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嫿沿着巖峰往上爬,山路崎嶇,但她今日是抱了必須離開的決心了。
已經要到二月底的天,山林間已經氤氳起霧氣來,石頭上都是溼滑的,她小心的抓着凸出的岩石,找到踩腳的位置,慢慢往上爬。
這山峰不算太高,雖然陡峭,但也不是爬不上去,林錦嫿不信苦蓮所說的,上面當真是有什麼猛獸。
她一步步往上,眼看着就要到最最上面了,忽然手臂上一涼,她清晰的看到一條紅色帶着環狀花紋的蛇已經竄上了她的手臂。
那股冰冷的觸感慢慢傳來,讓她渾身僵住,一動也不敢動。
寂靜的夜裡,她似乎還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可就在她等着那條蛇爬出來的時候,一道男聲從身後傳來。
“五步蛇,咬你一口,你便無轉圜的餘地了,但這蛇毒可以做毒藥,蛇骨也可入藥。”
“你怎麼……”
“我不是告訴過你,我會盯着你麼。”長孫玄隱說完,立即上前扯開她肩上的衣襟,在瞬間抓住了那條紅色的吐着杏子準備咬下去的蛇。
林錦嫿心裡鬆了口氣,看他就站在崖邊,微微咬牙,扭頭便欲將他推下去,他也早死早超生,奈何她的手才推過去,長孫玄隱整個人便往後一躍,林錦嫿撲了個空,反倒是她自己落了下去。
長孫玄隱沒有救她的意思,看着她跌落到崖下那水裡,噗通一聲,濺起一池的水花。
林錦嫿凍得整個人都清醒了,嗆了兩口水後,才立即從水裡站了起來怒瞪着長孫玄隱。
長孫玄隱卻一下子怔住了。
之前將她扯開的衣襟已經半耷拉下來,玉白滑膩的肩上垂落着兩縷溼了的黑髮,在這清淡的月光下,越發顯得性感。
她的衣衫也都溼了,貼着玲瓏的身子,描出曲線來,小臉帶着怒氣,那雙黑亮的眸子正瞪着他,紅脣微微抿起,有水珠沿着她的臉慢慢落下。
他忍不住,手心緊了緊,便裝作沒事人般轉過了身:“山崖上的東西,不是你能對付的,好生在竹屋,等我身子好些了,便帶你上去。”說罷,轉身離去。
林錦嫿皺眉,可夜裡寒風一吹,凍得她一個顫。
她不甘心的看了看自己已經爬到一半的山峰,再看看已經慢慢走入林子裡的長孫玄隱,微微咬牙,還是跟了上去。
回到竹屋,苦蓮便已經在燒熱水了,看了她一眼,才笑道:“師姐,我不是告訴過你,那山峰不能上去麼?”
林錦嫿瞥了他一眼,才見長孫玄隱的房門已經緊閉了。
她悄悄問苦蓮:“那山峰上的東西,你真不知道是何物?”
“不知道,師父不說,我也沒見過。”苦蓮道:“不過師父從不騙我,師姐,你死了心吧,這個山谷乃是番邦邊境最大的一處原始森林,莫說方圓十里,就是方圓百里也不見得有人。那些個刺客們能來,是因爲這條路是師父早就指給他們的,不然還沒走過來,就被林子裡數不盡的野獸也吃掉了。”
林錦嫿聽着,眼睛微微一亮,如此說來,便是有路能出去了。
“你知道那條路嗎?”林錦嫿問他。
苦蓮嘿嘿一笑:“不知道。”
林錦嫿看看這傻乎乎的小子,輕輕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腦袋:“孺子不可教也。”說罷,苦蓮的熱水也燒好了,她這纔回房沐浴去了,卻不知長孫玄隱此刻就守在她的窗外,防止那些隨時要過來刺殺的刺客進來,但房間裡不斷傳來的水聲,讓他也覺得身上某處熄滅的火也慢慢燃燒起來。
他望着這天上掛着的乾淨的圓月,擡手,月光從指間流失,怎麼抓也抓不出,而天上那月,也在遙不可及的地方。
涼風吹來,他負手而立,淺淺一笑,不知道現在的辛夷,是不是已經滿足了呢。
林錦嫿洗漱完後,便倒在了牀上。
竹子做的牀,沒有簾賬,鋪着厚而軟的被子,帶着青竹的香氣。
她想着可愛的孩子和夫君現在都可能正處在危險之中,心便鬆不下來,不知道懷琰能不能發現,希望他能發現,最起碼要保護好孩子才行。
她想着今日失敗的逃亡,微微垂眸,下次,她一定能走出這裡!
第二天一早,她便開始積極的四處探路了,但她是探不到路的,因爲這周圍的林子,沒有任何做了標記的樣子。
“師姐,你看那兒!”
苦蓮忽然驚喜道。
林錦嫿看去,是一窩兔子。
“你想要?”林錦嫿笑眯眯問他。
“嗯。”苦蓮點點頭:“晚上咱們能吃烤兔肉!”
林錦嫿嘴角抽抽,這半大孩子,怎麼一點憐惜的心也沒有。
她小心翼翼的走過去,才發現原來大兔子都死了,就剩下一窩小兔子。
“兔子這麼小,也沒什麼肉,不若放了。”她淡淡道。
苦蓮悄悄瞥了她一眼,才道:“小雖小,但養大了,也一樣可以吃啊……”
林錦嫿一巴掌拍他頭上:“就知道吃!”
“不然呢?”苦蓮一臉茫然,他是被師父撿回來的,在被撿回來之前,他想的就只有怎麼活下去,僅此而已。
“你識字嗎?”
“師父教我認過醫書。”苦蓮忙笑道。
林錦嫿啞然,想着既然要慢慢套他的話,找出路,乾脆道:“既然這樣,我教你念書吧,這兔子你可以暫時先養着。”
“真的嗎!”苦蓮十分高興。
林錦嫿看着他這欣喜的模樣,笑眯眯點點頭。
很快兩人便採了不少的蘑菇和藥材回去了,到竹屋時,長孫玄隱正在雕刻着什麼,很是細心的樣子。
林錦嫿走過去一瞧,竟是一支木簪子。
“難不成是送我的?”林錦嫿想起昨兒從山峰上睡下來,把她僅剩的那隻玉簪也給摔斷了,今兒一早她都只能隨意拿了根綢帶綁着長髮,還以爲他是覺得良心痛了,要補給自己一隻。
“不是。”長孫玄隱說完,才招了苦蓮過去,在他頭上比了比,繼續拿着小刀雕刻了。一身墨衣坐在竹椅旁的模樣,認真儒雅,看起來就跟尋常人無異,誰也看不出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用毒高手。
林錦嫿輕哼一聲,下巴微微擡起:“也好,反正我要回我的大齊,用我的金銀玉簪。”
苦蓮沉靜在新簪子的喜樂裡,長孫玄隱原本認真的臉上卻露出了一絲笑意,苦蓮也瞬間發現了他放在碎屑裡的另一隻簪子,雕刻着精緻的花紋,還帶着清香。
“拿去給她。”
“是。”苦蓮忙應下,不過走之前,還是道:“師父,師姐看起來很想離開的樣子,難道咱們要一直把她留在這裡嗎?”
“不喜歡這裡嗎?”長孫玄隱問他。
苦蓮忙丫頭:“徒兒很喜歡,但師姐看起來不喜歡。”
“不喜歡,也只能留在這裡,外面的危險,非你我能敵。”長孫玄隱依舊淡淡笑着,他的辛夷,乃是這世界上最聰明的人,她的謀劃,早在十幾年前,林錦嫿還不知道的時候便開始了,如今林錦嫿只要一出去,便不是被人殺死,也會心碎而死。如今留在這裡,雖然要受相思苦,但時間總能沖淡這一切的。
他笑笑,轉身便瞧見林錦嫿已經出來了,用着他的簪子挽了少許的頭髮在後面,剩下的用一根白色的緞帶繫住中端的位置,垂落在身後,少了以前那份精緻高貴,多了份溫婉。
林錦嫿察覺到他的目光,嘴角淡淡勾起:“你若不殺我,我便會殺你,你可沒忘吧。”
“你以爲飯菜裡那點毒能毒死我?”長孫玄隱笑起來。
“既然你不怕,那就繼續耗着吧。”林錦嫿現在氣也懶得氣了,這人彷彿天生的沒有脾氣一般,怎麼刺激都是這副寡淡的樣子,實在叫人討厭的緊。
她想起懷琰,心裡多少有些安慰。
她相信他一定不會被人蠱惑的,他一定還會來尋找自己!
她暗暗咬牙,扭頭便去給小兔子搭窩了。
趙懷琰現在的確在尋她,但分散他精力的事情也越來越多,先是葡萄忽然染了時疫,宮裡的御醫們徹夜不休的守着,他也不能掉以輕心,然後便是北燕跟番邦似乎達成合作,很快便要派使臣過來了。
御書房內,墨花在底下提了自己的想法:“現在太子病重,皇后娘娘身子也是大病未愈,奴婢覺得,將太子送去徐家休養是最好的辦法。”
“徐家?”
“是,徐家如今纔有喜事,徐夫人也是位細心的,由她多照顧,想必太子的病也能好的快一些。”墨花在底下道,她現在心慌的很,雖說太子此番生病,皇后娘娘也是不吃不喝憔悴了不少,但墨雪的失蹤和那日晚上出現的刺客,讓她始終對她存着一絲防備。
趙懷琰的確對現在宮裡的人也存着幾分懷疑,聞言,只道:“如此,便如你所言,將太子和公主一併送去徐府,由徐夫人親自照看。”
“是!”墨花立即欣喜的跪下行了禮。
等她從御書房出來,高稟才走了出來,道:“皇上,皇后娘娘最近爲了照顧太子而累得到幾乎病倒,若是現在把太子送走,會不會刺激到皇后娘娘?”
“她若真是嫿兒,會理解朕的苦心。”趙懷琰說完,道:“宮外還是沒有查到任何證據嗎?”
“是,那些被跳水的侍衛依舊不見蹤跡。”高稟說完,擔心看他:“皇上,會不會是我們誤會了皇后娘娘,其實現在的皇后娘娘,就是真的皇后娘娘?”
“朕希望是多慮了。”他寒聲說罷,冷眸斂起:“北燕之事,朕可能要離宮一段時間。”
“皇上您的意思是……”
“北燕使臣要來京之事,你囑咐人暫且壓下,朕要藉此離開幾日,這段時日,朕會令徐丞相代爲監國,後宮一應事務仍舊交由皇后做主,但朕回京之前,太子和公主不得回宮。”趙懷琰沉聲道。
高稟忽然猜到他的想法,輕聲道:“皇上,您還是懷疑皇后娘娘……”
“你不是說長孫玄隱和之前的陳阿妙,已經全部不見蹤影了嗎?跟此番消失的侍衛一樣,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趙懷琰道。他有一種直覺,讓他必須馬上離開這裡。他還記得當初他被江妃帶回西夏,而忘了嫿兒的時候,是她不顧身懷有孕也要去找自己的,現在他不能忽視心中的直覺,而放棄了她。
“可是皇上,萬一是有人使了詭計,讓皇后娘娘疏離了您,從而誘使您離京怎麼辦?”高稟擔心道。
“所有朕要留你們在京城,此番離開,朕獨自去。”趙懷琰道。現在皇后半分不讓自己靠近,便是遠遠看一眼都做不到,他只能夜裡時偷偷靠近,可一到房間,她便會驚醒。
這讓他覺得更加的懷疑,以前的嫿兒的確睡不沉,但只要自己在身邊,她卻會睡得更加的香甜,而不是如今如履薄冰的模樣。
他不會輕易去懷疑自己的愛人,可也不能忽視心裡的直覺。
他與嫿兒早已是心意相通,即便這次真是他感覺出錯了,他也要找出出錯的原因,找到嫿兒爲何這樣疏離自己的原因。
高稟見他心意已決,不再多說。
第二天一早,趙懷琰便下旨要送走兩個孩子了。
辛夷本想用母親的身份挽留,但兩個孩子一靠近她,便大哭不止,她沒有理由能留下孩子。
等到孩子被送走,趙懷琰便出現了。
“嫿兒。”趙懷琰過來見到她又要逃,將她叫住:“朕與你之間,到底出了什麼事,你要如此疏遠朕?”
“皇上,臣妾……”辛夷看着他眼底的溫柔和受傷,感同身受,眼底的悲傷也跟着溢出。她覺得便不是作爲林錦嫿,她也要真的愛上這個溫柔而專一的男人了。
他給人帶來的,是安全,是愛,不像她前半生日日在飄零中所有的擔憂和恐懼。
她腳步停頓下來,直到他走到身邊,才終於忍住了逃走的想法,轉身撲到了他的懷裡。
趙懷琰嗅到她身上傳來的熟悉香氣時,有些恍惚,難道她是真的嫿兒麼?
他擡手將她擁住,輕輕用下巴蹭着她的額前,輕聲道:“到底出了何事?能告訴朕嗎?”
辛夷自然不能說,是怕太過與他親近,而讓他察覺出自己的不對勁,畢竟就連墨雪那幾個貼身丫頭都察覺出來了。
“皇上,臣妾可以不說嗎?”她的語氣帶着祈求,眼淚也要緩緩落下來。
“可以,只要你不再逃避朕……”
周圍的宮人們識趣退下,清晨的陽光慢慢散下來,辛夷能看到他微微俯下的身子和慢慢靠近的臉。
他的模樣的真的叫人無法拒絕,陽光灑落在他的臉上,鳳眸的冰寒褪去,只溫柔與憐惜,彷彿她這具早已髒了的殘破身體,也能得到眷顧。
她終於擡起頭,緩緩合上眼睛等着他靠近的吻,可就在她以爲要被他柔軟的脣吻到時,他卻停住了。
“朕送你回宮。”趙懷琰淺淺一笑,還是那樣溫柔的模樣,卻究竟沒有問下去。
方纔與她對視的瞬間,他看到了她眼裡的自卑。
這不是屬於嫿兒的。
嫿兒活了兩世,遭人背叛,遭人毒害,重生後卻從未自卑,他的嫿兒,有滿腔的恨意,有滿腔的熱血和溫柔,卻從沒有自卑,尤其是在他跟前。
辛夷以爲他發現了什麼,可再看他,他面上依舊是溫柔的。
她忍不住去牽他的手,他也沒有躲閃,反而用力回握住了她的手。
她心底的懷疑消失,那顆被她藏在黑暗角落裡的心,也好似在這一瞬間跳動起來。
她知道,她已經愛上了他。
“皇上,可以陪臣妾用早膳嗎?”她仿若情竇初開的少女,知道不能露出林錦嫿尋常不會有的情緒,還是還是有些忍不住了。
“你喜歡在御花園,如今花也開了,朕讓人送去御花園。”趙懷琰淺淺道。
辛夷頷首,握着他有力的手,垂眸輕笑。
等到了御花園坐下,纔看到滿園的花竟然如此的好看,粉的黃的,在風裡搖擺,嬌俏可愛。
趙懷琰順手摘下一朵粉色的花簪在她的髮髻上,淺笑:“嫿兒果真適合粉色。”
辛夷沒有聽出異常,彎起眸子淺淺一笑:“是嗎?”
“自然。”他也笑,可他的嫿兒素來最愛的便是大紅色,粉色太過嬌柔,她素來不喜的。
沒多會兒,翠嬤嬤送了早膳來,是以前林錦嫿最愛的素粥配上幾碟的葷菜。
辛夷端起粥來,見趙懷琰不動筷,還遲疑了一下,可也是這一遲疑,讓趙懷琰更加確定,這不是他的嫿兒。
但真正的嫿兒在什麼地方?是不是被她控制住了?若是自己現在抓她,有把握救出嫿兒嗎?
他不敢確定,面前的這個人,心機深沉,甚至到現在他連她的真實身份和目的是什麼都不知道,他不敢拿嫿兒的安危做賭注。
“皇上,是早膳不合胃口嗎?”辛夷輕笑着問道。
“朕今日來,是要告訴你,朕暫時會離開京城一段時日。”趙懷琰淺笑着說完,從袖子裡拿出他貼身的玉佩來給她,才道:“朕離開的這段時日,若是有大臣還敢對你不敬,你叫人拿去大理寺便是,不要自己藏着委屈不說。”
辛夷心口一暖,卻沒放下警惕,只做擔心般問他:“皇上要去哪裡?”
“北燕和番邦動作不少,現在大齊初定,北燕乃強國,若是他們聯手進犯我大齊,少不得勞民傷財,說不定還要被北燕聯合其他強國來入侵,朕跟番邦皇族曾有幾分交情,若是此戰能兵不血刃的解決,自然比勞民傷財要好。”趙懷琰淺笑道。
辛夷聞言,也沒聽出不對勁來。
國家大事她不懂,但趙懷琰要暫時離京她卻是知道的。
如此一來,對她來說是好事,她能有時間,更加了解林錦嫿私下裡跟趙懷琰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態,到時候若要更進一步的親近,她也不會露出破綻,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可以趁着這段時間,在皇宮佈置好自己的勢力,先取得林家和徐家的信任,順便解決掉林錦嫿身邊這幾個親近的丫環,至於遠在番邦的林錦嫿,她也不能再留!
想到這些,她才點點頭,說了擔心的話,趙懷琰也順勢離開了,只不過他走時,面上的溫柔全無,只剩下無盡的寒意。
林錦嫿現在正在嘗試第十三次逃走。
她這次準備了一些乾糧,一把匕首和不少的藥粉,也找到了苦蓮嘴裡所說的那條路。
夜裡,她給長孫玄隱下了無色無味的迷藥,便出來了。
她小心的走進林子裡,也能感覺得到暗處那盯着自己仿若要隨時殺過來的目光。
她鎮定的往前走,跟以前一樣,越往前走,林子裡便越黑,直到伸手不見五指,她又看到了那一雙雙夜裡幽幽發亮的眼睛時,才冷淡勾起了嘴角。
“啊——!”
她尖叫一聲,暗處的那些刺客們便很快竄了過來,可卻清晰看到野狼那一雙雙貪婪的眼睛正在晃動着,好似在撕扯着什麼一般,不斷的發出低吼聲,空氣裡也傳來了血腥味。
那些人見狀,二話不說便便上前開始對野狼動手。
他們功夫高強,但野狼也不是吃素的,它們的力量和速度,還有那一口堪比鋼鐵的獠牙很快便撕咬了上來,直到濃濃的血腥味傳遍了林子,那四五個刺客才都停下了手,不過這會兒他們都已經受傷了,十幾只野狼也都死了。
其中有人打燃了火摺子,本以爲能看到奄奄一息的林錦嫿,但定睛看去,哪裡有人的影子,地上躺着的,是一大塊野豬肉。
“上當了!”他們立即喝了一聲,便聽到一陣詭異的笛聲傳來,而後地面便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們立即擡頭看去,才見一身素衣的林錦嫿竟然坐在大樹上,手裡正拿着根骨笛。
林錦嫿嘴角勾起,她都跑了十三次了,這條路也走了不下五次,怎麼可能還一點準備都沒有?
她見他們看上來,包袱一甩,那些人下意識就拿劍劈開了,但才劈開,裡面的藥粉便瞬間散開。
伴隨着骨笛,地面上的毒蟲越來越多,那些人中了毒藥,也開始渾身不適。
林錦嫿見狀,這才放下骨笛,道:“出林子的路在哪裡?”
那幾人對視一眼,意欲跳上來殺了她,可根本沒有力氣跳,彷彿腿都軟了一般。
“我的藥可不是輕易能解的,快說方向。等我出去了,你們守在外面的同伴也一定會殺了我的,總比你們悶在這裡含着淚乾瞪眼的好是不是?”
“你——!”
“快點,不然天就亮了,你們想殺我,長孫玄隱也不讓了。”林錦嫿看似鎮定,心裡卻慌了起來,等長孫玄隱發現,他定又要罰自己背藥譜!
那幾人對視一眼,看着無窮無盡爬過來的毒蟲,看着她手裡捏着的骨笛,只道:“你一個人,是走不出這個林子的。”
“那也是我的事,我被猛獸吞到肚子裡了,不也正了了你們一樁事?”
“這……“那幾人遲疑起來,他們自然想有全屍最好,這樣宮裡的主子才能安心,但現在似乎沒有別的辦法了。
“啊——!”
其中一人忽然被毒蛇咬了一口,大喊出聲,其他人也陸陸續續被毒蟲咬了起來。
林錦嫿道:“再不快點,我就死不了了!”
那幾人猶豫的看着她,還真是沒見過她這樣一心求死的。
其中一人擡手便指了一個方向,林錦嫿見狀,終於鬆了口氣,直到看着他們因爲支撐不住自己的毒藥而紛紛倒下去,才終於敢跳了下來,趁着那一些些的火光,拿了把劍防身,這才順着他們所說的方向快步往前去了。
這一次她走得更加小心,一邊走一邊防範有野獸,畢竟他們說的這麼恐怖。
可等走到天亮,她才發現了不對勁來。
她一路走的時候,都在樹上小心做了標記的,但等天亮能勉強看清林子裡的狀況了,這才發現她已經來來回回往同樣的地方走了好幾圈了,甚至她朝不同的方向走,最後還是會走回來。
她暗自咬牙,看着林子裡慢慢升起的薄霧,她眉心微微擰起來起來,難不成這裡設了所謂的陣法?
她的遲疑很快得到印證,就在她被困其中時,迷霧中忽然走來一個揹着竹簍看起來憨厚老實的婦人。
婦人瞧見她,先是愣了愣,而後便道:“姑娘怎麼會一個人出現在這種地方?你莫不是這林子裡的狐妖吧?”
“您可是附近居住的人家?”林錦嫿見到有人,欣喜起來。
“是啊,我隨我家男人進山打獵的,不過這段時日總是找不到獵物。”婦人說完,看了她一眼,笑起來:“姑娘是一個人?”
“是了,我迷路了,你能帶我出去嗎?”林錦嫿立即道。
那婦人聞言,笑起來,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條縫,讓人看不清神色,只道:“自然可以,這林子大的很呢,若不是熟悉的人,怕真進來就得餓死在裡面。”
林錦嫿現在出去心切,可等那婦人一轉身,她就遲疑起來。
她雖然一心要出去,可也還沒丟了腦子。
這婦人說男人打獵,她來採藥,但採藥帶個小鏟子便足矣,爲何腰後掛着的是一把看起來十分鋒利的柴刀?就算是防身,按理說走了這麼長距離,不會連一棵藥材也沒采到,可她的筐裡卻是乾乾淨淨的。
還有,她說最近找不到獵物,怎麼可能?昨兒晚上她便是聽野獸的嚎叫,也知這裡的獵物數不甚數。
這樣說來,她根本就是在騙自己!
林錦嫿忽然想明白這一點,看着她往前走,腳步忽然就緩了下來。
她既不甘心放棄這一次唯一能逃出去的機會,又不能完全的相信這些人。
她小心將之前撿來的劍握住,跟着她往前走,便見那婦人忽然回頭朝她一笑,帶着幾分陰森:“姑娘,你怎麼了?看到我的柴刀害怕了?”
“不是。”林錦嫿剛否認,她身旁便走來一個高壯的男人,手裡的確拿着弓箭,但沒有絲毫樸實的樣子,反而看到林錦嫿後,還嚥了口口水:“許久沒見過這樣嫩的姑娘了。”
“別嚇着她,她一個人來這林子裡,我還想問有沒有同夥呢。”婦人壓低了聲音道。
那男人確實嘿嘿一笑:“有同夥最好,最近朝廷管得嚴,我們都多久沒有開葷了!
這男人說完,直接就朝林錦嫿笑笑,道:“姑娘,你過來吧,我們帶你回家!”
“哈哈哈哈,回家,當真是回家。”婦人彷彿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大笑起來,林錦嫿才終於明白,他們所說的獵物,是自己。
“你們是番邦人?”
“不,我們是這林子的主人,姑娘,過來,我們帶你回家!”男人說着就要上前來,卻被那婦人拉住,責怪道:“好不容易來一個細皮嫩肉的,你磕碰壞了,看老大怎麼罰你!”說完,便如之前那般笑眯眯的跟林錦嫿道:“姑娘別怕,我男人沒有惡意的,就是愛開玩笑,來,我們帶你出去,不然那你一個姑娘家在這裡,不是餓死,就是要被野獸叼走的!”
“你們想吃了我。”林錦嫿腳步微微往後退了一步,雖然只在書上看過食人族,但沒想到竟然會在這種地方遇見。
她才說完,那二人果然兇相畢露。
林錦嫿心裡的希望破滅,想要去拿骨笛,才發現骨笛不知何時竟被那婦人給拿走了。
她微微皺眉,抽出袖子裡的藥粉,冷笑道:“就憑你們,也要看能不能吃到!”說罷,將藥粉灑出後,轉身便往往回跑。
那二人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一聲,其中一個直接就拉開了弓,不過弓拉到一半,就沒什麼力氣了。
“這鬼丫頭,撒了什麼!”他身子晃了一下,手裡的弓都捏不住直接落在了地上。
那婦人倒是提前捂住了口鼻,見狀,冷哼一聲,扔下竹簍,拽住柴刀,直接就朝林錦嫿的背影追了過去。
林錦嫿現在躲在一顆大樹後面半分不敢動,這裡的迷霧越來越濃,她根本逃不走的,現在只能想辦法抓住這些人,看看能不能問到出路了。
她這樣想着,等着伺機而動,可那胳膊忽然一緊,她扭頭一看,便見是那婦人。
那婦人看着她,深深嗅了嗅,才笑道:“我可以問到你身上的肉味兒,一定十分鮮嫩,本來想剝下你身上這張完美的皮,你自己找死,就怨不得我了!”她大笑着說完,手裡鋒利的柴刀直接就朝林錦嫿砍了下來。
林錦嫿腳覺踹在她的腹部,看她倒退兩步,轉身便要跑,沒想到之前那男人也追了上來,雖然看起來毒藥未解的樣子,但臉上的貪婪卻掩飾不住:“我要開葷,開葷!”
他入魔般的說完,擡手便朝林錦嫿抓來。
林錦嫿真是惱恨長孫玄隱帶她來了個什麼鬼地方,哪裡來的這些七裡八里的鬼東西!
她一邊往前跑,一邊希望有早起打牙祭的野獸出來捕食,但她想多了,野獸們白天也不敢來這迷霧林。
就在她跑到幾乎斷氣的時候,猛獸沒來,長孫玄隱卻是來了。
他的墨色衣衫出現時,林錦嫿終於鬆了口氣。
“你要不放我走,乾脆讓他們殺了我!”她惱道。
長孫玄隱沒理她,只淡淡看着這二人,輕笑:“食人谷與我井水不犯河水,現在也要摻和進來了嗎?”
“你知道……”
“你們谷主沒交代過你們,不許踏入我的地盤一步嗎?”長孫玄隱含着淺淺的笑意,笑裡的殺意越發明顯。
那二人忽然反應過來他是誰,均是嚇得倒退半步,卻只冷笑:“你也活不久了,現在得罪我們,等你一死,她一樣活不成。”
“那也是我死後的事。”長孫玄隱依舊淡淡。
那二人見狀,乾脆輕哼一聲:“算你嘴硬,那就看你能活多久!”說罷,轉頭便跑了。
等他們走了,林錦嫿纔想偷溜着離開,便聽長孫玄隱道:“今日的早膳該你做了!”
“你究竟怎樣才能放了我!”林錦嫿轉身冷聲道。
“等辛夷生下趙懷琰的孩子。”他淡淡笑着說完,纔看到她鐵青的臉,提步往前而去:“你要想被活活吃掉,就繼續往前走。食人谷的人骨堆起來也有一山高了,不怕多你一副。”
他一邊往前走,一邊注意着身後人的反應,見她還真有去闖一闖的想法,又道:“煎炒烹炸他們都喜歡,活的最好。你方纔已經得罪了他們的人,過去,不等見到谷主就會被吃掉。”
林錦嫿光是聽他繪聲繪色的說,便覺得胃裡一陣陣噁心涌來。
難不成她真的離不開這裡了?
“真的很想出去?”長孫玄隱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道。
“是!”
“那你安安心心當我的徒弟,半年後,我會讓你出去。”長孫玄隱說完,這才提步走了。
林錦嫿眼看着他墨色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迷霧裡,到底是跟了上去。
等走到他身後,才道:“你怎麼找到我的?”
“你害我一夜未眠,我身子弱,吹不得寒風,下次要走,白天走。”長孫玄隱雲淡風輕道。
林錦嫿:“……”
敢情昨兒晚上你都跟着我!
不過之前那食人谷的說他活不長了,是真的?
她纔要問,便見苦蓮早早在門口等着了,等他們一回來,眼淚吧嗒吧嗒就往下掉:“師父,師姐,我還以爲你們不要我了。”
“你師姐不要你了。”長孫玄隱涼涼扔下一句,便扭頭進去了,林錦嫿立即去看苦蓮,便發現他一臉的震驚和傷心,還不等林錦嫿開口,他哇的一聲哭着便跑回去了。
林錦嫿瞧見罪魁禍首的長孫玄隱,氣得咬牙切齒!
早上她還是做了早膳,本想跟苦蓮搭話問問他長孫玄隱快死了的這件事,但苦蓮還在生氣,以爲她嫌棄他,所以乾脆不理她了。
林錦嫿委屈,這個長孫玄隱,三十好幾的人了,做事完全看不出章法來,他若是不喜歡辛夷,不會所有的目的都只是爲了幫她。可若是喜歡她,怎麼捨得將她送去別的男人身邊?
她實在想不通,想去找長孫玄隱問問,但才敲門,便發現門沒鎖,自己吱呀一聲就開了,而長孫玄隱也不如方纔那般精神奕奕,而是癱倒在了地上,衣裳褪去,儼然是要換衣時暈過去的,而露出的一截手臂全部發黑,嘴角還有血。
林錦嫿手心微緊,想着要不要乾脆上去殺了他一了百了,苦蓮卻在這時候衝了出來,立即拿了外袍蓋在他身上,還利索的取了銀針來開始施針了。
林錦嫿腳步纔要踏進去,便聽苦蓮道:“不要進來!”
“我……”
“你進來就會死!”苦蓮冷冷盯着她。
林錦嫿眉心微擰,難道長孫玄隱早已經防着自己了嗎?
苦蓮沒理她,很快給長孫玄隱施針完,便拿了被子鋪在地上,將他費力的推到上去後,纔出來關好了房門,認真跟林錦嫿道:“若是師父真的死了,你我在這裡都活不成。”
“食人谷嗎?”
“嗯,他們已經盯着師父很久了,僅靠你我的力量,是逃不出去的。”苦蓮望着她:“食人谷不是你想象的幾個村民,師父之所以會選擇在這裡,也是因爲外面的人忌憚食人谷,永遠不會進來。”
林錦嫿朝緊閉的房門看了看,再看看苦蓮,如此說來,對付了食人谷,便也就能出去了。
苦蓮沒再管她,很快去煎藥了,她卻沉思起來。
這鬼地方,她是一定要出去的,至於辦法,她似乎要改一改,而且苦蓮也並不是一無所知,相反他知道的還不少呢。
此時就在離番邦不遠的地方,也有人在談論這個食人谷,只是談論的人並不知道,有人正在悄悄聽他們說話。
長孫祁燁一路追尋長孫玄隱的蹤跡而來,到了這附近便斷了,所以他不得不停留下來,可到了這裡後,一絲線索也沒有了,倒是這個食人谷還有點意思,就是不直道長孫玄隱會不會跟他們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