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玲花掛了電話。
靜寂的草原和心情一樣,突然間又來了一陣風起,蕭蕭瑟瑟中又充滿了暖意,草原的盛夏,正是萬物悸動瘋了一樣生長的日子,也像心情,瘋了一樣好起來。
半月繁星,無數個星座綴於銀河九天之上,她的思緒裡,一會兒是父親高大的影子,一會兒是韓楓從小到大,特別是年前到現在的身姿。
從小在父親的肩膀上長大,直到九歲,那山一樣的幸福依靠轟然倒下,幸福戛然而止。母親守了三年再嫁,王叔叔不能說不好,可是根本不能替代父親的角色,甚至一度成爲心裡越不過去的坎,自己一個人放羊、上學,半分錢也不拿他們的,賭氣也好、認真也罷,每年暑假或者寒假,韓楓坐着舅舅的馬車來到燈籠草原的時候,都是她快樂的時光。
找不到原因,可就是解脫不了、放棄不了,玲花這三個月來,一直在努力的學着放棄心裡的執念,可是就算她看見韓楓和別的女孩在一起不嫉妒,卻也糾着一把的疼拉一下。
她從小陪着這個傢伙一起長大,直到上了高中,才相隔了一年再次見面——再見面,他已經成長成了草原上的雄鷹。
不,按着他的發展和潛力,怕是騰哥爾大哥、韓石大哥他們的成就不一定比得過他吧。
距離越拉越大,玲花並不認輸。
可是,她從他的眼神裡找不到——找不到自己想要的那個位置。
奇怪的是,他的眼神在看小云希的時候,是那麼的柔情如水,那麼的溫馨溫暖……幾天的相處,她還知道了韓楓去過金陵城,打過一個什麼大師,讓雲希的父母不再信氣功練氣功——
喜歡一個人,就是莫名其妙。
玲花越發的感覺自己的推測是準確的。
從沙漠賽回來,收拾了小泥屋,準備不再出去,不再去外面的世界經風歷雨,不再給他添麻煩。在這裡陪着姨和姥姥過日子也挺好。
可是,就在他打電話前的一天,姥姥上門罵了一通。姨過來陪了很久,阿媽也回來了。
“你想要他做你的漢子,就去把他奪來!我給你們拜堂成親!”
姥姥的話可嚇壞了玲花,現在可不是封建社會時代。
換個地方藏起來?未料,今晚就接到了他的電話。
三個字。
回來吧。
丟了一個。
姐——
掛上電話,她跑出村部的辦公室,騎上馬,奔着月亮瘋了一樣的跑去……
第二天傍晚。
靈秀、俊美的玲花站到了韓楓的面前。
“姐。”
韓楓嘿嘿笑了笑,摸摸腦袋——
“以後叫我玲花。我不是你姐。”
淡淡的,聲音很清靈。
目光,不敢多看。
韓楓感覺她的嗓音似乎變了不少,聲音更好聽了?還是出現了幻覺——不清楚,可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是姥姥和二姨說的,你不信,自己去問。”
玲花的臉一紅,垂下了雪白的頸。
韓楓笑了笑,“不用問,聽你的。走吧,今晚回家去吃飯。”
……
心裡面,同時封印了另一個韓楓。
韓楓這些天其實也不好過,雲希的一切都在腦海裡不停的出現消失、出現再消失。某一天,韓楓想通了,她還那麼小,上輩子因爲自己的原因,她放棄了很多很多,這輩子是不是應該還給她人生的另一種幸福?
自由……人生而自由,這是韓楓上輩子在最後一年才悟得的道理。
自由的能去做想做的事,不受羈絆,沒有牽扯,更沒有利益的訴求,乾乾淨淨的去做想做好的事情。
雲希在遇着自己前,是個才華橫溢的美少女,是個會四國語言、對金融有驚人理解和判斷,能出國留學深造才女——因爲遇見的是平庸的自己,才放棄了那麼多,她的突然離去是不是也有抑鬱的原因,韓楓不知道。
在那天,雲希在後背上安安穩穩的睡着,舒舒服服的說話的時候,韓楓動了用另一種方式守護她的心思,那種錯覺,更像揹着的是放大版的韓香——這個世界,因爲自己的到來已經發生了改變,爲什麼不試試別的方式呢?
若刻意、籌備、謀劃而得,是本心麼?
答案心中早有。
韓楓深知,除了先知這個逆流歸來帶着的作弊利器外,跑步算是天賦,別的就什麼也不算了,甚至前生幾十年的生活閱歷對現在的自己參考已經不大,前生沒上過北大,連地方大學生都沒當過,前生沒當過老總,其實經驗有限,前生沒和高層政客們接觸過,進退無據,前生甚至沒出過國,連新馬泰都沒去過,因爲沒錢。
是哈,除了先知可以拿出來裝裝逼外,還有什麼呢?
心裡充滿了深深的恐懼。
上北大……在學霸雲集的名校——怎麼過?
韓楓自知實乃平庸之輩,腹誹多日卻也和這件事一樣,無法取捨,不能淡定。
突然間,有那麼一種感覺,新的彷徨和選擇,不就是新生嗎?
重生解決的不過是財富的聚集和積累,卻也改變了人感情上的波瀾變動,從舊有的遺憾和眷戀變成了新生的麻煩和悸動。
馬上開學,就將是全新而未知的人生開始,蝴蝶的翅膀已經扇動起來,不可預測也不可控。
重新站在玲花面前,放下了一份心事,竟然瞬間也多出來這麼多的思感,韓楓自問不應該這麼糾結,該放棄的,就放棄吧,該面對的就得面對。突然間韓楓比較前世今生,恍然明悟,其實,除了生老病死,財富當真是過煙雲煙,得與失之間總是在動態的平衡中不動變化,人總是面對一個又一個的未知。解開了前生一個個的未知,迎來了今生又一個一個的未知。
有一種愛叫,放手。
有一種守護叫,無聲。
無論怎樣,韓楓知道,自己不能再過多介入雲希正常生活和成長軌跡太多,否則,對她的回檔人生太不公平。一個不經意的改變也許就是南轅北轍的人生。
玲花的心意,韓楓做爲一個老男人,哪裡會不懂。
韓楓想不出對策,乾脆不想,人活在當下啊,想那麼多幹啥。
樂呵呵的開上車,帶上玲花回家,買菜,洗菜,做飯,韓香高興壞了,纏着玲花問個不停,一張娃娃臉的韓香對這個大表姐仰慕又親近,吃飯的時候乾脆窩在她的懷裡當小孩子去了,小時候沒少這麼玩,七歲的韓香當娃娃……夜深,應酬的韓立國一身酒氣的歸來,玲花幫着一頓忙活,比韓楓麻利兒的多。
第二天,韓楓早早起牀,玲花也是一身李寧運動服,在樓梯口等着,微笑。
“去跑什剎海吧。”她說。
“好。”
韓楓笑了笑,“我可比你快。”
“那不一定。”
四點半鐘,天微微亮起,天地間還有半絲的混沌,被一藍一紅兩個身影扯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