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父親沒什麼反應,周樂一隻好厚着臉皮走了過去。
“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老掉牙的開場白,但在這裡用出來卻顯得很是自然。
父子兩雖然不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但走近一看,兩人的相似度確實很高,高到讓這個不怎麼喜歡自拍和照鏡子的男人,差點以爲自己面前有一面模糊的鏡子。
“我也感覺我們在哪裡見過!”
四目相對,兩個長相極其相似的男人打量着彼此。
直到醞釀成熟的尷尬侵入空氣,再通過呼吸進入彼此的大腦時,父子兩纔有些尷尬的移開了視線,幾乎同時問出兩個問題。
“你叫什麼名字?”
“你是哪裡人啊?”
“黎賢兵。”
“張家口。”
剛回答完,兩人又異口同聲的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那你呢?”
“四川。”
“周樂一。”
兩人相視一笑,難怪姐姐會覺得弟弟和爸爸很像,原來他們是真的很像。
“說實話,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和我長得這麼像的人。”
兩個男人一旦打開了話匣子,其實也是可以無話不說的,甚至某些時候,男人的表達欲會更強,因爲終於有人肯聽他們說話了。
兩人相談甚歡,大部分時間是黎賢兵在說,周樂一隻會在適當的時候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可正是這些與衆不同的看法,讓兩人之間產生了惺惺相惜之感。
儘管周樂一是裝出來的,但黎賢兵卻並沒有感覺到,不是他沒有識人的能力,而是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的一生其實經歷了很多的坎坷,但每當他結識一位新的朋友時,他都會毫無戒備的相信對方,並將自己毫無保留的展現出來。
熟悉的旋律打斷了兩人的談話,周樂一拿起手機。
“喂!你那邊怎麼樣,問出是什麼原因了沒?”
接起電話時,周樂一已經走到了一個僻靜的角落。
“什麼什麼原因?”
“當然是老爸爲什麼沒有赴約的原因啊。”
“這!你要我怎麼去問。”
兩人沒說幾句話,周楠和童謠便從試衣間裡走了出來。
“行了,我先不跟你說了,老媽她們出來了,你自己先想辦法,總之一定要問出,老爸爲什麼會來上海,又爲什麼沒有去赴約。”
黎之鷗聲音越說越小,沒等周楠和童謠走到身前,她便已經掛斷了電話。
“你這是有什麼事嗎?”
母親周楠是一個不喜歡打擾她人的人,她總是照顧着身邊人的感受,而忽略了自己的想法。
“沒,沒事!”
看着周楠關切的眼神,黎之鷗有些動容,她真的好想上去抱着她,告訴她,“媽媽,我好想你。”
可她並沒有這麼做,她不斷的提醒自己,要時刻保持清醒,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有找到那個答案,才能讓一家人再次團聚。
試了半天,三人卻連一件衣服也沒有買,也不是她們一件都看不上,只是她們的目的本來就不是來買衣服,如果沒有挑到一件特別滿意的,我想她們最大的收穫就是一下午的快樂與疲憊了。
就在周楠和童謠都以爲今天可能不會再有什麼收穫的時候,黎之鷗卻停在了一家名爲記憶的店門口。
這家店和別的店有些不太一樣,裝修雖然不是特別豪華,但店裡的老闆是一名資深的攝影師,他不但不介意別人試穿店裡的衣服,還會主動給顧客拍照,就算客人不買衣服,他也會把拍好的照片送給客人。
黎之鷗知道這家店,不止是知道,還很熟悉,因爲未來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他會經常來這裡,直到這家店的老闆離開這座城市。
店老闆叫張俊,兩年過後他的老婆會爲他生下一個兒子,那個男孩兒叫張文,他將成爲黎之鷗這一生最大的遺憾。
“如果你將來有一個兒子,千萬不要讓他去當警察。”
這是黎之鷗想對張俊說的話,可她卻猶豫着要不要開口,也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她就那樣靜靜的看着鏡子發呆,也不知道腦子裡在想些什麼,只是從她的眼神來看,她應該是想到了一件令她難過的事。
一旁的周楠注意到了黎之鷗的變化,於是關心了一句,“你!還好嗎?”
人在脆弱的時候最受不了的就是,親人的安慰,看着母親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黎之鷗的眼淚一下就溢了出來。
“哦!不哭,不哭,這是怎麼了啊!”
周楠也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她,只好上去將她抱住。
雖然眼前的一切都只是智腦系統模擬出來的,但人的感覺卻與現實世界沒有任何差別,母親的手觸到自己時,那種親人之間的生物電流反應,足以讓她卸下一切的心防。
一時間,對過去的懷念,對親人的思念,對母親的依賴,一切的情緒都涌上了心頭。
“媽!”
黎之鷗忍不住喊出了口,就在這一刻,身邊的一切突然靜止了。
一瞬之間,整個世界都停了下來,原本流動的空氣,將體內的一切都留在了原地,不只是有形的物質,還包括無形的風、聲、光線等等。
就像電視劇裡的時間暫停一樣,鏡子裡的一切都停了下來,整個世界變得無比的安靜。
導購小姐申着手,似乎是要去拿身後兩位顧客盯着的白色禮服,在她的旁邊有一個小朋友,小朋友正盯着收銀臺的方向,吸引他的應該是收銀臺後面的粉色氣球,當然也有可能是粉色氣球旁邊那個漂亮的小姐姐,因爲她正偷偷的吃着一塊蛋糕。
店門口有塊牌子,站在這個角度只能從鏡子裡看到牌子的一半,上面寫着寵物兩個字,黎之鷗記得牌子的另一半上應該是寫着休息室三個字。
可寵物休息室裡好像一隻寵物也沒有,也不知道那幾個表情麻木的男人算不算是寵物。
其中一個男人的旁邊有一個大大的布偶,引得櫥窗外的小姑娘有些走不動路,小姑娘的右手應該是牽着一個小男孩兒,小男孩兒的頭頂飄着半個灰太狼的頭。
黎之鷗想轉過身,卻發現自己連眼球都轉動不了,她的意識還在,也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可是全身上下卻使不出半點力氣。
她拼了命的想掙脫這種束縛,可不管她怎麼努力,身體依然沒有半點回應,就像自己的靈魂被自己的身體困住了一樣。
“姐姐,姐姐,姐姐……”
聲音好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雖然眼前的一切還沒有消失,可身體卻明顯開始有了感覺,那是意識融入身體的感覺。
她知道,自己已經回到了現實,只要自己睜開眼睛,眼前的一切便會立刻消失。
黎之鷗不捨的看着周楠的側臉,終究還是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眼角的淚水已經流到了脖頸,眼前的一切都變得好模糊。
“你沒事吧?”
李院長表示關切,可一旁的林博士卻一直沉着個臉,像是被毀掉心愛之物的小孩子一樣。
“沒,我沒事。”
見黎之鷗回過神來,林博士便想上去質問,只是還沒等他開口就被身前的李院長給攔住了。
“讓她好好休息,我們就先走了,剩下的事等明天天亮再說。”
周樂一什麼也沒問,只是扶着姐姐起身,然後輕輕的坐在她的身邊,靜靜的看着她。
研究院外,兩個老人拉扯着上了車。
“你幹嘛要攔着我,我就想問問她,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你也看到了,是她的意識破壞了實驗數據,這是浪費國家資源你知道不知道。”
“我說你跟一個女人一般見識幹什麼,她又不是搞科研的,何況歷史軌跡早就已經改變了,就算沒有她的干預,我們也沒有辦法還原一切,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啊。”
“可是,就算不能還原一切,至少根據我們的推算,他們最終還是會走到一起,只要兩人在一起,他們就有可能再次實現意識的轉移,只要讓我捕捉到一次,我就有把握解開人類意識的奧秘。”
“好了,你都說只是有可能了,一切不都還說不一定的嗎。再說了,我們又不是沒有機會了,只要實驗樣本還在,我們早晚可以找到答案。”
這老頭子可真是有意思,平時看着挺和氣的,可這吵起架來,卻跟個小孩子一樣。
“你!還好嗎?”
過了好久,等到黎之鷗完全平靜下來後,周樂一纔開口詢問。
別看弟弟平時看起來不怎麼靠譜,但到了關鍵時刻,其實弟弟比任何人都更靠得住,他的性子雖然有些急躁,但只要他想靜下心來的時候,即便是天塌下來了,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一直以來,黎之鷗都是一個特別堅強的人,在弟弟的記憶裡,姐姐就沒怎麼哭過。
記得母親走的時候,姐姐就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流過,周樂一還爲此和姐姐鬧過矛盾,直到後來他從姐夫那裡得知,姐姐總是一個人躲起來哭,她還老是拿着母新的照片發呆,這才緩和了兩姐弟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