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踏 殺

龍徵方纔縱身墜崖,立即從懷中取出一卷雪紫色的繩索。只見這繩索有拇指般寬圓,不知用什麼材料製成;不過看看掌握在龍大捕帥手中,似乎十分輕盈。

這雪紫色繩索前端,鑲嵌了一顆張口龍頭,看那材質金銀交錯,隱泛紫光;後端則是繫了一圈鱷魚皮套,圈套之前,似乎有七寸左右短棍捆置在繩索內,用來方便掌握。

只見,龍徵邊速將手腕套入鱷魚圈環,五指一握短棍處,便往墜崖壁面揮索打出,口裡吆喝:「『阿紫』,這回生死就看你了!」

這門兵器,正是龍徵個人七年來獨創獨制的的兵法。

自從被永樂帝任命爲天下第一捕帥以後,她便暗自研發武學兵法。七年以來,天下武林只知龍徵有象牙劍、龍頭刀,全然不知道有這一條絕手兵器――紫龍獨尊!

七年之間,她不知研發出多少攻防殺技。這條「紫龍獨尊」似鞭非鞭,用時可爲暗器、棍法、纏套、打穴、化氣、奪兵、飛翔七大項爲主。

她自己估計過,如果以「紫龍獨尊」和布驚的布棍對打,差不多七招可以取勝,十二招內可以奪命。

對於象牙白劍,她取了個「白兒」的暱稱;扇形九刀,則取了個「小九」的渾號;而這索「紫龍獨尊」,她似乎以親人般相看待,取名爲「阿紫」。

龍徵這回算是第一次讓「阿紫」面世,便是用飛翔絕技中的「龍騰九轉」!

只見她掌中雪紫繩索飛出,那龍頭直奔崖壁便是穿插而入。剎時,只見整條「紫龍獨尊」像是有彈力般,呈現一弧如同紫色彩虹彎曲,讓龍徵下墜速度順暢而穩定。

弧度彎延至底,只見我們這位天下第一捕帥又是腕勁一振,收回繩索龍頭,在下墜三四丈後,再度擊發入壁。

如此反覆,一切下墜速度力道便是由這手「龍騰九轉」完全控制。

不過是盞茶功夫,竟然已是下達百二十丈,輕盈飄然着落在下方絕谷雪地。

龍徵四下環顧,心中有些訝異於冰河兩岸差距如此之大。一邊是冰天雪地,另一端則是青蔥翠綠。不過值得安慰的是,自己賭命墜崖似乎沒來錯地方。

便是,龍徵幾個箭步奔到冰河之前,她四下巡目一回,嘴角難得有一絲笑意泛起。

雪地中細目凝視,可以看見幾根犬虎交落的毛髮。

當下龍大捕帥心中更是肯定,便是彈身往冰河中巨巖竄去;再一個踏腳借力,已是到了對岸。她正想着要竄身入林,驀地,眼前氣機翻飛,白煙捲雲如浪,四下衝殺極煞!

龍徵雙眉微皺,瞧瞧地理是位處西方,心中暗想:就算你是民間傳說的白虎煞方,我龍徵就是一條殺虎的龍!

一念既定,便是跨大步直衝撞入。

方纔奔入林中,眼前,便和宗無畏面面相對!

§ § §

達斯格里那雙藍眼睛瞪得老大,像是要噴出火來。

眼前唐凝風這麼「明白」的拒絕,對他近乎已是變成一種侮辱。他仰首狂笑兩聲,冷沉沉的聲音恍如配合這片天寒地凍的氣候,道:「嘿嘿,看來各位是想硬闖入城?」

他邊說着,手中突然多了四顆「翻天龍珠雷」,黑溜溜的在掌中微微顫動,似乎像是會隨時引爆。

「喂,難道沒有別的法子可以商量?」

唐大公子邊嘆着氣邊道:「人身難得,何必三不兩下就搏命爭殺,真是太浪費了點。」

這話,達斯格里很意外的好像聽了進去,嘿哼兩聲,道:「方法不是沒有――。不過,諸位進城以後,先不管目標是爲對付兵王救出人質,但是遇着本幫衆人中,對莫辛札和衛報人馬能夠虛應一番。」

話轉了個彎,目的也是差不多。

最少,不是朋友,但也不會是敵人。

這點唐大公子倒是可以接受得多。因爲,人間世只要能夠少一些紛爭煩惱,就絕對不會違反師訓,更不會違反自己本性。

現在,咱們唐狀元反而爲對方着想起來:「你就這麼放我們走,到時如何跟賀難交代?」

因爲唐凝風他們大搖大擺的就這麼進城,那豈不是擺明了達斯格里有虧職守?

換句話說,如果賀難那個神秘的老小子已經察覺達斯格里的圖謀,正好可以藉機懲罪,拔除眼中釘的勢力。

達斯格里呵呵乾笑了兩聲,不知道是因爲眼前這個唐凝風的言語帶有那麼點「關心」,還是心中早有篤定的另番計劃。

§ § §

唐凝風他們四個才走,後頭老四掌櫃一行就到。

達斯格里皺了皺眉頭,心中盤算兩圈。

大漠地王和歐陽世家結盟,如果當着老實面前提出結盟叛反賀難,豈不是讓歐陽夢香可以通風報信?

不過話說回來,老字世家和歐陽世家可以說是世仇。如果老實願意當面斬殺歐陽夢香做爲結盟誠意,那倒是彼此雙方大爲提升互信的好法子。

所以,他決定對這個白胖胖的老字家四掌櫃提出相同的要求。而且,他挺肯定對方會答應。

「如何?」

達斯格里好整以暇的在馬背上看着對方,想從那張圓臉事先看出一點端倪。當然,他仍舊不忘補充一句:「爲了避免事機泄漏壞事,對於那位歐陽姑娘,只好……。」

老實如果出手殺了歐陽夢香,在達斯格里的腦袋瓜子想法裡,簡直是天經地義的事。

「很抱歉,本掌櫃不能答應!」

老實在回答這句話以前,曾經靜默了片刻。

這片刻時間,並不是在思考這個結盟提議的利害得失,而是暗中在感受身側歐陽夢香的反應。

面對當下生死命運,歐陽夢香竟然安詳的似乎事不幹己。不,不是事不幹己,而是可以說歐陽夢香竟然信任到自己一定會保護她!

這種如同夫妻般的信任,又令老四掌櫃陷入剎那的迷惘。旋即,他冷靜下來處理眼前事態。

他很簡單的回絕對方!

達斯格里一天之內被人拒絕兩次,簡直是天大的侮辱,這回他可不客氣指着老實的鼻子,冷之又冷的嘲笑:「死胖子,爲了個女人連本家的利益都不顧啦?」

他對老實提出的結盟條件中,多了個可以將塞外通路開放給老字世家,絕對是老字家極大的誘惑。因爲這麼一來,老字家在中原四大世家中,絕對可以獨佔鰲頭!

老實淡淡看着對方,反問一句:「黑金鷹王,你是不是也對唐凝風那小子提出同樣結盟要求?」

達斯格里一楞,哼道:「是又如何?」

「這種事你可以隨便對別人一提再提……。」

老實的聲調仍舊一貫冷靜淡然,道:「似乎想搞得天下人盡皆知……。」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這已經不是陰謀,而根本是昭告天下自己要謀反,只會置自身於險境。

換句話說,他老四掌櫃看準對方絕不會成功。

去參加一個不會成功的叛變,豈不是會虧蝕大本?

東方流星聽明白這裡,忍不住想笑出聲。他原先也認爲對方的提議不錯,最少老字家不會吃虧。但是,以四掌櫃簡明的判斷,很可能最後逼得本家和大漠地王水火不容,西域一地的生意通路根本從此斷絕!

達斯格里如果是個好脾氣的善良人,聽着老實的回答也會冒火;更何況,他絕對是個脾氣很不好、很不好的強盜!

只聽他大喝一聲,身後那七十來名黑煞兵馬殺立即抽刀奔至,剽悍殺風猶勝這廂天地寒凍。

老實在這搏命當前,竟然會做出一件自己壓根兒沒料想過的事。

想都沒想過,而會去做,是不是自己內在潛伏的意識突然浮升,改變了自己所接受過一切訓練的模式?

他做的是,竟然轉頭對着歐陽夢香輕輕一笑,微笑中聲音十分溫柔:「妳在這裡稍歇等着,我來處理就可以了!」

這語氣,簡直像極了夫君對疼愛的妻子口吻。

老實自己說完,方自一楞要苦笑;耳裡卻聽得那廂夢香姑娘柔聲關切,回道:「請小心――。」

§ § §

唐凝風聽得背後隱約隨風傳來的殺伐之聲,可忍不住道啦:「看來那個達斯格里丟了大臉,和老實幹了起來。」

足利貝姬淺淺一笑,回眸問道:「老實不會答應他,似乎在唐狀元的預料中?」

「這可不是什麼預知術――。」

咱們唐大公子立即搖頭否認,接道着:「老字世家四掌櫃是個厲害角色,想是判斷出來那項陰謀必敗――。」

「爲什麼?」

這回可換成藏二小姐嬌笑問着:「事情都還沒做,怎麼可以知成敗?」

「因爲達斯格里那老小子到處嚷嚷……。」唐大少爺簡單的回答:「不僅是弄得天下人盡皆知,而是自己實在沒有信心――。」

一個有十足信心把握的人,要做什麼早就下手去幹。

「達斯格里卻不斷的到處找人助陣?」俞快刀對這個唐姓「朋友」有一點佩服了:「也就是說,他自己也很明白,以目前實力和賀難那邊還有一段差距?!」

自己都沒信心了,別人又不是生死之交,有誰會無聊到拿命幫你打天下?!

「唐哥哥是因爲這樣纔不跟他們結盟?」藏雅兒滾動着一雙慧黠的大眼睛,聲音如同銀鈴般脆響,問着。

「這根本不是原因――。」

唐大公子可有那麼一點狀元的豪氣,朗笑道:「道不同,不相爲謀。君子坦蕩蕩,怎麼可能和盜賊一夥――。」

話說的是老掉牙的道理。不過,真能做到時,那還真是難得的大道理!

足利貝姬心神中又蕩過一絲漣漪。

真是個好漢子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她忍不住瞅向這個男人,雙頰微微泛紅。自己都難以形容,同樣的人,爲什麼這些日子相處過來,越看越是不同的……感受?!

§ § §

柳破天看着窗外落雪,好久好久,這才用右掌上唯一可以使用的兩指,轉動座下特製的木輪椅,面向他的胞兄。

「面對今日武林情勢……。」

柳破天以嘶啞尖銳的聲音,帶着一點擔憂道:「不知大哥有何看法?」

柳破煙雙眉微掀,沉吟了片刻。眼下,這裡是他們在洛陽古都的分莊所在;十數日前那場「夸父吞日」的大震,山莊受損不少。不過破煙山莊財力雄厚,倒能在不到五天的時間,已然修復大概。

面對胞弟破天這一問,柳大莊主終於回道:「吞星山莊一夕間由洛陽全數撤走,難以置信的是封吞星竟然也是兵王五子之一……。」

他頓了頓須臾,看了一眼胞弟那顆碩大的腦袋,接道着:「我們破煙山莊在江湖上雖然不被名門正派所推崇,但是自成格局,也有相當份量――。」

柳破天明白似的點了點頭,那稀疏的頭髮隨風飄蕩了一下。只聽他胞兄柳破煙繼續道:「依大哥看法,我們順勢擴充在洛陽的勢力,武林中也不至於有多大的阻力……。」

特別是數日前,破煙山莊爲了報答天恩讓柳破天可以多活十年生命,散發半數莊產以賑災民。

這事,在鄉野江湖中風評不錯。再說此件義舉,源起於新科狀元龔天下以離地龜相救破煙山莊二莊主柳破天,似乎又多了點名門正派俠士的背書。

柳破天擡眼朝他家兄看了須臾,忽然道:「大哥――,今日武林情勢詭譎,各路人馬風起雲涌彙集中原……。」

他這麼不尋常開口,柳破煙微微一楞,接問道:「天弟是對我們山莊身處如是動盪武林情況有所擔心?」

柳破天那顆碩大的腦袋點了點,又朝他胞兄注視須臾片刻,這才道:「破天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大哥可否聽我一言?」

說話之際,原本尖銳刺耳的音調也爲之平柔許多。

「天弟但說無妨――。」柳破煙雖然有些訝異,卻是回答得很乾脆:「只要是爲兄能力所及,必然行之。」

柳破天輕輕嘆了一口氣。他當然知道胞兄有股雄心壯志,但是目前武林兇險已經不是表面上波濤洶涌而已!

更何況,自己也有不得不爲之的一項神秘任務要執行,恐怕眼下無法對自身家兄多所照顧。

所以,他不得不提出來:「破天懇請大哥公昭天下,退出武林三年,可否?!」

自古以來,只有金盆洗手退出武林,或是人在江湖生死翻轉;可從未聽過有退出江湖只有幾年這檔事。

柳破煙楞了有好一陣,在不解中似乎有那麼點無奈:「天弟認爲如此對爲兄、對山莊最好,就這麼辦吧!」

柳破天很感激的眼光看向他大哥,聲音更有些沙啞,道:「謝謝你大哥。無論如何,請記住一定要這麼做――。」

話中,似乎又別有另番深意隱藏?

柳破煙方自推敲間想開口詢問,驀底有個女人在山莊外高聲叫罵:「柳破天――,你給我滾出來結一結賬!」

是誰這麼大膽?!鼎冷世!

§ § §

「天劍」遊聞鬆很難想象自己也會有恐懼的時候。

特別,對方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

這個身穿皮裘,有種王者貴氣的年輕人,一開口就問了個奇怪的問題:「你知不知道,上吊死亡和被勒死,在傷痕有什麼不同?你怎麼做到勒死對方,看起來卻像是自己上吊斃命?」

遊聞鬆對這個問題覺得可笑,但是對眼前這個年輕人卻覺得可怕。

今年,自己的排名已經達到第六,而且是武林中看好未來狀元的人選之一。他實在不敢相信,這個人爲什麼會讓自己從骨子裡感到一陣寒顫。

自從五年前追剿長白三殘一百零二部衆後,這些年來再也沒有恐懼過。

到底是因爲這個人身上的王者之氣,還是因爲一股難言的邪氣?

「爲什麼你們中原武林排名,在典誥上面的全是空有虛名的笨蛋?」那個年輕人狂笑數聲,又有些喃喃自語:「也許殺了你們並沒什麼用,逼不出蘇小魂……。」

他一挑眉,朝遊聞鬆冷笑一聲:「你去告訴銀步川,我兵王離魂在一個月內要到長安城取下他的首級――。」

兵王離魂?遊聞鬆全身一顫,就是殺死安心大俠的兵王?!他暗自咬了咬牙,想着如果能夠擒殺此人,明年在典誥上排名一定可以進入前三。

更河況滅殺兵王一脈,正是名門俠士該爲!

心中一念決定,遊聞鬆的劍立刻幻化爲六道白光,分別探向上星、廉泉、璇璣、膻中、關元、樑邱六處大穴。

劍光所及,運用之精,已是籠罩對方全身無可閃避!

遊聞鬆對這一劍很有自信,可攻可守。

縱使殺不了對方,也可探出敵人功力虛實!

所以,江湖上多說他是「劍神」宣任運的繼任人。對於這點,他常自我期許,也以之爲目標。

只不過,江湖傳言不一定是事實――無論好壞。

兵王離魂的臉面忽然變化,變成了安心大俠!

「天劍」遊聞鬆心神爲之一楞,就這剎那須臾,對方忽然不見蹤影,接着是自己脖頸一緊!

「我告訴你這個空有虛名的笨蛋一點學問――。」

兵王離魂在遊聞鬆背後,以背靠背,道:「上吊死亡只有前頸有勒痕,被勒死的則前後都有索痕!」

遊聞鬆只覺脖頸上繩索力道強悍無比,真氣不斷衝灌,迅速擊破了自己的護身罡氣。

那個兵王離魂在背後冷冷嘲笑着:「只要你以背頂住背,反手用繩倒勒對方如揹物,就可以達到勒死和上吊相同的勒痕――!」

就這句話聽完最後一個字,遊聞鬆只覺得自己被人家給反背了起來。而這一生,最後聽到的聲音是,自己脖子骨頭斷掉的聲音!

§ § §

龍徵望着宗無畏,好一陣子沒有動作。

眼前,四周樹木林間、地上、樹頂,嘩啦啦無止盡似的涌出大量白霧,既濃又厚。驚人的是,上下盤旋彷如活物,奔騰交竄呼嘯狂吼。

龍徵雙眉冷挑,將象牙白劍緊扣在掌。

這劍象牙來自於天竺古王朝時大白象王,在蒙古大元成吉斯汗鐵木真時被送往中土做爲和親貢禮。途中,被龍徵太祖父龍廣天率八十八名好手路劫其一,入京僅剩象王左牙。傳說,大明太祖朱元璋光復漢人中土後,曾以左牙雕刻爲漁藍觀音,巧工奪天細膩無比。其意,乃是長年兵燹,生靈塗炭,祈望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能救衆苦。此象牙觀音原駐金陵,後隨大明遷都至北京,於紫禁城內皇廟供奉。及至大清,亦供養之,昔年藏密首位達賴、初世班禪赴京之際,皆曾禮拜。

昔年,龍徵之父將象王之牙交付給她時,曾道:「此牙神聖,可以磨製爲劍。其福報廣大無比,可以救帝王興社稷耀門楣,更可以降妖伏魔轉運破邪。另支左牙雕爲觀音,鎮守皇廟;此右牙則爲文殊,以慧劍斷盡衆生煩惱!」

現下她見得白虎煞氣穿入穿出在宗無畏身軀,見得對方滿臉通紅,忽兒黑紫呈色,旋即又是慘綠慘白。她皺眉,心想:這老頭活得不耐煩了,自找死路。

宗無畏本來就在她要緝捕的要犯中排名前三,眼前隨便一劍絕對可以奪命。

不過,看他也是個忠主好漢,總是如此下手不忍。

忽然眼前異象有變,只見數十道白虎煞氣齊往宗無畏身上貫下!

百會、玄關、廉泉、天突、俞府、膻中、幽門、巨闕、不容、天樞、氣衝、足三裡、上下巨虛、解溪、內庭。處處命穴,是神仙也難活。

眼看宗無畏竟然兩臂大張大舉,忍不住狂呼中似是要將這些煞氣全數吸收入體。

龍徵不由得雙眉冷挑,心中一陣怒起。

「宗無畏,枉我龍徵以爲你是個好漢子!簡直是尋死的大白癡!」龍大捕帥生氣的是:「怎麼會有這麼笨的人用這種痛苦的法子找死。」

就好像你在頭痛,別人告訴你:把頭砍下來,我給你換顆新的就可以治好。

結果,你真的把頭送給人家砍!

就在那些白虎煞氣紛紛衝竄進入宗無畏體內之際,斗然這位魔教教主睜大了雙眼。

眼神,望着龍徵,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表達。

龍徵從對方複雜無比的眼瞳中,無法瞭解對方在敘說什麼。不過,她實在生氣,生氣自己敬重的對手竟然這麼笨!

所以,她決定出手。

她要的是,一個健健康康又強又壯的敵人,而不是死人!

特別,不是一個笨得要死的死人!

§ § §

鄺山海的眉頭又皺又展的來回好幾次。

那個女人叫龍徵,闖入了白虎煞陣。

原先,把宗無畏誆騙放置彼處,是爲了犧牲他。那種死神煞氣,凡力無可擋,唯以命授,盡吸其功。

但是龍徵這個小女娃子闖了進去,好壞難說。

他掐指算出,龍徵和宗無畏是搏命死敵,萬一龍徵出手殺了宗無畏,那西方白虎煞氣無人可吸,便是直奔中地,廣衝四方。當下,衆人再也難逃活路。

不過,如果龍徵殺了宗無畏,反而以自身之力抗衡白虎煞氣,那又比宗無畏不知可以撐至何時更好。

心中幾回盤算,靜觀西方煞氣變化。冷不防,那端白虎煞氣狂嘯,竟達中地龍位。他一楞,迅速掐算中又驚又喜。

驚的是,那女子兵器竟可以降妖伏魔,將白虎煞氣威力壓制互殺。喜的是,如此一來只要此氣不出西方,則奇門活路大有希望。

鄺山海忍不住笑了,轉首觀察南北雙方氣象,顯然羽墨和龐動戰都相當盡責――盡責的犧牲自己性命,以開奇門生路;讓他鄺山海得以逃出這處名爲仙境,對他卻像地獄的絕谷!

他狂笑數聲,再望向東方。

東方氣機之象,原本和他估算差不了多少。

不知爲何的是,心中卻噗通猛跳兩下!

難道有什麼自己所不知的變卦?!他掐指飛算,卻是三四回尋不出個道理。怪!

萬物逢春,本來就是會吸收天地靈氣。

他原先估計,以龔天下、藏雪兒、及那一犬一猿的內力,足以讓奇門盡吸,一個時辰內便可打通生路。

眼前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萬物有所滋長之象,但是東方氣機卻未發生奪靈之競!

鄺山海又是一陣驚一陣喜。

原本,東方生路大開是大喜之事;但是眼前奇特異兆,卻又讓自己有不安之驚!難道龔天下那小子施了什麼法?!

§ § §

南方朱雀火旺,赤紅煞氣彌天盤繞,不過是擋禦片刻,兵王羽墨便知中計。

那個鄺山海城府深極,擺明了是以衆人犧牲來成全自身活路。是心可鄙,不但全無江湖道義,簡直可以說非人所爲。

但是他卻不得不盡力應付。

因爲,如果南方旺火遍出,則各方煞氣功用大作。這一用,無論是誰都抵擋不住這天地玄氣。

羽墨先生不是不能想盡辦法明哲保身。但是,對東方活路生門的龔天下,卻有報恩的掛念。

這麼多年來,想對昔日救命恩人回報。又豈可,在自身危急,便忘卻此等心情?!

他羅新格爾(兵王羽墨蒙古本名)光明正大頂天立地,一生中沒對不起任何人,唯欠帕勝呼爾(兵王絕殺)和神秘的救命恩人緣道大師。

今日得報,生死何妨?本已無命,有命報恩是萬幸!

他將全身骨骼快速移形,以用應付四面八方朱雀刺脈破血的煞氣。

四周,這血紅氣機越騰越快,他一身骨骼也不得不加速相對。如此內力消耗,其中心神稍有那麼丁點錯亂,立即百脈盡斷而亡!

眼前處境,簡直是上百高手永無止盡的攻擊。

是人,尚可一搏;是天地大氣,如何相對?!

他正覺得慢慢虛弱,難以應付之時,眼前驀地在紅霧赤雲中呈現一個異象。

兵王羽墨心中一凜,納神凝觀,生怕自己陷入幻境,便是身滅神亡再也無法相御。

異象仍在,而且,更加清晰!

朱雀煞氣中,竟然有一名老者含笑向自己走來!

此人形貌,更讓羽墨先生驚異的是,和他們蒙古人傳說中第一神奇仙人,顏龍月育完全一樣。

§ § §

江湖上傳遍了一個流言:兵王離魂將要狙殺銀大先生,逼得蘇小魂大俠出面,好讓他一報先人兩代之仇。

這事,不過是兩個時辰便已傳達大江南北。

華一道內心不禁一陣難以壓抑的不安。

日前,安心榜眼想要獨力救回人質,他在幾經思考後,決定將消息暗中傳達給唐凝風一夥、天下三人、丐幫幫主何飛天,以及典誥上的不少好手。希望他們趕得及助陣。

這種作法,已經有違武林典誥中立公正的原則。

但是,原則本來就該站在正義的一方。否則,沒有公理的原則,根本就是權謀運用的工具而已!

華一道本來想回長安向銀大先生辭去典誥司職。因爲,再好的理由破壞了原則,那麼原則再也不是原則。

就如同,老天如果悲憐羊羣而不讓狼食,那麼誰來可憐那些餓死的狼?!

唯一的方法,就是自己辭去典誥司職,那麼將一切錯誤由自身承擔。如此,武林典誥的公正立場才得以保存!

華一道做完這個決定不過一日,安心和遊聞鬆已先後命喪在兵王離魂手中。

他心中驚悚,對這個神秘的兵王,完全沒有任何信息。直到半個時辰前,老字世家竟然提供了消息!

「奪天人聖術?!」

華一道輕輕嘆了一口氣,將茶盅舉起;透過嫋嫋升起的白氣,望向桌子對面的閻靈。

閻靈,不過年近三十,今年排名已達典誥第三,位居探花!

江湖上每個男人都知道,有三個女人不能惹。除了天下第一捕帥龍徵,鼎家驕縱蠻橫的大小姐鼎冷世,另外一個就是「閻羅聖女」閻探花。

江湖上更知道的是,閻女俠和蘇小魂大俠夫人鍾玉雙女俠有極深淵源。

這樣的女人,有誰敢惹?!

這樣的女人,兵王離魂一定會找上門!

唐凝風也做了同樣的判斷:「兵王離魂應該有兩個目標。除了銀大先生以外,另一個就是『閻羅聖女』閻靈!」

他們四人四騎已經進入靈石縣城。也不過是盞茶功夫,咱們唐大公子、俞歡快刀、足利公主,甚至藏二小姐,已經由各自系統接到探子情報。

可見,「兵王離魂要殺銀大先生」這件事,在江湖中是多麼熱門的話題了。

唐凝風邊分析着兵王離魂可能的目標,邊想起長安大城外那間「兩腿活」。哈――,那些八公八婆又有夠話好扯了吧?!

眼前,靈石縣算是不小。

不過以他們這些人想要找出「有一堆西域諸國異族被困居」的消息,似乎也沒那麼難。

這地域,是漢蒙交匯之處,很難說是由北元韃靼人,還是大明漢人所控制;目前可說是維持在一種互不相犯的平衡狀態。

特別是大明建朝四、五十年後的今日,這裡反倒成了中原與塞外貨品貿易中心。

人來人往中,漢蒙交雜。雖然官府方面是由大明朝廷任命,但是民間之中,蒙古人的勢力也不可小覷!

既然漢蒙交雜,消息流傳的當然就快。

「吞星山莊靈石別館――。」俞歡公子挺得意的道出情報:「真是的,也不會換個隱密點地方,隨便就叫人猜出來。」

唐凝風看那小子洋洋得意的樣子,沒好氣道着:「兵王一脈那些老小子多奸詐,就算那兒真藏了人質,看你敢不敢去闖?!」

咱們俞歡少爺瞅了藏二小姐一眼,挺了挺胸膛,好大聲道:「我俞某人手上一把刀,那裡去不得!」

「有氣魄!」唐大公子正想送他兩句損語,驀底茶樓外是老實、歐陽夢香一行四人四騎踱來。他嘆了一口氣,改口道:「這胖子的武學造詣不可小看――。」

因爲,老實一身布衣幾乎素淨不染,神宇氣色紅潤愉快,甚至連座下馬騎也不見傷痕流血。

總括而言,完全不像經過一場生死交戰!

「也就是說,達斯格里那支驃悍有名的『黑煞兵馬殺』,在他手中輕易就解決了?」藏雅兒脆耳一笑,道。

足利貝姬翦水雙瞳微瞇,看着老字世家四掌櫃一行人也進入了茶館,隔着三張桌子坐下,遙遙相對,邊接道着:「真是奇怪,歐陽姑娘爲什麼會跟老實公子一路?」

當然,在話語中,咱們足利大美人可是細細打量對方。真是個美人,她心中暗自讚歎一聲;冷不防對方也擡起一雙妙眸望來,溫柔一笑中輕輕頷首。

認真說起來,大家在數日前也算是同生共死過。既然如此,相互有個點頭之禮也是應該。

「這個胖子一路跟着哥哥我纔是問題――。」

唐大公子哼哼兩聲,道:「如果不是有要事在身不想節外生枝,否則早上前問個明白。」

他聲音不大,倒絕對可以讓三桌外的對方聽得明白。

那個老實小胖子沒有應答,說話的竟是歐陽夢香:「唐狀元,夢香有一事可以相告。」

唐凝風一楞,換了張笑臉,回道:「歐陽姑娘請說……。」

「這小子怎麼換了個美人說話,態度就大大不同?!」俞快刀好笑似的跟藏二小姐耳語:「差別實在有夠大。」

「怎麼?」藏二小姐似笑非笑的瞅回了一眼,道:「你也認爲夢香姑娘是個大美人?」

當場,咱們俞少爺吶吶好幾聲,接不下話來。耳裡,是歐陽夢香那溫柔的語氣道:「據本家所得知的消息,因爲唐公子在天下六大賭坊下注大贏,以致讓他們背後金主元氣大傷……。」

唐凝風雙眉一挑,嘿道:「就是嘛――!哥哥我才奇怪,贏了那麼多銀子,他們還拿得出來!果然背後有金主做後盾――。」

「這些金主有武林世家、綠林巨寇、朝中顯貴,甚至是異邦大臣等等,各家不同又相互關聯……。」歐陽夢香柔聲輕嘆:「他們原本各有不少來路不明的錢財,打算藉由賭坊流通將其合理合法……。」

這點大家都明白!無論達官顯要,還是武林世家,總有些金錢銀兩來路不明。更何況是綠林大盜,沿海巨寇?!

「歐陽姑娘這番話的含意是,哥哥我得罪了他們?」唐凝風臉部表情有點僵硬。

想想,柳破煙的破煙山莊以一半資產賑災,不過是五十萬兩銀子。而自己在六大賭場所贏走的一千兩百三十萬兩,幾乎是十二、三座破煙山莊資產!

如果以今日天下第一飯館京城「天美齋」的資產來算,足足可以有八百座之多。

歐陽夢香一雙翦水妙眸輕輕落到唐凝風臉上,似有那麼一點不忍的憂慮,道:「所以,六大賭坊集資百萬兩銀子,聘請『天下第一殺手』李墨凝,和最神秘的『殺無可逃』老學究兩人,競逐唐狀元項上人頭!」

開什麼玩笑,哥哥我脖子上的腦袋「只值」一百萬兩?!

咱們唐大公子本來想破口大罵,最後還是硬生生忍了下來,換了個口氣道:「多謝歐陽姑娘相告。哥哥我終於明白那個李墨凝爲何對在下如此有『興趣』!」

足利貝姬大美人吃吃一笑,瞅了唐凝風一眼,側頭問道:「唐狀元怎麼知道人家對你有『興趣』?」

唐凝風這回可是又得意又帶點擔心,回話道:「因爲――,是李墨凝親筆留函,末了一句:『君名凝風,吾名墨凝;未知君之項首,可凝於頸上否?!』」

這話的意思,就算白癡也會明白得不得了。

咱們俞歡少爺瞧着唐大公子一臉苦相,倒挺能體會似的,嘿哈一笑:「自己的腦袋被天下兩大殺手做賭注,真是前所未聞的『榮耀』――。」

咱們唐大公子的臉色當然是極度扭曲,倒是身側那位藏二小姐咭得笑着,像銀鈴般的聲音響起:「我們藏門本家也有消息呢!聽說六大賭坊以百萬兩銀子競逐唐哥哥首級之事,李墨凝並未答應是否接下?!」

啥?!連藏家也有這小道消息?咱們唐凝風公子差點罵人了,這種大事怎麼不早點通知哥哥!

對面,歐陽夢香柔柔一笑,朝藏雅兒反問道:「本家之所以知曉此事,是因爲家父亦有資注於六大賭場中的天元、京玉、雙虎……。不知藏門是如何得知此大秘密?」

除非,藏別悟也有資金在其中。否則,以此等機密,外人是絕對無法得知。

藏雅兒清脆笑着,回道:「說起來也不算什麼神秘呢!是那位龐不忘叔叔有一回私下聊天時暗中告訴我的……。」

這可是真正第一手消息。

無論龐不忘那個黑胖子是不是真的「李墨凝」,但是絕對可以肯定,他和李墨凝必然有絕對深刻的淵源。

否則,再笨的人也不會站出來,去試試柳生天心的刀!

歐陽夢香溫柔一笑,像是明白似的點了點頭,耳裡則忽然聽得足利貝姬反問:「不知歐陽姑娘爲何將此等要事通知唐……狀元?」

她原先想改口叫「唐哥哥」,但終究一時心跳無來由的加速,便又收口改了回來。

不過她這一問,倒是十分有理。

莫非歐陽夢香不贊成她爹的決定?

這回開口的可是老字家四掌櫃。只聽他隔着三張桌外,似乎爲美人解圍:「歐陽姑娘自從接手『曉霧品菊宴』以來,江湖上對她評價相當推崇。而且這些年歐陽世家不少賑災濟民之事,多由歐陽姑娘統籌執行……。」

言下之意,歐陽夢香仁心愛物,廣結天下善緣,武林中大有公道好評。

如今以之相告唐凝風,可以說是行君子當爲之事。

老實這麼一開口稱讚,只瞧那位夢香大美人雙頰飛紅,輕輕低下頭去,嘴角一抹微笑似有若無。

咱們唐大公子看在眼裡,心底直呼乖乖,如果老字家和歐陽世家姻親結盟,也算武林好事一樁。

不過,天下事真是如此簡單?

如果是真,那絕對是武林一段傳奇佳話。最少,可以減少江湖中許多無謂的爭戰殺戮。

問題真正所在的是,老字家那位「奶奶踱腳,老子嚇倒」的老奶奶,會答應這檔子事?難!實在難!

§ § §

「後人羅新格爾,勿需驚恐――。」

赤紅煙霧中,浮現的「顏龍月育」突然開口。雖然聲音有些怪異不真實,終究是可以聽明白:「吾乃顏龍月育,於四十餘年前佈下此陣時,便計料今日你會至此……。」

兵王羽墨眼見耳聞,心中直是讚歎難言。想我蒙古有此能人,卻無法長治天下疆圖,不禁又是有些感嘆。

「我乃利用天時地理氣運,以煙霧凝形,以風聲過林間爲音;計算此際以你武功心法相量功用,便可顯現。」

那「顏龍月育」真是巧奪天地造化,越隔四十載,尚可留言給後人;並且是利用煙霧凝結造出他的形象,以風過林間的嘶嘶波動,模擬傳達話語。

放眼古今武林,未曾聞、未曾有!

「你在聽吾言時,此地朱雀紅煞之氣已入百脈……。」顏龍月育繼續道:「羅新格爾勿怖勿驚,只需放鬆全身骨骼,唯守前胸肋骨與後背脊椎,將百脈內煞氣自後脊吸納前推,左右肋骨縮夾於前胸藏置便可無妨。他日以此之毒煞紅氣,用以帕勝呼爾身上,便可以毒攻毒解其身上八十九種劇毒!」

隨這段話語,在「顏龍月育」身側尚且呈現一幕人體百脈及骨骼圖形,迅速之間已教導兵王羽墨當下運功玄機及他日如何救治絕殺的功法。

這等奇聞奇感,羽墨先生不禁胸膛內一陣感動難言。

天可憐見,他羅新格爾一生爲族人無私無我,今得顏龍仙人事隔四十載相授玄妙,終究是有天理可說。

更令他心安的是,終於可以對帕勝呼爾有所略爲回報,令其恢復蒙古第一美男子之貌,而非今日受人異視的蒼老毒身。

昔日,龔天下那句「孤獨之人」雖是好意提醒旁人,但着實令絕殺憤怒,也令自己心中不安。

眼前,只見那「顏龍月育」續道着:「尚有半個時辰,你便依吾言禪坐納氣。至時,此陣自解無礙――。」

羽墨先生聽聞眼見至此,看着那「顏龍月育」即將從煙霧中消失,便是雙膝一跪,頂禮三拜。耳際,還聽得恩人最後話語:「再見得鄺山海,勿殺之,吾對不起他也!今日你若想報恩於我,謹記此事;另有因緣待了,靜觀之!」

§ § §

藏雪兒的心情,着實難以言喻。

龔天下兩臂高舉朝天,將一身真氣涵蓋她藏雪兒及維摩大犬、萬變神猿。簡單說,他是要犧牲自己內力,以來保護他們。

只見四周慘蒼綠氣自地底下快速竄升至林梢。

每一股氣奔竄之際,便像將人內部掏空。眼前,龔天下以自己一身內力大融大化於這天地氣機所用。

藏大小姐驚心中不忍,以這情勢不需半個時辰,龔天下必然內力耗竭而亡。她擔心,除了一名大俠義人之死,似乎還有一抹難明的掛心。

在龔天下的罡氣籠罩內,她忍不住開口:「龔狀元――,雪兒可否也分擔部份?」

龔天下沒有回答,恍如入深禪定般與這天地大氣合一。此等莊嚴神色,直令藏雪兒想起有「願王」之稱的佛教普賢菩薩。

「種種生類、種種色身、種種形狀、種種相貌、種種壽量、種種族類……。乃至一切天龍八部人非人等……我皆於彼,隨順而轉,種種承事,種種供養,如敬父母。」 ――普賢行願品

藏大小姐輕輕嘆一口氣,正待欲言,卻聽得龔天下忽道:「氣空不空,空中妙有;有自德來,慈悲爲本。無自執着,便無掛礙;無掛礙故,與佛同性。身空、心空、法空、事空、氣空,便得無相解脫三昧。入於大定,出於自在;破即是練,練即是破。心法若有別悟,別悟還是一個!」

這段話當場令藏雪兒楞住震撼。

藏門得自異人大德的「別悟心法」,其中最玄妙處和此互通互達,幾乎是一體兩面相輔相成。她兀自有所體會,身側那維摩大犬忽然引頸呼吼數聲,似乎也聽得明白。

藏雪兒當下感動異常。

以維摩大犬尚能有感極深佛法,今日自身如何能不堪參禪理?!

一念所及,便是雙腿一盤落坐,自入寂空長定。

方欲入定前剎那,似乎,心中感受到龔天下的笑意!

§ § §

龐動戰在那片濛濛無止盡的極凍黑氣中,心中是股無以復加的怒火。

這麼多年來生死交戰,他立刻能夠明白完全中了鄺山海的陰謀。

如果自己所處的北冥玄武是這般煞殺,想來另外三處也是大同小異。換句話說,鄺山海根本是拿自己這些人當犧牲,好讓他踩着自己數人的命爬出絕谷。

他怒,如果大夥兒要死,當然不能讓姓鄺的老頭一邊得意嘲笑他們,一邊逃出昇天。

龐動戰有好幾回想要放棄,乾脆引領這黑煞玄武極凍之氣往衝龍五中地,將鄺山海一併送命!

但是幾番思量幾經等待,終究忍住,也過了半個時辰。

因爲,除了他這北域煞氣外,並沒有來自另外三處的煞氣衝撞。換句話說,另外三方負責的人都盡責挺住。

龐動戰惱怒不已的是,如果其他人都那麼拚命,不論是否讓鄺山海陰謀得逞,但是他卻不能害了夥伴。

他一生燒殺擄掠無惡不作,唯一不作的是,絕對不會背叛盟友!

所以在東海一地,官府中也有不少朋友。

在這極凍的黑氣中,彷佛又回到了當年在北冥的遭遇。想到,數日內竟然經歷兩次,自己也覺得好笑。

也許,心中越是恐懼的事,就越是可能出現在眼前吧?!

§ § §

兵王離魂!

一日之內,中原武林最令人驚悚恐懼的名字。

當這個人大剌剌站上了洛陽金科大衢,不知多少武林人物早已紛紛閃避。

因爲,誰都怕這個帶有詭異氣氛,又帶有王者貴氣的年輕人,忽然會問自己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金科大衢底端,就是著名的典誥洛陽金榜殿。

兵王離魂到這裡,誰都明白他的意思。

因爲,今年武林典誥上排名第三,閻靈探花和「步步川」華一道就在裡面。

幾乎沒有人敢擋住這個年輕人的腳步,但是也有例外。

盲三劍俠就是不信邪!

盲三劍俠功盲三,天生眼盲,以他堅強不移的毅力,硬是由各家劍法中獨創「暗夜七星斬」。

二十三年來行走大江南北,以劍直指人心直看人心,遠較一般武林人物只見表面來得深刻太多。

今年典誥排名,已列第九之位。

他擋住兵王離魂去路,因爲自己眼盲。

眼盲,所以傳說中離魂的攝魂大法對他沒用。他如此自信,冷冷以掌中竹劍,劃過古道冷風,指向對方。

「我問你一個問題――。」

盲三劍俠的耳中,聽得對方既冷酷又嘲笑似的聲音:「一個人如果身上的血流失了一半,他還有多久可活?!」

功盲三雙眉一挑,正待斥喝,已先聽得對方淡淡嘲諷接道着:「換句話來問:一個人如果失血一半,多久之內不救治,就算神仙也無奈?」

「老夫不屑回答你這些狗屁問題!」

功盲三聲音在冷風中有一絲自負,五十載的人生經歷,二十幾年的江湖過日,他對自己的劍十分有信心。

話出一句,劍出七斬!

兵王離魂如果不能用攝魂奪魄這種旁門左道,他還能如何?!

功盲三心中才自冷笑,左右兩肋忽然覺得劇痛。

他痛,痛中更驚!

因爲「暗夜七星斬」最強的部份,就是守護自己兩側。

現在,令他驚恐萬分的是,對方故意挑這點攻殺。似乎敵人在告訴他、嘲笑他,「暗夜七星斬」簡直不堪一擊!

「你是那個盲三劍俠?在江湖上已經有二十三年?自創了『暗夜七星斬』劍法,今年典誥排第九……。」

兵王離魂在功盲三耳畔冷之又冷,低聲嘲笑着:「你不會笨得以爲本王只會攝魂大法吧?」

功盲三全身發顫中,神志逐漸喪失。

耳裡,最後聽到的是,兵王離魂的一句:「本王真正的武學,叫做……。」

盲三劍俠再也聽不到下面的話語。

因爲,死人什麼都聽不到。

華一道的眼眶有些溼了。在金榜殿外石階,盲三劍俠的屍體就放在冰雪上頭,冷冷僵僵。

他擡頭,看着石階下那位神秘的年輕人,打從心底有一絲寒顫。身旁,閻靈探花踱前一步,嬌俏俊美英氣勃發的面龐,閃着一股豪情,道:「離魂,你如果要找的是本姑娘,又何必濫殺無辜?」

兵王離魂冷冷一笑,盯着對方那張英氣和美豔揉和的面龐,冷冷回道:「他根本不值得我出手。不過,想做擋路狗,只好送他一程――。」

的確,是盲三劍俠自己找上人家,怪不得別人。

這話一停,兵王離魂眼中又閃過一絲嘲諷,冷冷道:「我問妳一個問題……。」

閻靈雙眼一凝,心中冷笑中帶有怒意:這就是一日之內轟傳中原武林,人人恐懼的「索命離魂問」?!

「爲什麼上吊的人眼睛不會變紅?」

兵王離魂冷冷笑了:「但是被掐死的人,卻會兩眼暴血通紅?!」

閻靈微微挑眉,本想回口罵人,但是終究冷靜下來,讓自己入於安定潛沉。

當年,鍾玉雙女俠就曾告訴她:「兵法之妙,不只武學造詣。攻心爲上,先挫敵之銳氣。需知心神爲兵之主,若散不聚,則必敗。」

她當下忽然明白了些許,兵王離魂從問問題開始,已經是運用了攝魂大法中奪神魔音!

再加上他的問題奇特,很容易令人一時失神。

所以,縱使盲三劍俠雙目不視,心神仍舊被其引動。

眼前階下,兵王離魂似乎對這個「目標」提高了不少興致。剎那,只見他竄身彈起,在半空中直迫閻靈而至!

竄身、攻殺,看起來幾乎是基本功法那麼簡單的動作。在閻靈的眼中,卻大大的不同。

因爲,對方几乎是將十七八種動作,融合大化合而爲一。

太直接、太簡單,但卻來不及轉念如何閃避。

幾乎,只能下意識隨手亂舞亂招,以求萬幸!

她終於明白,兵王離魂的攝魂大法只是一種障眼法。或者說,只是面對不足爲敵手的一種嘲弄。

這個人,內在武學造詣之深,極邈極幽,難以看破。

閻靈甚至都可以想象到自己倒在雪地中死亡的態相。她只能隨意亂舞出劍,自知是無奈的掙扎罷了。

驀底,在這同時城東上空有煙花四散。

她的眼角瞥見,爆開的煙花,是由五點透亮紅星如焰,圍繞中間一團白光如日輪。

剎時,已然放置在自己頸前不及一寸的兵王離魂奪命雙掌,倏忽收回。

一個倒竄,便不見蹤影。

發生了什麼事?是多重大、多重要的人,讓兵王離魂可以放下一切離去?!

這件事,也許只有兵王離魂知道?或者是兵王一脈共同的義無反顧之事?!

§ § §

「這個人,只要有任何的危險……,」當年,羽墨先生帶着兵王一脈指天發誓:「赴湯蹈火,刀山油鍋,縱使犧牲我們五人的性命,也要保護他的安全!」

縱使羽墨先生沒有要他們發誓,他們五個人也絕對會用生命保護這個人。

因爲,他們的武學就是透過這位奇材得以無止盡的提升。而在任何重創破功之時,也只有這個人可以救回他們,並且更精進境!

黑色火焰組織,沒有人不受其調教、不受其恩澤。

雖然,他是個漢人,卻得到蒙古我族最高的尊榮!

雖然,他身軀殘缺,卻擁有天下獨一無二的智慧。

柳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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