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嬪半夜死了的事,是在第二天一早才傳開的,因爲九皇子也才跳河,皇家可謂哀事連連,皇帝乾脆休朝三日。
養心殿內,安公公在一旁邊研墨便聽皇帝吩咐。
“追封麗嬪爲麗貴妃,葬於皇陵。”皇帝說罷,才轉頭看着安公公道:“吩咐下去,召軒王夫婦回京。”
“是。”安公公連忙應下。
一側的大臣聞言,小心提醒道:“皇上,江南水患可如何是好?”
皇帝神態淡淡,似乎並不擔心:“任命徐程青爲欽差大臣,親自處置水患一事。”
那大人應下,擬好聖旨給皇帝看過後,便立即去宣讀聖旨了。
等人走了,皇帝纔跟安公公道:“今日起,擢升霖雨爲雨貴人,心貴人擢升爲心嬪。”說完,遲疑了一會兒,才道:“若是她要見廢妃,讓她去見就是。”
安公公立即應下,只不過皇上這一出,他是真的看不懂了。
去薛聞心處傳了旨後,纔去見了熊霖雨。
熊霖雨就住在永和宮的側殿裡,皇帝一直不許西南王妃入宮來,所以發生事情後,她也只是獨自一人坐在牀邊發呆,沒人任何人管她,直到聖旨傳來。
她木然起身行了禮,才跪下接了旨。
安公公看着她紅腫的眼睛,將聖旨宣讀完後,道:“貴人,您遲些再去皇上跟前跪謝吧。”
“那我是否可以去見一見姑姑了?”熊霖雨聲音微啞,想起皇帝的話,他說只要她答應從了,他就不會對熊家動手。他已經猜到了父親的謀逆之心,但因爲自己,皇帝說可以放熊家一馬。
“自然。”安公公連忙上前將她扶起,卻被她一把打開了手。
安公公自從跟在皇帝身邊後,還是第一次被這樣對待。
他眼裡的同情已經消失了,但在深宮浸營多年,早已學會如何藏住自己的脾氣了。
他客氣的在一旁笑着行了禮,才道:“貴人不必再跟皇上置氣了,入了宮的女人,便是一輩子也走不出這裡的。後宮這四四方方的天,您要看一輩子,但這天是晴是雨可都全在皇上,您何不讓自己活得開心些呢?”
熊霖雨不喜歡皇宮,也不喜歡這些閹人,聞言,只冷哼一聲,將聖旨扔在地上,便提步朝冷宮的方向而去。
一側的宮女們見狀,登時爲難的看了看安公公。
安公公卻是大度笑道:“跟着去伺候吧,到底是皇上心尖兒上的人,驕縱些也是尋常。”不過皇上可不是那些毛頭小子,就連驕縱的親妹妹端慧公主,也是能不聞不問的人,何況一個女子?如今喜歡她便由着她些,等到日後不喜歡了,下場也就是今日的德妃。
宮女們立即跟了上去,安公公這才整了整衣裳,提步離開了。
等他一走,薛聞心纔在永和宮附近的巷子裡走了出來,看到安公公離開的背影,面色微沉。
一側宮女小心扶着她,陰沉道:“娘娘,現在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九皇子他已經……”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現在還不見屍體,說不定就還沒死。”薛聞心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牙關微咬,現在九皇子出事,她這個肚子裡的孩子就是她唯一的護身符,可是皇上卻在這個時候被別的狐狸精勾走了,熊霖雨這樣囂張安公公都能忍着,可見皇上對她的喜歡,若是她要對付自己,實在是太輕易了,她要想個萬全的法子纔是……
想罷,她低聲道:“聽聞寧王妃這幾日受了驚嚇,拿些燕窩送去。”
宮女連忙點點頭。
林錦嫿這會兒正跟徐夫人說話,徐泊山則是跟趙懷琰在書房,商談徐程青忽然被派遣去江南一事。
徐夫人面有憂色,坐在一側眉頭緊鎖:“江南這等地方危險,青兒統共任職也纔不過這麼些時日,讓他去江南我實在不放心。”
“表哥爲人聰明,去了江南說不定是好事。”有了功績皇帝纔會更加重用他,而且根據皇帝對舅舅的看重,挪走徐程青估摸着也沒有別的目的,反倒是調回軒王讓她覺得奇怪。
徐夫人輕輕嘆了口氣:“但願如此吧。”
話說完,又有丫環從外面過來了,瞧見徐夫人也在,才行了禮道:“王妃,宮裡心嬪娘娘差人給您送來燕窩。”
“心嬪……”林錦嫿起了身,而後那太監便走了出來,笑道:“娘娘掛記着王妃這幾日受了驚嚇,燕窩都是皇上賜給娘娘的最好的燕窩,還請王妃笑納。”
林錦嫿眉梢微挑,薛聞心怎麼忽然來了這一出,難不成是見趙傾出事,打算投靠寧王府?
她淺淺一笑,看着一側阿寶道:“前些日子王爺不是尋了塊暖玉來麼,去拿來。”
阿寶立即應聲小跑着就去了。
等阿寶走了,林錦嫿才笑道:“娘娘恩賜,本妃自然不敢拒絕,不過娘娘如今身懷有孕,身子不能受涼,前陣子王爺尋來的暖玉倒是正好回贈給娘娘。”
太監沒曾想她還會回贈,蒙了一下,勉強笑笑,沒多會兒阿寶便拿了個錦盒來,錦盒裡放着的一塊拳頭大小的黃玉,看着質地溫潤,是塊極好的東西。
“那就多謝王妃了。”他笑道。這樣看來,不像是心嬪娘娘給了恩惠了。
“娘娘最近身子可還好?”林錦嫿見他目光四處看,知道他是在尋趙懷琰,倒也不急,直接問道。
小太監點點頭:“身子極好。”
衾息聞言,都詫異的擡起了頭。懷孕初期最是難受的時候,怎麼會極好呢。
小太監察覺到失言,忙笑道:“娘娘有御醫照看着,一切都很好。時辰不早了,奴才就先退下了。”他覺得再留下去還不知要被套出什麼話來,乾脆行了禮趕緊轉頭走了。
林錦嫿看着他匆忙的背影離開,纔看了眼衾息:“她這孩子必然有問題。”
“奴婢曾聽過一個法子。”衾息垂眸想了想:“若是以艾灸之法,可以留出腹中氣數將盡的孩子,只不過此法甚爲邪門,用此法的人,不會像尋常人一般出現孕期嘔吐厭食亦或是其他的情況,但這孩子絕對活不到足月。”
林錦嫿忽然想到之前在暢春園投湖的章御醫,她沒記錯的話,章御醫便好似是薛聞心當時的主管御醫,他自盡難道跟此事有關?
林錦嫿還未想清楚,外面便傳來說話聲,原來是趙懷琰已經跟徐徐泊山從裡面出來了。
徐泊山鄭重給趙懷琰行了禮,面色凝重的道:“此番便麻煩王爺了。”
“不過大人要想清楚,若是這樣做,便是捲入奪嫡之爭了。”趙懷琰道。
徐泊山嘆了口氣,無奈搖搖頭:“下官父親以前未曾捲入,也被指認捲入了,事到如今,徐家也不可能再做一次縮頭烏龜,既然都事到臨頭了,徐家也不怕,我一個做舅舅的,連最親近的人都護不住,我還做什麼官呢。”
林錦嫿知道他一直介懷孃親的死,當時若是徐家在京城給孃親撐腰,孃親和自己也不會受那麼多委屈了。
她走上前去,淺笑喚他:“舅舅。”
“錦嫿。”徐泊山看着她,感慨萬分,眼裡卻只有慈愛:“舅舅已經對不起你娘,怎麼也不能再對不起你。”
“而是表哥和昭昭……”
“昭昭我有安排。袁公子曾找過我,說袁家打算搬離京城,等到不得已的時候,我會送昭昭跟他們一起走。”徐泊山道。
林錦嫿心中感動,原來舅舅早已經算好了,就是爲了能幫自己。
林錦嫿眸光微溼,徐夫人也從後面走過來,忍着擔憂,朝她溫柔笑道:“錦嫿,你如今嫁來王府了,也不要想那許多,好好爲王爺生個孩子纔是正經。”
林錦嫿見她話鋒竟是轉到這個身上,耳根不由發熱:“這個事情急不得……”
“我可是着急,你表哥的孩子我是不想了,也就只能想想你的了。”徐夫人溫柔笑着說完,纔跟徐泊山道:“時辰也不早了,咱們也早些回去,別打攪了王爺王妃。”
“是,下官告退。”徐泊山也跟着笑起來。
林錦嫿哭笑不得的送他們出了門,才無奈看着趙懷琰笑起來。
趙懷琰卻是羨慕她能有這麼多真心待她的家人,揉揉她的頭,淺笑道:“不必再想這許多,剩下的我來安排。”
林錦嫿點點頭。
從前廳回來,林錦嫿身前忽然飄下一片黃葉來,她擡頭一瞧,才發現樹梢已有不少葉子都變黃了。
“已經九月了,再熱上一個月,可就要涼快了。”阿寶笑眯眯道。
林錦嫿莞爾,緩步回來院子,纔在樹蔭下的鞦韆上坐了下來,慢慢晃着,慢慢想着宮裡的事。
皇帝的態度不是忽然轉變的,他一早就開始在準備了,只是猛地廢了德妃又封了熊霖雨還真讓她驚訝,難道他是真的要逼熊家造反麼?他就那麼篤定爹爹能放下西南之事先帶兵回來救他?
林錦嫿想不通,同樣想不通的還有遠在西南的西南王。
趙闞在得知德妃被廢的時候,立即就要回京,好歹被西南王攔住了。
趙闞看着坐在營帳裡的人,急道:“舅舅,我們現在還不回去,難道要等母妃都死了再回去給她收屍嗎?”
西南王看着坐立不安的趙闞,面色更沉:“你到底是更想回去救你的母妃,還是你念念不忘的女人?”
“大哥,你若是見過林錦嫿那個女子你就知道闞兒現在在想什麼了。”一直坐在角落的人忽然開口,趙闞看着他,牙關微咬。
他瞧見趙闞的眼神,冷嗤一聲:“闞兒,你可別忘了,林錦嫿差點殺了你二舅舅我,若不是我早就留了一手,只怕早就坐不到這裡了。我曾經好歹也是錦朝堂堂的丞相,都被被她害得如此,你母妃此番出事,必然也是她動的手。”
西南王聞言,面色越發沉了:“這麼說來,這個林錦嫿纔是關鍵了?難道這皇帝竟然糊塗至此,被一個黃毛丫頭糊弄的團團轉?”
熊樹禮冷笑出聲:“她本事可大着呢,不過更有可能的,是皇帝早已經老糊塗了,不然豈能對霖雨做出那等事來?真是老不休,霖雨算起來,還是他的侄女呢。”
西南王面色更差,瞪了熊樹禮一眼。
熊樹禮這纔沒說話,卻發現營帳外好似有個人影,他陰鷙看了眼身側的護衛,護衛會意,立即悄悄出了營帳,一把將在外偷聽的人給抓住了。
人被拖進來後,熊樹禮才嘲諷出聲:“我就知道皇帝派了這個黃毛丫頭來,根本不是什麼穩定民心的,而是來監視咱們的。”
“我沒有。”袁綠衣瘦了不少,一雙眼睛顯得更加亮了,只咬着牙道。
西南王擡擡手,示意人把她綁下去,至於被綁下去的女人會遭遇什麼,誰都知道,軍營裡最缺的可就是女人。
袁綠衣面色微白,掙扎了幾下,見掙扎不動才朝西南王怒道:“你幹什麼,我是郡主!”
“郡主又如何?”西南王冷淡睨了她一眼:“來了這西南,你還以爲能回京城去?”
“我——”袁綠衣緊緊咬着嘴脣沒說話,單薄的身子被人抓住,彷彿都能捏碎了一般。
那侍衛拖着她就要往外走,袁綠衣反抗間撞翻了一側的茶水,灑得趙闞滿身都是。
他當即皺緊了眉頭,不過卻也從自己的沉思裡回過神來,他記得林錦嫿跟袁綠衣關係很不錯?錦嫿又是最重感情的人……
想到這裡,他才上前一把將狠狠掐着袁綠衣脖子的侍從一巴掌打開了:“滾出去。”
那侍從怔住,袁綠衣則是趁機掙脫開躲到了趙闞身後。
趙闞眉梢微挑,嫌惡的拍了拍身上的水,纔跟西南王道:“這女人我要了。”
“你不是想要林錦嫿?”
“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等林錦嫿成了我的,讓她做正室就是。”趙闞想到這裡,嘴角忍不住溢出笑意來。
說完,見西南王不說話才扭頭出去了。
袁綠衣渾身發顫,趕忙跟了過去。
趙闞一路往前,只想着趕快回京城去了,若是父皇真的打算殺了母妃,那就造反又如何?興許還能趁機把錦嫿搶過來!
一想到她日日夜夜在別的男人身底下承歡,他便惱得想殺人。
一路走到了自己的營帳門口,才聽到身後傳來啜泣聲,一回頭,發現袁綠衣正一副士可殺不可辱的樣子,不由冷笑揚起脣角:“你放心,本王對你沒興趣,你要是不想死,就乖乖呆在營帳裡。”
“你別以爲我會感激你!”袁綠衣咬牙,他們幾次三番差點殺了錦澄,還要造反,如今這樣做也一定是另有目的。
“本王需要你感謝麼?”趙闞不屑瞥了她一眼,便轉頭跟侍從道:“看着她,別讓她亂跑。”說完,轉頭便走了。
袁綠衣微微皺眉,但看着不遠處虎視眈眈的侍衛們,這才轉身進了營帳。
她本以爲獨自過來反而不會引人注意,想來還是她想錯了,這個西南王一開始就沒把自己當回事,或者說,沒把皇帝當回事……
她悄悄拿出袖子裡藏着的鴿子,咬破手指頭將消息寫在了紙上,趁着營帳外的人不注意,才悄悄將鴿子放走了。
熊霖雨在冷宮已經呆了一天,她沒敢跟德妃說她已經被召幸了的事,看着還在不停讓自己去跟皇帝求饒的德妃,終於忍不住道:“姑姑,皇上可能不想放過你。”
“怎麼可能!”德妃不信:“皇上就算是看在熊家的面上也不會這樣對我的,一定是麗嬪那個賤人用了什麼惡毒下作的手段,才讓皇上這樣對我的!”
“可是……”熊霖雨猶豫看着她:“麗嬪昨日晚上已經死了。”
“什麼?她怎麼可能死呢,就算是落水,也頂多是受驚而已……”
“太醫說,就是驚嚇過度而死。”熊霖雨道,但她看得清楚,這分明就是皇帝故意爲之,把麗嬪的死栽贓到姑姑頭上。
她看着面前失神的人,才道:“姑姑,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我已經送信去西南了,爹爹和表哥一定已經知道了……”
“誰讓你告訴他們的!”德妃猛地回過神,怒道。皇上就是忌憚熊家的勢力纔不敢把儲位給闞兒,如今自己被貶,皇上說不定就是想借此機會扶闞兒上位,但哥哥一旦衝動,說不定會帶兵殺入京城來,到時候可就什麼都來不及而來。
熊霖雨不知她爲何發怒:“姑姑,我……”
“娘娘時辰不早了,您該回宮了。”外面的宮女瞧見天色已晚,今晚皇上說不定還要召幸她,才忍不住提醒道。
“娘娘?”德妃面色微微一白。
熊霖雨眼眶微紅:“姑姑,是皇上她……”
“啪——!”
德妃一個巴掌狠狠打在她臉上,眼神怨毒起來:“狐狸精,皇上是你親姑姑的男人,你怎麼敢……”
熊霖雨何嘗不委屈,還要再開口,德妃已經把她推搡着趕了出來。
“姑姑……”熊霖雨還要再說,德妃卻只看着她年輕貌美的臉,摸着自己日漸老了的容顏,眼神發寒:“我從沒想到,背後捅刀子的人,竟然會是你。”
“娘娘,時辰不早了……”一側的宮女還要提醒,卻被熊霖雨一個冷眼狠狠瞪了去,可這一會兒,德妃已經轉身關緊了房門。
熊霖雨看着緊閉的房門,想起來京城的種種,淚緩緩落下,卻只仰起頭忍住,轉頭往永和宮去了。
暗處,宮女見她離開,才趕忙回去把消息跟薛聞心說了。
薛聞心把玩着寧王府送來的暖玉,聽宮女說完,才笑起來:“原來皇上是要借雨貴人做幌子呢。”說完,將暖玉收好,這才道:“先不必管她,一時半會她也騎不到我的頭上去。”只要自己肚子裡這個孩子還在。
她轉頭看了眼那玉,眸色微深,寧王殿下,我一定、一定會得到你的!
軒王趕回京城的時候,已經到了麗嬪出殯的日子,他也算是個有孝心的,下葬的時候,不顧體統哭了個天昏地暗,讓軒王妃尷尬的陪着哭了一陣便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等葬了麗嬪,軒王這才攜妻帶子回宮去跟皇帝請安了。
麗嬪一死,他便彷彿失去了頂樑柱一般,無心再爭奪這些東西了,哪想皇帝問他的第一句話,便是問他想不想要這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軒王跪在地上抹完眼淚,整個人都怔住了,軒王妃卻是很高興,悄悄推了推他,道:“王爺,皇上問你的話呢。”
皇帝睨了眼軒王妃,眸光微涼。
軒王怔愣了會兒,才怯怯道:“父皇,兒臣怕沒有那個本事……”
“你母妃不在,你就沒有本事了?”皇帝寒聲道。
軒王聽到他這樣的聲音便忍不住抖了三抖,搖搖頭,道:“父皇,兒臣是擔心……”
“若是朕願意找人扶持你呢?”皇帝又問道。
軒王聽到這裡,哪裡還不明白,父皇這是真的要把位置給他啊!
他擡頭看着皇帝嚴肅的不像是開玩笑的神色,想起上次被打,嚥了咽口水,壯了壯膽子,才點了點頭。
皇帝見狀,這才笑了起來,上前親自將他扶起,道:“從今日開始,你以祭奠麗嬪之名暫住宮裡,但多餘的字,你們誰也不能說出去一個字,明白嗎?”
軒王妃興奮的臉都紅了,絲毫不顧麗嬪才死,忙笑着點點頭。
軒王也跟着點了點頭。
沒多會兒,安公公從外頭進來,躬身行禮道:“皇上,雨貴人來了。”
“雨貴人?”軒王還詫異了一下,不一會兒便見熊霖雨過來了。
熊霖雨姿容跟德妃年輕時的確很像,但德妃是媚,她是冷。
軒王看着這場景,想起一路來聽到的流言,忙識趣道:“父皇,那兒臣就先告退了。”
“嗯。”皇帝點點頭,看他畢恭畢敬的樣子,笑容越發大了些,等他走了,這才瞥了眼安公公:“準備就寢吧。”
“是。”安公公垂眸應下,立即找了人進來伺候。
熊霖雨手心微緊,沒說話。
皇帝看着她這樣,也知道:“見過德妃了?”
熊霖雨不出聲,皇帝也不計較,只道:“朕讓你去,就是讓你看清楚,敢背叛朕,算計朕,就是這樣的下場。”
“可是熊家……”
“熊家雄踞西南這麼多年不肯交出兵權,你以爲朕不知道他們想做什麼嗎?”皇帝推開要來替他更衣的宮女,指着熊霖雨道:“你來。”
熊霖雨拳頭緊握,顫着走到他身側,昨晚的疼痛和羞辱她還歷歷在目,現在走到他身邊,只想殺了他。
但皇帝已經看穿了她的想法:“你若是敢動手,你在宮外的母親立即就會成爲刀下亡魂。”
熊霖雨猛地擡頭看他,他卻只擡手將所有人都打發了出去,將熊霖雨推在了後面不遠的榻上。
夜裡,所有人好夢正酣的時刻,城外一處水流湍急處,有人從水裡打撈出了一個抱着一截浮木漂了幾十裡的人。
“居然還沒死。”救他的人探了探他的鼻息,跟坐在輕紗轎子裡的女子道。
“算他命大。”
“那咱們可要救她?”侍女問道。
女子好看的脣角慢慢勾起:“他就這樣死了,似乎也有些可惜。”
侍女點頭:“奴婢明白。”說罷,立即招了人把他擡走了。
人擡走不久,文孝便帶着人搜查了過來,看見有人在河邊,上前查問道:“你們可見到一個身受重傷的男人從河裡爬出來?”
“大人說的這樣恐怖,想來我們是沒見到的。”女子聲音輕柔。
文孝藉着夜風吹起簾子勉強看到裡面繫着面紗的女子,便是隻露半張臉也很好看了。而且擡轎子的好似也是女子,均是模樣不俗。
他皺皺眉:“姑娘既然沒看到,就早些回家去吧,外面危險。”說完,駕着馬就繼續往前追去了。
等人離開,四個侍女才快速的擡起轎子消失在了黑夜裡。
文孝覺得奇怪,勒住馬兒要回頭再問時,卻已經不見了那人的身影。
他覺得奇怪,立即有人來回報:“大人,河岸一處被水打溼了。”
“壞了!”文孝立即意識到趙傾被人帶走了,但不知是死是活,雖然按常理來說應該是死了纔對……
想罷,快速帶着人往前追去了。
等他們一走,老遠跟着文孝而來的高稟見此場景,面色沉了沉。
一夜過去,林錦嫿醒來時,趙懷琰早已經醒了,還目光直直的看着自己。
“王爺……”
趙懷琰聽着她含糊不清又軟糯得厲害的聲音,喉頭微緊:“怎麼了?”
“你何時醒的?”林錦嫿自然的鑽到他懷裡抱着他的腰迷迷糊糊問道。昨夜實在是太累了,以至於現在她還覺得腰疼。
趙懷琰的手慢慢搭到她的腰上,慢慢的替她揉着:“這樣還酸嗎?”
林錦嫿舒服的枕在他肩上,感覺到他手心的溫度,腰的確沒那麼酸了,但是……
“王爺!”她輕呼一聲看他,他的臉卻忽然在眼前放大,而後腰上的酥麻感直接襲遍全身。
事後,趙懷琰抱着她在浴房洗漱乾淨,才又抱着她回到了被窩。
但看她一回到被窩就把自己蒙在了被子裡,不由笑道:“怎麼了?”
“困。”林錦嫿不想讓他看到自己臉紅。
趙懷琰笑笑,連着被子一起將她抱住,才蹭了蹭她的頭,笑起來:“昨兒徐夫人才說,讓你早些生個孩子。”
“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也得努力不是?”
林錦嫿滿頭黑線,一天的努力就能成麼,他也把懷孕想的太簡單了。
兩人正鬧着呢,外面便傳來了墨風的聲音:“王爺,高侍衛有事尋您。”
“嗯。”趙懷琰淡淡應了聲,這才扒出林錦嫿,在她額頭輕輕一吻,看着她額前的黑髮因爲薄汗而貼在臉,一雙大眼睛溼漉漉的看着自己,微腫的紅脣微微抿起,泫然欲泣的模樣,看得他身下一團火熱。
林錦嫿只是想出來透透氣,哪知他就會想這麼多?不過看着他愈發深了的眼神,默默提起被子捂住臉,只露出一雙眼睛:“王爺先去,我隨後就起了。”
趙懷琰見她如此,眸裡溢滿笑意,這才起身往外而去了。
林錦嫿看他離開,這才長長鬆了口氣,抱着被子嗅着空氣裡還縈繞着的他身上獨有的清香,嘴角高高翹起。
阿寶進來伺候時,看到她在傻笑,還以爲她病了,忙道:“王妃,你怎麼了?”
“啊,我沒事。”林錦嫿立即收起笑容,從牀上坐了起來。
青絲順滑的落在身後,阿寶看到她脖子上一塊青紫,嚇了一跳:“王妃,你脖子怎麼了?”
林錦嫿微微一怔,霎時想起之前趙懷琰的動作,臉唰的一紅,卻故作鎮靜道:“沒事,昨夜蚊子咬的。”
阿寶看她說得認真,不疑有他,只嚴肅道:“今晚奴婢一定更小心把屋子裡的蚊子薰乾淨!”
“嗯。”林錦嫿立即將衣裳穿上,出了房間,纔算鬆了口氣。
坐在梳妝檯前,她還特意看了看脖子上,非常明星的一大塊!
她也顧不得熱,讓人拿了一套高領的裙衫來,梳了個十字髻,纔算勉強擋住脖子上的痕跡。不過阿寶也被墨風好好‘普及’了一下知識,全程看林錦嫿都臉紅不已。
趙懷琰回來的時候,看到主僕兩都紅着臉,不由問道:“怎麼了?”
“沒……沒事。”阿寶越發覺得羞澀了,趕忙行了禮道:“奴婢去拿羹湯。”說完,慌不擇路的就往外頭跑去了,不出意料的絆到門檻上摔了個大馬趴,諸人登時笑了出聲,林錦嫿也終於不那麼尷尬了,瞧着阿寶連忙跑了,才笑着看着趙懷琰道:“王爺不乏嗎?不用坐下來喝點湯?”
趙懷琰看她帶着壞笑的樣子,淡淡坐下,道:“要補補。”
林錦嫿看他大大方方的承認,啞然,這才安安分分吃起早膳來,卻不知道趙懷琰的耳根子早已紅了。
他瞧着極快又優雅十足吃着早膳的林錦嫿,眸裡的溫柔都要溢出來。
一頓溫馨的早膳過後,林錦嫿打算去一趟林府,上次的事最受傷害的還是汝嫣,如今風頭已過,她正好去看看,不過還未出院子,宮裡的聖旨就來了。
林錦嫿跟着趙懷琰在前院接旨,但她卻總有些擔心。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嫡子懷琰,爲宗祠之長子,天意所屬,今日授以冊寶,立爲皇太子,正位東宮……”
後面的話林錦嫿沒聽進去多少了,但她知道,皇上在這個危險的時候,將懷琰立爲了太子,這就意味着熊家即便要謀反,趙闞即便要奪位,要對付的人也不是皇帝,而是懷琰了,他讓懷琰做了擋箭牌。
想到這裡,她的拳頭死死握緊了起來。
趙懷琰平靜的接過聖旨,看着面前的人,淡淡道:“勞煩公公了。”
“是奴才榮幸能來給太子殿下頒發旨意。冊封太子的典禮皇上設在三日之後,是吉日。”公公笑起來。
趙懷琰讓人賞賜了東西,這才命人送他出府了。
林錦嫿起了身,上前抓着他的手笑道:“恭喜太子殿下。”她知道他心裡的失望必然更多。
趙懷琰看着她彎如新月的眼睛,擡手揉揉她的小腦袋,才略帶着幾分無奈道:“本想帶你過幾日平靜的日子。”
“跟你在一起,不論哪兒,都能找到平靜。”林錦嫿認真道,只要他在,刀山火海,她也有勇氣去闖。
趙懷琰將她擁在懷裡,心裡的失望被愛意填滿
他一直以爲父皇待自己是真心,可到頭來,他也不過跟其他的皇子一樣,都是他想要操縱在手裡的一顆棋子。
聖旨之後,皇帝賜封側妃的聖旨又來了,是安公公親自來傳的旨意。
花廳裡,安公公看了看林錦嫿,才道:“皇上的意思是,在您冊封之日,迎兩位側妃入府。”
林錦嫿心中微緊,但也知道不可避免,太后的旨意想來皇帝也不會違背,只道:“到時候本妃會準備好……”
“不必準備,從后角門擡進來安置在西側院就是。”趙懷琰淡漠道。
安公公驚訝的擡起頭來,提醒道:“殿下,您這樣護着太子妃,皇上必不高興。”
趙懷琰淡淡睨着他:“不高興又如何?”會撤去他的太子之位麼?不會的,在熊家的兵權還沒收回來之前,在朝中狼子野心的人還沒處理乾淨之前,自己這個位置會一直穩固。
安公公知道他的脾氣,聞言,只悄悄看了眼林錦嫿。
林錦嫿轉身看着趙懷琰,笑道:“殿下不必置氣,就當是買了兩盆盆栽來屋裡觀賞……”
“既然是盆栽,就該呆在盆栽的位置。”趙懷琰說完,看着她還強笑的模樣,目光微柔:“嫿兒不吃醋?”
林錦嫿啞然,就算吃醋,也不能當着外人的面說啊。
安公公看他是鐵了心的樣子,無奈,只得把昨兒皇帝悄悄見軒王,還把軒王留在了宮裡的事兒說了:“奴才雖然沒聽到皇上到底跟軒王殿下說了什麼,但軒王妃的樣子好似十分高興。”
“能讓她不顧麗嬪才死的體統這樣高興的,也只有一件事了。”林錦嫿都能猜到。
安公公見時辰不早,也不再多留,只道:“皇上近來好似請了個煉丹的道士入宮,也不知是做什麼的,但皇上自見了他以後,每日精神都很好。”
趙懷琰眸光微寒,難不成父皇也是踏上了歷代皇帝的老路,開始追求起長生不老術了麼?
等安公公走了,趙懷琰才起了身:“我出去一趟。”
林錦嫿知道他要去準備些事情,畢竟他如今成爲了太子,肯定麻煩事不少,而且皇上突然立了太子,一定會逼得趙闞跟西南王迅速逼近京城,想來德妃的壽數也不多了……
她這樣一想,又覺得不安,她的勢力還未準備好,還不能跟皇帝抗衡呢。
想到這裡,等趙懷琰出去後,她也立即備了馬車出去了。
城中。
鄭穹瞧見她來,已經不似從前那般拘禁了,卻只以爲他要問孫家的事兒,道:“孫侍郎自上次的事後,便請了一個月的長假在家,最近查到他正將府裡的財物往京城外運,看來是要逃走。”
“他早已插翅難飛。”林錦嫿暫且不急孫家事,只道:“我讓大人準備的是事情如何了?”
鄭穹想起她曾經的話來,道:“已經跟墨月姑娘商量好,廣招人不大可能,不過聽說王妃新招攬了一批青山寨的人?”上次青山寨的人把趙傾逼回京城這件事他可是聽說了。
林錦嫿淺笑:“大人覺得青山寨能用?”
“山匪雖不如正規軍,但也有正規軍沒有的優勢,便是靈活而且有自己的主意,能隨機應變。”鄭穹道。
“大人可是要去青山寨?”
“嗯。我還想往江南的方向去,徐大人不是正好要去江南麼,我隨他一起,不僅能暗中照顧,也能招攬不少因大水家破人亡人,以山匪的法子訓練,不費正規軍的時間,還能達到比較好的效果。”鄭穹在這幾日一直在想這事,思來想去,也就是這個法子最靠譜了。
林錦嫿點點頭:“好,這兩日我便會安排大人出城。”
兩人又說了會兒細節,直到墨月從外面回來。
“可聯繫上大當家了?”林錦嫿看她跑得匆忙,問道。
墨月面色略有幾分凝重,道:“大當家失蹤了,聽寨子裡的人說,這兩日大當家一直說有人在盯着他,直到昨晚,在他房間發生了搏鬥後他人便失蹤而來。”
林錦嫿面色冷冷一沉:“你立即帶人去找,一定要保住他的命!”
墨月點頭,二話不說便帶着人快速往外去了。
林錦嫿看了看擔憂的鄭穹,道:“大人放心,你的計劃一定會如常進行。”說完,對花生道:“立即去尋張曉芳,讓她來見鄭大人,以後銀子的事直接跟鄭大人商量。”
花生看着事態緊急,也不敢耽擱,立即去了。
林錦嫿見安排好,這才上了馬車回府去了。
可是誰要殺大當家?趙傾?不可能,就算他僥倖沒死他也沒能力去殺他,但知道大當家跟自己接觸的就只有身邊這些人,難道是出了內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