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鉞才社死過,又被一雙寒氣透滲的漆黑眼珠凝視着,那些下流緋色的臆想瞬間消散得乾乾淨淨,腦內一片清明。
[……]
腦電信號已經只剩下雪花噪點了。
就算這樣,阮語也不敢再和有過奇怪想法的秦鉞離太近了,保持着社交距離觀察。
音波療愈已經停止了,秦鉞的精神體共振卻沒有立刻停,而是在慣性作用下持續着。
阮語覺得這不像壞事,因爲秦鉞精神體的受損區域正伴隨着那些漣漪的擾動出現逆轉跡象,像春風吹散積年的塵垢,焦黑色淡化了少許,露出一點精神體原本的底色。
……莫非是精神力進階了?
阮語單手托腮,慢吞吞地思考着。
研究院對阮語母星遺留的稀少文獻資料進行過研究,認爲人魚王族與普通人魚不同,在分化完畢,徹底脫離幼崽期後,成熟人魚王族的精神力會漸漸出現蛻變,產生質的飛躍……
具體是怎樣的改變目前還不得而知,但“精神療愈能力提升”的可能性相當高。
“我看到你的精神受損區域在好轉,”阮語好奇地問,“你自己感覺怎麼樣?”
“呃……”秦鉞剛纔只顧着尷尬,回過神才漸漸察覺到變化。
自從精神體被那頭高級異種的污染液侵蝕後,大腦深處的某一塊區域就像是有鐵水澆築過,被沉沉禁錮住,伴隨着各項精神屬性與腦功能的下滑。爲了能重返機甲特種編隊,他嘗試過各種新型療法,無論如何都只能緩解症狀,從來沒有哪次治療會像現在這樣,讓他切實地感覺到頭腦深處那塊鈍重如鑄鐵的“東西”正在消失,帶來一種難以描述的舒暢愜意……
“感覺……很好,”秦鉞語言水平有限,爲了給阮語提供參考竭力形容,“特別好,頭變輕了,從來都沒有過這種感覺。”
“唔,還有嗎?”阮語模仿研究員寫實驗報告的樣子,煞有介事地用智腦記錄秦鉞的感受。
能力出現新變化要先儘量採集信息,然後通知研究院,不能拿秦鉞當小白鼠,反正秦鉞下次發作的痛苦已經極大程度地緩解了,阮語打算中止治療,讓秦鉞觀察一段時間。
記錄做完,迫於顧修寒的壓力,秦鉞半秒也沒敢多待,道謝後匆匆離開。
阮語把報告發給研究院,隨後就靠坐在單人沙發裡發呆。指腹若有所思地撫過小小軟軟的脣珠,孩子氣地揪來揪去,似乎在好奇秦鉞爲什麼專門和它過不去。
顧修寒從旁觀察阮語。
忽然,阮語像是想通了什麼,眉宇間透出一丁點不失禮貌的嫌棄。
就好像在遺憾秦鉞怎麼年紀輕輕就變了態,滿心惦記嘬yǎo別人的嘴巴。
然而……
憑良心來說,秦鉞那點臆想,比起顧修寒經年壓抑,積聚在溼熱一隅,緩緩發酵出的濃稠谷欠望……根本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阮語讀懂了他的心,也聽到了那些不堪入耳的綺念……
阮語會怎麼看待他?
而且一定會嚇得不輕。
顧修寒沉默了好一陣,忽然輕聲叫:“阮阮。”
阮語擡眸,脣肉已被他自己無意間掐玩得紅彤彤的,微微發腫,顧修寒只是掃過一眼,就難耐地垂下了視線。
“秦鉞想那些,”顧修寒一字一句道,“是因爲對你有好感。”
這個解釋和想象中不一樣,阮語擰着眉心,質疑道:“不是變態嗎……”
“沒有違揹你的意願做出實際行動,就不算。”顧修寒平靜道。
“……但是上次在心裡想着要偷我襪子的那個人,也沒真的偷,”阮語細細梳理顧修寒邏輯中的不通之處,“你把他辭退了,還告訴我他是變態。” “不一樣。”
簡單粗暴的回答。
阮語等半天也沒等到補充解釋,悶聲悶氣地問:“怎麼不一樣啊?”
一定要比一比咬嘴巴和偷襪子哪個更糟糕的話,偷襪子沒有肢體接觸,危害倒是小一些,襪子也不值錢。
自然界中只有人類每天都是求偶期,每天都能想七想八,與人類不同,人魚在分化期來臨前是完全純潔無慾的。
阮語只是從書中瞭解過一些人體的構造與機能,純粹當成生物知識去學習,不會被勾起遐思,也絕不會像那些十七八歲的毛躁少年一樣揹着養育者偷偷看些限制級的東西,瞭解課本上沒有的花樣,在腦中幻想些有的沒的。
x的誘惑往往來自於隱秘,而人魚偏偏是些思維透明的,彼此坦誠的生靈,因此人魚多少有點x冷淡的傾向。
就算分化完成,變爲成熟體,人魚大多也只會在繁殖熱來臨時與配偶一起,爲了種族延續而例行公事。
其他時間,人魚伴侶基本都是柏拉圖式的溫馨陪伴,以及精神的愛戀。
因此,阮語對上滿心彎彎繞繞、遮遮掩掩的人類時,會表現得少根筋。
不能說他缺乏常識,可他又確實不懂。
畢竟生物書不會介紹各種人類常見x癖,也不會教人怎麼談戀愛,怎麼牽手擁抱接吻。
顧修寒默然半晌,再開口時,聲音已聽不出情緒:“他不僅是偷,還會做其他事。”
阮語知道話題已經觸及交談的禁區,不方便再追問,可又難忍好奇,於是用悄悄話的氣聲問:“會做什麼其他事?”
“……”顧修寒不知消耗了多少定力才勉強按捺住幻想。
滑溜的,ruǎn膩的筒形布料……
阮語不安地摳着沙發扶手,想起來時那羣警衛一直在心裡說他香,頓時被自己腦內的猜測震撼得不輕:“難道是聞……聞嗎?”
有些人類真的怪,令魚頭大。
“不一定,”顧修寒眼瞳漆黑,定定注視着不知死活問個不停的小人魚,“可能更過分,別問了。”
還能怎麼過分?
阮語惶然,慫得像只鵪鶉,抿緊嘴巴不吭聲了。
房間中,暖甜的體香幽幽浮動。
這種香氣一天比一天濃,阮語真正的求偶期很快就要到了。
顧修寒將話題扯回到原點,帶着不着痕跡的試探,淡聲詢問道:“秦鉞對你有好感,你怎麼想?”
阮語對秦鉞談不上有什麼想法,他檢索了一番沈婧雅灌輸的社交禮儀,易於顯露顏色、藏不住心事的臉蛋在提到秦鉞時仍是白白淨淨的,答題般正經:“那就謝謝他的欣賞?”
“……嗯。”
顧修寒輕輕鬆了口氣。
還好。
懵懂歸懵懂,但還不至於暈頭暈腦地被隨便哪個模樣英俊些的男人拐走。
“不過我就快到求偶期了,”阮語擰起眉心,認真思考,“也該考慮找一位配偶了……”
阮語知道繁衍是兩種生z細胞的結合,孕育出魚卵,再誕生出小魚崽。
如果沒有雄人魚,男性人類的生z細胞也可以一用。
這一點是經由科研院驗證的,阮語見到過雌性人魚和男性人類生下的混血小魚崽,健康又可愛,保留了人魚的全部特徵與精神領域的技能,而且智商評定達到了人類平均值,換言之也就是比普通人魚聰明一點。
自幼生活在異星與異族中的孤獨感因爲得到愛的滋養而日益淡薄,但它始終不能完全消弭。
阮語有些羨慕那條誕下混血小魚崽的雌性人魚,她的丈夫是一名高級研究員,兩人相識多年,感情很好。她的兩條雌性小魚崽又乖又軟,偶爾會被她帶去研究院記錄生長參數,所以阮語和他們一家四口見過幾次面。那兩條小魚崽會在媽媽歌唱時奶裡奶氣地模仿她的唱腔,會在人工池中用水箭水泡泡和媽媽打水仗玩,還會用腦電信號和媽媽交流小秘密,在人類父親無奈又縱容的視線中吃吃笑成一團……
阮語很少有機會和同類接觸,也早就失去了真正意義上的人魚親族,如果能誕下一兩條與自己血脈相連的親族,他覺得那一定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你想找什麼樣的配偶?”
顧修寒詢問,語氣和神情不帶絲毫波瀾。
“唔,”阮語猶豫了下,“最好像我一樣,正常一點,除了求偶期不要天天想那種東西,很怪,很嚇人。”
“……”顧修寒面無表情,“還有嗎。”
“其他的我也不知道,”阮語哪知道具體要什麼樣的,只好搬出唯一能量化的標準,“要基因等級高一些的吧。”
SSS級的顧修寒聞言,彷彿是爲了提高自己的存在感,稍稍變換了一下坐姿。
阮語補充道:“因爲我想生一條聰明一點兒的小魚苗。”
免得長大了像他一樣成天聽人家“笨啊笨啊”的說個不停。
明明自己還這麼小,成年沒多久……就想生小魚苗了?
顧修寒平直的脣角微微動了動。
挺括板正的軍服下方,心臟嘭嘭狂跳,泵出的血漿滾燙,燒灼着那些憋在肚子裡、死也不可能說出口的惡劣念頭,直到它們變得像一堆熔鍊變形的扭曲火山石,沉重而熱痛地墜在胃袋中——
[知道怎麼生嗎?]
[要生小魚不能只是咬幾下嘴脣。]
……
腦內浮起綺靡的臆想。
以爲與配偶像書上一樣例行公事即可的懵懂小人魚,其實連例行公事的意思都還不太瞭解,就被抵到角落中,被銅牆鐵壁般的臂膀與懷抱禁錮住,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還客客氣氣地表示配偶這樣讓他不太舒服。
他想掙脫出去,細胳膊細腿卻擰不過,被捏住軟軟的腮肉強迫張開嘴巴時還在天真地抱怨臉蛋疼,直到連舌尖都被狠狠shǔn住,親到淚眼朦朧,仍在哼哼唧唧地照本宣科,說生小魚不用親嘴巴……
就算幻想着這樣的畫面,顧修寒仍然連眉梢脣角都瀰漫着一種禁慾克己的意味。
面不改色。
片刻安靜後,他淡聲提醒道:“不要輕易做決定,如果有喜歡的……”
阮語乖巧道:“我知道,我會帶回來給你看。”
顧修寒剋制地點了點頭:“嗯,我幫你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