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影一抖,丁予怕她不死,憋着氣拔出刀來,再插了十幾下。
掐着她脖子的手終於鬆了。
……
這是,自己殺了自己?
瞧着地上那具渾身是血,雙目大睜的屍體,仍在幼兒身體中的丁予有些茫然,心中不知某處,卻隱隱有着抹說不出的輕鬆之意。
或許這一次,就能真正掙脫這幾乎無止境的輪迴了吧?
窗外有紅光映入丁予眼簾,她打開門,看見遠方黑街的方向不知何時已燒了起來。
有巨大的聲音呼嘯着橫空而來,下一秒,已落在了丁予眼前的空地上。丁予還來不及反應,已在炮彈的衝擊下變得粉身碎骨。
最後那抹模糊的意識,似乎反應過來,這是打仗?
……
這次死亡與上次死亡實在相距太近。
丁予本以爲自己終於可以沉入安寧的黑暗中,結束這無盡死亡。結果睜開眼時,便發現自己仍在那個滿是炮聲與火焰的夜晚。
粉身碎骨的死亡痛苦猶未完全消散。
丁予趴在地上,實在不想再起來。她悲憤鬱悶得想吐血,這樣的死亡遊戲,丁予只覺得心力交瘁,實在不想再玩了。
只是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
心中依稀有個隱約的念頭在指引着丁予:如果將陳石健康完整的送回他真正父母的身邊,就有極大機會能結束這無盡死亡輪迴的世界。
丁予想哭。
有這個機會固然是好,但是首要前提是,她能在這個危險的晚上活下來。
咬咬牙,丁予按着記憶中的路線慢慢向四合院外走去。快出門時,聽到朝南的房間中有微弱的呻吟與求救,聽聲音是張老太太。
張老太太的日子在他們這些邊緣人物中,算是最好的。她的二兒子參軍去世了,因爲還未成家,撫卹金全留給了她。大兒子也是孝順的,現在在黑城殘留的幾間大工廠當技術工人,對於現在的黑城來說,待遇已算相當不錯。
前兩年張老太太的老伴去世了,老太太不喜歡呆在城裡的公寓,便搬到了這裡。
說起來,這座四合院,其實算張老太太的老宅,每個月來收錢的虎哥一行,他們收的與其說是房租還不如說是保護費。
丁予瞧了一眼那座半塌的房子,心中冷笑:你這老婆子以前過得比我好又怎樣?現在還不是老胳膊老腿的,照樣在炮擊中丟了命。就算有個健康的兒子又怎麼樣,這個時候也幫不到你。
丁予心中帶着一絲報復的快意轉頭離開。
身後,張老太太的那間朝南小屋轟隆一聲倒了下來,火焰飛速蔓延開來。求救聲越來越弱,直到最後悄無聲息。
……
丁予徒步走了幾百米,只覺得雙腿發軟,大口喘息。
當前這個孩子的身體,體質太差太弱。
丁予擡頭望望,想找個代步工具,但現在大半夜的,又兵荒馬亂,出租車公交車什麼的別指望它們冒着炮火運行。
丁予甚至連好一點兒的自行車都找不到。
她同樣也看到了那輛破舊的三輪車,但打量了一下當前的小身板,以她目前的身體平衡度,達不到操控這種傳說中交通工具的高標準。
丁予想來想去,最後躲到了一個漆黑的巷子裡。兩邊的房子都塌了,殘留的半堵牆籠罩出一個完美的陰影。
丁予縮在陰影中,望着時不時劃過夜空的炮彈尾部明亮的光焰,眼神有些發直。她又想起來,她十八歲以前在金蘭花共和國中的日子。
直到炮彈告一段落後,丁予方拍拍自己的臉,告誡自己打起精神來。她當前的身體,是曙光共和國的合法公民,只要明天天亮後,找到任何一名到這裡的曙光共和國公務人員,她就能脫離這個該死的危險境地。
到時候就說自己是被拐賣的孩子,直接坐他們的車回去,省心省事省時間。
丁予握着拳頭,如此給自己打氣。
月已西斜。
丁予忽然突然聽到遠遠有腳步聲朝這邊走來。說話的口音丁予很熟悉,是金蘭花共和國那邊的人。
丁予臉色劇變,將自身體縮小到極限躲在最裡端的角落裡,心中不斷默唸:看不見我,千萬千萬看不見我。
但,事與願違。
明亮的軍用手電筒劃破黑暗,本來只打算在這個陰影裡放個水的五名金蘭花共和國的軍卒很快便發現了縮在角落裡的丁予。
“是曙光共和國的小孩!”
“喝,運氣不錯,眼神靈動,看起來是上品啊。裝到車帶回去,至少也可以賣個幾十萬。”
丁予大力掙扎,卻被他們用槍托打昏了。
等她醒過來時,已經被關到了大貨車中的鐵籠子裡。
當視線習慣黑暗後,丁予便發現身邊密密麻麻還堆着近百個鐵籠,裡面有曙光共和國的青年男女,及一部分小孩。
他們一個個哆哆嗦嗦,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丁予旁邊鐵籠內的一名容貌秀麗的女子,因恐懼而輕聲哭泣着,另一個鐵籠中的青年男子應該是熟人,正努力安慰着他,“不要怕,不用擔心,咱們的軍隊很快就會把我們救回來的。”
丁予在心中冷笑。
生活在曙光共和國的人,怎麼可能猜到在金蘭花共和國像他們這樣智商正常容貌端正的青年男女會遭受到什麼樣的事情?
只說像丁予這般的孩子吧,運氣最好的,可能會被上流階層瞧上收養。運氣不好的,直接挖出器官作備品,或者是打殘後充爲乞丐成爲專業的討錢工具。
在進入金蘭花共和國國境之前,丁予找了一個機會,將頭撞到了鐵籠上。
凸出的長長鐵刺自丁予的太陽穴戳穿了她的腦袋。
丁予異常乾脆的結束了這次生命。
……
這一次的輪迴間距長得出奇。
過了很長很長時間,丁予只覺得整個思維都凝固了,周圍的一切仍陷於一片黑暗中。
丁予在心底裡稍稍鬆了口氣,或許這次的結束,就是真正的安眠。
但就在這個時候,身下有個無形的漩渦將丁予的一切都吸了進去。丁予大驚,掙扎攀爬,卻於事無補。
墜落彷彿無窮無盡。
丁予不知道最深處等待着她的是什麼,只覺得恐怖的笑聲與悽慘的叫聲在迴盪,越來越近。
直覺告訴丁予,或許比起她之前不斷地死亡,無止境的輪迴,這未知的未來將更可怕。
期限會是多久?也許爲無窮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