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十三覺得手臂上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他疼到瞬間跪在了地上,可是即便是這樣,他還是忍受不了,額頭也直冒出冷汗來。
他倚在峭壁旁,朝上看着林錦嫿,死死咬牙:“你想做什麼?”
林錦嫿只吹着骨笛,再看着已經開始慢慢朝燕十三靠近的辛夷,笛聲越發的急促起來。
燕十三越發難忍,眼看着辛夷就要靠近他了,在後面因爲瘴氣中毒而幾乎支撐不住的墨雪頓時咬破舌尖,提劍便朝辛夷殺了過來。
只是辛夷周還是有不少的人守着,墨雪一殺過來,辛夷的人便立即上前抓住了她,而辛夷手裡的匕首也直接刺了過來。
林錦嫿看到這一幕,終於忍不住停下了骨笛,不過還不等她下去,便見山谷中瀰漫出一股幽香,而後一道墨色的影子閃過,等辛夷的人回過神,墨雪已經不見了。
“怎麼回事!”
那些人立即道,辛夷卻是很清楚,只聞着方纔那想起,想來也知道是誰找來了。
她看着風中某處,終於確定了某個方向,才笑起來:“原來是師兄來了。原以爲師兄當真活不過去了,可現在看,似乎是找到解藥了?“
她話落,林錦嫿的笛聲重新響起,而燕十三一聲嘶吼,他左臂上那道好容易結痂了的傷口終於破裂了,一隻黑色的蠱蟲浴血而出,還不等衆人反應過來,那瘴氣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消散了。
燕十三捂住胳膊,才發現血裡並沒有其他的蠱蟲冒出來,一直懸着的心才終於落了下去。
他小心翼翼看着那蠱蟲,那些個瘴氣好似都被他吸進去了一般,而且因此而變得更加大了。
燕十三皺眉要走,他勉強起身扶着峭壁要悄悄往前去,可腳邊迅速被一羣毒蟲給圍住了,讓他根本動彈不得。
他猛地停住腳步,一擡頭,才發現趙懷琰已經親自攬着林錦嫿下來了。
“這便是萬蠱之王,號令所有毒蟲?”他看着林錦嫿問道。
林錦嫿手裡的骨笛放下,她越靠近那蠱蟲,便越發能感覺到手心傳來一股*,就如同手握着當初那赤虹玉一般。
眼看着瘴氣慢慢消失,林錦嫿手心緊握,那原本靜止不動的蠱王瞬間轉了方向朝她而來。
辛夷察覺到這邊的動靜,眉心擰起:“林錦嫿,你以爲區區毒蟲就能與我爲敵嗎?你可知我就是用毒的高手?”
“我們不一直是敵人嗎?”林錦嫿反問她。
“是啊,竟是我自作多情了。”辛夷冷笑一聲,峽谷中的風吹起來,吹起她的長髮,那青絲悠揚飛起,卻在垂落的瞬間,數以千計的利刃便朝林錦嫿刺來。
趙懷琰淡淡往前一步站在林錦嫿身前,因爲瘴氣褪去而恢復了力氣的侍衛們也跟着立即擋了上來,原本還在暗自較量的人馬,瞬間就廝殺起來。
辛夷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只轉過頭看着站在另一側的人,眸光諷刺:“師兄說要好好保護我,要成全我,現在過來,是來兌現這個承諾的對吧。”
“辛夷,我們都錯了。”長孫玄隱淺淺笑着,看着她的這張臉,看着她已經偏執的眼睛,心中釋然,他早該明白的,這一切早就有了註定,他卻舍不下自己這條命,纔到了今日這場局面上。
“我們錯了什麼!”辛夷瞬間朝他怒道:“從小被人嫌棄,被人欺負被人虐待,是我們的錯嗎?我想要過得更好,有什麼錯!”
“辛夷,師兄帶你去一個四季如春的地方好不好,我們離開這裡……”長孫玄隱心疼她,也是在心疼自己,他甚至覺得,辛夷就是自己的影子,只是他更加剋制,而辛夷則從不掩飾自己的*。
辛夷聞言,越發諷刺的笑了起來:“若是當初你說這樣的話多好?在我決意殺了那個該死的畜生之後,辛夷就已經死了,這世上再沒有辛夷,只有林錦嫿。也只能有一個林錦嫿,即便是死,那也要她先死。”辛夷說完,冷冷下令:“給我殺了他。”
說罷,她身邊的人便朝長孫玄隱而殺去。
長孫玄隱看了眼已經慢慢恢復的墨雪,淺淺笑道:“去保護……你的主子吧。”
墨雪對他的行爲不解,卻也沒多問,只是臨走時,看他:“你若是不想再害娘娘,那這次,就再也不要靠近娘娘。”
長孫玄隱微微停住,而後只朝她淺淺笑了起來,眼看着辛夷的人朝他殺來,擡手便將那些人揮退而去。
可是不等他再動手,便聽到一聲帶着恨意的呵斥傳來:“長孫玄隱,你若是再反抗,我便先殺了他!”
話落,長孫玄隱擡頭看去,便看到了山崖上的夜生,只不過他手裡抓着個胖胖的孩子。
“小文?”他問出聲,夜生只冷笑起來,手裡搭上弓箭對着他:“長孫玄隱,今日他們解決他們的事,我們解決我們的事!”
說完,他看着站在原地沒有再動的長孫玄隱,嘴角冷冷勾起,利箭直直對着他的心口而去。
林錦嫿這廂已經將圍堵上來的侍衛擊退,從山上兩面而來的毒蟲已經齊齊圍了過來,窸窸窣窣,怎麼斬殺都斬殺不盡。
辛夷警惕的往後退了一步,看着遍地的毒蟲,看着護在林錦嫿跟前的趙懷琰冷冷勾起脣角,親自提了劍便朝前而殺去。
只是辛夷哪裡是趙懷琰的對手,不過三兩下,便已經處處落了下風。
趁她不備,趙懷琰一掌打在她的心口,她瞬間被彈飛,而後跌落在了地上吐出一口血來。
她嚥下喉嚨裡的血腥,漠然看着趙懷琰,再冷笑朝林錦嫿道:“看來你真的是要借我的手,殺了袁綠衣,畢竟她可是趙闞的女人,你礙於情面不好殺她,便要借我的手殺她,林錦嫿,你當真是虛僞至極,今日我就成全你!”她說完,身後的人便直接將被綁住了手腳的袁綠衣給押了起來。
電光火石之間,長孫玄隱瞬間將夜生的箭打落,轉身飛快到了辛夷跟前,不必轉身便打落了身後飛來的暗器。
他轉頭冷淡睨了眼放暗器的燕十三:“你知道我不會再殺你,但現在離開吧。”
燕十三被抓住,眉心微微擰起,手捂着胳膊沒出聲。
他要殺辛夷,完全是不想長孫玄隱被辛夷殺了。
他還未出聲,辛夷手裡的匕首卻已經刺入了長孫玄隱的心臟。
她冷冷笑起來:“背叛了我的人,都得死,包括你。”
“辛夷……”長孫玄隱看着她發紅的眼睛,還藏着初入百毒谷時的那股強忍的巨大恐懼被悲傷,忽然如以往那般溫柔笑起來:“好。”
“你……”辛夷見他居然不生氣,怒氣從心中而起,卻再次冷笑起來,一把將護在身前的他推開,轉身便將袁綠衣拿在了手裡,只冷漠看着林錦嫿:“想看着我一點點殺了她嗎”
夜生站在峭壁上,冷冷看着心口被人刺入了匕首,還不躲閃的人,再次搭起弓箭,不過箭支還沒射出去,便聽身後一道雌雄莫辨的聲音傳了來:“殺了一個清幽還不夠,還要殺一個小文嗎?”
夜生轉過頭,便看到了濃妝豔抹而來的阿奴。
不過阿奴今日沒有穿女裝,而是一襲白衣如雪,長髮散落在身後只拿了根白色的玉簪挽起,眉目間自帶着一股的風流,五官雖然更加精巧,可再看他平平的胸脯,的確就是個男人。
“你是屬?”
“阿奴……或者說,奴煞天。”他嘴角妖媚勾起,輕輕擡手,一條白色的緞帶飛出,在夜生回過神之前,他手邊的小文已經被那白綢捲起直接被拉走了。
夜生面色一寒,提劍就要殺過去,但還不等靠近奴煞天的周身,便被他擡手打飛了出去,而後一支弩箭飛出,狠狠穿過夜生肩上的衣裳,將他釘在了他身後的樹上。
奴煞天眨眨眼,看着他有些諷刺:“你這樣懦弱的男人,我還是第一次見。”
“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奴煞天笑起來,朝山谷底下看了眼絲毫不亂氣勢斐然的趙懷琰夫婦,淺笑:“這裡何人沒帶着深仇大恨,卻唯獨你,要報仇,不敢去找真正的敵人,反而在這裡找一些無關的人要死要活。”
“你胡說……”
“我問你,你是不是知道,當初你哥哥並不是無涯先生害死的?或者說,你知道,但你從小懼怕江妃,所以只一心記恨無涯,覺得他當年也被趕出了西夏,是你能報復的人。”奴煞天看着他憤怒的樣子,只冷冷笑道。
夜生自然不認:“當初若不是他,江妃怎麼會去害大哥……”
“你錯了,便不是因爲無涯,你宮家人要死,江妃豈會留情?她擺明了要拿你們做刀,不是當年的玄隱,也是另一個皇子,你難道要將長孫皇族殺乾淨,就是不去殺始作俑者嗎?
”奴煞天繼續毫不留情的揭開他一直不敢說的傷疤。
夜生面色漸漸痛苦起來,山谷下的廝殺聲不絕於耳,他內心的恨意依舊在沸騰。
“不,你根本就是在胡說八道……”他繼續搖頭,奴煞天也對他沒了耐心:“蠢貨,若不是因爲你膽小懦弱,你妹妹怎麼會死,你娘怎麼會因爲你而活活傷心至死,你這樣的懦弱膽小,只一味的偏執報復,當真是爲人所不恥!”
“不必你管,我今天非殺了你不可!去死吧!”夜生面色一黑,眼裡都失去了光澤,只有陰暗的殺氣。
他不顧那箭支上的毒藥,猛地起身便朝面前的奴煞天殺了過來。
小文整個人都嚇傻了,腿僵在原地動不了,奴煞天本是能輕易逃走,奈何小文嚇呆了,竟站在原地成了靶子,他無法,只能提掌運氣,擡手便狠狠的朝他打去,只這一掌下去,夜生必死無疑。
夜生現在根本沒有逃的心思了,他心亂如麻,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要做什麼了,只知道,要殺,殺完了,他的仇就報了,他就能解脫這十幾年的噩夢了,就能對得起在他眼前一點點被凌遲而死的大哥了……
“你們欠我的,欠我的……”他眼中淚水滑落,提劍殺來,再無任何的顧忌,或是說,他與其要殺人,更像是要一心求死。
就在奴煞天的掌力要落在他身上時,暗處的影子猛地竄了出來,狠狠將夜生往一旁推去,而那一掌也狠狠落在了那影子的身上。
他猛地吐出一口血,甚至來不及多說一句話,人便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從山崖上跌落了下去。
這山崖不高,可那一掌,卻已經活活震碎了他的五臟。
他迷惘的睜着眼睛看着撲倒山崖邊的人,終是笑了起來:“夜生哥……”
“花生——!”夜生沒想到這段時日一直跟着自己的花生居然會出來救自己,可是爲什麼,這些人都因爲他而死了,魚兒是如此,花生也是如此!
奴煞天也皺起眉頭,立即讓人將嚇哭了的小文給抱了下去,沉沉道:“我不是故意……”
夜生的手死死握着刀,看着山谷下的血腥,看着那身中一刀踉蹌站在一側的長孫玄隱,拳頭死死握緊:“今日既然活不成,那我也要拉你們下地獄!”
奴煞天皺眉,可花生到底是死在了他掌下,即便他是無心,卻也避開不了這個事實。
花生墜落,墨雪飛身上前要接,卻還是遲了一步。
“花生。”墨雪飛快過來,看着摔在屍體上的花生,林錦嫿也看了過來,但還不等她走過來,林子裡再次竄出了刺客殺了來。
花生看着焦急的林錦嫿,再看看面前擔心的墨雪,勉強笑起來,可一說話,嘴裡的血便汩汩冒了出來。
他勉強從胸口摸出個小小的寶石雕刻成的墜子來,遞給墨雪:“給墨月姐姐,祝她新婚……新婚……”
花生終是沒說出最後那句話,睜着眼睛,流出淚,卻再也沒有機會說完最後的話。
他想感謝娘娘,把他從乞丐堆裡找出來,讓他也能像個體麪人一樣活着,不用跟野狗一起去垃圾堆裡扒食,也感謝墨月,將什麼都不會的他帶在身邊,悉心教導,只是這一切,終究沒有機會說出來了。
墨雪緊緊攥着那寶石,紅着眼睛,撿起花生的劍,看着前面不斷殺來的刺客,終於再次提劍殺了過去。
辛夷以爲憑此就能一直耗到殺了林錦嫿,可林錦嫿此番來,卻不是來跟她耗的。
在殺的差不多的時候,一陣喧囂馬蹄傳來,上前的精銳已經從各處殺來,辛夷諷刺望着林錦嫿:“你終究是食言了。”
“以前我就是太不會食言,所以處處受人轄制,辛夷,大勢已去,何必連最後的體面也不留給自己。”林錦嫿手心微微鬆了些,所有的毒蟲停止動作,周圍的打鬥也慢慢停了下來。
辛夷的人退回到他身邊,再看,已經只剩下十來個人,而林錦嫿的士兵卻已經將山谷圍住了。
袁紹和徐程青騎馬而來,林錦澄跟在後面,到後,看着這寂靜的山谷,再看着面前的辛夷,徐程青默默看了看林錦澄。
“皇上,大軍已經帶到,周圍已經全部封鎖,任憑誰也逃不出去。”林錦澄只上前跟趙懷琰道。
辛夷看着來人,聽着他的話,眼眸微動,淚便落了下來。
她喉嚨微啞,想要開口喚他一聲兄長,可到底,沒有把那句喚出聲來。
“哥哥怎麼來了。”林錦嫿本是沒有通知他的。
“嫿兒,今日我會好好保護你。”林錦澄看着她,淺淺一笑,帶着屬於兄長的溫柔。
辛夷諷刺笑起來:“你今日過來,是爲了親自殺我嗎?”
林錦澄轉過身,看着她,只輕輕嘆了口氣:“阿妙,爹爹還在等你。”
辛夷本以爲自己能硬着心腸,等着他說出冷漠絕情的話,可沒想到卻是這樣溫柔的話,爹爹是在等她,她知道啊,可是那一箭,終究傷了她的心,她如今走到這一步,再也回不去了。
她目光微狠,手死死掐着袁綠衣的脖子:“不必再說這些廢話,你我之間早已只剩下恨意,今日不是你親妹妹死,就是我死,在你眼裡,一定是親妹妹更重要吧。”說完,也不等林錦澄的回覆,只陰冷盯着袁紹:“現在動手,殺了林錦嫿,我就把袁綠衣還給你,如何?”
袁紹目光微冷,卻聽袁綠衣笑起來:“不必聽她的……”
她話未說完,便被辛夷死死掐住了脖子,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聽我的,我就在你們面前,親手割斷了她的脖子。你們想看着她被殺嗎?她若是死了,就是你們害的。林錦嫿,你不是最在乎身邊這些人嗎?現在怎麼還不動手自殺?”
辛夷諷刺的看着林錦嫿,現在她的心緒已經被攪亂,她已經不是之前冷靜的辛夷了,否則也不會失態的拿袁綠衣來做威脅。
所以如此心亂的她,根本沒有察覺到身側,那蠱蟲已經慢慢在朝她靠近。
長孫玄隱就這樣站在一側,默默的看着這一切,好似都置身度外了一般,那刺在身上的一刀也不疼,只是心裡好似被毒藥在腐蝕。
“辛夷……”
“不必你管!”辛夷再一次朝他怒喝出聲,夜生已從崖上飛身而下,只不過這一次他的目標不是長孫玄隱,而是辛夷。
他看出來,長孫玄隱是能爲了辛夷而去死的人。
他陰鷙着面色,拖着被奴煞天打得渾身是血的身體,朝辛夷刺了去。
等辛夷回過神時,她已經來不及鬆開手再去擋他的劍了,所以不出人所料的,長孫玄隱替她擋了這一劍,只是夜生一反手,生生斷了他一條胳膊。
也是在這一瞬間,那蠱蟲從辛夷身上的傷口,竄入了她的身體。
“啊——!”
辛夷悲傷的大喊出聲,看着被夜生活活斷了一條手臂的人,嗓子已經啞到說不出話了。
她可以毫不眨眼的殺了長孫玄隱,可別人不行……
“終於要結束了。”長孫玄隱彷彿覺察不到痛一般,輕笑起來,而夜生的劍再一次刺入了他的後背,可也再這一劍刺入後,那十幾個黑衣人也回過神來,上前便拿劍刺入了他的身體。
林錦嫿沒想到事態會發展到如此,她頭胃裡一陣難受,心口也悶堵起來,若不是趙懷琰將她扶住,她差點便要暈了去。
她不知自己爲何會如此,興許是這山谷裡的血腥氣味太濃了,又或許是無法接受一瞬間,他們都要消失在眼前。
“長孫玄隱,你終於死了,死了哈哈哈哈!”夜生癲狂大笑起來,直到身後的劍更加深入他的體內,他才終於吐出一口血,絕望的倒在了地上:”大哥,魚兒,我替你們報仇了,你們看……我殺了他……”
他看着眼前飛起的塵埃,看到不遠處的裙角,看到了林錦嫿。
她好像很悲傷的樣子,是在爲自己悲傷,爲自己難過嗎?
“小姐……”他還記得那些曾經見到她的畫面,他想想,其實他比趙懷琰更幸福,是他最先陪在小姐身邊,看着她從一開始的孤立無援,到如今睥睨天下的皇后。他再一次轉過頭朝長孫玄隱看過去,看着他身體裡的血不斷流出來,彷彿再次看到大哥在自己面前被人凌遲到血肉模糊的樣子……
他到死也沒釋然,可他後悔了。
“對不起……”他發不出聲音,只望着那昏黃的天空,終於沒了氣息。
“師兄,你不會死的,我還沒死,我不允許你死!”辛夷咬着牙命令着長孫玄隱:“你還沒有完成我的夢,你還沒有做完答應我的事,你不能死你聽到沒有!”
長孫玄隱看着她微白的臉,知道終究是沒救下她,也知道這一切終究是命數。
他單手緊緊抱住辛夷,笑着朝站在她身側的袁綠衣淺笑:“辛夷不是有意要害你,她是個善良的姑娘……”
“師兄,你不恨我嗎?”
“我只恨我,沒有保護好你。”他淺淺一笑,輕聲道:“跟我走好嗎?我們永遠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師兄……”
長孫玄隱沒再說話,緊緊抱住她,猛地便往那寒潭墜去。
辛夷緊緊閉上眼睛:“終究,你還是不愛我,你只是爲了保護她……”
她心如刀割,悲傷的笑容也漸漸淡漠起來,就在要墜入寒潭的前一刻,她猛地轉身,一把便將長孫玄隱獨自朝那寒潭推了下去。
寒潭裡的水,能在極短的時刻,凍死任何的人,即便武功再高強,也擋不住這寒潭,這是她特意爲趙懷琰準備的。
長孫玄隱似乎早已料到了,在墜落之前,只朝辛夷露出淺淺的笑意,終於臨死前,他也沒再去看林錦嫿,沒再去看任何一個人。
這世間,他沒有牽掛的來,也要沒有牽掛的走。無涯無涯,苦海無涯,唯有一死,纔是岸。
“師父!”
苦蓮跪在山崖山,撕心裂肺的看着他被人推下去,泣不成聲。
奴煞天只攔着他沒讓他下去,長孫玄隱壽數已盡,這是誰也阻止不了的。
悲傷的哭泣迴盪在山谷,冷肅的秋風卷着枯黃的葉子開始在山谷間肆虐,林錦嫿手心的*越來越強烈,她知道,她的蠱蟲已經進入了辛夷體內,只要她毀了這蠱蟲,辛夷便活不成了。
可辛夷好似也沒有再動手的意思。
她漠然笑了起來,看着在場的所有人,淺笑着掩飾眼裡的淚:“你們全部都辜負我,以爲現在我會認輸,我會由你們擺佈嗎?不,不會,我辛夷活着一日,就就絕沒有低頭認錯的日子。你們若是這樣想,就錯了!”
林錦嫿看了眼身側的哥哥,終是不忍心:“哥哥……”
林錦澄知道她是在給自己機會,終於,忍不住提前一步,才道:“辛夷,沒有人要辜負你……”
“不,你們都辜負了我,尤其是師兄,他說過會保護我一輩子的,可是他卻死了,他食言了……”她泣不成聲,可哭着哭着,又如瘋魔般笑了起來,漠然的看着林錦澄:“你記得嗎,是你讓我喚你做哥哥的,可是你騙了我,你要殺我。”
“還有你——!”她指着從頭至尾都不曾出聲的趙懷琰:“你也騙我,你說會好好愛我的,可是你騙了我,你們都騙了我,爲什麼……”
她不懂,爲何所有人都要騙她,都要害她,都要辜負她。
她小心翼翼付出的感情,終究是成了毒藥了。
林錦澄再欲往前走,林錦嫿手心微微緊了些,可到底沒有捏下去。她知道,只要再用些力,辛夷就死了。
徐程青也拉住林錦澄的手,可林錦澄卻只安慰般的拍拍他。
徐程青見林錦嫿也未阻止,終究是由着他過去了。
林錦澄一直走到辛夷身前,看着她哭得一臉狼狽,看着她立在寒潭邊搖搖欲墜,終是朝她伸出手:“阿妙……”
辛夷看着他的手朝自己伸過來,心裡多渴望將手伸過去啊,不要做陳阿妙,永遠的成爲林錦嫿,你看,到了這等時候,還有那麼多人保護她,愛着她,不像自己,只有背叛。
她擡到一半的手,終究是猛地將林錦澄的打開了。
她諷刺笑起來:“你以爲現在還能騙到我嗎?就連師兄都要殺我,林錦澄,你也要殺我對吧。”
“阿妙,相信我……”
“我如何相信你!你已經背叛過我了,你要殺我!我如何相信你?”辛夷只覺得眼淚都好似流乾了,她看着身側的袁綠衣,終於是深深吸了口氣,擡手,匕首朝她的脖子狠狠刺了過去。
袁紹見狀,立即就要衝上去,卻在衝上去之前被人一把拉住,而後趙懷琰的影子飛快往前,不等那匕首落在袁綠衣的脖子上,他便已經捏住了辛夷的手腕,反手將袁綠衣帶着後退了去。
他沒殺辛夷,就連辛夷自己也驚訝,他明明可以殺了自己的。
“爲什麼!”
趙懷琰頭也沒回,把袁綠衣交給袁紹後,便上前跟林錦嫿道:“時辰不早,我們先回去。”她今兒一早出來,氣色就不大好,如今更是面色發白。
說完,他自然的解下自己的披風來給她蓋好,將她裹住,擡手將她冰涼的小手握在手心,才帶着她頭也不回的走了。
所有人都怔住,默默的看着他們離開,辛夷也怔住了。
她惱怒的瞪着趙懷琰和林錦嫿:“你們就這麼不把我放在眼裡嗎?”
趙懷琰腳步微微一頓,轉過身朝她看去:“你說所有人都辜負你,難道一開始,不是因爲你自己辜負了你自己嗎?”
他聲音清清冷冷的,沒有愛意,卻也沒有任何鄙夷。
林錦嫿不大放心林錦澄,可趙懷琰放心,他知道,辛夷的內心防線已經全部崩塌了。
可被父母兄弟背叛的人,何止是她一個?從方纔她親手將長孫玄隱推入寒潭,她就已經把她自己拉入地獄,徹底沒有爬出來的可能了。
他說完,看到辛夷怔住,不再多說,轉身要走,林錦嫿卻忽然覺得胃裡一陣難受。
寒風夾雜着濃濃的血腥氣傳來,她緩緩用力,想要去捏緊手心,可到底,沒了力氣。
她直接倒在了趙懷琰懷裡,整個人也陷入了黑暗中。
“嫿兒!”徐程青第一個反應過來,趙懷琰卻已經徑直抱着林錦嫿走了。
林錦澄也跟着要走,卻被辛夷反手拉住。
辛夷眼底佈滿血絲,終是不解看着他:“爲何會變成這樣……”
“阿妙……”
“不,沒有阿妙了,沒有阿妙了……”她眼睛乾澀到一陣陣的疼,轉過身看着剩下的十幾個殺手,再看那滾滾流走的江水,緩緩走了過去。
林錦澄察覺不好,要上前將她攔住,卻只聽到身後有人道:“無涯說,她有她的命數,自此之後,她不會再對你們構成威脅,由着她吧。她這一輩子,過得太身不由己了。”
奴煞天靜靜說完,林錦澄才轉過身看他,便聽到了有人跳入水中的聲音。
江海濤濤,終將往無盡之處流去。
林錦澄急急提步要上前,可到底是停下了。
這一場傷心事,總該有個了斷了。
奴煞天看了眼還在哭哭啼啼的苦蓮,上前一把將他提起,笑起來:“走吧,往後你就跟着我了。”
“我不走,我要守着師父……”苦蓮甩開他的手,便跪在了那寒潭邊,奴煞天只淡淡看着那寒潭,再看看這聚在一起又分開的人,悠悠嘆了口氣,長孫玄隱是死了,可還有一樁事沒有解決呢。
穆王府,長孫祁燁看到從書房無意翻出來的畫像時,腦海裡還是炸開了一般,當初被掩埋的記憶,如泉水般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