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菱一路追到都城外,對她來說,已經吃了將近一個月的素了。
到時,只看到前後兩輛馬車飛快的駛過,掠起一路的塵土。
她捂着嘴咳了好幾聲,才勉強停下,一旁有人上前來忙道:“谷主,要不要去把人給抓起來,咱們晚上燉了吃了?”
“這裡好歹是都城,別在這裡惹是生非,找到那個臭男人要緊。”紅菱略顯妖豔的臉上露出幾分血腥,輕勾脣角,轉頭就要往城中而去,卻在這時,城門忽然打開,一個黑衣男子快速騎馬跑了出來。
紅菱本是下意識要去捂住鼻子,可看到他的瞬間,眼睛就直了。
他跟長孫玄隱完全是兩種風格,長孫玄隱溫潤雅緻,他卻冷漠剛毅,一身黑色錦衣更加襯得他渾身的氣勢強大。雖然帶着面具,但只看那雙滿是寒冰的眼睛,便叫人望而卻步。
他騎馬掠過的瞬間,紅菱還能聞到殘留在空氣裡的那一絲絲龍涎香氣。
她猛地轉過身盯着快速掠過的人,嘴角勾起:“那個臭男人先不急,先把這個香的抓住!”
說完,搶過一匹馬便快步追了上去。
趙懷琰一路往前,一心只想追上前面的馬車。那裡面可能真的是他的嫿兒,若是如此,他便是拼死也要將她救回來!
就在他飛快往前時,阿忠已經發現了後面跟來的人,忙道:“主子,有人跟着咱們。”
“叫人打發了。”趙懷琰頭也不回便道。
阿忠會意,很快便讓暗處跟着的護衛去解決了。
他看着就這樣衝出來的皇上,面色微緊,不敢再說,只駕着馬快速跟他往前追去。
最前面,林錦嫿還不知道她一直要找的人就跟在後面,跟苦蓮跑了一日後,等馬都跑不動了,苦蓮才帶她轉頭進了附近小鎮。
“今晚休息後再走嗎?”林錦嫿道,現在長孫玄隱沒跟來,是她逃走的最好機會,只要想辦法跟苦蓮要到解藥就行了。
“不休息,師父還在等我們。”苦蓮將馬兒交給客棧掌櫃後,回頭看了眼,發現跟着的人還沒追上來,纔跟林錦嫿道:“我們先上樓吃點東西吧,你也要服解藥了,之後再離開。”
“嗯。”林錦嫿聽他說到‘藥’,眼睛微亮。等他離開,也順着他方纔的目光回頭看了眼,這才隨他上樓去了。
到了樓上,苦蓮纔拿出瞭解藥,不過並不是林錦嫿所想象的一顆小小藥丸,而是好幾味磨成粉的藥材,混在一起合水嚥下。
苦蓮見林錦嫿一直看着他的藥瓶,忙道:“這些藥你調配的劑量不對,可是會死人的。”
林錦嫿嘴角勾起,淺笑看他:“你既然喚我師姐,難道不知道我會醫術嗎?”
“可是……”苦蓮話還沒說完,林錦嫿手心一揚,一把迷藥便撒了出來。
苦蓮話卡在喉嚨裡,眼睜睜看着林錦嫿的笑容越來越大,還是忍不住暈倒了過去。
等他一暈,林錦嫿立即將他的幾個瓶子揣在了懷裡,再拿了些銀子,很快便喬妝離開了。
不過她一頭白髮太惹眼,只能帶着帷紗帽,換了苦蓮的男裝悄悄走後門走的。
她沒想到出來的竟然這麼順利,既如此,那她就要馬不停蹄的往大齊趕了。
她從客棧出來後,打算先去買個馬車,再買個車伕,這樣即便她滿頭白髮,回去的路上也不那麼容易被人認出來。
“老爺,你買我吧,我能吃苦。”
破陋的巷子裡,一個身材瘦小的小姑娘跪在地上不斷的跟來旁邊賣馬車的人磕頭。
林錦嫿只瞥了眼,俯身放了一塊二兩的碎銀子在她跟前便快步去車行買馬車了。
“公子……”
那小姑娘立馬叫住她,她卻只朝她搖搖頭,現在的自己可不是能救人的時候,她自己也是自身難保。
小姑娘眼巴巴的看着她,林錦嫿也只是快步離開了。
長孫玄隱那樣心機深沉的人,還不知道現在她逃出來是不是也被他算計在內的,所以她現在只能抓緊一切機會逃走。
不過她沒猜錯,長孫玄隱的確算計了她。
方纔他們落腳的客棧外,長孫祁燁已經趕到了,可等他到了二樓房間時,只有被綁起來放在牀上的苦蓮。
“阿慕!”
他大聲喚道,可房間裡空寂的很,沒有任何回答的聲音。
他拳頭微緊,眼眸也慢慢發紅,他明明再快一點就可以見到她,就可以救她走的!
他四處翻看着,大聲喊着林錦嫿的名字,可週圍仍舊一點的迴應也沒有,倒是苦蓮已經醒過來了。
“你是誰?”苦蓮看着他們,驚恐問道。
“跟你一起的女子呢!”長孫祁燁的劍抵在他的喉嚨處寒聲問道。
紅蓮看着他越發赤紅的眼睛和那柄冰寒的劍,嚇得一動不敢動,只顫聲道:“她搶了我的東西逃走了。”
“她是誰?林錦嫿嗎?”
“她是我師姐,不是什麼林錦嫿。”苦蓮道。
“你敢騙我……”長孫祁燁的劍就要刺下去,還是一側的侍衛拉下他:“王爺,不宜在這裡殺人。”
長孫祁燁面色冷沉,到底是沒下殺手,只跟一側人道:“把他給我綁起來帶走!”
苦蓮眸光一緊,師父可沒說他們會綁走自己啊!
他忙哭着求饒起來:“你們放過我吧,我什麼都不知道,師姐逃走的時候,還說要去北燕,你們要追她,現在往北燕的方向去還來得及,她中毒了,跑不遠的。”
“中毒?”
“師父給她的毒,我沒有解藥,師父現在也不見了,你們放過我吧……”苦蓮仗着自己孩子的身份,直接就哇哇大哭了起來。
長孫祁燁並不是殺人不眨眼之人,看他看起來當真不知道的樣子,到底是沒有再爲難他,只寒聲道:“你若是敢騙我,我必親手殺了你!”
“是,我不敢,絕對不敢……”
苦蓮一邊佯裝大哭,一邊拿眼角看着他,確定他沒有殺自己的心思後,才鬆了口氣。
很快,長孫祁燁在這屋子裡又搜查了一圈,這才帶着人下去了。
苦蓮等他們一走,轉頭就從窗戶跳出去跑了,一邊跑一邊還想着師父看沒看住師姐。
林錦嫿現在還在車行裡,不過在二樓的時候,她就看到了來來回回在車行底下晃動的人。
“這位公子,您要的東西都買來了。”掌櫃的在她身後諂媚笑道。
“很好。”林錦嫿低啞着嗓子,沒人知她是男是女。說罷,擡手給了那掌櫃一錠大大的銀子,纔看着他買來的衣裳,嘴角勾起。
外面守着的人裡外三層的盯着,就等着林錦嫿出來,畢竟她的特徵也太明顯了,可一直等到日落,也不見她出來,纔有人終於忍不住進去了。
沒多會兒,那人便快步跑了出來,急道:“人跑了!”
“什麼?”那些人也怔住,他們盯得這麼死,她能怎麼跑?
“快去回稟!”說罷,一行人便很快去追了。
等他們離開,那車行裡才跑出一輛馬車來,快速駛入了這黑夜中。
林錦嫿就坐在馬車中,臉上塗着白白的脂粉勉強遮去臉上的疤痕,看起來就像是要出夜的小倌一般,塗脂抹粉,姿容嬌媚。
等馬車一路跑出小鎮,她才終於鬆了口氣,卻不知道長孫祁燁現在找她快找瘋了。
小鎮某處,長孫玄隱得到她逃走的消息,站在一側的苦蓮急得不行,他卻是淺淺一笑:“由着她。”
“可是師父,難道您真的讓她就這樣回去嗎?”苦蓮忙道。
“她走不了的。”長孫玄隱慵懶的靠在窗邊的長椅上,看了眼今夜烏雲蔽月,薄脣勾起。
苦蓮看他這樣,以爲他已經是有了辦法了,倒是不再多說,只暗暗祈禱林錦嫿別被人給刺殺了,雖然這個師姐總是拋棄他,可跟她生活這麼久,早就把她當家人了。
他隨着長孫玄隱一道往外看去,今夜似有風雨的樣子,不知道師姐現在在何處了。
林錦嫿現在自然是在一路狂奔啊,不然真的等到長孫玄隱追上來麼!
“公子,今晚怕是要下大雨,咱們要找個地方落腳。”車伕回頭道。
“找個村子落腳。”林錦嫿直接道,若是去城鎮,目標也太大了些。
車伕應下,很快便要過去,但沒想到不遠處的林子裡忽然竄出一羣打劫的來。
這打劫的人還不少,尤其是番邦人,一個個生的人高馬大,十幾個人往路上一橫,手裡扛着大刀,那車伕一見這陣勢就嚇得腿軟了。
林錦嫿見狀,直接將自己的包袱扔了出去,才道:“路過此地,所有銀錢都在包袱裡,還請好漢給條活路。”
“算你識相!”
那領頭的一瞧,也不打算徒惹是非,轉身要走,卻忽然發現這馬車後面凸出的一截木板邊緣居然還扒着個人。
他舉了火把過來一瞧,竟是個小姑娘。
“哈哈,居然是個女子!”
那些人一聽,也立即圍了過來。
林錦嫿還覺得詫異,自己在馬車裡,又是男裝,他們怎麼發現自己是女子的?
還不等她開口,便聽到一陣女子嗚咽的哭聲。
她面色猛地一沉,這聲音,怎麼像上午那巷子裡那小姑娘的聲音?
她牙關微咬,乾脆狠了心不打算管,反正是她自己要跟來的。
可她還沒想完,外面便傳來男人們yin蕩的笑聲,伴隨着布帛被撕裂的聲音和女子哭着求饒的叫喊。
林錦嫿終於忍不住掀開車簾看過去,便見那幾個男人竟迫不及待就在路邊把人圍了起來,那小姑娘的肩膀露出來,滿是淤青。
她即便這樣,也只是求饒,沒有朝她求救。
林錦嫿真是氣得手發抖,不是氣這幾個禽獸,而是氣自己居然狠不下這心來!
她牙關一咬,便出了馬車,道:“銀子已經給你們了,你們藏在山上,也不想惹上官司吧。聽聞北燕使臣最近來了番邦,這官道上路過的,你們就沒想過,有可能是北燕的使臣?”
“你的意思是,你是?”那幾個男人轉過身來,一眼看到林錦嫿,看到她塗白的臉,剛要上前來調戲幾句,可話未說出口,天上忽然電閃雷鳴起來,而後便是豆大的雨落了下來。
林錦嫿也沒躲避,由雨水沖刷乾淨她的臉,那猙獰的疤便露了出來,雪白的頭髮也隨風被吹散開。
那些那人看着她,先是一頓,而後鬨堂大笑:“原來是個醜八怪……”
林錦嫿面色淡淡:“醜八怪,那也是北燕的使臣。”
她說的鎮定極了,那些男人們看着她,忽然就怔住。
番邦人生的高大勇猛,但腦子卻並不是那麼好使,看着她身材嬌小卻沒有絲毫害怕的樣子,忽然就道:“醜八怪,你不會是騙我們的吧。”
“自然不會。”林錦嫿從袖子裡拿出她塗滿了毒藥的銀子來,用沾滿了毒粉的帕子包好給他們:“這銀子底下有北燕的標記,你們看了便知。”
那些人疑惑的接過,可作爲山匪,識字是不可能識字的,所以傳遍一圈看過後,沒一個認識那銀子底下寫得什麼字。
林錦嫿跳下馬車,鎮定走過他們身邊,俯身將那渾身僅剩幾片破布的女子扶起,才道:“我的侍女不懂事,我罰她吊在車後,給各位添麻煩了。各位今日也拿了不少銀子,花錢找個姑娘,總比徒惹是非的好,不是嗎?”
那些劫匪們也被她糊弄住了,看着她就這樣扶着人上了馬車竟也未阻止。
直到林錦嫿去喊那車伕,他們才猛地回過神來。
“既如此,把你們全部殺了,不就沒是非了?”領頭的陰冷一笑,林錦嫿看了眼被嚇得一動不敢動的車伕,鎮定笑道:“殺了我,北燕必定發難,你以爲番邦官府不會追查嗎?到時候我是賠了一條命,你們十幾條命都保不住。”
那領頭的看着她渾身露出的殺氣和寒意,仿若久居高位者纔有的威嚴和尊貴,竟語塞了。
林錦嫿暗暗踹了一腳那車伕,車伕這纔回過神來,忙哆嗦着準備離開,那劫匪的刀卻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你們當真是北燕人?”
“我……”
“老實說我就放了你!”劫匪威脅道。
車伕聞言,也不管林錦嫿死活了,立即搖頭:“我是番邦人,這位公子是一早來租的馬車……”
他話未說完,劫匪擡手便割了他的脖子,之前那姑娘嚇得面色一白,立即抱緊了林錦嫿。
林錦嫿皺眉,推開她冷聲道:“坐在馬車裡。”
說完,上前便利落一腳將那車伕的屍體踢了下去,趁着那羣劫匪還未反應過來之時,一簪子就朝馬兒身上刺去,卻被那還未死透的車伕抓住了腳踝,帶着她直接滾落下了馬車。
雨越來越大,林錦嫿幾乎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她只知道,今日怕是活不成了!
就在那劫匪的刀直接朝她的身上砍來時,一道寒芒閃過,而後一連五六個劫匪都被這飛來的寒刃打中,紛紛倒在了地上。
林錦嫿恍然,轉身就想先回馬車上再說,可一轉頭,一個駕着快馬的黑色身影靠近,她才站起身,下一秒便被人擁入了懷裡,帶着她朝思暮想的氣息。
她的眼淚一下子落了出來。
“阿忠,殺無赦!”
趙懷琰寒聲吩咐,阿忠會意,看着那羣驚恐提刀的劫匪,抽劍便殺了上去。
趙懷琰這才低頭看着懷裡的人,只看着她的眼神,便見她緊緊擁在了懷裡,彷彿要揉入骨血一般。
林錦嫿能感覺到他渾身都在顫抖,眼淚止不住落下來,卻是欣慰。
“懷琰……”
趙懷琰只緊緊抱住她,直到阿忠來回話,他才終於將林錦嫿鬆開了。
林錦嫿想到自己的臉,當即便低了下去,趙懷琰卻只輕輕撫摸着她的臉,心疼不已的柔聲問她:“疼不疼?”
“不疼。”林錦嫿搖搖頭,感受着他手心的溫度,一顆懸着的心總算是落了回去。
“回家。”
“嗯。”林錦嫿能感受到他眼裡的溫柔,沒有絲毫的厭惡和嫌棄。
林錦嫿才扶着他的手上了馬車,就聽到又一陣馬蹄聲傳來,還伴着利箭破空的聲音。
趙懷琰輕易擋住,阿忠立即上前道:“主子,我們的人都被她殺了。”
“不必管她。”趙懷琰轉頭便攬着林錦嫿上了馬,既然馬車跑不快,那就騎馬走。
林錦嫿被他擁在懷裡,大雨滂沱,而耳裡只有貼在他溫柔可靠的懷中的心跳聲。
紅菱一路追來,阿忠已經擋在了路中間,冷冷看她:“你到底是何人?”
“我?當然是你主子未來的夫人!”她微微一笑,直接就讓人殺了上去,但是阿忠也是高手中的高手。
紅菱一行人對付他時,明顯已經吃力了。
紅菱看了看,冷哼一聲:“你們攔住他!”說完,便獨自駕着馬要去追趙懷琰,但還未跑出幾步,她的馬兒便被暗處的利箭射中,整個人都摔在了地上。
她怒道:“誰他媽在暗處放箭!要不要點臉!”
她罵完,也沒人理她。
阿忠冷笑一聲,一腳將面前礙事的人踢開後,這才轉身駕着林錦嫿之前的馬車往前去了。
馬車裡坐着的小姑娘緩緩收回放在窗子邊的手,想着之前林錦嫿扶起自己時的溫度,淺淺一笑,眸裡含着光芒。
林錦嫿很快便跟趙懷琰暫時到附近一處農家歇下了,簡單洗漱過後,她還是換了男裝,這樣既利落好打理,也不會太招搖。
房間裡,她坐在牀邊安靜的等趙懷琰洗漱過來,不過趙懷琰還沒來,阿忠已經先回來了,還帶着之前那個小姑娘。
林錦嫿只裹了件外袍,看着一定要來給她道謝的女子,想要責備,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只道:“往後你便留在這裡吧。”
“阿奴的命是公子救的,阿奴要跟着公子,丟命也不怕。”她目光灼灼的低着頭道,聲音喑啞低沉,仿若到了變聲期似得。
“我並不想救你,你應該知道。”林錦嫿直接道。
阿奴淺笑:“阿奴明白,誰都不會把自己置於危險當中,可公子還是救了阿奴。”
“你……”
“不過公子放心,阿奴不是不懂事,公子不想阿奴跟着伺候,阿奴也不會跟上的。”
林錦嫿垂眸,看着她瘦小的身子跪在那兒,到底沒再多說什麼,只是轉身的時候,忽然發現,她雖然瘦,但骨架好似不小,手和腳也不小……
她看着她身上還在滴水的樣子,還沒問出來,剛好趙懷琰已經出來了,她也沒再多想,轉身便回房去了。
“你叫阿奴?先去洗漱休息吧。”阿忠看着她好裹着不合身的外袍,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臉一紅,忙道。
“是。”阿奴乖巧起身應下,轉頭看了眼林錦嫿緊閉的房門,嘴角微微揚起,轉身才回去了。
阿忠今日也算奔波了一天,很快便去簡單收拾好,就繼續守着了,今日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暗處守着的人必然會發現的,若是一個不慎就慘了。
此時房間中,林錦嫿纔到牀邊,便看到趙懷琰正盤坐在桌旁,長髮垂落在身後還未乾。
她拿過布巾走到他身後替他擦頭髮,想讓氣氛輕鬆點,但話未開口,整個人便落在了他的懷裡。
“懷琰……”
“我來遲了。”趙懷琰看着她消瘦了不少,還有臉上的疤痕和一頭白髮,肯定是受了不少的折磨,心猶如刀割一般的疼。即便是在身邊,他都保護不好她。
林錦嫿看到他眼底的心疼,心猛地揪了一下,上前便擁住他:“是我輕信了旁人,懷琰,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趙懷琰緊緊將她擁住,感受着她柔弱無骨的身子,越發的心疼。
等躺在牀上,二人都沒睡,就這樣相擁在一起聽着窗外的雨聲。
風穿過屋後的竹林,發出輕微的聲響,雨滴答滴答的落在上面,悅耳極了,也讓人渾身都放鬆極了。
幽暗的燭火微微搖曳着,讓屋子裡充滿了溫暖的光,林錦嫿看着趙懷琰,生怕自己這張臉嚇到他,可他只輕輕擁着她,溫柔道:“不管嫿兒什麼模樣,都是我最愛的樣子。”
“嫿兒。”
“嗯?”林錦嫿輕聲迴應他,便聽他道:“我不要這皇位了,我們一起離開吧。”
所有是非,全是來自這皇位。他原本以爲他能平衡好,可是他發現,他能防得住前朝百支明槍暗箭,卻還是擋不住有心人處心積慮的盤算。他不能再失去他的嫿兒了,皇位算什麼,天下算什麼,都不及他的嫿兒重要。
林錦嫿心口微動,擡眼看他:“可這天下是你苦心幾十年才得來的,你要放棄,我也不願意。”他知道他胸懷天下,不過讓她高興的是,在他眼裡,自己比天下重要。可也正因爲如此,她不能自私的讓他放棄他一輩子辛苦打下來的江山。
“嫿兒……”
“懷琰,我們一定能擋得住這些牛鬼蛇神的。你放心,我會更加更加小心,絕不會再給你添麻煩……”
趙懷琰將她抱得更緊,他的嫿兒,永遠那樣明白他的心。可他心意已決,等到時機成熟,這江山他一定會交出去,縱情山水也並無不好,只要他的嫿兒開心就好。他兩輩子才能追到身邊的人,如何再捨得讓她再吃一點苦頭。
夜悄悄過去,但第二天還是下着大雨,阿忠一早就讓人去鎮上換好些的馬車了,不過來去還有段距離,幾人也只能暫時先停留下來。
阿奴一早就準備了早膳,簡單的農家小菜,鮮嫩的春筍似乎還冒着雨後的香氣,白白的豆腐燉成的湯也格外的好看。
阿奴拿來飯菜後,便自己去小廚房站着了。
林錦嫿看她這模樣,想了想,到底沒提出要繼續帶着她,自己身邊危機重重,她就留在這裡,說不定還能安穩過一輩子。
早膳過後,趁着還有時間,林錦嫿乾脆鼓搗起從苦蓮那兒拿來的藥瓶了,裡面的藥材七七八八的她都能辯出來,接下來只要去買來藥粉小心調配劑量就行了,
藥材研究完,去鎮上換的馬車也回來了,幾人也很快上了馬車,但纔出村子不遠,很快就出現不對勁了。
“主子,刺客好似多了一倍不止。”阿忠一路走一路道。
“是辛夷的人……”林錦嫿緊緊抓着趙懷琰的手:“現在暫時還不能辛夷知道你們已經找到我了,不然孩子怕有危險。”
“放心,孩子在徐家,有徐程青看着,暫時不會出事。”趙懷琰道。而且他還安排了其他人,等到逼不得已之時,孩子也會被他的人帶走。
林錦嫿看他面容鎮定,也終於不再緊張,點點頭。
馬車一路往番邦境外跑,可等到了邊境時,才知道番邦皇帝已經病逝,藉着這個由頭,番邦境內外,不許任何人出入。
他們暫時在邊境一處客棧落腳,阿忠很快抓了個暗處跟着的刺客來,趙懷琰一看,便知道是都城的人。
“如今登基的新帝是韓蕭?”他問道。
“是。”
“他已經知道朕在番邦?”趙懷琰繼續道。
那人點點頭,趙懷琰不再多問,也知道必然是有人透露了自己的行蹤,而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並不多。
阿忠很快把人給帶了下去,而後纔跟趙懷琰道:“皇上,現在怎麼辦?”
“可聯繫了凌莫?”
“聯繫上了,凌總兵說只等您一聲令下,只是現在北燕的使臣正在大齊境內,還沒到京城,一旦邊關這番動手,必定會驚動北燕,萬一北燕以爲大齊是有意如此,而發兵怎麼辦?”阿忠擔心道。
趙懷琰長眸微寒,淡淡轉過頭睨着窗外飄下的細雨,殺氣掠過:“朕並非要他們發兵。”
“那皇上的意思是……”
“要他們反!”趙懷琰自接到嫿兒後,要防的就不是番邦,而是忽然躲到暗處的長孫玄隱。此人心機頗深,此行只怕都在他的預料當中,如今已經到了邊境,他還沒動靜,只怕就是在這邊境上動了手腳。
所以與其讓凌莫攻打來而逼得北燕出兵,倒不如讓他直接反了大齊,轉移走所有人的目光,將長孫玄隱引出來。
不過現在林錦嫿只擔心還在大齊的孩子和家人,如果辛夷知道自己已經逃離長孫玄隱身邊了,會不會對孩子下手?
辛夷身邊的梅兒也在想這個問題,直接問此時坐在徐府花園的辛夷,道:“皇后娘娘,您打算怎麼做?”
“舅母呢?”辛夷問道。
“徐夫人今日一早起,便覺得身子不適了。”梅兒說到這兒,還淺淺笑起來:“這還哪裡需要您親自動手呢,奴婢就已經辦好了。”
辛夷笑笑,剛好正追着丫環跑的酒兒不小心跌在了地上,額頭都磕了一個包出來,當即便哇哇大哭起來。
丫環嚇得忙要去抱孩子,便見身後一暗,一轉身,便看到了已經在身後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奴婢……”
“怎麼如此不小心。”辛夷壓制住心底的怒意,梅兒很快上前抱起了大哭的酒兒,辛夷瞧見酒兒那額頭的傷,才佯裝溫和的跟那丫環道:“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小公主本宮親自看着就是了。”
“是。”丫環不敢多說,趕忙走了,梅兒只看了眼辛夷的眼神,便立即打發身邊的人也悄悄下去了。
酒兒疼的哇哇大哭,辛夷也覺得這疼好似受在自己身上似得,上前拿過撥浪鼓和糖糕哄她,柔聲道:“酒兒,別哭了,母后帶你玩。”
酒兒看着那撥浪鼓,哭了會兒,就咯咯笑了起來,只是沒多會兒就哈欠連天,倒在梅兒懷裡就睡着了。
辛夷親自將她接過,孩子才一歲多,小小的身子軟綿綿的,睡着了還時不時抽噎兩下的樣子,實在嬌憨可愛。
辛夷就覺得這是自己的孩子,小心接過在自己懷裡,靠着涼亭的凳子坐下,才輕聲哄了起來。
“小公主當真是可愛極了。”梅兒在一側笑道。
“是啊。”辛夷淺淺一笑,轉頭拿了藥來小心的抹在她的傷口上,看她吧嗒兩下嘴而後緊緊抓着自己的袖子,淺淺笑起來:“所以,我纔要想盡辦法,成爲真的她。有世上最疼愛她的家人,有最可愛懂事的孩子,還有溫柔強大的夫君。”林錦嫿的一生,真叫她嫉妒,嫉妒到許多年前,她就幻想自己就是那穿着粉衣羞怯躲在那貌美婦人身後的小女孩,而不像她,從生下來開始,就生活在煉獄之中。
“太子呢?”
“太子在徐大人那兒,徐大人是皇上親封的攝政大臣,也是皇上親口答應的太子太傅,太子如今年紀雖小,但性子安靜,對玩鬧的興趣不大,反而喜歡呆在有書墨氣的地方。”梅兒笑道。
辛夷輕輕一笑:“很好,讓人去宮裡佈置一個大書房。”她笑道。
梅兒立即笑着應下,卻絲毫沒有注意到不遠的竹林後面,徐程青已經看着她許久了。
袁紹跟在一側,問他:“此番母親生病,大哥覺得是皇后娘娘所爲?”
“不知道。”徐程青沒有證據這樣說,但他總覺得不對勁,可面前這個人的確擁有跟錦嫿一樣的容貌,就連舉手投足和各種喜好也都一樣。
他正想着,便有人來傳,說徐泊山突發心疾。
“怎麼會這樣?爹爹的心疾,已是十幾年未曾再發過了。”徐程青皺眉道。
“奴才也不知,大人正跟太子說話呢,忽然就感覺不適了。”來回話的小廝忙道。
徐程青聞言,面色微微沉了些,提步便過去了,到時,大夫已經在一旁伺候着了,徐泊山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卻是要長期靜養。
靜養,就意味着不能帶着太子在身邊了。
“大人,皇后娘娘要啓程回宮,還要帶走太子和公主。”又有人急急跑來道。
徐程青轉頭一看,方纔還在花園的人果然不見了。
他面色微沉,袁紹跟着道:“皇后娘娘現在在哪裡?”
“就在府門口呢。”小廝道。
袁紹看了眼徐程青,二人對視一眼,很快便一起往前去了。
到時,辛夷卻像是在等他們過來一般。
辛夷只看徐程青望向自己時慌張的眼神,就知道他已經懷疑自己了。消失的墨雪,他一定知道在哪裡吧。
她淺淺一笑:“表哥這麼慌張做什麼,難道以爲我會害了自己的孩子不成?”
“自然不是……”徐程青不敢激怒她,只勉強笑道:“皇后娘娘,您身子未好,皇上曾囑咐讓徐家照顧太子和公主,省得讓您憂心而傷了身子,所以……”
“現在舅舅舅母均是病倒了,徐家也沒個女主人,孩子留在這兒,豈不是給表哥添麻煩了。”辛夷溫柔淺笑,看了眼袁紹,又道:“昭昭初嫁給你爲妻,自己也還是個孩子,讓她來照顧,難免麻煩了她。放心吧,宮裡還有嬤嬤們,不會出事的。”
袁紹看她提到徐昭昭,忽然想起什麼,笑問道:“對了,皇后娘娘,隔段時間,臣還想去雲西宮走一趟。”
“雲西宮?”辛夷下意識問出來,袁紹去雲西宮做什麼?
“皇后娘娘不記得了?您曾說過臣隨時可以過去的。”袁紹笑道。
辛夷不確定是不是自己查的資料漏了,可看袁紹的反應,的確又不像是說謊,可他一個跟皇族沒有任何關係的外男,去雲西宮做什麼……
她頓了頓,才道:“等皇上回來,本宮會跟皇上提的。”畢竟後宮,也沒有讓外人進去的道理。
可即便她想得周全,但卻絕對想不到,現在的袁紹,早被林錦嫿看穿,身體裡住着的是曾經十八皇子的靈魂,他去雲西宮,更是林錦嫿自己提出過的。
他看着現在面前跟林錦嫿有着一樣音容笑貌的人,嘴角揚起,微微點頭:“多謝皇后娘娘。”
辛夷不再多說,怕再露破綻,也不理徐程青,轉身便上了馬車。
馬車上,梅兒看她始終緊鎖着眉頭,有些不放心道:“皇后娘娘,您在擔心什麼?”
“去查查袁紹到底爲何要去雲西宮,另外,徐泊山暫時不必上朝輔政了,秘密傳本宮口諭給林麓之,告訴他本宮意欲讓他暫接輔政之職。”辛夷道。
“是,奴婢立即着人去辦。”
“另外……”辛夷想起徐程青,終是嘆了口氣,道:“盯着徐程青,看看他私下裡是不是在跟墨雪接觸,若是如此,殺之。”
“但徐程青到底是蒙古的駙馬,兩國邦交不能出事,娘娘……”
“殺墨雪,徐程青暫時跟徐夫人一樣,不必再出來。”辛夷道。她要成爲林錦嫿,自然不會破壞她現在的生存環境,但也不能讓徐程青壞了她的好事。
梅兒忙應下,很快便交代人下去辦了。
可她這樣一番動作,墨雪早已接到消息,並且把消息傳了出去。
同樣知道消息的,還有長孫玄隱。
“若是把她逼急了,她一定不會放過孩子的。”他看着傳來的消息,第一次沒有笑容。
“那怎麼辦,現在師姐只怕已經想到辦法逃出番邦了,一旦她離開番邦,我們就抓不住她了。”苦蓮跟在一側急道。
長孫玄隱聞言,只緩緩合上了眼睛,道:“祁燁在哪裡?”
“照您的吩咐,已經看住了,隨時可以下手。”
“下手吧。不要傷了他,但他暫時要成爲我的誘餌了。再讓人傳信給韓蕭,告訴他趙懷琰的位置,讓他儘快動手。”
“是!”苦蓮立即應下。
不過他纔出去沒一會兒就急急回來了:“師父,邊境出事了!”
“說。”
“大齊邊關總兵忽然造反,動靜很大。”苦蓮急道。
長孫玄隱聽罷,先是頓了頓,才笑了起來:“趙懷琰就是趙懷琰。”
“師父,會不會那個造反的總兵真的再引起大戰啊,聽說他身邊的侄兒,還是曾經大齊太后最疼的外孫呢。”苦蓮忙道。
“看來趙懷琰是想見見我,至於凌莫……”他想了想,還是轉身寫了封信交給苦蓮:“告訴韓蕭,自求多福。”
“師父的意思是……”
“醉翁之意不在酒,趙懷琰之前忌憚阿慕在我手裡而遲遲不出手,讓我都忽略了,他曾是以一己之力奪下三國成爲大齊君主的人。”長孫玄隱慢慢站起身,看了眼毒氣快竄到肩部的胳膊,笑笑:“不過他跟阿慕一樣,最大的弱點,就是心底未曾泯滅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