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幻夢

一陣淒涼的寒意涌上心頭……

沒有金錶。

良子沒有回來嗎?

只有自己孤零零的回到了2021年?

不。

我不信!

沒有金錶,就不是重生,這都是幻象。

對,一定是那道紅色光幕把自己拖進了幻境,必須要想辦法破解。

念及此處,齊武強行平復自己的心情,他看着一臉疑惑的郝通天,問:“通天,我還有多久可以出院?”

“半個月吧,這是個大手術,需要多留院觀察一段時間。”

想了想,郝通天又接着說:“錢方面你不用擔心,我這有。”

“嗯,我不會跟你客氣的。”齊武面色平靜。

………

轉眼間,半個月過去了,齊武越來越焦躁,因爲他還沒有找到任何破解幻境的辦法,一切都是這麼真實,這麼完美無缺,這就是他曾經生活的世界啊……

齊武又變成了那個一無是處的醜八怪,沒有靈力,沒有小金,沒有良子,什麼都沒有。

就連他身上的手機,也從摩托羅拉變成了ViVO。

ViVO裡,並沒有古靈精怪的付濯纓。

郝通天每天都會來看望他,風雨不改,在他身上找不到突破口,齊武瞄準了他的家人。

他告訴郝通天,他想大侄子了,於是郝通天就帶着自己的老婆兒子來看望齊武。

依舊沒有破綻。

但齊武沒有放棄,他絕不相信自己真的回到了2021年,他一直在苦苦思索解決困境的辦法。

夜深人靜,他想起了莊英,她能不能對付狡詐的莊五小姐?

他又想起了丁瑤,她真的沒有欺騙自己嗎?

還有李佘……還有齊媽……

………

這一天,是齊武出院的日子,他戴上了帽子,墨鏡,口罩,還圍着圍巾。

因爲他太醜了,會嚇壞別人。

齊武正在病房裡等郝通天,然而,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後者還是沒來,此時他的主治醫生帶給他一個噩耗。

郝通天死了。

一場意外的車禍,全家三口,無一倖免。

郝通天的屍體被他的父母帶回了文當山老家,齊武沒有去,因爲他不相信。

假的,全都是假的!

………

齊武又回到了城郊公墓。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他離開公墓太久,墓地已經重新聘請了一位守墓人。

失業了。

齊武忽然發現自己沒有任何一技之長,雖然不是完全無法生活,但是他受不了別人呼來喝去的語氣和嫌棄的眼神。

於是,他不再工作,憑藉着以前積攢下來的微薄錢財,齊武拮据度日。

………

一個月後,齊武來到了江城市警察局的大門口,他的內心隱隱有一絲激動,經過三十天的苦苦思索,他終於想到了一個辦法。

他要去找人,自古以來,最難捉摸的就是人心,就算幻境可以製造出堪比現實的場景,但它絕對算不出所有人的真正想法。

齊武很惶恐,他不知道先找誰,他害怕對方說出二十年前的往事,因爲那樣他就真的回來了。

他打算先從不太熟悉的人下手,第一個就是閻妮。

沒錯,就是齊武在洞天旅社救下的那個女孩,她說她的爸爸是江城市警察局的副局長。

閻副局長很熱情的接待了齊武這位傷殘人士,問明來意後,副局長給自己的女兒打了個電話。

十分鐘後,四十多歲的閻妮來到了警察局,齊武一五一十的像她講述了二十年前洞天旅社地窖發生的往事。

說完之後,齊武內心很忐忑,殭屍這種荒誕離奇的事情普通人絕不會相信的,他期待閻妮把自己當作神經病打發走。

可是齊武失望了。

閻妮很開心,她說她記得,並且她還要請齊武吃熱乾麪。

齊武狼狽的離開了警察局。

但他並沒有死心,他還要繼續找人。

這一次他要找莊英。

雖然已經是2021年,莊家依舊名列江城十大富豪家族。

經過多方打聽,齊武再一次失望了。

莊家現在的決策人是莊五小姐――莊婧。

而莊英,在二十年前的一場大火中,與莊家祠堂一起化爲了灰燼!

齊武的心跌到了谷底。

他開始慢慢接受這個世界,撫摸着自己丑陋的臉龐,齊武對自己說:你嫌棄自己太醜對不對?所以不想回來,只想在2001年擁有帥氣的面容?可惜啊,你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齊武陷入了無邊的孤獨,比前世更甚。

他酗酒了。

每日只是與酒爲伴,醉生夢死之間,他彷彿又回到了2001年,那裡有媽媽,有李佘,還有莊英…

每次夢醒,齊武都會失聲痛哭,他成了個廢人。

………

十年後,2031年的9月3號,齊武四十八歲了,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十個年頭,他決定去一趟紫霄觀。

十年來,多少次他做夢都想去紫霄觀,但是他不敢去。

每一個深夜,齊武睡覺前都會默默祈禱,睜開眼睛,自己就會回到2001年。

每一次都會失望。

紫霄觀是他最後的希望,所以他不能去。

他不敢想象如果李佘也知道二十年前的往事,他還怎麼活下去?

但是今天,他終於下定了決心,他不會再自欺欺人。

坐了好幾個小時的車,齊武趕到文當山,憑藉着模糊的記憶,他踏上了前往紫霄觀的山路。

山路很好走,甚至不用走,旅遊專線車直接把他送到了紫霄觀大門口。

不知道是宿命的糾纏,還是前世的羈絆,齊武一眼就看見了李佘。

李佘一襲白衣,正站在紫霄觀大門口,雖已人到中年,但歲月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

曾經青澀的臉龐多了一絲從容與淡定,恬靜而溫婉,如同大山裡靜靜開放的白色玫瑰花。

“你好,我叫做李佘。”

李佘灑然一笑,對齊武伸出右手:“你很像我的一位朋友。”

“是……是嗎?”多年未曾說話,齊武的聲音如老鴉般難聽,他自己似乎都被嚇了一跳。

李佘抿着嘴脣,眸子裡露出溫柔:“說來你可能不信,我那位朋友長得很帥……不,不是很帥,我一直都認爲他是全世界最帥的男人。”

齊武沉默。

李佘略帶抱歉的搓了搓手:“對不起,雖然你們的樣子幾乎是天壤之別,但我還是覺得你們很像,可能是我太想他了吧。”

“既然想他,爲什麼不去找他?”齊武問。

“找不到了……”

李佘的語氣充滿着不甘與絕望:“三十年前,他離開我去了江城,從此就再也沒有回來過,我一直在苦苦等着他……”

轟!……

三十年。

她等了我三十年!

齊武全身劇震,他要告訴李佘,他就是齊武,他回來了。

因爲他知道無論自己變成什麼樣子,對面這個女人都一定會接受他。

“媽媽……媽媽……”

紫霄觀內走出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奶聲奶氣的呼喚着。

“小武乖~怎麼了?”李佘看着小男孩,一臉寵溺。

“爸爸叫……叫你吃……吃飯飯。”男孩說話並不是特別流利。

“嗯,媽媽馬上就來。”

一直盯着小男孩的人影消失在大門外,李佘才扭頭看向齊武:“我等了他二十五年,每一個清晨,我都告訴自己,他一定會回來的,而每一個傍晚,我收穫的都是失望……五年前,爺爺大限將至,他想看着我結婚了再走……我已經任性了二十五年,我不能讓爺爺死不瞑目……於是我結婚了,小武就是我的兒子。”

“你……過得好嗎?”齊武輕聲開口。

齊武告訴自己,如果李佘過得不好,他將會不顧一切帶她走。

“很好啊,雖然我知道跟他在一起一定會更好……”

李佘擡頭看向遠方的天空:“但就算他回來,我也不會跟他走了,我已經結婚了……我要對我的家庭負責,對我的兒子負責。”

齊武離開了。

他靜靜的向李佘道別,沒有打擾她寧靜的生活。

齊武失魂落魄的下了山,山下的牌坊旁有一個小小的卦攤。

在旅遊大巴上,齊武就聽見好多人說這裡解籤的大師很靈,於是他打算爲自己解一簽。

他要問問老天,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爲什麼要承受無窮無盡的磨難?

不是我想信神,只因我已無人可信!

………

“年輕人,問姻緣還是問前程啊?”大師鬚髮皆白,說話卻中氣十足。

齊武擡起頭,大師有一雙與他年紀不符的眼睛,深邃而睿智,讓前者有一種親切的感覺,十年來他第一次笑了:“問前程,像我這樣的醜八怪,不配有姻緣。”

“第四籤,好夢由來不易醒,浮生若夢莫放過!”

解籤大師皺眉道:“下下籤,年輕人,接下來十年你運氣不佳,行事需小心謹慎,十年後你可以再來這裡,我再幫你解一簽。”

看着面容蒼老的解籤大師,齊武暗道不準不準,我現在已經是廢人一個,再慘還能有多慘?你讓我十年後再來,卻不知以你的年紀,十年後還在否?

然而世事難料,這十年,風雲變幻,齊武先是回家途中遇到劫匪,不僅錢財全被搶光,甚至還被打瘸了一條腿,接着四十八歲的齊武被送進了福利院。

不過老天爺還是沒有放過他,不久之後,福利院火災,他失去了最後的寄居之地,只好流落街頭行乞爲生。

………

十年後,齊武五十八歲了。

這一日,他要飯要到文當山,又看到了解籤的大師,大師更蒼老了,不過那雙眼睛依舊靈動,不顯半分老態。

齊武想起十年前之事,他打算再爲自己解上一簽。

“年輕人,問姻緣還是問前程啊?”大師依舊還是那句開場白。

“大師說笑了,我還是年輕人嗎?”

這一次齊武沒有笑,他看着解籤大師,說:“十年前我就說過,我不會再有姻緣,如果我還有前程,那就問前程吧。”

“第四十四籤,文當山腳貴人來,榮華富貴俱到齊!”

解籤大師仍舊皺眉,說:“上上籤,年輕人,接下來的十年你會飛黃騰達,做人上之人,十年後你還是可以再來這裡,我依然會幫你解一簽。”

這一次齊武沒有懷疑解籤大師的話,不過他不懂自己憑什麼能飛黃騰達?

這時他聽到背後一個聲音:“導演,你看那邊那個人,你看他的臉,尤其是他的眼神!簡直就是爲我們量身定做的!”

當導演發現齊武是個瘸子以後更是發瘋般的大叫:“沒錯,就是他!這就是我們要找的主角!”

導演一聲令下,齊武成爲了當年最熱電影的主角。

不演不知道……

齊武竟然是一個天生的演員,演技精湛無與倫比,憑藉這部電影,短短一年,他迅速竄紅直到街知巷聞。

齊武終於發達了,日進斗金,走上人生巔峰!

………

又過了十年,齊武六十八歲了。

這一日,齊武隨着劇組來文當山取景,他又想起了解籤大師,於是他讓劇組暫時停止拍攝,自己則打算再去解一簽。

“年輕人,問姻緣還是前程啊?”解籤大師太老了,一句話說完便開始咳嗽,不過齊武發現,大師那爬滿皺紋的臉上,只有那雙眼睛,二十年來,從沒有變過!

齊武對着大師微微躬身,說:“這二十年多謝大師幫我,還是問前程。”

“第四百四十四籤,此籤只有一句話――鏡花水月破爲武!”

解籤大師眉頭緊鎖:“中中籤,年輕人,是真是假在你一念之間,你還不明白?”

齊武突然站了起來,似明白了什麼,片刻後卻又茫然的搖了搖頭,道:“謝謝大師,我們年紀都大了,不知道還能活幾年?如果我不死,十年後還會再來。”

看着齊武遠去的背影,解籤大師大叫道:“齊武,你給我站住!”

齊武回過頭,大師已然換了一身裝扮,長袖綸巾,此刻他滿臉怒氣,一口氣說道:

“好夢由來不易醒!”

“浮生若夢莫放過!”

“文當山腳貴人來!”

“榮華富貴俱到齊!”

“鏡花水月破爲武!”

“醒過來齊武!現在不醒更待何時?!”

齊武心臟狂跳:“你……你是誰?”

“我沒有名字。”

解籤大師淡淡開口:“世人稱呼我爲,莊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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