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中
醫館外發生的事林麓之並不知道,因爲林錦嫿並沒有在百姓面前暴露身份,現在他唯一關心的,就是已經昏迷許久的陳阿妙。
御醫從裡面出來後,他立即就上前抓着問道:“阿妙如何了?”
“林將軍放心,這位小姐不過是皮外傷,受驚過度而已,等好好休養一段時日便能好了。”御醫道。
“那就好。”林麓之聽罷,多少是鬆了口氣,立即就叫人領着他去準備藥方了。
等他走後,他看着牀上躺着的面色蒼白的人,不住的嘆氣:“你們都好生照看小姐。”
“是。”下人們都知道他這是把這位阿妙小姐捧在心上了,也不多說什麼,很快就應下了。
等吩咐完,林麓之這才轉頭走了,那醫館的事還沒個頭緒,若真是錦嫿下了令要殺阿妙的話……
他心情複雜起來,一想到有可能是這個結果,就越發自責,他這個做爹的,怎麼淨犯糊塗!
他出了房間後,屋子裡的丫環們也爲了不打攪陳阿妙休息,也很快到珠簾外去候着了,屋子裡安靜的連一根針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到。
等人都出去後,躺在牀上的陳阿妙才終於慢慢睜開了眼睛。
也不知醫館外的情況怎麼樣了,不過方纔他們是真的在擔心自己吧……
她嘴角微微勾起,林錦嫿,你的生活真是好呢,與你有一樣的臉,也真好。
林錦嫿這會兒已經回到了溫泉山莊,不過山莊在趙懷琰出去以後,溫泉山莊也遭人入侵,好在趙懷琰一早做好了佈防,所以纔沒事。
墨雪現在已經能控制住自己的悲傷了,知道她們出事,也很快出來迎接了。
林錦嫿回來的時候,墨花也後腳就回來了。
墨花的傷勢很重,才進了山莊的大門,便直接暈了過去。
“娘娘,現在怎麼辦?”墨雪立即扶住墨花道。
“立即送去房間。”林錦嫿也來不及多說,立即就讓人抱着墨花進去了,接着便是扎針放血解毒,整個過程中她半分也不敢分神,一直到天色將晚,她才勉強坐在一側的軟凳上,看着面色已經恢復正常的墨花,長長呼了口氣。
趙懷琰已經安排了人去查之前刺客的事情了,現在林錦嫿幾乎確定害人的人就是陳阿妙,但卻找不到證據,想來她暗處的人不少,自己若是去暗殺她的話也是不可能了,只能想辦法揭穿她的假面具才行!
“墨風。”林錦嫿喝了阿寶遞過來的茶後,才終於緩了口氣道:“你立即派人去召回花生和所有青山寨的人來,不必再查長孫玄隱了。”
“難道就此放過他?”墨風詫異道。
“他不會跑的。”趙懷琰也從外面走了進來,看着林錦嫿道:“高稟既然要娶墨風了,往後便給你用,禁衛軍精銳加暗衛一百八十人全部由你調度。”
“皇上……”林錦嫿有些激動,也知道這件事趙懷琰不便插手,他要幫自己,也只能這樣從旁協助,畢竟要面對的是父親和哥哥,他如今的政務又十分繁忙,還有一個不肯收手的江太妃要對付。
趙懷琰上前來,也不顧周圍是不是這麼多丫環,輕輕揉揉她的額頭,才道:“嫿兒現在是一國之母,要用人,只管跟朕開口就是。”
“是。”林錦嫿點點頭,二人才沒說兩句話,外面便有人來報,說宮裡出了動靜,趙懷琰這才又急着離開了。
林錦嫿呼了口氣,看向墨風:“去調用暗衛,立即密切監視住陳阿妙,長孫玄隱遲早會自己現身的。另外,再派人去查清楚陳阿妙的真實身份,最好能找到證據。”
“是,奴婢這就去辦。”墨風應下,很快就下去了。
等她一走,林錦嫿纔跟墨雪道:“吩咐下去,明日本宮要去林府小住兩日。”
墨雪見她做這個決定,不解道:“娘娘何必回去受委屈。”
“這委屈我是不受也得受,不跟陳阿妙當面問清楚,我始終不安心。”林錦嫿看着屋外慢慢沉下來的夜色緩緩擰起了眉頭。
夜風吹開,寒氣淡了了些,這大年一過,氣候便彷彿不那麼冷了一般。
穆王府裡,江太妃看着屋裡薰着的兩盆銀絲炭,總覺得煩躁而焦慮,道:“把這都撤了。”
“可是現在寒涼……”
“撤了。”她對蘭姑也有些不耐煩起來。
蘭姑微微咬牙,不敢多說,連忙叫人把東西給撤了,而後才道:“太妃,您今兒是怎麼了?”
江太妃看着手裡的密信,淺淺一笑:“沒什麼大事,但倒是有一件值得高興的小事。”
“是何事讓您如此高興?”
“宮家你可還記得?”她問道。
蘭姑自然記得,當年宮家的事兒,她都暗暗替娘娘禱告多年。
江太妃這纔將信抖開了,放在一側的火燭上點燃,才笑道:“他們的女兒也死了,後來找回去的兒子也不見了蹤影,我便讓人悄悄傳了信過去,告訴他們,他們的女兒宮衣魚早就被徐家那小子殺了,因愛生恨而下了毒手,至於兒子宮亦慎,被林錦嫿蠱惑,現在成了大齊的傀儡。”
蘭姑在一側聽得心驚肉跳,忙道:“娘娘,徐家那位大人跟本不認識宮家小姐……”
“你怎麼知道不認識?當初林錦嫿可是認識的,而且徐程青之前還爆出殺了前南疆的朗月夢,你以爲消息傳到宮家人的耳朵裡,他們還能不信嗎?”江太妃現在一想到前兩日在宮中跟太后爭執的日子,林錦嫿絲毫不把自己當婆母還跟自己擺架子的樣子,她就只有寒意。
她乃是尊貴的太后,如何能屈居在這等小地方做一個太妃?
她便是死,也是要跟皇帝葬在一起的!
這樣想罷,她便笑起來,笑容透着比寒霜更冷的氣息,直到那信紙燃燒殆盡。
蘭姑看着她這樣子,有些擔心:“娘娘,您難道是打算讓宮家來跟大齊作對嗎?那不過是螞蟻撼大樹罷了,根本無濟於事的。”
“在你眼裡,我就是這樣蠢笨的?當初弦月和赫連璟之死,我就沒能好好利用,現在我可是不會再放過這個機會了。”將太妃望着這忽明忽暗的燭火,冷哼一聲,便不再多說,可蘭姑看到她眼底的殺氣時,忽然就明白了什麼,面色瞬時就白了。
等江太妃歇下後,蘭姑才嘆了口氣,獨自從房間出來到廊下坐着了。
她望着這一眼看不到頭的黑夜,實在是想不明白,事情爲何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以前的江太妃,乃是西夏尊貴的江妃,獨得皇帝恩寵,誰也奪不走她身上的那份榮寵,可是現在的江太妃,身上只有一股戾氣,一股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不論善惡的戾氣。
她忽然可憐器長孫祁燁來:“若是穆王殿下永遠離開這裡,那便好了。”
她輕輕一句,隨風飄散,卻不知道已經落在了此時暗處的某個人耳朵裡。
廊上有丫環走來,輕聲道:“姑姑,您怎麼了?這兩日太妃不曾出門,也您不曾出過這院子,可是悶了?”
“沒有的事。”蘭姑看着相熟的丫環,笑笑,又道:“太妃這幾日總說心口發慌,白日又嗜睡,月事也不準時了,你明日燉些藥膳。”
“是。”
丫環應下,這才隨着她一道回去了。
等他們走後,暗處的人才走了出來。
他本以爲陳阿妙的事多少與江太妃有關,畢竟他們要陷害的是墨花,也是阿慕,可是現在看來,她似乎並沒有做這件事。
“王爺?”
就在他出神的時候,暗處一道驚喜的聲音傳來,長孫祁燁轉頭看去,便看到了同樣貓在黑暗裡的常青。
自己的功夫竟是連暗處有人靠近都不知道了麼?
他自嘲笑笑,轉頭看他。
常青快步跑上前來,見果真是來,一顆心才落回了肚子裡,道:“王爺回來,可是因爲昨晚之事?”
“你知道什麼?”
“奴才這段時日一直盯着呢,太妃雖然也做了不少事,聯繫了不少人,但昨晚那醫館發生的事的確跟她無關。她現在好似在秘密跟番邦的那羣人聯繫,也不知道聯繫什麼,反正宮家人卻好似要做什麼了。”常青將這段時日打聽到的事兒都說了。
長孫祁燁聞言,只覺得奇怪:“宮家和番邦?”
“嗯,番邦那位明理的老太后聽聞自從被番邦皇帝幽禁後,到現在都沒放出來,那個皇帝年輕時也算年輕有爲,如今年紀大了,竟也糊塗昏庸起來。不過一個小小的番邦,也翻不起什麼風浪,現在的齊國早已不可同日而語。”常青自信道,長孫祁燁卻不這樣認爲。
馬上就要開春了,番邦也立即就要到了最兵強馬壯的時候。
他道:“你繼續盯着,有消息,往後直接告訴墨風。”
“那王爺您呢?”常青看他要走,急急問道。
長孫祁燁腳步頓了頓,半晌,卻沒答出話來。
他?
他自然是要離開這些是是非非的。
他這樣想,也這樣以爲的。可就在常青問出口的一瞬間,他卻答不出來了。
他很快離開,常青也不敢大聲追問,只能眼睜睜看他走後,也迅速在暗處藏了起來。
長孫祁燁去見趙懷琰時,他正在跟人在御書房裡說着什麼,底下回話的大臣好似辯駁的很激烈。
這樣的情況他也遇到過,初登基,老大臣們並不信任他,有什麼事情,都是強硬的各持己見,吵個不可開交。
他就在廊下站着慢慢等,風雪停了,院子裡有溫泉眼,這裡還是很暖和的。
過了好半晌,裡面忽然一下子靜了,長孫祁燁勉強能聽到裡面有趙懷琰低沉而平穩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卻沒人敢吱聲。
不多會兒,房門也被人從裡面拉開了,出來三五個大臣,均是灰頭土臉的,也沒注意躲到了柱子後面的長孫祁燁。
“皇上當真是聰明,只是這個法子會不會太大膽了?”
“我也覺得大膽,但不這麼做,三國之間如何完全消除以前的界限,真正成爲一國?”
大臣們一邊走一邊議論着離開,天際也已經泛白了。
長孫祁燁走進來,便見趙懷琰正坐在堆成小山的奏章前沉思。
“等了許久,可是有事?”趙懷琰頭也沒擡,直接道。
長孫祁燁早已習慣他的冷漠了,也只冷淡道:“番邦可能會有異動。”
趙懷琰從那堆成小山的摺子裡抽出一個來遞給他,道:“你看看。”
長孫祁燁接過,一目十行的看完,眉梢微挑:“番邦要投奔如今跟大齊一般大的燕國?”
“現在改名叫北燕了。”趙懷琰說完,也只是冷哼一聲:“區區番邦,也想在大齊邊境作祟。”
“那你可是有了對策?”
“朕倒是想看看他們能玩出什麼花樣。”趙懷琰說完,才終於擡起了頭看他,道:“去穆王府了?”
長孫祁燁沒出聲,他並不是因爲想念江太妃纔回去的。
趙懷琰也沒繼續問道:“你若是想去祭奠你父親,便去吧。”
“是。”長孫祁燁看着他仍是面無表情的樣子,卻能感受一道渾身都有一股暖流慢慢趟過,讓他被寒冬凍得冰冷的身體也暖和了起來。
趙懷琰處理完這堆摺子之後,便簡單梳洗了一番,去跟林錦嫿吃早膳了。
林錦嫿早上醒來,得知墨花已經清醒了,也是高興的很,酒兒和葡萄則是完全不知事的樣子,由乳孃抱着學走路。
等趙懷琰來時,酒兒拉着乳孃的手往前一趔趄,人就落在了趙懷琰懷裡。
“酒兒想父皇了?”
“父皇……”酒兒咧着小嘴露出兩粒小白牙,可愛的模樣簡直讓趙懷琰愛不釋手。
葡萄也跟在一側擡起了頭,趙懷琰微微俯身擡手就將他拎了起來放在了一側的寬大的凳子上,道:“今日太子隨朕同席。”
“席……”葡萄含含糊糊的跟着念出來,瞧見旁人笑,也跟着笑了起來。
如今快滿一歲,兩個小傢伙的學習能力特別強,一度讓人以爲這兩人就是神童。
林錦嫿倒是不信那些個,只想着該是一直有人陪着,每日教習着,就自然而然的學會了。
用早膳的時候,趙懷琰這等不苟言笑的人,也好幾次被她們逗弄的笑出了聲,徐夫人和徐昭昭在自己房間裡,也是跟着開心,卻也感慨:“若是嫣兒跟錦澄也能這樣就好了。”
“表嫂吃了太多苦了,也不知這一關能不能熬過去。”徐昭昭想起林錦澄那樣子,明明以前那樣的清雋公子,如今竟是這樣猶豫不決起來,讓她想想都覺氣人!
她正想着呢,就見門口一暗,一擡頭,王汝嫣竟是親自過來了。
今日她換了身桃花色的掐腰長裙,一頭青絲簡單挽起在身後,描了些淡妝,看起來不似之前那樣的憔悴了。
徐昭昭瞧見她來,趕忙上前要來扶她,卻見她淺笑道:“不必如此的,我沒那麼嬌弱。”
“你身子吹不得風,趕緊進屋來。”徐夫人也立即叫下人再去點了個炭火爐子,才讓她挨着自己身邊坐下,拉着她的手道:“你要想尋人說話,叫我們過去就是了,哪裡要你親自出來?”
“舅母待嫣兒好,嫣兒自然明白,這是這次嫣兒是來辭別的。”王汝嫣淺笑道。
“辭別?”
“嗯。”王汝嫣點點頭,看着她們滿眼擔憂的模樣,才道:“放心,我不是去尋短見,只是想去祭拜一下父親和哥哥,如今過年,我也不曾去看過他們,想想都過了好久了。”
“可是外面危險……”徐昭昭知道不應該,但還是得提,就是她無害人之心,但有人要害她,這是事實,她一個嬌弱女子出去,走不了兩步怕就被人給盯上了。
王汝嫣微微咬脣:“我總是給你們帶來麻煩。”
“表嫂……”徐昭昭也不知怎麼解釋好了,徐夫人乾脆道:“正好寶珠跟程青兩人說要四處走走,我叫他們陪着你吧,不然我不放心,絕不放你出去。”
王汝嫣看她態度決絕,想了想,也只能勉強點了點頭。
不多會兒,徐程青和寶珠就被叫來了。
寶珠當然是十分開心,立即就樂得不行應下了,徐程青雖然不願意,但想到寶珠功夫高,倒也不再多說,一行幾人去跟林錦嫿告辭後,便走了。
林錦嫿看着她離開時,還終於鬆了口氣:“只要她肯吐出心中那口鬱氣就好。”
“你也得照顧好自己,別跟嫣兒一樣悶了心思在心裡。”徐夫人在一側關心道。
林錦嫿笑笑,幾人正說着話呢,便見袁紹的貼身小廝高興的跑了過阿里,行了禮後,才道:“袁公子讓奴才來回皇后娘娘,袁郡主誕下一女,母女平安。”
“當真!”徐昭昭一聽,高興的差點跳起來。
“自然,奴才哪裡敢騙您吶。”小廝笑眯眯道。
林錦嫿也立即下了封賞,就算是作爲錦朝前皇后,這也是袁綠衣該得的。最主要是生了女兒,不止袁綠衣少了麻煩,大齊也少了許多麻煩。
封賞下了以後,趙懷琰已經提前帶着兩個孩子回宮去了,而她纔是帶着墨風墨雪直接上了馬車往林家而去。
林錦澄現在一門心思的想着自己跟嫣兒到底該如何挽回,連陳阿妙的事也懶得管了,聽人說林錦嫿來了,他還以爲嫣兒也是一起來的,很快便迎出去了。
等到了外間的時候,一眼便瞧見孤身而來的林錦嫿,並沒有王汝嫣。
他立即上前道:“錦嫿,嫣兒她……”
“我送她回宮了。”林錦嫿刻意隱瞞住王汝嫣的行蹤,一爲了不讓林錦澄火急火燎的要追出去,也爲了避開這林府的耳目。
“那你可問清楚嫣兒她……”
“她暫時需要休息,哥哥,你若是真心疼愛她,不若好好替她想想,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當初你跟嫣兒千辛萬苦纔在一起,可不要因爲一時糊塗,讓你們兩人都抱憾終身。”她輕輕嘆了口氣,看他有些恍惚的樣子,也心疼的不再多說,提步就往前而去了,而陳阿妙現在所住的院子,正是她曾經住過的院子!
回到落霞院,林錦嫿才發現這裡面的一草一木都沒變化,反而照料的更好了,以前落霞院的管事媽媽也很快迎了來,激動的行了禮:“奴婢見過皇后娘娘。”
林錦嫿忽然再看這些人,這些事,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當初離開,已經有一年多不曾回來了吧。
“陳阿妙在裡面?”林錦嫿問道。
“是,阿妙小姐說喜歡這個院子,所以老爺就……”
“她若是喜歡,由她住着就是。”林錦嫿頓了頓,才道:“吩咐下去,這院子裡的花草樹木全部移栽到隔壁的院子去,往後便做本宮暫住的小院。這些花花草草看習慣了,若是住着的地方沒有,當真是不習慣。”
她冷淡揚起脣角,那婆子會意,立即就安排人去做了。
到底是皇后娘娘爲尊,而且這落霞院本就是皇后娘娘的,現在有人鳩佔鵲巢,雖然她們不厭惡,但誰是真正要尊敬的主子,她們可是很清楚。
院子裡的動靜很快也吵到了陳阿妙。
她忙問着身邊的人道:“外面這是怎麼了?”
“回稟小姐,是皇后娘娘回來了,說要將院子裡的花草樹木都搬走呢?”一側丫環解釋道。
“父親呢?”她又道。
丫環見她要起身,一面給她拿了厚實的衣服來,一面道:“將軍一早說是要親自去給您請御醫來再把把脈,現在也差不多該回了……”
她話音未落,陳阿妙看着這衣裳,淺笑:“不穿這件了。”
“那小姐您……”
“我記得裡面有一套紅色的杭綢長裙,拿來吧。”她道。
丫環有些爲難:“可那是曾經皇后娘娘穿過的……”
“不妨事,娘娘肯親自來看我,我自然也不敢逾越了,到底我是姐姐,又是才認回來的,萬一娘娘不喜歡,看在我肯穿她舊衣討好的份上,也多少不會太生氣。”她把自己的姿態擺得極低,丫環聽她這話,也覺得有理,很快便捧了衣裳來,還照她的吩咐,給她梳了一個飛仙髻,那曾是林錦嫿最喜歡的髮髻。
林錦嫿正欲進去,就見門前一晃,一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身影出現在了眼前。
她還未開口,她便出聲了:“阿妙見過皇后娘娘。”
她這一出來,不止是林錦嫿,就連跟來的墨風墨雪還有這院子裡的下人都怔住了,她換了這身衣裳,簡直就是林錦嫿的影子,不論是方纔開口的聲音還是眼睛裡那微涼疏離的眼神,簡直跟林錦嫿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氣勢上,氣質上還稍微差了那麼一點點。
林錦嫿眉心擰起:“你便是陳阿妙?”
“父親說,讓阿妙以後改姓林。阿妙不敢稱呼皇后娘娘一聲妹妹,但你我是血緣至親,毋庸置疑。”陳阿妙微微咬着脣可憐道。
墨風能感覺到林錦嫿算渾身猛地一下散發出來的寒氣,就連她都聽得出來,陳阿妙方纔這話,句句都是皇后娘最不愛聽的,她倒真是聰明,會拿這樣的話來激怒皇后娘娘!
就在衆人以爲林錦嫿必然要發怒了的時候,林錦嫿只淡淡道:“事情還未查清楚,父親年紀大了也容易犯糊塗,陳小姐不必當真。不過若是父親喜歡,收一個義女在膝下也不錯。聽聞你年歲跟本宮差不多大?正好本宮也想獎賞一下你,不如給你賜一段美滿姻緣如何?現在的勇郡王如何?比你大兩歲,卻是難得的英俊少年郎。”
陳阿妙並在身前的手微緊,面上的笑卻學着林錦嫿,越發的像她了,道:“多謝娘娘厚愛,只是阿妙到底婚約在身,如今未婚夫雖死,但阿妙也要給他守節,等一年後,再論婚事。”
“是嗎?你道是個難得貞烈的。”
“多謝娘娘誇讚。”陳阿妙笑意盈盈,簡直跟林錦嫿方纔的神態一模一樣。
林錦嫿看着她這樣子,忽然覺得有些毛骨悚然,這個陳阿妙,到底是何方神聖,學人學得如此快,就像是一個模子,正在迅速的復刻自己一般。
她頓了頓,道:“不知道阿妙有沒有聽過一個名叫辛夷的女子,她的經歷本宮倒是覺得與你極像,只是她比較可恨,從小就親自手刃的父母,還殺了同村的所有人,實在是罪大惡極,乃天下第一大惡女……”
林錦嫿是故意如此說的,但等說完,滴水不漏的陳阿妙果然出現了不對勁,她望着林錦嫿的眼神驀地變得冰寒,只道:“皇后娘娘知道的還真不少。”
“那是自然,本宮不僅知道這些,還知道那名叫辛夷的女子,還被自己的師父給……”
“小姐——!”
不等林錦嫿說完,陳阿妙忽然一口血吐了出來。
一側的丫環才忙喊道:“都說了您不能吹風,您是何苦呢!”
“阿妙!”
林錦嫿還不等轉身,就見一道身影快速的從自己身邊跑過,到了陳阿妙身邊,經過自己時,竟是連看也沒看自己一眼。
林麓之主要不是不想看,只是現在容不得他耽擱,他看到陳阿妙吐出的血時,就愧疚的不行了。
等她抱着陳阿妙進去後,林錦嫿一動也沒動,就在院子裡安安靜靜的等着。
果然,沒多久林麓之便從裡面出來了,看着林錦嫿,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彷彿做錯事的孩子。
林錦嫿看他如此,也不想爲難他了,道:“我今日不會留住,想來想去,葡萄酒兒可能會想我,而且他們的週歲宴也要籌備了。”
“嫿兒,對不起……”
“爹爹何必跟女兒說這些,不過這落霞院我還是喜歡,等過幾日,爹爹收拾好更好的院子,便讓她搬出去吧。”林錦嫿淺笑道。
林麓之也覺得對不住她,當初他大條,沒想這麼多,覺得陳阿妙喜歡,便由着她住了。
他歉意道:“這屋子我會盡快讓阿妙騰出來給你的,阿妙當初也不知這個院子是你的,你別怪她。”
林錦嫿看着他歉意的樣子,聽着他小心翼翼的話,總覺得在這個家裡,好像自己纔是那個外人了一般。
她垂眸淺淺一笑,到底沒說什麼,轉身走了。
她現在已經確定了陳阿妙就是辛夷,那麼是不是能從她的過往找出她的弱點來?方纔提到那老谷主的時候,她氣得情緒波動好似格外大,當年她爲何在百毒谷銷聲匿跡,長孫玄隱又爲何會忽然殺了老谷主,是不是能有突破之處?
這樣一想,她心裡便放鬆多了,只要能有插針的縫,她就能把這銅牆鐵壁給撬開!
落霞院中,陳阿妙木然的躺在牀上望着帳頂流淚,當年的事,她試圖催眠自己忘記,可即便死過一次她都忘卻不了。本以爲這輩子都不會又熱再提起,可是林錦嫿!
她緩緩合上眼睛,想着她方纔看向自己是那不屑一顧彷彿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裡的眼神,嘴角陰冷勾起,本來都答應了師兄不殺你的,可事到如今,你不能怪我了……
晚上,江太妃還未睡下,就見房間裡忽然多了個人影,她纔要開口,便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我本不屑與你這等無情無義之人合作,但是現在……”
“林錦嫿,你又想做什麼?”江太妃一聽這聲音,便怒道,她以爲林錦嫿又要耍自己!
她才說完,房間裡的蠟燭忽然就被人點亮了,跟她而來的蘭姑等一行下人全部都被人給打暈了過去,唯獨她還醒着。
江太妃看着她的臉,的確跟林錦嫿的一模一樣,就是臉上多了塊紅色的疤。
“你是陳阿妙?”江太妃詫異不已,不是說只是個鄉下來的膽小丫頭嗎?
“太妃心裡似乎有很多疑問,但我並不打算告訴你,此番過來,只是問你一句,想不想成爲尊貴的齊國太后。”她道。
江太妃皺眉:“你什麼都不說,憑什麼讓我信你……”
“就憑長孫祁燁如今還在這京城中,而我隨時可以要了他的命!”陳阿妙嘴角勾起,這冷漠又滿是殺氣的模樣,簡直跟林錦嫿一模一樣,但江太妃清楚,林錦嫿是不會主動來設計自己的,她現在已爲人母,又顧及着自己還是懷琰的生母……
她眉心狠狠擰起:“祁燁他已經離開京城……”
“不,他沒有,他就在皇宮裡,現在跟懷琰的兄弟情一日日深了。”她冷冷勾起脣角道。
“怎麼可能……”
“他們一起騙了你,江太妃,你不覺得悲哀嗎?你的丈夫拋棄你,如今兒子也都拋棄你。”陳阿妙繼續攻心,她最擅長的,便是拿人那藏在暗處自己都不敢承認的感情來作祟了。
江太妃面色微微一白,擡眼冷冷看她:“你要我做什麼?”
她輕笑:“很快,葡萄和酒兒就要舉辦週歲宴了?”
“應該在二月,如今才一月。”
“時間夠長,纔夠好好準備。”她眨眨眼,淺淺一笑,道:“而且此番要你做的事,也十分簡單。事成之後,你不僅可以除掉你最討厭的林錦嫿,還能成爲高高在上的太后,只有成爲太后,你纔有資格葬入皇家皇陵,以正宮皇后的身份跟皇帝在一起!”
江太妃手心微微一顫,她擡頭看着一身紅衣淡淡坐在那兒的陳阿妙,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林錦嫿回到皇宮後,老太后也已經整理好了她在宮裡的勢力和可能是江太妃曾經留下來的人,很快林錦嫿便叫人去核實了,一旦覈實清楚,便立即把人遣送出宮了。
“娘娘,您也乏了,早些歇息吧,外面的事,現在夜生也在幫着查呢。”墨風看她疲憊的坐在暖榻邊沉默不語的樣子,很是心疼。
“墨風……”林錦嫿半晌,才終於擡起頭道:“如果換做你,你經歷了辛夷那樣的人生,你會想要變成另外一個人嗎?”
墨風皺眉,她實在想象不出來,倒是一側墨雪道:“想。奴婢就成想過,成爲人人豔羨的弦月公主,擁有完美的身份,擁有忠心的愛人。”
林錦嫿能理解墨雪,最起碼她也愛過赫連璟,可辛夷呢?她難道喜歡懷琰?
不可能的,她之前在百毒谷,應該都不曾見過懷琰纔是,就算要喜歡,也是喜歡長孫玄隱這等對她癡心的人。
她思來想去,終究是道:“百毒谷的陳年舊事和辛夷當時所在的村子,你都要派人親自去查問,我要知道她當年到底遭遇了什麼。”纔會有今日的目的,而且長孫玄隱真的只是爲了幫助辛夷成爲另一個男人的女人?
這只是聽着,便覺得十分詭異了。
其實就連長孫玄隱自己也沒想明白。
樹下的積雪已經化開了,化開的雪格外的冷。
他站在已經抽出嫩芽的梅花樹下,看着這滿樹慢慢掉落的梅花,沉思許久,心裡卻始終只有那張溫柔的臉。
“清幽,溫壺酒來。”他輕聲道。
說完,身旁並無響動,他這纔想起,清幽已經死了。
他是一個念舊的人,以至於對過去總是念念不忘。
有小廝很快溫了酒拿來,纔看到一側放着的玉案上,放着一張描畫好的美人圖。
美人一身男裝,模樣清麗,眼裡含着不羈又狡黠的光。
他輕笑:“您畫的是辛夷姑娘呢?”
“辛夷?”長孫祁燁問了一句,旋即反應過來,笑笑,正好梅花樹上的梅花掉落下來,他伸出玉白的手接住,看着紅得熱烈的梅花,淺笑起來:“你怎麼這麼有生命力呢,活成這樣,一定很開心吧。”
小廝不懂他在說什麼,卻見他轉過身來,俯身將那朵梅花放在了畫紙上那女子的耳際,好看的緊。
就在他正要開口誇獎的時候,長孫祁燁卻忽然身形一晃,方纔那玉白的手,迅速開始發黑起來。
小廝很熟練的叫人拿來鍼灸包,長孫祁燁額頭開始冒汗,他勉強開始給自己施針,也有懂事的人很快去煎藥了。
長孫祁燁無力的依靠在梅花樹旁,他渾身顫抖着,寒風吹來,驚落滿樹的梅花,花瓣雨紛紛落下,他看到的卻是那躍然紙上的人兒。
感情當真是這世上最奇怪的東西,叫人生不能,死不能,偏偏要挖出一顆心臟來,才能徹底斷了那念想。
在宮中三日,終於是到了阿寶出嫁的日子。
翠嬤嬤的身子已經好了不少,阿寶這孩子經過上次的事後,好似成長了不少,依舊還是蹦蹦跳跳的,人卻不咋呼了,沉穩許多。
出嫁的時候,林錦嫿送了她去宅子裡,親自下了賞賜,以縣主禮走的。
走時墨風墨雪還親自去送了行,不過到底巴圖只是納側妃,便沒有十分的隆重,卻也比一般小姐熱鬧多了。
陳雲柔眼痠的等阿寶出嫁後,才輕哼一聲:“到時候我出嫁,定比那丫頭風光。”
“你說的是,畢竟您現在可是皇上親封的柔郡主呢。”一側下人阿諛道。
陳雲柔聽得開心,擡手就賞了把碎銀子,但沒等高興多久,就聽人來傳,說皇后娘娘要見她。
她方纔還得意的樣子立即就收了回去,緊張問着來人,道:“皇后娘娘怎麼忽然要見我?”
“這……奴婢也不知,郡主還是趕緊收拾一下,先入宮吧。”來傳旨的嬤嬤笑着說完便離開了。
陳雲柔傻了眼,她可沒忘記當初在慈寧宮林錦嫿給她的一巴掌。
她微微咬牙,立即叫人去通知了自己的爹孃,這才趕忙收拾好入宮去了。
林錦嫿現在正在皇宮內等着,一個陳雲柔,一個陳阿妙,一個霸道刁蠻,一個慣於裝柔弱,倒真是好。
“娘娘,您當真要這麼做?林將軍知道,怕是受不了。”墨風在一側道。
“對了,爹爹辭官的摺子可遞了?”
“聽說已經遞了,皇上壓着沒發呢。”墨風看她忽然問起這個,越發的擔心。
林錦嫿現在也是沒法子了,繼續拖下去,陳阿妙還不知要搗出什麼鬼來,她自然要以最快的速度把這件事給解決了,不然等爹爹真的跟她感情深了,到時候想除都除不掉了。
她起了身,道:“陳雲柔來後,讓她稍等,本宮去去就回。”說罷,徑直往御書房而去。一個陳阿妙,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想要代替自己,她都不能忍。這世上只有一個林錦嫿,永遠不會有替代者來染指她的夫君和兒女,否則,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