之色。
封氏此刻一張塗着厚厚脂粉的麪皮微微抖了抖,菱脣微勾,也不給衆人留顏面,徑直譏諷一聲道。
“妹妹可真真是極有膽子的,這回母家都一個多月了,但腹中孩兒才滿滿將將一月整,也不知到底是何種情形?”
瞧見封氏這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讓薄正心下着實厭煩不已,蹙着眉頭欲要怒斥幾聲,忽的對上了封氏那雙蘊着狠色的鳳眸,那般冷冽的眸光,讓薄正心頭一顫,渾身不自覺的升起一股子難以言喻的寒意。
封氏知曉了他與嬈兒的關係!
薄正心底登時便冒出了這個想法,隨即鳳眸便微微眯起,細細的端量着面前的嫡妻。只見封氏現下便彷彿癲狂了一般,早沒了當年的端和秀麗,餘下的只剩下令人厭惡的蒼老與刻薄。
薄正心下已然生出了懷疑的種子,接踵而來的便是滿腔的殺意。他與嬈兒之事實爲*,若是讓旁人得知半點風聲的話,恐怕他在朝堂之中的處境都彷彿烈火烹油一般,再也尋不着半點喘息之機。
既然封氏已然知曉此事的話,便莫要怪他不顧念多年的夫妻之情了!
眼下封氏還不清楚薄正對她已然起了殺意,但一旁候在角落中的薄玉喬卻是看的分明。薄正現下這般,到底是因何故?
難不成薄嬈腹中的孽子與他有何關聯?
思及此處,薄玉喬一雙似水的杏眸此刻微微瞪大,隨即她便徑直將袖籠中的錦帕給取出,掩在脣邊,遮住輕啓的菱脣。
若是薄正與薄嬈兄妹有染的話,那封氏與薄嬈二人之間的齟齬也能尋着緣故了。如此苟且之事,薄正兄妹二人居然能做得出,現下薄嬈腹中還珠胎暗結,着實不要麪皮。
薄玉喬抿緊紅脣,現下不欲再看薄正那廝半眼,如此醃臢的貨色居然是她的父親,令人思之慾嘔。
薄正此刻冷眼瞧着封氏,俊朗的面龐現出一絲冷意,淡淡的開口道。
“你身爲薄府的二夫人,可莫要胡言亂語。”
話落,薄正徑直上前一步,站在封氏面前,微微弓起身子,俯在封氏耳畔,低聲開口道。
“莫要忘了,程哥兒可在太原郡待了七八年的時候,若是你再要口出妄言的話,可要小心程哥兒的前程了!”
聽得此言,封氏鳳眸微縮,擡眼望着她的夫君。封氏無論如何也並未想到,薄正居然如此無恥,原本那等醃臢的事情便上不得檯面,現下他還以程哥兒的前程要挾與她,真真是氣煞人也!
“妾身知曉輕重,自然不會兀自妄言,夫君您便放心罷。”
封氏低眉斂目,一字字的從口中逼出此句話,此刻她恨得銀牙緊咬,卻沒有旁的法子。雖說整治薄嬈那個賤婦着實讓人心下爽快,但程哥兒的前程纔是最爲重要的,萬萬不可因小失大。
瞧見封氏如此識趣,薄正心下也滿意的很。眼下正值風口浪尖,自然是不好生出旁的事端,等到嬈兒之事淡出衆人視線之後,再讓封氏神不知鬼不覺的病逝,如此的話,想必便不會生出什麼岔子了。
正值此刻,只聽吱嘎一聲,裡間兒的那扇緊緊闔上的雕花木門也被人推了開。方纔着實記掛女兒的老太太陪着薄嬈入了裡間兒診脈,想必老太太也是最先清楚薄嬈懷有身孕一事之人。
眼下老太太面色真真難看的緊,說是青白不定也差不離了。老太太並非蠢笨的婦人,只消聽得王大夫診治的結果,便能猜出其中的污穢之事。
老太太現下不欲往深了想,畢竟嬈兒腹中的孩子,定然不是甄家血脈,只消那孩子並非*所得的孽畜,老太太也便能忍了。
瞧見老太太眉眼處的冰冷之色,薄正心下頓時一顫。他是從老太太肚子裡爬出來的,自然也是極爲清楚親孃的手段,若是讓母親知曉嬈兒腹中的孩子是他的種,恐怕便大事不妙了!
薄正眼下雖說年歲不輕,但模樣真真是極好的,下顎蓄着短鬚,爲俊秀的面容添了些許穩重,瞧着亦是形貌儒雅,但饒是如此,此刻老太太對薄正這個次子也不由的升起一絲忿怨之心。
“兒子給母親請安。”
聞聲,老太太面色未變,不過微微頷首罷了,而後徑直轉身,蹙着眉開口道。
“今日之事莫要傳出去說嘴,畢竟你們的名聲亦是與薄府休慼與共,若是不要自己的前程的話,那我也無話可說。”
聽得此言,衆人登時便一齊頷首,不論心下作何想法,但面上卻是無人膽敢違拗老太太的心思。
見着外間兒中衆人聽進了自己的言語,老太太微微抿脣,心下暗歎一聲,便徑直離開了廂房之中。待老太太離去之後,甄凌這少年郎便好似受不住了一般,頎長的身子踉蹌一下,鳳眸中含着不敢置信,他怎的也不會想到,在太原郡清麗高貴的母親,居然會行出這般不知廉恥之事,這可真真是犯了七出大罪啊!
思及此處,甄凌只覺面前一片昏暗,有一個不貞的母親,日後他的仕途恐怕都會有礙。且此事若是讓父親知曉的話,定然會將母親休棄!有一個被休棄的生母,他甄凌的嫡子之位恐怕也沒那般穩當了。
甄凌現下只覺心下憋悶至極,不過他到底還是有些想法,知曉母親肚子裡的孽種去了,日後即便傳出風言風語,旁人也尋不着半點證據,倒是隻消咬準了此事乃是以訛傳訛即可。
輕嘆一聲,甄凌知曉薄嬈現下身子虛弱,但他此刻着實不欲瞧見這個不知廉恥的生母。有這樣一個母親,簡直讓他堂堂郡守公子羞恥至極!
此刻外間兒之人也不欲在此污穢之處多留,便陸陸續續的退出了廂房之中。衆人之中落在最後的,便是封氏與薄清程母子二人。
薄清程方仔細的扶着封氏的手臂,如今他早便過了加冠的年歲,自然也不若當年那般荒唐,侍奉封氏之事,也是事必躬親,極爲純孝。因此,這個嫡子在封氏心中的分量,也比往日更添了三分。
“母親,父親原本便是心狠之人,即便您知曉了父親的一些把柄,也莫要出手,否則若是激怒了父親的話,孩兒怕他絲毫不會顧念與您的夫妻之情。”
薄清程聲音清朗,此刻的規勸之語聽着封氏耳中,也是舒坦的很。畢竟程哥兒現下可不似當年一般胡鬧,雖說名聲已然有些毀了,但現下七八年時候已過,且俞家勢微,想必當年事也不會被人輕易提起了。
封氏脣邊現出一絲淺笑,淡淡的開口道。
“爲娘省的,你父親到底是何脾性,相處了二十餘年,我自然一眼便能將他看到底,只消與他仕途無礙,無論是如何折騰,他亦是會粉飾太平,不會傳出半點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