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葡萄就帶着新任太子妃蔣清微來宮裡請安了。
林錦嫿早起後便換上了一海棠色的宮裙,挽起髮髻,簪上髮簪,只描上了淡妝。
一側小瓏瞧着,心中忍不住嘖嘖稱歎,莫不說公主貌美,便是娘娘如今的樣子,跟公主就好似姐妹般,一點也瞧不出歲月的痕跡,即便是這樣淡淡描了妝,也叫她覺得驚訝不已。
“怎麼,妝還是太濃了些?”林錦嫿詫異問她。
小玲連忙搖頭,笑道:“沒呢,是奴婢看娘娘好看,便挪不開眼睛了。”
林錦嫿淺淺一笑,纔要說話,趙懷琰便從外面回來了,已然是已經下了早朝了。
他才走進來,便看着林錦嫿的眉眼,溫柔笑道:“嫿兒,慕錦和太子妃可來了?”
“快了。”林錦嫿說完,小玲在一側將她扶起,她才道:“今日早朝事情不多嗎?”
“不是很緊要的事,就勞丞相處理了。”趙懷琰淺笑着說完,讓宮女們都退下後,才拉着林錦嫿在一側坐下,將她抱在懷中,低低笑道:“許久不見你這麼開心了,如今慕錦婚事一了,再等酒兒一出嫁,我們就得清閒了。”
說起這個話題,林錦嫿已經不如當初那般迫切的想要離開了,她知道,懷琰胸懷天下,讓他放棄江山,就如讓她放棄自由一般。他們兩人能走到今天已實屬不易,兩個人總要有人犧牲些,況且他又不是不帶自己出宮,她又何必執着讓他放棄江山呢?
想到這些,她淺淺一笑,輕輕的抱住他,小臉蹭着他溫熱的臉頰,輕聲道:“我覺得在皇宮也好,而且你我若是真的走,往後葡萄和酒兒若是受了委屈該怎麼辦?他們如今也還小呢。”
趙懷琰知道她的心思,倒也不急着告訴她自己的決定,只覺得心中暖洋洋的,將她鬆開,定定看着她,輕輕在她額上落下一吻,才笑道:“好,都聽你的。”
林錦嫿心裡甜滋滋的,莞爾笑笑,倒是不再多說些什麼。
很快,葡萄跟蔣清微就來了。
林錦嫿和趙懷琰一道坐在暖榻上,前面的地上鋪了兩塊軟墊,葡萄跟蔣清微一前一後進來,便規矩的跪在地上行了大禮。
“起來吧。”趙懷琰笑道。
“多謝父皇,多謝母后。”葡萄響亮應答完,一側蔣清微才也跟着羞羞答答的喊了聲:“多謝父皇,母后。”
林錦嫿聽着其他人喚自己母后,還有點兒不適應,不過看着蔣清微那紅透了的小臉,便是打心底的覺得高興。
她立即叫人拿了打賞的東西來,是一柄玉如意,象徵事事如意。
趙懷琰也叫人拿了賞賜來,宮人們拍成長隊魚貫而入,立在蔣清微跟前,足足又二十幾個人端着東西,太監列了冊子直接呈上。
蔣清微是知道禮數的,立即就行了禮,一側葡萄才偷偷的笑,沒一會兒小玲便端了茶來,讓蔣清微奉茶。
林錦嫿也沒刁難,愉快的喝了兒媳婦茶,又封賞了紅包,瞧見她拘謹,這才由着他跟葡萄兩人出去玩了。
等他們一走,她跟趙懷琰相視一笑:“倒是想起曾經來宮裡奉茶的時候了。”
“你一點兒也不羞怯。”趙懷琰想起那時候,只深深望着她溫柔的笑。
“母后——!”
正說着呢,一道歡快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還伴隨着愈來愈近的腳步聲。
林錦嫿扭頭看去,就見酒兒和了了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來了。
“怎麼了,跑得這麼急,遲些出汗了,出去吹風又要着涼。”林錦嫿說完,立即叫人去準備了薑茶。
酒兒只彎起眼睛笑道:“沒什麼大事兒,就是想來看看皇嫂,皇嫂呢?”
林錦嫿看她裹在斗篷裡四處張望的模樣,只道:“你過來就是隻爲看皇嫂的,都不看我跟你父皇了?”
“那倒也不是。”酒兒忙從兜裡掏出一隻紙包雞來,眼睛亮晶晶道:“這是我跟了了方纔去御膳房親自叮囑了大廚做的。”
了了跟在後頭都是無奈,明明是她自己做了打算自己吃的。
但他不能揭穿自己的姐姐,聞言,也跟着點頭:“是的,父皇母后,皇姐當真是來看你們,順帶看一下皇嫂的。”
林錦嫿看他們姐弟兩互相掩飾,倒也不介意,愉快的留下紙包雞,這纔打發她們出去了,只是走時,纔跟酒兒道:“很快就是你的婚事,萬不可出差池,明白嗎?”
“明白明白。”酒兒內心羞澀,面上卻是笑嘻嘻的。
林錦嫿見此,心中也只搖搖頭,這孩子貪玩的性子,也就是姜期景還能拿得住。
罷了,只要她們自己好,也就罷了。
她想想曾經的自己,不也是不顧爹爹的反對嫁給了懷琰麼?
想起這些,她只笑笑,捏捏酒兒這小丫頭的臉,才道:“她們剛去了御花園,你也快去吧。”
“是!”酒兒立即應下,這才又拉着了了一道走了。
兩人風風火火的一溜煙就跑出去了,林錦嫿也只是笑。
趙懷琰就這樣安靜在一側看着妻子和兒女們說話,只覺得幸福都要溢出來一般。
就這樣日復一日的過着平靜安寧的日子,倒是王汝嫣生下的小兒子生病,林錦嫿才特意回去了林府一次,隔了沒多久,徐昭昭竟也生了,又是個兒子,這樣一來,酒兒這個小公主,就真成了大家的寶貝了。
徐昭昭小兒子還沒出生幾日,終於是迎來了酒兒的大婚。
因爲這番是要嫁去北燕,所以婚禮也格外的隆重,出嫁的前一日,整個皇宮都沉浸在公主將要有個好歸宿卻要永遠離開皇宮的悲喜交加中。
酒兒此時就坐在自己宮裡,瞧見昔日陪伴自己的宮女小太監們都在悄悄擦眼淚,忙勸道:“你們放心,我去了也還是要回來的,我會回來看你們的。”
“公主此番陪嫁的人雖然也要帶上幾十個,可我們到底不能隨公主去,公主在外,可要處處小心纔是。”小宮女瀾兒擦着眼淚哽咽起來。
“就是,沒有我們在,也不知道那些個人能不能伺候好。”
小太監們也跟着哭起來。
尋常公主在,他們都是事事上心,而且公主待他們也好,吃的用的穿的,比以前不知好了多少倍,她人又大度善良,跟他們還玩得來,若是走了,哪裡再去尋這樣的好主子去。
小梨在一側雖然也給感動的額紅了眼睛,但她可是要陪嫁過去的,倒也不說這些話,只道:“公主性子好,過去了,也一定能過好的,你們就放心吧。”
“對,大家別擔心,我可是大齊的公主呢,誰能欺負了我去?”酒兒揚起笑臉笑眯眯道。
正說着,外面便有小宮女急急忙忙跑了來,笑道:“公主,今兒林夫人徐夫人,還有高夫人常夫人魏夫人……”
酒兒聽她細細說完,自然是知道大家都來了,立即叫人去請了進來。
但很快,她的宮裡就被佔滿了。
徐昭昭尚未出月子,便沒來,怕給酒兒染了晦氣,其他人都來了,包括墨風家的兩個蒹葭和采薇。
兩個人穿着粉紅色的薄夾襖,扎着圓髻,臉上紅撲撲的,一來就拉着酒兒道:“酒兒姐姐,孃親說你很快就要出嫁啦,要嫁去很遠的地方嗎?”
“去北燕。”酒兒笑着答她。
采薇也跟着道:“北燕是什麼地方?有大齊好嗎?”
酒兒繼續笑道:“自然也好啦,聽說北燕呀,有許多的河川,有不少的魚呢,肥妹鮮嫩的很,聽說那兒還有鹹鹹的河……不對,小景說那是海,大海。”
“大海?”
蒹葭和采薇對視一眼,她們都不曾見過。
林定庵跟在一側,笑眯眯道:“我看樹上寫過,說那海里有能吃人的大魚和蛇,極其恐怖。酒兒姐姐,你去了可千萬別去海邊,不然要被吃掉……”
林定庵話未說完,王汝嫣就笑着拉住了她:“別瞎說,海里便是有吃人的魚,那也不會吃酒兒。而且明兒就是大婚,說些吉利的。”
林定庵朝她嘿嘿一笑,才忙正色道:“那就祝酒兒姐姐,此番出嫁後,早生貴子,多子多福……”
“你是哪兒學來的這些。”一側寶珠是忍不住笑了起來,林定庵倒是皮的很,看着後頭坐着的墨雪笑道:“上次雪姑姑出嫁,我聽他們都是這樣說的。”
本來安心替墨花逗弄孩子的墨雪一聽,清冷的她也不禁紅到了脖子根,忙笑道:“那些是吉祥話,不過定庵,你還小,往後可不能這樣說了。”
林定庵不是很明白爲什麼,但孩子們的精力豐富,很快就把大家的注意力扯到其他事情上去了。
沒多會兒,蔣清微也來了。
她現在是太子妃,便是酒兒的皇嫂,婚前的一天,自然是要來送添妝的。
但她才一進來,不死心的林定庵就道:“太子妃表嫂,你成婚的時候,可有人跟你說過多子多福?”
蔣清微年紀小,這兒又都是長輩,被他這樣一說,小臉登時通紅,氣得王汝嫣這樣的好性子也忍不住擰住了林定庵的耳朵,惹得衆人大笑不止。
一羣人坐在一起圍着酒兒說話,自然都是傳授經驗的,如何與公婆相處,如何操持家事,面面俱到,就差沒手把手要來教了。
這些酒兒早在兩個月前就被林錦嫿抓着找教習嬤嬤教過了,她倒也知道,只聽着衆人說,該應下的也都應下了。
衆人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到了晚上,她們便留下孩子,去找林錦嫿了。
“娘娘。”
衆人齊齊行禮,林錦嫿看着這一大羣的家人,笑起來:“都是自己人,便不必行這虛禮了。”
“娘娘哭了?”
寶珠一眼看到她微紅的眼睛,裡面淚意未乾,明顯是哭過。
她這樣一說,衆人齊齊看去,果然看到林錦嫿眼底的溼意。
林錦嫿倒也不掩飾,只道:“我的心情,很快你們就能理解的。娶兒媳婦,是把別人十幾年的心血搬回了家裡,而嫁女兒,是把十幾年的心血連同我接下來半輩子的擔心都嫁出去了。”說起來,林錦嫿忽然有些理解當初爹爹對自己的感情了,他那段時間那樣急切確定趙懷琰的爲人,想來也是這樣的擔心吧。
衆人對視一眼,家中有女兒的,現在就開始擔心起來。
還是王汝嫣笑道:“我倒希望有個女兒,也好過這樣調皮的兒子。女兒調皮起來,總覺得可愛……”
“娘,定庵不可愛嗎?”林定庵因爲年紀稍大些,也跟了過來,他故意噘嘴賣萌,看得一側寶珠直接捏住他鼓起的臉,笑眯眯道:“這樣纔可愛。”
林定庵朝她一笑:“原來蒹葭可採薇是這樣才變可愛的。”
寶珠一聽,先是一愣,而後才爽朗笑出聲來。
在場的衆人也跟着高興,墨風在一側笑道:“我現在就開始傷心了,我家的兩個女兒,到時候齊齊出嫁了,可如何是好。”
“我也有你一半的傷心。”墨月在一側憂傷道。
墨雪略有幾分羞澀,卻也跟着道:“看來只有我不必擔心了。”
衆人齊齊看向她,壞壞一笑:“不着急,孩子很快就會有的。”
墨雪看着她們含着曖昧笑意的目光,臉蹭的一下通紅,羞得乾脆捂住了臉說不出話,這才惹得衆人鬨堂大笑了,唯有林定庵仍舊不懂他們的笑點。
他悄悄溜出來,直接就去找葡萄了。
葡萄這會兒正在御書房呢,跟趙懷琰一起,嚴肅的看着下首的姜期景。
這裡的氣氛不比後宮,嚴肅又冷沉,高稟站在一側,就是呼吸都不敢重了,畢竟他們自坐在這裡後,就在比氣勢,到了現在,仍舊一句話都沒說。
還是最後趙懷琰終於開了口:“若是讓朕知道有人膽敢欺負她,絕不會善罷甘休!”
“是,我一定盡全力保護酒兒安全,絕不叫她受半點委屈。”他也認真道。
“哼,她若是受了委屈,朕必將她接回來了。”趙懷琰就是不喜歡他,這人要帶走自己小心翼翼呵護大的女兒,還要帶去那麼遠的地方,想想他都覺得難受至極,這麼個王八蛋,有什麼好的,也就是模樣不錯罷了,要能入贅多好。
哎。
他心裡微微一嘆,語氣陡然就柔和了起來:“她嫁過去,便是千里之外,遠離父母兄弟,遠離熟悉的環境和親人,去一個完全沒人認識她的地方,你當知道她鼓足了多大的勇氣纔會決心要嫁給你,跟你共度餘生。姜期景,酒兒尋常雖然看着調皮貪玩,但任何事她心裡都有桿秤,孰輕孰重她也能分得清楚,我不要求你待她能如我一般,但最起碼,你不能負她,欺她辱她,否則,朕的大齊,也不是當擺設的。”
葡萄在一側看着他,原以爲父皇平常不說這些話,對他們兄妹雖然愛,但也不止於此,可如今見到,才知道父皇外冷內熱,早把他們幾個放在很重要很重要的位置。
他也看着姜期景道:“酒兒性子貪玩,往後就要王爺多多包涵了。”
“請皇上太子放心,酒兒是我的命,如有人輕她欺她辱她,不必皇上動手,我也一定不會手下留情!”姜期景鄭重的看着趙懷琰道。
“如此最好,因爲朕會一直盯着你。”趙懷琰能看出他的真誠,對他的態度倒也好了些,想起之前自己跟岳父好幾次在書房的談話,想起那時候的決心,他眼底這才流露出一絲絲的笑意,跟姜期景道:“這幾個月你早早來了京城,朕便不與你計較了,時辰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準備吧,明日你親自來迎娶。”
姜期景其實是做足了準備的,見他竟不多問了,雖有些詫異,但也沒再多說什麼,笑着離開了。
等他一走,外面偷聽的林定庵這纔想要離開,卻被高稟直接給抓住帶進來了。
林定庵來時,屋子裡嚴肅的氛圍還沒散,趙懷琰涼涼看他一眼,嚇得他一個哆嗦,忙道:“姑父,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趙懷琰聞言,這才反應過來,忙柔和了神色,朝他道:“都聽清楚了?”
“聽的還算清楚……”林定庵略有些心虛道。
“那就好,你們都記住了,娶了人家的姑娘,要好生待着。”趙懷琰看了他們一眼,終是不再說什麼,起身走了。
葡萄看着他的背影離開,嘴角微微揚起,才轉頭看着被嚇壞的林定庵道:“下次可別偷聽了,不然罰你留在宮裡日日陪我讀書習武。”
“那還是別了。”林定庵笑起來,但他知道,若不是趙懷琰允許,他怎麼可能有機會偷聽?
葡萄瞧着他心裡清楚,也不再多說什麼了,畢竟明日他還要親自帶兵護送酒兒嫁去北燕。
等到皇宮的熱鬧慢慢沉寂下來,不少人今夜都要睡不着了。
蘇鏡洵當夜已經趕回了京城,便是定北侯府的人苦苦瞞着他,還是讓他知道了。
他要求不多,只要能再看看她,知道她會幸福,那就好了。
夜色下,皇宮中的燈火依舊輝煌,酒兒半夜就被從被窩拉了出來,梳妝打扮,更換嫁衣,鳳冠霞帔一樣也不能少,頭上的髮飾更是極多,哪一樣都要費不少時間。
林錦嫿夜裡也沒睡,她要親自來替她梳頭。
“母后不算是有福之人,此生坎坷,但母后願意將餘生的福氣和運氣都給你們,希望你們一生順遂,不似母后這般波折。”她站在酒兒身後,看着銅鏡中的她換上嫁衣,面上雖有未散的睡意,但那嘴角藏不住的笑意卻看得清楚。
她說完,纔拿起梳子輕輕梳理着她的頭髮,淺淺的笑:“一梳梳到尾。”
酒兒眼中已有點點溼意,以前做個孩子的時候,從不曾想過這些,到了如今,才知道分別之苦。
“母后……”
“二梳白髮齊眉。”林錦嫿忍着淚,笑看着她,替她將頭髮梳下。
“三梳子孫滿堂。”
“四梳永諧連理……”
林錦嫿慢慢說完,眼淚已是淌落,酒兒轉身便撲到了她懷裡輕輕抽泣起來:“母后,酒兒捨不得裡,酒兒不嫁了。”
林錦嫿笑眯眯的輕輕撫着她的頭髮,想起若是自己出嫁,孃親也該是這樣的給她梳頭髮纔是。
“時常來看母后就好。”她溫柔的笑,將她扶起,看着她淚眼汪汪,替她輕輕擦去眼淚,才道:“往後的路,別怕,大膽的走,母后一直都在。”
酒兒看着她,心中充滿了勇氣,從小打到,母后的愛就是她的勇氣!
天慢慢的亮了起來,分別的時刻也越來越近,趙懷琰來時,看着還是那樣高大尊貴的模樣,但看起來也是一夜未眠,倒是葡萄精神還好些,今日他要送酒兒出嫁。
趙懷琰看着面前一大一小兩個女人,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只要她們好,那就什麼都覺得足矣了。
“時辰到了,公主該預備出宮了。”
內務府的太監來傳,酒兒這才擡着淚眼看着趙懷琰:“酒兒自此辭別父皇母后,願父皇母后,千歲長康。”
趙懷琰負在身後的手微微一緊,上前親自拿起那蓋頭,纔看着她道:“父皇送你出宮。”
“是。”酒兒應下,趙懷琰這才小心將蓋頭給她蓋上了,而後他親自走在最前面,送她出宮。
所有人都知道,大齊帝后,視公主爲珍寶,如今此舉,更是印證了這一點。
宮門外,早已立下百官,設下千人宴,兩道是圍滿的百姓,而姜期景也早已帶着人馬在城外等候。
十里紅妝,風華絕世,說是舉國同慶也不爲過了。
林錦嫿跟趙懷琰站在城牆上,目送着她的馬車離開,終是忍不住低聲輕泣起來,趙懷琰將她攬在懷中,猶還記得酒兒蹣跚學步時的模樣,那胖乎乎卻溫暖的小人兒,如今一晃,她也要出嫁了,他的寶貝女兒啊,從此往後,就是別人的了。
城外,姜期景早早就看到了那大紅的馬車過來。
他一身喜袍,穩穩的站在城門口,心中只有激動。
他惦記了半輩子的小姑娘,終於要被他娶回去給他做媳婦了。
“王爺。”
一側侍從輕聲喚他:“他們也來了。”
姜期景聞言,眼底帶着幾分感慨,卻也只是淺笑:“不必驚擾他們。”他知道今日蘇鏡洵必然會來的,若是換做自己,自己也會來,但僅此而已,他相信蘇鏡洵也是如此。
很快,馬車在跟前停下,他上前淺笑:“公主,接下來,由我給你帶路。”
“勞煩了。”酒兒聽到他的聲音,悲傷才被慢慢吹散,她隔着蓋頭,再隔着厚重的簾子,似乎還能看到他滿是笑意的臉一般。
馬車再次緩緩駛動,酒兒能聽到葡萄還有舅舅跟姜期景的說話聲,但只是聽到他的聲音,她便覺得遠嫁千里,似乎也不忐忑了。
寒風吹過,外面忽然歡呼起來,而後便聽到小梨在外高興道:“公主下雪了。”
酒兒一聽,立即忍不住撩起蓋頭小心掀開了車簾往外看去,紛紛揚揚的大雪落了下來,廣袤的平原上有已經落光了樹葉的樹林,鳥羣自天上飛過,目之所及,都是溫柔,大雪也溫柔。
她小心翼翼伸出手,接住天上飄落的雪花,看着它們在手心慢慢融化,嘴角高高揚了起來,再看前面一身紅衣騎着高頭大馬的少年,嘴角揚得更高。
姜期景似有所感一般,回頭看去,與她四目相對,先是驚訝,而後纔是充滿愛意的寵溺,那個悄悄往外看的小姑娘,真招人喜歡啊。
他看過酒兒,才朝停在遠處的馬車看去,想了想,他終是輕笑着朝那處招了招手,向他們揮別。
阿念在蘇思夢懷裡躍出來,飛快的跑到了姜期景身邊,坐在了他的身前,跟他一起看去,蘇思夢往前追出一步,卻終是停了下來。
“酒兒跟着他,一定會幸福的,對吧?”蘇鏡洵輕輕一笑,微白的臉上帶着虛弱,也帶着最後的祝福。
“一定會的,酒兒和王爺,一定會過的很好。”蘇思夢擦去眼淚,這才上前扶着他,笑道:“哥哥,下雪了,我們回家吧。”
“好,回家。”蘇鏡洵淺淺笑着,轉過身去,強行將已經到了喉頭的血嚥下,或許這一生,就只要記得她就好吧。
他坐上馬車去,準備離開,身後卻忽然傳來酒兒的聲音。
“小洵,小夢!”
他以爲自己聽錯了,直到她的聲音再次傳來。
他眼中含淚,轉身看去,那小小的人兒站在馬車前朝他招手,他似乎還能看到她的小臉,看到她那能治癒一切的笑容。
“酒兒,酒兒——!”他嘶吼出聲,似乎要將壓抑十幾年的情緒全部都宣泄出來,可他沒有能力,也沒有資格再追上去。
酒兒聽不到他的喊聲了,她走了。
他停下腳步,終於大哭出聲,他後悔啊,後悔爲何沒有早點說出口,就永遠失去了她。
可是,他也知道,跟姜期景在一起,酒兒一定會更幸福。
所以酒兒,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讓我擔心,不要讓我日夜不能眠。
他心口傳來撕裂般的疼痛,一直站在這大雪裡,看着酒兒的馬車離開,終是拿出了能治病的藥丸全部嚥下。
“哥哥……”蘇思夢望着他,他卻是漸漸平息下來,猶如以前般朝他輕笑:“小夢,我要好好活着,萬一酒兒過得不好,要回來尋我怎麼辦?”
蘇思夢見他似乎想通了,也終是跟着笑起來:“好,我們回家。”
“回家。”蘇鏡洵坐上馬車去,忍住想要回頭看的衝動,閉上眼睛,也鬆開了緊握着的手,酒兒,願你餘生,都不必來見我。
寒風寂寂,酒兒終是到了北燕,也在葡萄跟林錦澄的見證下,嫁入了姜王府,成爲了姜王妃。
洞房花燭夜,姜王府的人都在趴着門角,沒多會兒裡面就傳來了新王妃的聲音。
“小景,你幹嘛脫我衣裳。”
“咦,爲何你也要脫?”
“啊——有點痛……”
一連串的疑問過後,那清楚的聲音終是百轉千回起來,聽得外面衆人紛紛掩脣笑起來。
小梨奔忙了一天,也早早躺下睡着了,心裡美滋滋的等着第二天去跟新姑爺討封賞,誰知道第二天她才醒來,就被人通知,王爺王妃留下一封信,闖蕩江湖去了。
小梨哀嚎:“公主,你這是坑奴婢啊!”
消息傳回大齊,都已經過了年關了。
年關所有官員休假在家,葡萄也打算美滋滋的跟蔣清微過幾日兩個人的日子,就見到高稟大過年的到家裡來了。
“高侍衛,你怎麼這麼早來,可是父皇他……”葡萄的話還未問完,高稟便上前呈上一封信,道:“太子殿下,這是皇上讓屬下轉交給您的。”
葡萄看着這信,隱隱有一種不妙的感覺,他看着高稟,高稟只能裝作不知道的摸摸鼻子,他怎麼能告訴太子殿下,皇上和皇后娘娘的馬車,現在已經出了京城往離陀島的方向去了呢?
此刻的趙懷琰的馬車裡,他看着開心的猶如少女的林錦嫿,笑道:“嫿兒。”
“嗯?”林錦嫿轉頭瞧他,他的吻卻不期而至,纏綿至深。
“我愛你。”他凝視着她的眼眸,溫柔淺笑:“往後餘生,平淡也好,波瀾也好,只要有你,無憂無愁。”
林錦嫿看着他滿是愛意的眼睛,還是要忍不住心動:“如果有下輩子,你也要這樣愛我嗎?”
“愛。”
“下下輩子呢?”
“愛。”
“那下下下輩子呢?”
“愛。”
林錦嫿眼眸彎起,倚在他的肩上,聽着風兒吹動馬車上的鈴鐺輕響,淺淺的笑:“我也愛你。”
往後餘生,生生世世,都愛你。
(完)
番外 離陀島篇(一)
離陀島是一個海島,四面環海,島上也有國家,不過林家在這裡,也是離陀島皇室的座上賓了。
這裡的林家,當然不是林錦嫿家,而是林枕溪家,林枕溪的外祖父與林錦嫿乃是同宗,也纔有爲何枕溪要去找錦嫿的故事。
話說林錦嫿二人才準備乘船去海島的時候,就遇上了格外熱情的島民,島民二話不說就拉了自家的小船來要帶他們上島。
趙懷琰起初還有幾分警惕,直到看着周圍的人一個個都是熱情洋溢的溫暖面孔,又實在找不到其他船,這才答應了。
“嫿兒,一會兒你跟着我。”他跟林錦嫿道。雖也坐過船,但那是在河面上,便是波濤洶涌的大河,以他的功夫也不會出事,可是這大海,好看是好看,就是望不到邊。
“嗯。”林錦嫿心裡其實是激動的,海水鹹鹹的味道還有溫柔的海風,不一樣的百姓和同樣溫暖熱情的臉,讓她也跟着想要笑起來。
熱情的小夥子領着他們上了自己的小船後,就開始滔滔不絕:“咱們離陀島可是世外之地,你們聽過陶淵明的桃花源記沒?我們離陀島就是這樣的地方,自給自足,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我們的男人們都熱情好客,姑娘們都能歌善舞,沒有苛捐雜稅,我們的王和王子時常還跟我們一起出海打漁。”
林錦嫿瞧着他愉快的說話,再看着碧藍的海,笑着問他:“你們島上有戶姓林的人家,你可知道?”
“林?”他立即眼睛亮晶晶問她:“夫人可是說的林清愚林老爺家?”
“是,就是他。”林錦嫿記得這位同宗的名字:“家中有位夫人,當是姓楚,還有個孫女兒,名喚林枕溪。”
她話未說完,小夥子就更加高興了,往她跟前一湊,笑着道:“夫人是這林傢什麼人?”
林錦嫿看他激動的樣子,笑着眨眨眼,趙懷琰自然的上前擋住他的目光,輕咳兩聲:“我們是林家的親戚。”
“親戚啊。”小夥子又亮晶晶的看着趙懷琰,都恨不得撲上來了,立即道:“二位該不會是趙公子和趙夫人吧。”
“公子?”林錦嫿彎眼淺笑,不過看懷琰,歲月只讓他看起來更加的成熟堅毅,而且他身材一直保持的很好,所以似乎喚他爲‘老爺’好似也有些奇怪。
趙懷琰擡手便將她往懷裡一攬,目光略冷:“你如何知道?”
“真的是你們?”小夥子越發激動了。
“怎麼了?”林錦嫿看他如此,忍不住問道。
小夥子卻不說,他見真的是他們,話也不說了,嗑也不嘮了,起身就開始專心划船了。
因爲他的認真,原本計劃一個時辰才能到的,結果小半個時辰就到了。
林錦嫿遠遠瞧見那個海島,附近停泊着不少的大船,想來是用來作戰的船隻,但因爲多年無戰事,倒是沒什麼人看守,反倒是百姓的小船在海面上來來往往,十分熱鬧。
小夥子急急把船划到岸邊以後,跳下船就朝碼頭的人大喊:“快去林家通稟,就說趙公子和趙夫人來了!”
島上的人一聽,齊刷刷就看向了林錦嫿和趙懷琰,眼底全是善意。
番外 離陀島篇(二)
“這位就是趙公子吧,真是一表人才。”
“這位趙夫人不愧是出自林家,也是絕色佳人。”
衆人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就誇讚起來,還有順手送他們海島特產的,譬如模樣奇怪的魚蝦,曬乾的新鮮的,應有盡有,等趙懷琰和林錦嫿二人迷迷瞪瞪到了全島最大的林家大宅時,才發現她們手上已經提了七八個籃子了,趙懷琰手腕上更是掛着一串草繩,草繩上還拴着兩條魚,時不時蹦躂一下。
林錦嫿是哭笑不得,趙懷琰卻彷彿是十分想把這些東西扔掉又苦苦忍耐的模樣,以至於表情看起來都十分的深沉。
“皇兄皇嫂?”
第一個出來迎接的,是長孫祁燁。
他穿着一條月牙白的長袍,神色看起來也跟着柔和許多,瞧見她們來,更是高興。
不過看到趙懷琰的表情時,終是笑道:“島上的居民們十分熱情,皇兄往後就習慣了。”
“習慣。”趙懷琰微微凝重的皺了下眉頭,這意味着以後他還要手上掛着魚嗎?
“皇上不喜歡,要不妾身替你拿着?”林錦嫿忍着笑問他道。
趙懷琰看她一眼,俯身將她手裡的東西也都接過,這才深吸了口氣,道:“枕溪如何了?領我們去看看她吧。”
長孫祁燁看他實在是忍受不住了,這才笑着叫人迎他們進去了,但才進去,一屋子的小孩子就出現在了跟前,年齡大小不一,大的十幾歲,小的兩三歲,一個個都邁着腿笑眯眯的跑過來將趙懷琰和林錦嫿給圍住了。
趙懷琰驚訝的看着長孫祁燁,長孫祁燁這才忙解釋道:“不是我的孩子,是曾經溪兒的祖父母的親朋們的孫子,她們每年都會過來住上幾個月,如今也是纔來呢。”
趙懷琰這才鬆了口氣,但一轉頭,才發現林錦嫿竟被人請走了。
“這是……”
“放心吧,是溪兒的祖母,一直想要跟皇嫂說幾句話。”長孫祁燁看了眼,這才轉頭跟趙懷琰道:“皇兄,先去裡面坐吧。”
“嗯……”趙懷琰要走,就發現自己的腿略有些重,一低頭,兩個粉嫩的還不足他腿長的孩子抱着他笑眯眯道:“我們來玩捉迷藏吧,你來捉我們。”
趙懷琰眉梢微微一挑:“好,我數一二三,一,二……”
“哎呀哎呀,來不及了。”孩子們一鬨而散,有躲在柱子後面的,躲在假山後面的,更敷衍的,還有躲在長孫祁燁身後的。
趙懷琰:……
長孫祁燁卻是笑起來,皇兄總是滿腹心事,此番來,總能歇一歇吧,卻不知嫿兒要被叫去說些什麼。
他轉頭朝林錦嫿離去的方向看去,眸光微深,終是什麼也沒說。
番外 離陀島篇(三)
明亮的花廳內,窗明几淨,一頁窗戶半開着,有寒風吹進來,吹開桌上那一支紫色的鮮花,帶着冷冽的清香。
林錦嫿走進來,只看到一張美人榻上有個婦人合着眼睛似在小憩,眼角隱隱有皺紋,可妝容淡雅,皮膚白皙,看起來也不過四十上下,通體的貴氣和恬淡的感覺,都讓人無法相信,這位便是枕溪所言的祖母,如今年逾六十的林老夫人,當年鼎鼎有名的大美人楚姒。
丫鬟把她領進來後就退出去了,林錦嫿見狀,便也不動,安靜在一側站着等待,直到小半刻後,熟睡的林夫人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嫿兒。”
她聲音溫柔,瞧見她,就露出了笑容。
林錦嫿連忙行了禮,才道:“嫿兒一直想來見見夫人,可惜俗事纏身,今日才得過來。”
林夫人微微一笑,半坐起身來,目光亮亮的看着她,淺笑:“當真是有幾分林家人的風範,上一世,過得很苦吧?”
林錦嫿沒想到她直接就提起這個來,想起前世,倒也釋然了:“總算過去了。”
“還好你挺過來了,重生之人,這幾十年,我也見過一些,大多沒有抵擋過自己的心魔,就那樣去了。”她笑着起身來,走到不遠處的一個桌子邊打開一個小而精緻的妝奩匣子,從裡面拿出一截紅繩編織的手環給她:“就當是留着安穩心神吧。”
林錦嫿卻是目光直直的看着她:“莫非您也是……”
“老天爺待我不薄,待你也不薄。”林夫人微微一笑,眼角的皺紋都帶上了歲月的溫柔,她深深看着面前的林錦嫿,回想前世的自己,笑容越發大了起來:“此番來離陀島,可還回去?”
“回去的,只是來看看您,也看看枕溪。”林錦嫿就這樣遇上一個跟她有同樣遭遇的女子,一時間,竟不知說些什麼好,只覺得心潮澎湃,激動到手都微微發顫,尤其是她如今也過得這麼好,說明只要她能堅定意志,也未必就不能平安順遂的過完這一生。
林夫人聞言,只是理解的笑笑,正巧外面傳來腳步聲,她便拉着她道:“既來了,就好好住上一段時日,若有問題,隨時叫溪兒傳信給我便是。”
“傳信?”林錦嫿正奇怪她怎麼會這麼說呢,就見外面一個玉色衣袍的男人走了進來,男人看起來沒那麼顯得年輕,但身形健朗,目光含笑,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隱居山林的儒士,帶着一股睿智和豁達的氣質。
“姒兒,船隻已經準備好了,我們可以走了。”
他一進來便道。
林夫人淺笑看他:“清愚,這位便是我曾與你說過的,林錦嫿。”
話落,那男子立即詫異看向林錦嫿,而後便轉爲了‘原來如此’的笑容,上前便道:“你父親可還好?”
林錦嫿立即反應過來,這位還是自己遠房親戚,要按輩分算,比父親的輩分都要高。
她立即行禮,才笑道:“父親身子尚好。”
“那就好,你初次來,也沒什麼給你做見面禮的。”說完,隨手就從袖子裡摸出一本醫捲來道:“聽姒兒說,你擅長醫術,這是島上存留的古卷,我本打算拿來玩兒的,如今送你倒是恰當。”
“這太貴重……”林錦嫿剛要拒絕,便聽林夫人彎眼笑道:“你便收着吧,這古卷說不定世上只此一份,往後可就找不到了。”
林錦嫿看他們都笑眯眯的望着自己,乾脆也不再推拒,笑着收下了。
而後二人便快速叫人收拾好東西,轉身出去了。
走時,林夫人還頓了頓,轉身笑看着她:“下次做夢,別怕,你既來了這世上,這世上便只有一個你,誰也奪不走,明白嗎?”
林錦嫿知道她是提醒自己不能在關鍵時刻心軟,心中微暖,認真的點了點頭。
林夫人莞爾,這才裹好斗篷,看着身側的男人,與他攜手一道出去了。
林錦嫿垂眸看着手裡收下的東西,看着隨性而活的楚姒二人,再看着花廳中那支散發着冷香的花朵,嘴角微微揚起,她一定也能活出自己想要的模樣!
番外 離陀島篇(四)
林錦嫿正欲出門去看看林枕溪,就聽到外面一聲哀嚎。
“老爺夫人,你們在哪兒——!”
她連忙走出來,就見一個模樣可愛的姑娘正急得大哭,她嚇了一跳,忙上前道:“林夫人和林老爺說船隻準備好要出去了,你不知道嗎?”
那姑娘一聽,眼眶更紅了:“我就知道,他們就是要揹着我去給我找婆家,嗚嗚嗚,我不幹了,我要回家……”
林錦嫿聞言,還以爲這小姑娘真是被欺負了,連忙輕聲道:“你先別急,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吧……”
“噗呲……”
林錦嫿話音未落,一道輕笑聲傳來。
她忙轉頭看去,就見一個少年正站在廊下偷笑。
林錦嫿眨眨眼,那少年這才快步走了來,行了禮,道:“您是趙夫人吧,我叫雪生,是這兒的管家,這個小丫頭是老爺夫人從外面撿回來的,早不知家在哪兒了。”
林錦嫿聽她說完,那小丫鬟才氣鼓鼓的跑了上來,哽咽道:“雪生哥哥,你休得胡說八道,否則我不跟你玩了。”
“別鬧。”雪生擡手寵溺的捏捏她的小臉蛋,而後才笑着跟林錦嫿說清楚了原委,原來這島上不少孩子都是這麼些年楚姒跟林清愚從外面撿回來的棄兒,大家都自願留在這裡伺候,唯獨這小丫頭天生的操心命管家婆,裡裡外外的操持着二人的起居不說,去哪兒都得跟着,生怕她們出事,所以後來楚姒跟林清愚出去,這才瞞着她。說到底,都是小事。
小丫頭這才拍開他的手跟林錦嫿道歉,又乖又羞怯,性子裡的幹練勁兒也都在。
林錦嫿自是不會計較的,笑着安慰一番,就要去看林枕溪,忽然又聽她道:“瞧我這腦袋,朗月夫人想請您去一趟呢。”
“朗月?”林錦嫿詫異極了,郎月家乃是南疆皇室,之前南疆被破,也沒聽說哪個南疆皇室來了這離陀島啊?
她將信將疑,但還是跟着這小丫鬟很快出了林府,繞過美麗的小島,很快在一處簡單的二進宅院前停下了。
她纔過來,裡面的侍女就高興的迎了出來:“趙夫人,您來了。”
“你是……”
“你忘了?”侍女看她不記得自己,也不多說,只道:“我們夫人在裡面等着呢,您先進來吧。”
林錦嫿倒也擔心什麼,這兒是離陀島,一個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不需要任何的勾心鬥角。
她忽然覺得渾身都放鬆了,笑着點點頭,便毫無戒備的提步進去了。
進去後,院子裡依舊是海風冷冷鹹鹹的味道,但佈置的卻十分清雅,甚至有幾分江南園林的味道,林錦嫿還猜想這裡的主人到底是誰,直到進了花廳,看到那一身黑色長裙的老婦人,看到她平靜的眼眸,心口才似震了一下:“老太后!”當初她以爲番邦太后自盡在了大火裡,卻沒想到她居然早已來了這樣的地方,所以說當初那場大火不過是障眼法麼,難怪當初她那般平靜決絕。
“來了。”她瞧見她,眼底涌起些許笑意。
林錦嫿發現,這島上的人都是這樣,渾身都帶着一股安寧而又柔和的氣息,而年輕的一輩,大多是單純和熱情。
她留下來,如同故友一般,跟老太后聊了許久,聊她年輕時曾有一個愛而不得的戀人,聊她這位戀人就住在島的另一面,聊他們幾十年後再相逢時,兩人南轅北轍的經歷和那一眼便知依舊念念不忘的情意。
只是聽着,林錦嫿都如喝了蜜糖般,渾身都甜甜的。
直到日暮西垂,天色已晚。
太后淺笑看着林錦嫿,淺笑:“還記得我送你的畫嗎?”
“畫上有個美麗的女子。”林錦嫿對那幅畫自然印象深刻。
“那就是曾經的楚姒,你見過她了吧,有空了,我要與你說說她的故事。”她神秘一笑,若是說起來,當真又是一個傳奇呢,而且也沒有人比她更有資格來說楚姒的故事了,那些出生入死,那些愛恨情仇。
送林錦嫿走時,太后是親自起身送的,雖然自從番邦離開,已是過了十幾年,可她整個人優雅的還似當年的模樣。
直到送林錦嫿上了馬車離開了,她纔要轉身,便聽身後一道男聲傳來:“綠檀,我們一起走走吧。”
番外 離陀島篇(五)
太后身形微微一頓,眼淚沒出來,多久沒聽他喚過自己閨名了,幾十載了吧。
她轉身淺淺一笑,看着滿頭白髮卻站的筆直又帶着幾分緊張的男人:“走多久?”
“餘生所有時光。”他彷彿又回到了少年時期,見到了曾經不得不割捨的愛人,帶着一絲羞澀和激動,還有滿心的誠意。
太后淺笑,風吹起她的衣袍,就連海風那鹹鹹的味道好似也變成甜的了。
林錦嫿回到林宅,趙懷琰卻早早就在門口等着了,直到她下了馬車,他才上前自然的將她擁在懷中:“下次要出去走走,也要跟我說說,萬一你是羽化成仙了,我該去哪兒找你?”
林錦嫿眼眶微溼,擡頭笑着點點頭。
兩人這才相攜進去了。
林枕溪一直在休養,因爲才生了孩子,整個胖了一些,但看起來還是十分可愛。
長孫祁燁就守在她跟孩子身邊,雖然帶孩子讓他有些手足無措,但他從頭到尾都表現的十分耐心,這一點,林錦嫿倒是曾在西夏的皇帝身上看到過。
林枕溪瞧見她來,別提多開心了,但由於時間太晚,兩人只說了會兒話,林錦嫿就被趙懷琰帶走喝魚湯了,畢竟是新鮮的魚……
飯後,林錦嫿坐在梳妝檯前自己拆髮髻,拆到一般,身後的人卻是擁了來,臉貼着她的臉,聲音帶着幾分歉疚:“嫿兒,你很喜歡這裡,對嗎?”
林錦嫿知道他是因爲過不久還要再回大齊皇宮去,而心懷愧疚,聞言,只轉身將他抱住,笑道:“我喜歡這裡,但我更喜歡你,有你在,哪裡都好。”
“嫿兒……”趙懷琰心中暖暖的,長孫祁燁今兒還在他面前炫耀枕溪怎麼哄他的,哼,誰家還沒個貼心的媳婦兒……
他直起身來,拿過她放在梳妝檯上的梳子,道:“我來替你梳髮。”
林錦嫿微微一怔,但看他十分認真的模樣,笑起來,乖乖轉過身去,由他輕柔的替自己解開發髻,慢慢梳起頭髮來。
夜風輕輕吹動外面的樹葉,發出沙沙聲響,卻是那樣的悅耳。
直到長髮梳好,他才俯身將她抱起,眸光微深:“夜裡寒涼,要早些去歇着。”
“可是我還想……”
“還想與我說說話?咱們被窩裡說。”趙懷琰笑的溫柔。
林錦嫿圈着他的脖子,看着他眉間不知何時又添上的一絲細紋,吧嗒一口親在他臉上,才道:“聽說在海上泛舟釣魚極好玩。”
“明天就去。”
“還有夜裡的篝火晚會也不錯。”
“後天去。”
“聽說離陀島附近還有一處……”
“下次去。”
林錦嫿把心裡想去的地方都給他列出來了,他也一一應下,餘生還長啊,他們有的是時間,把這時光慢慢的過,就如同島上的其他人一般,心內平靜,只有幸福。
被窩裡,他緊緊抱着她,輕輕在她眉心一吻,才道:“嫿兒。”
“嗯?”
“睡吧。”他淺笑。
林錦嫿抱着他,也跟着笑:“好,晚安。”
“晚安。”
“睡吧。”她又道。
“嗯。”趙懷琰應下,可兩人誰都沒有睡意,好似只想感受着彼此的存在,感受着彼此的溫暖。
終於,她擡起頭看他:“爲何還不睡?在這樣下去,我們都睡不成了。”
他笑着垂眸:“我想,是因爲有話沒說。”
“什麼話?”
“我愛你。”他說出來,卻還有重複一百遍一萬遍的衝動。
林錦嫿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臉,微微往上掙了一下,將他吻住,細細低語:“我也愛你。”
就像此刻的風戀着海,海戀着魚。
我愛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