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葉白靜靜地坐在一邊,他的傷不比三十的要輕,現在也不方便走動。
其實他只是想陪着銀杏而已,哪怕她一個眼神都不肯施捨給自己。
隊伍依舊沉悶,而在其中,卻有人不斷穿梭,正是提着藥箱的典清卓。
這裡受傷的人太多了,一個大夫也沒有,她便自己挽着袖子,包攬了給大家診治的任務。
最先處理的,是陸忠的胳膊。
典清卓能成爲宮中的醫女,基本功是很紮實的,她很快就找好了固定的材料,然後從馬車中的大箱子裡面,取了不少藥出來。
她的行李看着多,其實都是備好的藥,在西海的時候,吃了藥材不足的虧,她現在走到哪裡,都準備齊全。
也多虧了這麼兩大箱子,算是解了隊伍的燃眉之急。
陸忠是被安置在三十的馬車中的,典清卓利落地給他固定好了兩支胳膊,包紮完畢後,叮囑了不少注意事項。
陸忠感激地看着典清卓,他在天牢中這麼長時間,頭髮凌亂,鬍子拉碴,已經沒有了當初被挑選成御前侍衛統領的俊朗氣度,反而是粗獷了不少。
他的嗓音也帶着男人特有的醇厚:“多謝典大夫了。”
典清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藥箱收拾了一下,羞赫地說:“這是我作爲一個大夫,應該做的。”
說完後,她就要去給三十看看內傷,可三十卻擋開了她的手。
這個女人在西海做的那些事情,三十是知道的。他不是一個碎嘴的人,不可能和陸忠說什麼,但是也不願意接受典清卓的好意。
典清卓有些下不來臺,但是三十畢竟是個病人,她是大夫,不能和病人一般計較,於是她只好柔聲勸着:“你的傷也很重,處理不好,會落下病根的。”
三十卻連頭也不太,淡淡地說:“我自己能處理,典大夫還是下車吧。”
她還想再說什麼,但是三十已經閉目養神去了,根本就不給她再開口的機會。
說來她剛拎起藥箱的時候,最先是想去慕澤那裡的,是三十叫住了她,說是這馬車中有人更着急處理傷口。
現在三十不給她機會,典清卓也只能下車。
剛在地上站穩,三十就掀開車簾,對她冷冷地說:“王爺現在心情不好,你最好不要往他身邊湊,王妃也在他身邊,如果你真的做了什麼,王爺要殺人,我們誰也阻止不了。”
典清卓被嚇出了一身冷汗來。她能做什麼?作爲一個大夫,關心他也錯了麼?
她一直都想爭取留在慕澤身邊,不在他落魄的時候,表明自己的心意,還要等什麼時候。
於是等三十放下車簾,坐回到馬車中,典清卓心中的主意都沒變。
如果不試試,誰知道她能不能成功呢?
雖然想見慕澤的心情,已經遏制不住了,典清卓還是聽了一點三十的話,她沒直接去慕澤那裡,而是故作矜持地一點點診治過去。
因爲典清卓的醫術還不錯,手中又有那麼多藥材,不多時候,整個隊伍中,都知道有她這麼一個大夫存在了。
銀杏和紅葉原本坐在一起,前者傷的比較重,但風葉白是什麼人,只有還有一口氣,就能救回來的神醫,所以銀杏的傷勢早就穩定住了。
此刻兩個姑娘聽外面鬧哄哄的,還疑惑地問車伕:“外面是怎麼了?”
離開京城的時候,氣氛還很沉悶麼不是。
車伕是一個年級不大的少年,正處在變聲期,聲音有些乾涸:“好事啊,咱們隊伍中竟然有個厲害的女大夫,正在給人診治呢!”
女大夫?銀杏眼睛一亮。
她不像三十,知道典清卓在西海的經歷,她只是在想,如果有女大夫的話,她就不用讓風葉白給她換藥了。
畢竟她對風葉白的情感太複雜了,想要恨他,卻又因爲他一次次在患難中的相救,而感謝他。
於是對這個男人,她只能選擇眼不見爲淨。
剛好典清卓揹着藥箱,來到了銀杏的馬車外,跟着馬車一邊走,一邊問:“車中有病人麼?需要診治麼?”
銀杏快聲回答:“有!我需要換藥!”
風葉白一直都低着頭坐着,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可聽銀杏說出那句話後,他還是重重地失落了一番。
她就這樣不想讓自己留在她身邊麼?自己的醫術,難道不比其他的大夫要好太多了?
銀杏儘量不去看風葉白,也無視他那能把自己灼燒穿的目光。
她只是讓馬車停下來,典清卓很快到了馬車中,才發現,這裡還有一個男人呢。
於是典清卓客氣地問:“能否請你去別的馬車?我要給她們換藥,男人在這裡不方便。”
風葉白年少成名,如今已經是江湖中最負盛名的神醫了,這世間,能讓他心甘情願低頭的,不超過五個。
這典清卓又算是什麼?
於是風葉白一掃剛剛的頹唐,冷冷地看了典清卓一眼,道:“我也是個大夫,她的傷有我診治,就不勞煩你了。”
典清卓因爲風葉白的態度,有些生氣。這男人的態度,怎麼這麼惡劣?
但典清卓沒和風葉白置氣,她轉頭問銀杏:“這位姑娘,不知道怎麼稱呼?”
“你叫我銀杏就好。”她回答。
典清卓的心猛地重跳一下,看向銀杏的眼神,變得熱烈了不少。
原來她們就是元錦玉的貼身丫鬟銀杏和紅葉?久聞其名,她今日總算是見到了。
果然和普通人家的丫鬟不一樣,說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都會有人相信的。
兩個丫鬟尚且有這樣的氣度,不知道元錦玉會是怎樣的驚豔。
典清卓是又忐忑,又期待,爲了和銀杏有個良好的相識,她更是不準備離開了。
“那銀杏姑娘,是想讓誰給你換藥?”典清卓一副體貼的樣子,看向銀杏。
銀杏沒有看風葉白,但也知道他現在應該氣到半死,心中得意一笑,剛準備開口,讓典清卓留下來,誰知道她卻發現,風葉白迅速靠近,將她霸道地抱在了懷中,五指之間,出現了幾根銀針,突兀地抵在了典清卓的喉嚨上。
因爲他太快了,典清卓都沒反應過來,命門就被控制住了。
風葉白臉上半點笑意都沒有,他易容過太多次,所以知道怎樣僞裝自己,剛剛典清卓看向銀杏的眼神,分明就是含着利用的。
這種心術不正的女人,他不能讓她接近銀杏。
“我說的話你沒聽到麼?下去。”風葉白開口時,銀針還往前推了推。
寒光閃爍之下,典清卓的冷汗都流了下來。
她現在相信,面前這位一定是個很厲害的大夫,看他施針的手法,就比自己強了太多倍。
她遲疑地看了銀杏一眼,慢慢地往後撤了一點。
銀杏在風葉白懷裡瞠目結舌,咬牙瞪着他:“你在做什麼!”她把他的手撥到一邊,太愛一個人,往往就更容易選擇偏激的方式傷害他,銀杏口不擇言:“這位大夫要給我換藥,你才應該下車!”
銀杏一生氣,就猛地咳嗽起來,風葉白原本也想說她識人不清,但是看她咳嗽的難受,心疼起來,就一點氣都不生了。
他還快速的從袖子中掏出了一個小瓷瓶來,給銀杏餵了一粒藥,然後在典清卓震驚的目光下,下了車。
下車前,風葉白還對典清卓道:“快點換藥,快點下車。”
典清卓爲什麼會震驚?因爲風葉白餵給銀杏的藥很難得!簡直就是萬金難求!
可是這男人一拿就是一瓶出來,說明什麼?這人煉藥也很厲害!
她想知道風葉白的身份,可看風葉白這麼不喜歡她,也沒辦法開口。
於是她一邊給沉默下來的銀杏換藥,一邊還自我介紹:“我叫典清卓,以後你們叫我典大夫就行,以後一段時間,我都會和你們同行的。”
銀杏如今想到的,都是剛剛呵斥了風葉白後,他看向自己,那失望又不捨的目光。
還有他下車的背影,是那樣蕭條。
其實她也關心他的傷勢,可是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是鴻溝,她沒有關心風葉白的立場。
而且,她的理智也不准許。
因爲太掛念風葉白了,銀杏沒回應典清卓的話,是紅葉客氣地對她一笑:“多謝典大夫了,我是紅葉。”
“紅葉姑娘好。”典清卓手法熟練地給銀杏換了藥,又給紅葉檢查了一番,這才笑着問:“剛剛出去的那個男人,是什麼人?”
她一向關注慕澤,可怎麼沒聽說,他身邊有什麼神醫呢。
紅葉心中浮現起了警惕來,這典清卓,分明就是在套話。
而她覺得,他們和典清卓的關係,明顯沒到無話不談的地步。
於是紅葉慢慢的沉下臉來,目光洞徹地看着典清卓:“典大夫懸壺濟世,竟然還對這些事有興趣?”
典清卓不敢和紅葉對視,乾巴巴笑了兩聲:“只是有些好奇。”
“既然好奇,那就請典大夫自己去問他吧。”紅葉明顯有了逐客的意味,口中的話也疏離得很:“剛剛換藥的手法,我也學會了,日後就不需要典大夫再過來了,這次多謝你。”
一個會用醫術來邀功套近乎的女人,銀杏和紅葉都不會和她多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