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小人兒將書房的門拍得砰砰亂響,嘴裡兀自叫喊着“祖母開門……祖母……”,趙蕙君的神色在聽到這個孩子的聲音的剎那間變得溫柔無匹,朝慕容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轉身就將書房的門打開了。
門外立即衝進一個滿身沾滿雪花的小男孩,胖乎乎的小臉上帶着兩團紅暈,撲進了趙蕙君的懷裡,撒嬌道:“奶奶,縉兒找了你好久……孃親要打我……”
門口又緩緩走進一人,輕輕瞪了韓縉一眼,轉身朝慕容衝微微一福身,面色冷淡地道:“不知是慕容大人在此,妾身失禮了!”
慕容衝也不着惱,只微微一笑:“小玉,你我相識多年,沒必要這麼生分!”
小玉也淡淡一笑:“大人言重了!”
趙蕙君抱起肉呼呼的韓縉,悄悄看了看慕容衝與小玉的神色,淡淡一笑,與韓縉道:“縉兒,祖母帶你去吃好吃的吧?”
韓縉小小年紀自然不知大人之間的暗潮涌動,立即歡欣鼓舞地拍着小手:“好啊!祖母對縉兒最好了!”
趙蕙君抱着韓縉,朝二人微微一笑,轉身出了房門。
小玉始終站在原地,不看慕容衝,也不說話,終於,慕容衝還是耐不住性子了,輕咳了一下,問道:“小玉,看樣子你現在過得很好!縉兒都會跑會叫了!”
“不勞大人掛心,我好與不好,與您,該是沒什麼關係的!”
慕容衝被堵了這麼一下子,不由得皺了眉:“小玉,你非要這麼跟我說話麼?”
小玉面無表情:“大人想要我怎麼和您說話呢?爹和慕陽對您忌憚三分,我卻是不怕的!您要是不喜歡我這麼和您說話,大可現在轉身走開!”
慕容衝緊抿雙脣,顯然有些生氣了,但是礙於小玉和楊玲瓏的關係,卻又發作不得。
“我只是想問你,可知道玲瓏的消息,我得到消息,淝水一戰後,她就失蹤了!”
小玉一驚,也顧不得與他之間的罅隙,連忙追問道:“失蹤?怎麼會這樣?到底出了什麼事?”
慕容衝微微搖搖頭:“據說桓伊沒有異動,想必她沒有遇到什麼危險,我在想,她是不是來了秦國,若是這樣,她想必會與你聯繫的吧?”
小玉怔怔地道:“我沒有她的消息!她不是和桓大哥在一起麼,怎麼會來秦國?”
慕容衝抿了抿脣角:“她想必是追殺苻堅而來!若是你見了她,請你務必勸告她,不可輕舉妄動!”
小玉看了看他,只見他雙目炯炯地看着自己,顯然對她方纔說的話很是不信,她心裡不由得冒起一股怒氣,這麼些年了,他這疑神疑鬼的毛病還是沒有改進呢。
“我說了,我沒有她的消息!若是她來了秦國,自然是有要事的,怎麼會來找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慕容衝微微皺眉:“如此……那便罷了……”
“夫君晨起後出去了,爹方纔已經回府了,想必在等着大人,妾身就不打擾了!”小玉微微一福身,轉身便走。
慕容衝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十年前,她還只是慕容府上的一個小丫鬟,唯唯諾諾,被別的丫鬟婆子們欺負,後來玲瓏去了平陽,小玉被撥到她身邊,漸漸二人感情深厚起來。十年前,誰能想到,那個卑微的小丫鬟,會成爲韓府的少夫人,有朝一日站在他面前,還能冷言冷語地譏諷他這個原主人呢?
他微微苦笑一聲,擡步走到門口,餘墨正在嘎嘣嘎嘣地吃着核桃,見了他,吊兒郎當地道:“教主,外面冷的很!”
慕容衝沒理他,朝楊勇微微一點頭:“去將韓延叫過來!”
楊勇得令,轉身幾個起落,便消失了身影。
餘墨又掰開一顆核桃,將核桃仁遞給慕容衝,挑眉笑了笑道:“今天韓府來了幾個客人,說來也奇怪,韓夫人沒將這羣人安排在客房,倒是打發到了一個偏僻的小院裡,院子四周佈滿了守衛,連只蚊子都飛不進去……教主,你不覺得奇怪嗎?”
慕容衝微微一點頭,確實有點奇怪!
餘墨又接着說道:“我方纔派人去探,結果被那些守衛射傷,看樣子裡面關了什麼重要的任務,教主,要不要我過去再探?”
“不必了!這也許是人家的家事,我們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
餘墨只得不情不願地點點頭:“屬下明白!”
不多時,韓延隨着楊勇趕到了書房,餘墨見二人有要是相商,撓撓頭,繼續與楊勇守在門口,只是他心裡想着事,守起門來便沒有之前那麼專心了,嘎嘣嘎嘣將手中的核桃吃乾淨了,就開始滴溜溜轉着一雙俊美的秀目,朝楊勇嘿嘿一笑:“你先守着,我去一下茅房!”
楊勇面無表情,喉嚨裡輕輕擠出一聲“嗯”。
餘墨立即嘿嘿一笑,像是一隻得逞的狐狸,撒歡似的擡腿便跑開了。
楊勇皺皺眉,不理解他這是怎麼了,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鋪滿白雪的圓形拱門之後,忽然間醒悟過來:那不是茅房所在的方位啊……
餘墨用上了輕功,直奔松竹院,到了院子前,只見大門後隱隱有青色衣衫露出,可見門後有人把守!
他眉頭一皺,轉過頭細細將四周情形查看一番,見院牆的一側就是韓府外牆,不由得心頭一喜,暗暗有了計較!
楊玲瓏在陳風的監視下草草吃過了晚飯,眼見他還沒有退下的意思,不由覺得氣結,沒好氣地道:“我要洗漱睡覺了,你打算就這麼瞪着大眼看着我?”
陳風微微紅了臉:“那姑娘早些歇息,我等先告退!”
楊玲瓏冷眼看着他們一個個離開了她所在的廂房,這才急忙撲到了窗戶邊,將木栓拿掉,輕輕將窗戶打開了一條縫,這才閒閒地躺在牀上假寐起來!
沒錯!她在等人!
她相信,趙蕙君將她安排在松竹院,不會沒有別的目的,這個院子,只有三面可守,外牆附近根本沒人把守,想要逃走,簡直輕而易舉。
如果她誒猜錯,今天夜裡,趙蕙君一定會設法潛進來的。
果不其然,就在她躺在牀上昏昏欲睡的時候,窗上忽然傳來“啪”的一聲,她渾身一個激靈,立即一個翻身坐了起來,伸手將枕邊的承影劍緊緊握在了手裡。
“誰?”
來人卻並不言語,楊玲瓏剎那間反應過來,來人身形高大呼吸綿長,分明是個武藝出衆的男子,斷斷不可能是趙蕙君。
“別出聲!我沒有惡意!”來人見楊玲瓏就要張口呼救,急急地出聲阻止。
楊玲瓏一怔,這個聲音她覺得很熟悉,到底是誰?
她起身拿出袖袋裡的火折,將桌上的油燈點着了,屋內瞬間亮堂起來,她這纔看清來人,訝然道:“是你,餘墨?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他知道了,是不是說明,慕容衝也知道了?
餘墨見屋內被看守的人居然是楊玲瓏,也着實吃了一驚:“想不到會是夫人你!我並不知屋內關着的是誰,只是好奇,才潛進來看看罷了!”
“那些人呢?你……”她忽然緊張起來,餘墨看上去純善幼稚,實則手段最是兇殘,他進來之前一定遭遇了陳風他們的阻攔,那麼陳風和那些守衛,是不是已經死了?
“都被我點了昏睡穴,不過他們知道有人闖了進來,要不要我出去解決了他們帶你出去?”餘墨漫不經心地道,彷彿是在問,那裡有幾個西瓜要不要我去切了?
楊玲瓏冷冷一搖頭:“不必!你在這裡見到我的事情,希望能夠保密,對任何人都不要說起!”
餘墨一怔,聽他的口氣,她被囚禁在這裡,慕容衝竟然是不知情的麼?
她也不想讓他知道?
“到底是誰把你關在這裡的?”
楊玲瓏瞬間明白過來他在想什麼,微微一笑:“你怎麼這麼確定我是被人囚禁在這裡呢?只是如今外面風雨變幻,我在這裡比較安全罷了!你想太多了!”
就在這時,牆邊響起一聲微微的腳步聲,餘墨與她內力相差無幾,自然也聽到了!
屋內兩人齊齊沒了聲息,直直看向門口和窗口,片刻之後,窗戶上輕輕一想,一個全身黑色夜行衣的人輕巧地翻了進來。那人一進來,見了屋內虎視眈眈的兩人,頓時一怔,刷地一聲拔出腰間的匕首,指着餘墨,渾身戒備不語。
楊玲瓏看那身形,分明就是個女子!
想也知道是誰了!
她頓時覺得頭疼起來,擺擺手對餘墨道:“你先回去吧!就當今天沒有看見任何人!”
餘墨看了看那黑衣人,無奈楊玲瓏的身份特殊,他也不好太過違逆,只得不甘願地微微拱手一禮:“那夫人保重!”
說完輕輕打開窗子,一陣風似的消失不見了。
直到再也聽不見他離去時起落之間的破空聲,黑衣人這纔將面上的紗巾拿下,對楊玲瓏急急地道:“玲瓏,我來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