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辛夷就要逃走,林錦澄立即帶人上去追,不過不等他追上去,便聽到一陣馬蹄聲傳來,再轉眼,便見一列着黑衣的人提刀殺了過來。
林錦澄看得出來,那不是辛夷的人,否則不可能現在纔出現,可這些人雖然過來了,看起來卻並有要攻擊的意思,只是護在辛夷身後,直到她平安離開。
林錦嫿從後面的馬車上走下來,透過帷紗,看着離開的辛夷,不解,箭已經正中心臟,她怎麼沒死呢?
“嫿兒,可要追?”林錦嫿下馬來,問她道。
“不必了。”林錦嫿看了眼痛苦的父親,只淺淺笑道:“爹爹身子不好,送他回去休息吧。”說完,轉身便上了馬車。
林錦澄知道一向豁達的她,定是落下心結了。
他看着她的馬車緩緩經過,再看看站在那兒滿面痛苦的父親,終究未曾阻攔。
馬車裡,墨雪護在一側,看林錦嫿紅了的眼眶,輕聲道:“娘娘,您不曾責怪將軍,只是想送他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怎麼不好好與他說呢?”
“父親的脾氣,若是我同他好好說,他八成還要因爲覺得虧欠而要留下來,既如此,倒不如現在什麼也不說,由他離開來得好。”林錦嫿合上眼睛半靠在馬車邊,聽着車輪在路上顛簸的聲音,一句話也未再說,也沒有再回頭。
馬車回到林府後,趙懷琰早已經在了。
葡萄的毒還未全解,酒兒看到葡萄被趙懷琰抱在懷裡一言不發,也似乎知道他是生病了,十分乖巧的站在一側一言不發,直到林錦嫿出現,才軟軟叫了聲孃親。
“回來了。”趙懷琰看着她淚痕未乾的眼睛,淺笑。
“嗯。”林錦嫿點點頭,笑着上前將酒兒抱住,才道:“我們一起回家。”
“回家。”酒兒擡手摟住林錦嫿的脖子,小臉兒軟軟的在她臉上蹭着。
林錦嫿心中柔軟起來,直接在林麓之父子回來之前,帶着孩子回宮去了。
林麓之纔回府,便有人來傳了消息。
“老爺,娘娘已經走了,還說,您身子不好,京城不宜休養。”來人道。
林錦澄聞言,也明白林錦嫿的意思,父親在,只會沉浸在這些痛苦中,今日辛夷沒死,他日回來,只怕還有更加險惡的報復,所以父親暫時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林麓之眼裡的痛苦可想而知,一爲後悔,二爲愧疚。
他點點頭,只獨身回了房間去。
這是他曾跟徐慧孃的婚房,這麼多年他也沒讓別人住進來過。
他看着裡面熟悉的擺設,還是當初慧娘在時喜歡的樣式,這麼多年他都不許人亂動過。
他走到裡間,看着繡架上還未繡完的一副百子千孫圖,嘶啞的嗓子終於發出了聲音。
“慧娘,你爲何留我一個人活着呢,若是能隨你去了,嫿兒和澄兒也不會受我所擾。”
“慧娘,我馳騁疆場幾十年,可如今,連拿刀的力氣都沒有了……”
“慧娘……”他停駐許久,終究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擦去眼角渾濁的淚,再細細把這房間看了一遍,好似要將每一處的細節都記在眼裡,把留在這兒的亡妻的魂靈也記在心裡帶走一般。
林錦澄就站在房間外,他能聽到房間裡隱隱傳出來的低泣聲,那是他疆場上浴血殺敵如山一般剛強的父親的哭泣聲。
他沒進去安慰,默默轉身去叫人備好了馬車。
等林麓之出來,送他上馬車時,林錦澄才道:“爹爹,嫿兒她只是不想你再爲難。”
“我明白。”林麓之如何不明白女兒的苦心,更因爲如此,他纔不能再叫女兒爲難。
他深深看了眼林錦澄,才笑道:“爹爹此番,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你們不必擔心。爹爹幫不上你們什麼了,你們要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嫿兒,她實在太苦了。”從小在楚家受盡欺負,自己回來後,本該給她最好的生活,卻只處處給她帶來了麻煩。
林錦澄看到他眼底的愧疚,不知如何安慰,只點點頭。
林麓之才又看了看院子,想起上次一家人在這裡過年時的場景,心裡好似有了慰藉,這才轉頭回了馬車,叫人趕着馬車走了。
他出城的城牆上,林錦嫿早已泣不成聲,她不知道老天爺爲何要跟她開這麼多玩笑,讓她重生,讓她掃去重重阻礙,卻還沒能過上平靜的日子。
趙懷琰將她抱在懷裡,看着她從僞裝的堅強裡走出來,露出脆弱的自己,心疼至極。
很快,徐程青便從之前那城門領將嘴裡撬出了不少的人來,當晚便連夜抓捕,許多人還在睡夢裡,直接就被忽然闖進來的官兵給綁了,而這些人,全是四個城門的守軍,雖然不多,但大多有一定的話語權。
舉着火把的侍從看到人都被抓後,才走到徐程青身邊來,道:“大人,一共三十九人,死了七個,其他全部捉拿歸案。”
“押入大牢,等聖上裁決。”
“是!”
徐程青面色冷沉,京城原來潛伏下了這麼多的蛀蟲,這還僅僅只是其中一塊,接下來怕還有的忙。
他回到徐府,已經天色將明,寶珠帶着人在徐府門口伸長了脖子望,等看到徐程青從馬上下來時,立即就快步跑了過去。
徐程青看到她這氣勢洶洶的模樣,莫名有些怯,腳步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纔要解釋,便聽寶珠道:“你怎麼不帶我去,就你這小身板,萬一出事了,誰保護你?”
後面跟來的侍衛們默默低下頭忍住笑。
徐程青略有些尷尬:“我能自保……”
“得了吧,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下次出去,帶上我一起。”寶珠說罷,才咬着脣嬌嗔看他一眼:“你知不知道我一夜未睡,就擔心你出事。”
剛好天際泛起了魚肚白,朦朧的晨光下,徐程青看到寶珠的五官都柔和了不少,溫柔的好似鄰家姑娘。
他心裡那份怯意少了些,只笑道:“你到底是女兒家,這些打打殺殺的……”
“草原上我殺羊宰牛都不在話下,這點打打殺殺算什麼!”寶珠立即道,就怕徐程青嫌棄了她去,等說完,才發現徐程青一臉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嘆了口氣:“罷了,反正你不喜歡我這樣的……”
徐程青看她忽然這樣低落,還有些不適應了,忙安慰道:“也不是……”
“真的嗎?我就知道,程青,走,我讓人給你烤了我們草原最美味的羊肉!”說完,一把抓着他就把他給拎進去了。
徐程青啞然,不過看她這樣咋咋呼呼的樣子,昨夜那股沉重倒是消了不少。
等吃了她特意準備的草原風早膳後,便很快上朝去了。
趙懷琰此時還在後宮。
林錦嫿一夜未眠,等給葡萄重新紮針微藥後,纔在屋外廊下坐了一晚上,看着黑夜慢慢變亮,看着霧水落在花瓣上成爲露珠。
“京城勢力,已經拔除三處,其他的很快也會揪出來。”趙懷琰道。
林錦嫿依靠在他身側,淺淺笑:“總算是能安寧一段時日了。”長孫玄隱已經活不久了,就算最後辛夷能逃脫,沒有長孫玄隱在,她也已經成不了大器。
趙懷琰側首看着她眼底未曾散去的擔憂,纔將她的手放在手心,道:“嫿兒,一切都會變得越來越好的。”
“會嗎?”
“會。”趙懷琰看着她溫柔的眉眼,看着她眼底藏起來的慌亂和期待,輕笑:“只要你在,我會讓一切變得更好。”
林錦嫿看着他微深的眼眸,感覺到裡面濃濃的愛意,笑開,轉身將他抱住,悶悶笑道:“我相信。”
趙懷琰薄脣微揚,只要她喜歡,他會傾盡一切來實現她所想。
他不知道也不管別人活一輩子要追求什麼,他只要她的嫿兒能開心,他便足矣。
京城外,某處。
阿奴瞧見又開始吐血的長孫玄隱,擔心道:“你還能撐幾日?”
“還長着。”長孫玄隱笑笑,在苦蓮端來的銀盆裡洗了手,又擦去了嘴角的血跡,才擡眼看她:“讓你辦的事……”
“放心,已經救下了,也得虧她的心臟跟旁人不一樣,竟是長在相反的方向,否則就是林麓之那一箭,她必死無疑。”阿奴說完,想起那日看到的場景,不禁唏噓,還好自己沒什麼親人,否則真叫人傷心了。
她一手撐着下巴,似乎陷入了某種沉思中,苦蓮正替長孫玄隱收拾好東西,一轉頭,看着她揚起的長長的脖子,居然有一個明顯的……喉結?
他傻住,略慌張的看了看長孫玄隱,以爲這個阿奴是假的,可長孫玄隱只是淡淡笑笑:“她本就是男兒。”
苦蓮更加凌亂了,阿奴看起來,也就是個英氣美貌些的女人而已啊,怎麼就變成男人了?
阿奴見他竟然發現了,還眨眨眼:“怎麼,是我最近變聲變得太厲害了?”
苦蓮風中凌亂。
阿奴笑笑,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往自己的胸口一撲,還抓着他的手揉了揉,笑道:“這下信了?”
苦蓮一張臉頓時紅了個透,端着盆子便快步跑下去了。
“這麼小就知道害羞了。”阿奴眉梢微挑,轉過頭看着長孫玄隱,道:“你要是死了,留下這麼個拖油瓶給我,能有什麼用。”
“你欠我一命,就當是還給他。”長孫玄隱淺淺笑罷,起了身來。
不過他似乎更瘦了,穿上墨色的長衫後,衣襟內都彷彿空的,風一吹來,阿奴都以爲他此刻就要羽化成仙了去。
阿奴跟在他身後,道:“你要去見辛夷?”
“嗯。”
“還見她做什麼,她約莫巴不得你死呢。”阿奴不解。
長孫玄隱笑笑,未曾與她解釋什麼,直接提步出去了。
今日太陽出來了,但已經沒有之前那樣的熱了,好像幾場大雨過去,秋季就要來了一般。
離開時,他還停下腳步,看了看這碧藍的天空和那掛在上面柔白如雪的雲,淺笑:“今日天氣真好。”
“師父……”苦蓮看到他眼底流露出的悲傷,也跟着難過起來。
“走吧。這些事,該結束了。”長孫玄隱說罷,終於收回了目光,遙遙看着遠方,那是曾經小鎮的地方,只可惜,這樣的世外桃源,也沒能洗清他身上的罪惡。
他這一生都在謀算人心,害死了所有親近他的人。
長孫玄隱想到這裡,想起因他而死的人,嘴角淡淡揚起,忍住喉頭的腥甜,終於上了馬車,再不多提。
遠處,長孫祁燁正在跟着林枕溪一道往前趕,只不過林枕溪的方向感不太好。
幾人坐在馬車上,留在了十字路口,猶豫起來。
“他們說大齊都城在西南邊,這裡那邊是西南邊。”林枕溪問着沫沫。
沫沫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道:“小姐,要不咱們擲骰子決定吧。”
林枕溪一聽,嘿嘿一笑,一巴掌拍在她腦袋上:“傻孩子,擲骰子,咱們也沒骰子啊。”
長孫祁燁:“……”
他看了看,指了一個方向:“往這兒走。”
“哇,鐵牛,你怎麼知道的!”林枕溪崇拜看他。
“直覺。”長孫祁燁看着她道。
林枕溪聞言,大眼睛眨巴眨巴:“那我直覺是那個方向怎麼辦?”
長孫祁燁朝她指的方向看了眼,才道:“那是我們方纔來的方向。”
林枕溪輕咳兩聲,沫沫湊過來道:“小姐,他什麼都不記得了,咱們信他,還不如信骰子呢。”
“既如此……”林枕溪看了看不苟言笑的長孫祁燁,道:“我們原路折返,再找個人問問吧。”
“好主意!”
主僕兩拿定主意,直接調轉馬車便回去了。
長孫祁燁:“……”
不過他也不急,他現在什麼也想不起來,只等着能慢慢恢復,至於去哪兒都無所謂。
只是他隱約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正等着她去辦一樣,可是是什麼事呢?
京城。
這幾日已經肅清了不少勢力,而凌莫那裡進攻番邦,更是勢如破竹,在最後要殲滅番邦之際,北燕終於插手,瞬間大齊跟番邦之間的紛爭,便變成了大齊跟北燕邦交之事。
北燕乃是幾代的強國,雖然如今不比以前,但這麼多年積蓄下來的家底卻比大齊豐厚多了。
大齊乃是三國合併,這一年以來,國庫的銀子極大一部分都用在了百姓身上,對付周邊小打小鬧的糧草尚有多餘,如若跟北燕開戰,不能在短期內打贏的話,就會因爲糧草短缺而處於弱勢,到時候對大齊的影響是可想而知的。
林錦嫿在後宮,見到許久不見的人回來時,笑笑:“許久不見你消息了。”
“自從在西夏跟娘娘分別後,我便去了北燕,順道在北燕做了下生意。”張曉芳說完,纔看了眼身邊的女子,那女子立即上前來行了禮:“民女曲歌,見過娘娘。”
張曉芳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轉身跟林錦嫿道:“娘娘,再過幾日,我便要回老家去了,這段時日,一應事務都是曲歌在隨我處置,她的能力不比我差。”說完,曲歌呈上一個半個手臂高的盒子來。
墨雪見狀,上前接過並打開,纔打開,便看到了裡面放滿的全是各大錢莊的銀票,擺在面上面額最小的也是千兩一張的,若是這樣大一個盒子,全部放滿一千兩一張的銀票,價值少說也有大幾十萬兩了。
張曉芳趁機道:“這是這些年鋪子賺下的一部分銀子,我一切遵照娘娘吩咐,大部分用作週轉,未曾帶來,若是娘娘急需用錢,可以讓曲歌將錢全部拿過來,或是將鋪子也賣了,湊個百萬兩也不是問題。”
饒是墨雪都震驚的看她,原本以爲她一個女子,再有經商的本事,一年有個十幾萬也了不得了,如今開口便是上百萬兩……
曲歌在一側壓抑住激動笑道:“芳姐姐本事大,民女只學到一些,但願意爲娘娘赴湯蹈火。”這位娘娘的傳奇故事她是聽過的,而且如今看到,娘娘渾身都似發着光一般。就是不要她去做生意,留她在身邊當牛做馬她都是願意的。
林錦嫿相信張曉芳看人的能力,再看曲歌,雖有商人的精明,但身上那份衝動現在都要藏不住了,她也是勉強能信任的。
她看了眼張曉芳,道:“你要回家?”
“嗯。”張曉芳神秘一笑:“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也許再也回不來了,還請娘娘見諒。”
林錦嫿知道她來歷本就神秘,聞言,也不多問,而且此番她能來雪中送炭,而不是潛逃去北燕,已經是仁至義盡。
“去吧。”
“謝娘娘。”張曉芳似模似樣的行了禮,再看看墨雪,再看看上首一身紅色宮裙的林錦嫿,這樣的娘娘,若是在現代,描出來的畫像一定都好看的緊!
她想了想,自己這輩子還能見到活的皇后,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鄭重行完禮後,便下去了。
曲歌留了下來,等張曉芳走後,才道:“娘娘,接下來,您要怎麼做?”
“百萬兩的銀子,十日內,我便要見到。”林錦嫿語氣並不嚴厲,只是現在事情緊急。
“是!”曲歌見她立即就吩咐自己做事,別提多開心了。
她頓了頓,又道:“娘娘,若是民女要來回話,能隨時進宮來見您嗎?”
墨雪看她眼裡幾乎藏不住的崇拜,淺笑起來:“來時提前遞消息給我,我會帶你進來。”
“是!”曲歌說完後,才忙小心翼翼的退下了。
走出宮門,墨雪看她幾乎是高興的跳着出去的,笑着搖搖頭,才轉身給林錦嫿行了禮:“娘娘,這個曲歌身份在她們入京時奴婢就查過了,她乃是一個地方商人的女兒,曾經西夏廣選王妃時,她的畫像就被人送去過西夏皇宮,奴婢瞧過,的確就是她。而且這麼多年她因爲經商之能,在本地算是小有名氣,不少人都踏過他家門檻見過她。”
“既然沒問題,那便無妨。”林錦嫿現在是不得不防。
“是。”墨雪應下,林錦嫿立即就讓人將銀票送去統管糧草的兵部尚書那兒了。
前朝的大臣她也不管了,反正有懷琰頂着,至於自己,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辦。
墨風因爲中毒,武功基本已經耗空了,墨花的啞疾還好,林錦嫿自己調配的藥查下去後,現在已經能發出些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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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被安置住在偏殿後的一處小殿裡,小殿寬敞,還有人伺候,墨風每次都要打趣說林錦嫿是把她們幾個當小姐在養着了。
“娘娘,奴婢們被您養嬌了,往後如何是好。”墨風自從功夫廢了後,每日依舊堅持練習,是以身子還算好,林錦嫿來,她還能出來迎接。
“往後你也是禁衛軍統領的夫人,養嬌些如何。”林錦嫿笑起來。
墨風面色微微一紅,等到了裡間坐下,纔有宮女立即捧了茶來。
林錦嫿坐在牀沿邊,替墨月把過脈後,才道:“體內的毒寄宿太久,雖能清除,醒過來只怕還要些時日。”
“能清就好。”墨花在一側說完,纔拿出了之前林錦嫿給她的赤虹玉道:“娘娘,這玉奴婢也不會用,還是還給娘娘吧。”
“你留着防身。”林錦嫿淺笑,現在她不必用這赤虹玉,也能控制好蠱蟲,至於這赤虹玉,對她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倒不如留給他們防身。
“可是……”
墨花還要拒絕,林錦嫿只道:“就當是嫁妝?”
墨花臉一紅,腦海裡想起那人來,心裡又幽幽嘆了口氣,只淺笑着立在一側不說話了。
林錦嫿記得墨雪說過,墨花得救,全靠朗月寒,而且這段時間的相處,兩人之間似乎也生起了一些她們自己都還不知道的東西,所以林錦嫿想,這朗月家的東西,到底是要回到朗月家去了。
她笑笑,跟她們說了會兒話後,也覺得鬆快了不少,直到翠嬤嬤過來,說徐夫人求見,她這纔出去了。
徐夫人是跟徐昭昭一起來的,隨同的還有袁紹。
袁紹是個閒散性子,但爲了徐昭昭,還是領了個差事留在京城中,除非公務和上朝,其他時候基本跟在徐昭昭身邊,生怕再上次她們被假皇后扣在京城中的事再發生。
林錦嫿坐在御花園中,看翠嬤嬤帶着酒兒在追着蝴蝶玩,只笑看着走過來的徐夫人,還不等她們行禮便道:“舅母免禮吧。”
“謝娘娘。”徐夫人看着她滿頭白髮,眼淚霎時落了下來。
徐昭昭忙道:“娘,您又惹了娘娘傷心做什麼。”說罷,也忍不住擦了擦眼角。
林錦嫿知道他們是心疼自己,只彎眼一笑:“白髮不好看嗎?”
“娘娘……”
“舅母,嫿兒沒事。”林錦嫿甜甜朝她笑。
徐夫人看她反過來還來安慰自己,這才嘆了口氣,上前坐下,道:“嫿兒,你當真是受苦了。”
“苦盡甘來。”林錦嫿依舊笑着,這些苦啊,她相信總會過去的,現在有多苦,日後就一定有多甜。
徐夫人見她想得開,也不再唉聲嘆氣的惹她傷心,只拉着她說些熱鬧的家常,想給她些慰藉了。
趙懷琰過來時,遠遠看到熱鬧的徐家人圍在林錦嫿身邊,腳步便停住了。
高稟跟在一側,輕聲道:“皇上,您不過去嗎?”
“不去了。”趙懷琰道。現在看着嫿兒這樣開心就夠了,他要做的,是將京城裡的障礙全部掃乾淨。
徐程青就跟在他身後,還有一個許久不出現的蔣青書。
蔣青書如今已經娶妻了,是羅家的侄女。他跟羅家也算相熟,那女子也是個溫柔賢惠的,所以他心裡縱有再多的想法,也都壓下去了,只是遠遠看到她滿頭白髮依舊笑得恬淡的樣子,心裡那湖水還是波動了起來,只是現在他已經學會了如何掩藏。
“蔣大人,怎麼了?”徐程青看他垂眸不知想些什麼,問道。
蔣青書回過神來,忙擡頭道:“回稟皇上,還有一處藏在民間的人,臣許是能想辦法找到。”
趙懷琰頷首,提步往另一處花園走:“那此事就交給蔣愛卿處置。”
“是。”
“朝中的大臣,程青,你跟丞相想辦法查出他們貪污腐敗的證據,一一處置。今年下半年的秋試即將開始,廣招人才。”趙懷琰邊走邊道。
徐程青應下:“朝中那些大臣自以爲大齊朝廷非他們不可,如今皇上嚴查貪腐,再開恩科考試,他們必要收斂起來。”
趙懷琰想起當初爲了穩定人心而留下他們,沒想到他們中會有那麼多沒有自知之明的,如今趁此機會早些剷除也是好事。
徐程青說罷,才又道:“皇上,此番北燕之事,如何處置?聽聞兵部和戶部的大臣們還在爭執到底要不要求和。”
蔣青書聽到求和二字都皺了下眉頭,看向趙懷琰,趙懷琰的面色卻依舊如之前般冷淡:“明日,他們自會停止爭執。”今日嫿兒培養的那個擅於經商的女子來過來,他也知道嫿兒使人送了不少銀子去兵部,嫿兒敢這樣出手,手筆必是不小,兵部戶部那幾個老頭子今日還在吵宮裡的皇后是假的……
想到這裡,趙懷琰忽然冷淡勾起了脣角。
此時的兵部,兵部尚書和侍郎都傻眼了。
底下站着的官員們還從未見過那麼多的銀票,那半個手臂長的匣子裡面那一張張整整齊齊疊在一起的銀票,每一摞上都壓着一塊銀元寶,可見底下銀票的實在。
“會不會……是假的?”其中有人道。
“不是。”有人看了看票根,這些都是大錢莊的銀票,真假他還是能辯出來的。
聞言,其他人均是捂住了嘴:“如此說來,皇后娘娘當真有這麼多銀子?而且還全部充了軍餉?”
新提拔的兵部尚書捋捋鬍子,想了想,笑笑:“娘娘派來的人還說,過幾日,還有比這豐厚兩倍的銀子送來。”
底下的人都炸了,皇后娘娘是哪裡來的這麼多銀子啊,而且她有這麼多銀子,說句富可敵國也不差了,爲何願意全部拿出來?
兵部尚書看了看底下的人,下巴揚了揚,道:“誰還說要求和的?現在站出來。”
底下的人面面相覷。
兵部尚書輕哼一聲,又道:“去把銀子全部取出來,運回來的時候,去戶部那羣老糊塗跟前溜一圈,叫他們睜大眼睛看看清楚!”
“是。”立即有人應下,抱着銀票出去了,底下某些個人卻尷尬的漲紅了臉,還是道:“大人,咱們何不求和呢,打起來到底勞民傷財。”
“糊塗。”兵部尚書看那說話的人一眼,眯起眼,忽然道:“你是不是去前陣子在黃大人指認宮裡的娘娘是假的時候,跟着一起附和的?”
那人立即跪下:“大人,下官只是……”
“好了,別說了,你要麼休假回家,要麼就看清楚現在的形勢。”兵部尚書道。
“但是皇上爲何個女子……”
“這女子可比你有用,就是把你們一個個的女兒全部娶到宮裡去,你們能傾家蕩產,拿出這麼多銀子來給朝廷嗎?”兵部尚書輕哼一聲。
底下的人連忙垂下頭,兵部尚書似乎還不解氣,又道:“你們啊,年輕的我就不說了,在這官場裡,謹慎爲要,但倚老賣老的,別說我沒提醒你們,皇上將國庫裡的銀子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這天下更是他親手打下來的,就你們那點伎倆還想糊弄皇上,小心自己的烏紗帽。”說完,大手一揮,便把人都趕下去了。
等他們都走了,纔看着從裡間走出來的吏部尚書羅大人,二人老友相見,互相問候,兵部尚書這才道:“如今多虧了羅大人,否則我也要被朝廷裡這些事繞糊塗。”
“皇后娘娘跟皇上都不是一般人,這是我親眼看着的。”羅大人回想起以前,真正是一陣唏噓。
“是是,往後還得老友你多提醒我些個,也免得我犯了糊塗。”兵部尚書忙道。
羅大人笑笑,這件事纔算是過去了。
很快,京城夜裡巡邏的官兵多了兩倍不止,百姓們覺得安穩了不少,但有些人確實難以安寢了。
某個院子裡,有人正在密謀着逃走,還不等揹着包袱出門,就被蔣青書給攔住了。
蔣青書看着畏畏縮縮跪在地上求饒的人,輕笑:“好久不見了。”
地上的人一聽這熟悉的聲音,錯愕的擡起頭,等看到是蔣青書,先是一頓,而後才忙賠笑道:“原來是小蔣啊,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你饒過我吧。”
“饒了你?憑什麼?”蔣青書反問他,語氣不鹹不淡,看起來沒有任何生氣的樣子。
底下的人鼓足了勇氣,才笑道:“當初你跟你娘住在我家,我也是讓你們拖了好久的房租的,對不對,也沒把你們娘倆趕出去讓你們喝西北風……”
蔣青書諷刺的勾起嘴角,當初他之所以沒趕走自己,全是因爲在房租漲了兩倍的情況下,直到後來小姐初次來,替他給了銀子。
他沒有當即殺他,依舊平淡道:“給你個機會,招供出所有的人,我就饒你,否則,我便將你放在絞肉架上,一點一點將你絞碎……”
那人嚇得臉都白了,跪在地上開始求饒:“我說我說,我什麼都告訴你。”
蔣青書這才冷淡睨着他,等他嚇破了膽兒將人都供出來後,便立即帶人去抓捕了。
如此緊迫的搜查抓捕行動持續了七八日,這七八日內,共抓了上百人,而且真是各行各業,平常看起來十分正常甚至有點可憐的人,若不是有人招供,只怕徐程青將京城翻個遍也發現不了。
等這幾日過去,京城裡的人也查的差不多了,燕十三見到林錦嫿的時候,看她正站在湖邊餵魚,跟辛夷雖然一模一樣,可兩人身上的感覺完全不一樣。辛夷渾身的煞氣是外露的,藏不住的,但林錦嫿表面看着,就只像是個與世無爭的仙子,恬淡優雅,半點也想象不到她能手捧着萬蠱之王,割破了他的胳膊,將蠱蟲面不改色的喂進去。
“事情已經辦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林錦嫿淺淺一笑,看着湖裡各色的錦鯉,才道:“燕大俠,既然知道還有人活着,我們的交易就不算完成。”
“但是……”
“燕大俠急着離開京城?”林錦嫿問他。
燕十三站在湖邊,還能看到自己在這清澈水中的倒影。
清爽的風吹過,垂在湖邊的柳樹枝慢慢擺動,他沉默半晌,才道:“我要去找人。”
“誰?”
“與你無關。”燕十三輕哼一聲,依舊不把林錦嫿放在眼裡。
林錦嫿知道,他這人的脾氣是不撞南牆不回頭,撞了南牆之後轉眼又忘了。
她轉身看他,道:“你還在替辛夷瞞着什麼?”
燕十三手心微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已經發現我背叛她了,所以她不會放過我的。”
“不對,你不是受辛夷牽制的。你是聽命於無涯的,無涯先生救走了辛夷,所以你也知道還要保護辛夷剩下來的最後勢力,對吧。”林錦嫿淺笑看他。
燕十三不知這人怎麼這麼聰明,彷彿會讀心術似得。
他眉心微擰:“如此說來,你是不會取出我體內的蠱蟲了?即便我現在能輕易殺了你……”
燕十三話未說完,一道詭異的笛聲傳來,他渾身一僵,一股刺痛從體內傳來,緊接着心口好似被人抓住了一般,讓他瞬間冒出冷汗來,喉嚨也好似被人給抓住了,呼吸不過來,只能狠狠掐住自己的脖子惡狠狠瞪着林錦嫿。
林錦嫿淡淡一笑:“你能殺本宮嗎?”
燕十三牙關緊咬,終是搖搖頭,那笛聲才戛然而止,他回頭一看,才發現不遠處的橋上正站着個藍衣宮女,手裡拿着骨笛,漠然的看着這邊。
林錦嫿淡淡朝墨花看了眼,墨花會意,轉身離開了。
林錦嫿這才轉過身,將手裡的魚食全部灑在了水裡,道:“要麼告訴我剩下的人在哪裡,要麼讓我的蠱王在你體內誕下千百隻小蠱蟲。”
“你……”燕十三勉強恢復過來,纔看着側過身去的林錦嫿,風吹起她的白髮,映襯着她淡漠的側臉,如星的眸子滿是寒冰。
他忍住怒氣,道:“你既然猜到一切是無涯所爲,何苦爲難我,而不去找他?”
林錦嫿笑笑:“爲難你,他自會找上門來。而且,若不是你要殺我,我如何能抓住你?”說罷,林錦嫿轉身朝廊橋上走,燕十三看着她的背影,想想現在彷彿還能感覺的在體內遊走的寒蟲,終是道:“你確定你想知道最後的人是誰嗎?”
“誰?”
“你認識的人。”燕十三看她停下的腳步,纔要開口,便聽人來傳:“娘娘,鄭夫人求見。”
自從鄭嬌嬌那不爭氣的鳳凰男夫君薛文騫因爲之前妄圖襲擊太子公主一事被下入大牢後,鄭嬌嬌便與他和離了,所以外人再也不稱她爲薛夫人,而是鄭夫人了。
但這她忽然來求見,還是第一次,林錦嫿想到她之前便已經懷孕了……
想了想,道:“請她到殿中等候。”
說完,剛要走,發現站在一側的燕十三目光復雜的看着她。
林錦嫿微微一頓,有些不相信,可還是問他:“是她?”
燕十三沒想到鄭嬌嬌會自己送上門來,到底是嘆了口氣,道:“我不說,也沒背叛無涯,你別死了,就算要死,也先把我體內的蠱蟲取了。”說完,轉頭便走了。
林錦嫿看着他離開的背影,眸色微沉。
怎麼會是鄭嬌嬌呢?她現在已然懷孕,雖然渣男丈夫被關大牢,可自己念在鄭穹的份上,一直未曾下旨處罰,她沒有理由背叛自己纔對。
林錦嫿看着燕十三的背影,看了眼一側的墨雪,墨雪會意,立即悄悄跟着燕十三的背影而去,林錦嫿這才往前殿而去。
此時鄭嬌嬌已經在等候了,面容上帶着些焦急,大着肚子不停的朝外張望,等看到林錦嫿過來時,才微微咬緊了牙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