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牢之殺了樑成,卻聞身後一聲大喝,回頭一看,原來是秦將弋陽太守王詠見樑成遇險急忙來救援。這王詠本是武將出身,不像樑成只是個花架子,手中一把大刀着實舞得虎虎生風,劉牢之虎目一瞪,調轉馬頭揮舞着長槊迎了上去。
哐哐兩聲,劉牢之只覺得自己的雙手被震得發麻,這個王詠,倒是個有些蠻力的!
二人夯戰了數個回合,劉牢之尋了個契機,用長槊一把架住了王詠的大刀,反手迅捷地抽出腰間的長劍,趁其不備狠狠砍去,王詠只來得及眼睜睜看着自己被砍做兩段,連一聲慘叫都來不及發出。
秦軍剎那間連連失去兩名主將,一時間驚得心膽俱裂,紛紛忙着各自逃生,竟然潰退如潮水,再也難以約束住了。
桓伊見了這般情形,心下稍安,遠遠地朝劉牢之打了個手勢,劉牢之立即會意,帶着精兵在潰退的秦兵後緊緊地追殺着。
桓伊轉首搜尋一番,正見楊玲瓏握着承影劍帶着晉兵還在衝殺着,白淨的臉上此時一片血污,她竟不自知似的。
他心裡一突,暗道不好,急忙飛身上前,哪知剛剛接近她,就差點被她的長劍砍傷,她卻仍舊瞪着眼不管不顧地砍殺着。
“玲瓏,是我!”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大聲喊道。
楊玲瓏只覺得眼前一片血霧,漫天都是迷迷濛濛的血紅色,令她看不清周遭的人影,丹田裡一股股強勁的熱流源源不斷不受控制地涌向四肢百骸,將她整個人衝擊得心神失控,內心裡竟然只剩一股子嗜血的渴望,支配着她揮舞手中的長劍不管不顧地砍殺着,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將內心裡那股躁動壓制下去。
桓伊一把扣住她的腕脈,她體內氣血翻騰,脈搏跳動如擂鼓,一不小心,就很有可能會經脈爆裂。
無暇他想,他迅速點了她的周身大穴,抱住她漸漸軟倒的身子,也不去看前方的戰況,轉身就往城內奔去。
謝玄遠遠地看見桓伊,大喝一聲:“桓將軍,發生什麼事了?”
桓伊急急勒住馬繮,只來得及交待了一句:“她受了傷,耽擱不得,子野只好先行一步了!”
這個時候,秦軍正倉皇潰退,正是追擊敗軍立下功勞的時候,他卻選擇抱着楊玲瓏默默退回城內,當真將功名利祿完全拋在了腦後。
謝玄眼風一掃,見了他懷裡的楊玲瓏,立時明白過來,沉沉點頭:“也好!”
桓伊略略點了點頭,一夾馬腹,急急往城內趕去。
謝玄握着手中長劍,朝身後一身男子裝扮的段漓道:“你要不要跟過去看看?”
段漓此時一身戎裝,將絕色容顏掩飾在了冰涼的盔甲中,俊俏的小臉上,只是盈盈一笑:“有桓子野在,少主不會有事的!我陪着你就好!”
謝玄心裡一暖,將座下駿馬悄悄拉着靠在她身邊,以防她被流矢射中。開戰以來,她一直跟在他身側,也沒想出什麼風頭,只是想默默守着他。
段漓看着面前的寬闊脊背,愛意漫延,她以前從不知自己竟會將一顆心交給這樣的男子,她自小在相思門地位出衆,心裡也是極驕傲的,遇見謝玄之前,她萬萬不允許自己委身去做一個男人的妾室,而遇見了他……
她才知道,任何嚴苛的條件,都只是爲不愛的人而設定,一旦遇到了對的人,她也可以什麼都不在乎!
戰火紛飛中,她只覺得,自己的心,是前所未有的寧靜祥和!
此次洛澗一戰,秦國折損兩名主將,退回河邊時,有千餘名將士因爲不通水性,被晉軍追趕着調入湍急的河水中,被活活淹死,秦將揚州刺史王顯被生擒,秦軍死傷共計一萬五千餘人,所有軍資器械均被晉軍繳獲。
此戰晉軍大獲全勝!謝氏與桓氏衆將領頓時振奮不已,放大了膽子,打算趁着士氣高漲,與秦軍決一死戰。
第二日一早,謝玄立即統領三軍,水陸並進,往壽陽進發,。一時間,晉國上下人心鼓舞,與秦國的舉國頹然,成了鮮明的對比。
楊玲瓏被血龍珠的異動攪和得懨懨不振,三軍開拔之時,桓伊本想將她安置在淮南,等戰後再來接她,她卻怎麼都不肯。
桓伊與她爭執了半天,無奈向來遇到爭執時他都是敗下陣來的那一個,這次也不例外,只得無奈地應了她的要求,帶上了她。
軍隊疾速跋涉了兩日,到達了壽陽城外,謝玄一聲令下,大軍暫時紮營休整,與壽陽城內秦王苻堅親自率領的百萬雄兵隔着遼闊的淝水,靜靜地對峙起來。
經過洛澗一役,晉軍傷亡總人數達到了萬餘人,到達壽陽城外時,只有七萬多的兵力,以區區七萬人馬,與百萬大軍對敵,謝玄縱算兵馬嫺熟,心裡也沒有很大勝算。
而此時的壽陽城城頭,秦王苻堅卻全沒有手握百萬雄師該有的自信和沉着,他藉着漸漸昏暗下來的天色,朝城外遠遠看去,只見晉軍踊躍而來,步伐井井有條,很是嚴整,心下不由大驚,再一轉首,只見東北方的八公山上,差不多有千軍萬馬,齊整整地列陣山上,遠遠看去,烏壓壓的一片,很是驚人。
他心下驚駭了,手中用來知會千軍萬馬的長劍險些哐噹一聲落到腳下,遙遙指着前方的晉軍,朝陽平公苻融愕然道:“這可算是我方的勁敵了啊!怎麼能說晉國是個弱國呢?”
苻融也極目遠眺,頓時也大驚失色,慌忙說道:“陛下,看來我們要重新部署了,晉軍兵力強盛,我們不能強取啊!”
苻堅深以爲然,內心惶惶地攜着苻融下了城頭,急慌慌去制定新的作戰計劃了。
苻堅這一眼,竟是失了準頭了,那八公山上,除了野草鳥獸,哪裡有一星半點的晉軍?
許是苻堅因爲連連失利,心裡早就有些慌張,站在城頭隔着那麼遠的距離,在有些昏沉的暮光裡,竟生生將一山草木看成了千軍萬馬!
也虧得他這麼一個失神,竟在無意間決定了這場戰事的走向!
這日方纔入夜,楊玲瓏被桓伊逼着喝下一大碗苦得要命的藥汁,正安安靜靜地盤坐在帳中調息,玄武如一陣輕風似的閃進了帳內,朝桓伊略略點頭招呼了一下,就壓低聲音朝楊玲瓏道:“少主,他來了!”
楊玲瓏立即睜開眼睛,滿臉驚喜地道:“他現在何處?”
“在營外樹林裡候着少主呢!”
楊玲瓏一下子站起身來,朝桓伊急道:“子野,快隨我去見他吧!”
桓伊放下手裡的佈防圖,仔細收好,這纔跟着玄武,攜着楊玲瓏,在夜色的掩蓋下,悄無聲息地趕往營外的小樹林。
不多時,到了一處幽深茂密的灌木叢後,玄武三指一撮,打了個低低的呼哨。
前方粗壯的大樹後,立即閃出一個黑色的人影,朝着三人看了看,隨後快速奔出,到了楊玲瓏面前,輕輕單膝跪下行了大禮,沉聲道:“拜見少主!”
楊玲瓏急忙扶起他,笑道:“次倫,快快請起!”
來者正是原晉國襄陽太守朱序,襄陽失陷後,他一直委身秦國,一心思歸,卻只能默默等待機會!
楊玲瓏扶起他,看了看桓伊,道:“次倫,你且說說,那邊是怎麼個情形!”
朱序沉聲道:“秦兵不下百萬,若同時並至,誠不可敵,今乘諸軍未集,宜速與戰,若得敗秦前鋒,餘衆奪氣,將不戰自潰了!”
楊玲瓏眼神一亮,這正是她心中所想,再回頭看向桓伊,只見他也是微微頷首淺笑着,想必他的心裡也是這般想的吧!
桓伊笑着拍了拍朱序的肩膀:“你和我想的一樣,我會尋機會將這話與兩位謝將軍說了,只是到時,還是需要你的幫助的!”
朱序內心激動不已:“我已等這一天等了太久了!”
桓伊又將對岸壽陽城內的情形細細問了一邊,知曉慕容垂和姚萇近來異動連連,心下很是滿意,囑咐朱序悄悄留心着城內的動向,伺機歸晉,朱序唯唯諾諾地應了,在玄武的護送下,悄然回到了壽陽城內。
回到軍帳後,桓伊拉着楊玲瓏坐在油燈下,細細看了看她的臉色,忽然笑道:“玲瓏,你是不是有什麼話對我說?”
楊玲瓏一怔,方纔在林中她只是欲言又止了一下,他竟看在了眼裡!
燈光下的桓伊,俊朗中平添了三分魅惑,看着他,她只覺得心裡一陣陣的甜蜜,只是那甜蜜中,卻不知何時,有了一絲絲的不確信和擔憂。
“子野,你是不是不喜歡我跟在你身邊上戰場殺人?”她滿眼希冀,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面色,生怕他說是。
他若說是呢?
她心裡有些害怕,卻並不後悔,她很明白,兩個人相處,容不得猜疑,她既然有疑問,自然是要問出來的,哪怕答案可能會讓她難過,她還是要明明白白地問出來。
桓伊先是一怔,不明白她爲何會有這樣的疑問:“爲何這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