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就好像小時候玩捉迷藏的遊戲,那個找不到的人永遠都在暗處,他卻可以窺視到你的一舉一動。
他手指翻動佛珠,輕唸了一聲佛號,臉上的平靜卻也終究無法抵禦來自心靈的恐懼。
就在這時,他識海又傳來了一個聲音,“殺了他,殺了你面前這個人。”
“他不是死了麼?”靈禪子輕問,平靜的打量着盤坐的老僧。
這個肌體乾瘦,十分老邁,生有一對大耳垂,且留有一雙垂簾至雙膝的眉毛,看起來像是得道已久高僧。
“他在蛻變,他要邁出最後一步。”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他是魔佛,是你我邪惡的一面!”
“你不殺他,他就會毀滅你,”那個人的聲音顯得頗爲急躁。
靈禪子微微皺眉,道:“可是爲何我有一種血脈相連的感覺?”
他識海深處的那個聲音急躁道:“我們本來就是三生共體,我是你的前世,而他是你我邪惡的一面。”
他又補充了一句:“你不殺他,他就會殺死我們吞噬我們。”
靈禪子沉思了片刻,再一次認真的大量起了這尊盤坐的老和尚。
他忽然發現這個老和尚竟然真的有生命特徵,只不過用了一種特殊的手段才掩去了生機。
這是一種驚人的幻術,若非識海深處的聲音提起,他絕不會留意到。
可是就在這時,他又聽到了一聲嘆息,聲音遊戲飄渺,卻偏偏傳遍了這個殘破的古剎。
他可以肯定是,這嘆息絕非識海深處那個人,那個人絕沒有那麼仁慈。
“阿彌陀佛,您是我佛古祖,但現在這個時候你卻不該來此地。”這個嘆息聲竟然是他面前盤坐的老僧發出來的。
老僧忽然站了起來,緩緩走過他身邊,卻又停留在大堂內,並沒有跨出那個門檻。
在這個過程中,他始終沒有看一眼靈禪子,從他身邊擦肩而過,彷彿靈禪子的人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這並非故意無視,而是現實已不允許他這麼做,因爲隔着漫天黃沙,他就看到了那麼一個人。
視野無比模糊,在海天雲蒸的黃沙中,這個人看起來像是一道影子,一道扭曲彷彿在燃燒的影子。
這個人從遙遠的遠方走來,龍行虎步,黃沙像是在縮地成寸,他越走越近,看的也更加清晰。
這是一個和尚,身材高大而魁梧,濃眉大眼,卻生有一頭披肩的長髮,讓他看起來偏偏又不像個和尚。
他的脖子上掛着一串佛珠,只不過這串珠子卻是人的腦袋,大小各異,帶有某種邪意。
在陽光的折射下,他那**的上身綻放着古銅色光澤,宛若不朽的堅鐵,極具視覺震撼。
看到這個人,靈禪子頓時心頭一震,並非這個孔武的外表,而是這個人竟然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師弟。
“爲什麼會是你?”靈禪子緩步走到大堂門口,平靜的眸子仍然如一面未曾氾濫的湖水。
“爲什麼不能是我?”無語輕蔑的笑,越走越近,竟然給人一種狂野的壓迫力。
他龍行虎步,大步流星,像是下山覓食的飢餓狼蟲虎豹,看到一頓完美的大餐。
“這真是冤孽,”老和尚嘆道:“我佛古祖驚才絕豔,因感應天人境,不惜斬掉紅塵凡心,卻將最強的自己剝離了出去。”
“他爲什麼要這麼做?”靈禪子說道,忍不住再打量了一番無語。
“天人乃聖境,已是超凡入聖。”老和尚混濁的眸子裡流露出渴望的光興奮的神情。
老僧越說越激動:“這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但凡能邁入天人境者已是立身諸天絕巔。”
他忽然嘆了一口氣,又道:“可惜我佛古祖操之過急,斬掉了凡心卻成就魔佛。”
“魔佛是誰?”靈禪子又問。
老和尚混濁的眸光忽然發出奇光,注視遠方的人影,道:“他就是魔佛,也就是你口中的師弟。”
靈禪子仍然有點不太明白,對於自己前世瞭解的不多。
老和尚嘆道:“現在看來,古祖之魂已被他悉數吞盡,不然他絕對不會如此強大。”
儘管聽到這些言論,但靈禪子沉默不語,依舊如磐石般鎮定,更未表現出一絲懦弱。
他本來就與世無爭,看淡生死,生死對於他而言早已如昨日悲傷,已被盡數斬盡。
漫天黃沙飛舞,狂風怒吼亦飛沙走石,天地間像是響起了古老梵唱,這個地方彷彿又變的古老而莊重。
魔佛卻在獰笑,手中的金色禪杖在風沙中“錚錚”作響,像是有無盡怨靈在嘶吼天地。
這聽起來很可怕,古老的佛音在瀰漫,而魔佛手中的禪杖亦發出極盡的兇猛煞氣。
這是在對抗,有人曾說,自古以來正邪勢不兩立,也有人曾說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可是在現在看來,這些至理名言竟然變成了一種諷刺,魔佛表現出的手段讓人戰慄。
他人還沒有靠近,可是那恐怖怨靈嘶吼聲卻已先聲奪人,穩穩壓制住了古老的佛音。
雖然並沒有真正的交戰,但從某個角度來看,魔佛無疑已經贏得了勝利。
古老的佛音緩慢消彌,老和尚忽然緩慢的盤坐了下來,擋在了門口,像是守住了通往另一個世界路口。
另一邊,魔佛也快速盤坐了下來,並沒有一點打坐的樣子,倒像是登山的村民已勞累不堪的坐姿。
兩個人無聲對抗,一金一黑,宛若兩個世界間的大碰撞,擦出了無窮的火花。
靈禪子臉色微微蒼白,雖然老和尚一個人抵住魔佛的攻勢,可是他仍然感到一股毀滅的威壓充斥天地間。
這真的非常恐怖,他看到自己雙手竟然在緩慢溢出血絲,細細一看卻發現全身竟然在緩緩龜裂。
他的臉,他的手,他全身的每一處肌膚都溢出了蛛網般的血絲,那恐怖的龜裂卻沒有因此而止住。
察覺到危險,他人頓時快速盤坐了下來,周身溢出了一縷縷金色佛光,那緩慢龜裂的皮膚竟然得到了有效的遏制。
老和尚殘缺的氣息卻變得更加微弱,魔佛雖然盤坐沙塵中,可是那一雙詭異的眸子卻始終盯着兩人。
他竟然在笑,這種笑讓人不寒而慄,令人毛骨悚然,像是極度的自信,萬物已盡在掌指間。
靈禪子臉色輕微蒼白,這是不是他已經感知死亡已離他不遠?
他輕唸了一聲佛號,猛然間背後古剎炸開,一尊頂天立地的巨佛站了起來,五指併攏,巨大金色光掌拍向了魔佛。
轟隆!
黃沙滾滾,可怕的佛手將大地拍的四分五裂,魔佛卻已盤坐虛空,背對着那一輪太陽,臉上依舊是冷酷的笑。
他完美的躲過了那一擊。
古老的佛音再次響了起來,風沙中的虛空竟然變成金色的,宛若糊上了一層金色油漆,亦如一個金色的永恆國度。
靈禪子再度運轉諸天神佛印,恐怖的巨佛眸光大盛,似那洞穿宇宙的神光,恐怖而無邊。
轟隆!
巨佛邁動腳步,可捉星拿月的大手再度橫掃向魔佛,宛若上帝滅世,橫掃整個虛空。
魔佛心微驚,黑色的袍子散發出詭異的魔煞之氣,手中禪杖揮動,恐怖的浩瀚之力竟然擊碎了巨佛。
這顯得很不可思議,他看起來顯得十分從容,這尊巨佛對於邁入皇者的他而言已是微不足道。
看到這一幕,靈禪子臉色又蒼白了幾分,嘴角流出鮮紅的血跡,那本該癒合的裂紋,現在已變得更加恐怖。
與此同時,老和尚也遭到恐怖創傷,乾瘦而老邁的軀體劇烈晃動,噴出一大口血水,止不住的大咳,彷彿要咳出五臟六腑。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老和尚仰天長嘆:“古祖啊!您驚才絕豔,爲何會釀下如此禍事?”
老和尚血氣已快乾涸,混濁的眼珠裡滿是不甘,身軀亦在風沙中瑟瑟發抖,彷彿即將遠逝。
虛空光華一閃,魔佛瞬移到大地,高大威猛的身軀立足太陽下,彷彿一座移動的鐵塔。
“不要在做無謂抵抗了,讓我來吞噬你們,讓我重返巔峰。”
“你做夢!”老和尚輕斥:“我等就算戰死,也絕不會屈從。”
這時,沉寂的靈禪子忽然睜開了眼睛,輕聲道:“他既是我,我既是他,那麼爲何不讓我們融合。”
這不是問句,他的意思絕不是在問。
老和尚似乎也明白他什麼意思,嘆道:“現在的你根本不如他,你不可能吞噬他來讓自己重返巔峰。”
“可是我現在已沒有了辦法,這已唯一的法子。”
靈禪子又道:“如果我隕落了,我能感悟他,那麼此生也算是無憾了。”
“你早就應該有這種覺悟,”魔佛獰笑道:“只不過想感動我之類的卻是天方夜譚。”
靈禪子不語,亦無話可說,他的人卻在向前走,魔佛也在向前走,看到這一幕他更是邪惡萬分。
“來吧!你我的結合必將重返巔峰,屆時我將統御諸天,將天帝取而代之。”
靈禪子沉默不語,這些所謂的豪言壯舉,他彷彿已聽不見,彷彿已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