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色的天空,一塵不染,晶瑩透明。朵朵霞雲照映在清澈的河水上,魚鱗般的微波,碧綠的江水,反過來又增添了浮雲的顏色。
寨子邊上,靠近河水的草坡平坦茵綠,象一幅巨大的綠毯,給人一種躺下去滾上幾滾的衝動。草坡中央新樹起了一根丈許高剔削了大部份枝葉的披紅掛綵的香樟樹,樹頂懸有一幅紅綢和一個紅布小包,這就是“花樹”。花樹下襬了一張漆光水亮的條形供桌,桌上擺着美酒、香茶、蘆笙等物。
穿着乾淨整齊的思威走到花樹前,往杯中斟滿了酒,雙手舉杯伸向天空,仰望着蒼穹,他嘴裡喃喃地叨唸了片刻,然後微微彎腰,將美酒慢慢地繞着弧形灑到地上,再舉起第二杯酒、第三杯酒。
酒祭完畢,蘆笙便一齊鳴叫起來。幾個中年人打頭,若干青年人跟隨,吹奏起喜悅歡快的蘆笙舞曲,圍着象徵團結、繁榮、吉祥的花樹繞圈蹁躚起舞。蘆笙曲不斷變換,有的情緒熱烈,節奏明快,舞姿矯健,充滿了樂觀向上的激情,給人一種美妙的感覺;有的節奏舒緩,如涓涓細流,給人喜悅歡慶的氣氛。
離花樹不遠,搭着一個蓆棚,桌椅俱全,香茶、美酒、菜餚、瓜果擺滿桌案,椅子上坐着思威寨老,中間則坐着肥胖如豬的緬派土司叉戛。
在蘆笙吹奏的舞曲聲中,猛山克族男子合拍踏步,舞動手臂,繞着花樹,進退自如。叉戛卻無心欣賞,只顧睜開平日被臉上的肉擠成一條線的眼睛,象貪婪的餓狗般在站在花坡上的姑娘們的臉上舔來舔去。渾身那灌滿邪欲的毛孔彷彿也脹大了,醜得可怕。
當然,對於一個男人,一個年輕的男人來說,在花坡上最令其注目的當然是站滿花坡的年輕姑娘。每逢跳花坡,猛山克族的姑娘們都要盛裝打扮起來,一個比一個打扮得漂亮,並從衣裙上刺繡或蠟染着變化多端的圖案上可看到各自刺繡手藝的精絕,雙手的靈巧。
這些打扮俏麗的年輕姑娘或撐着油傘駐足觀看,或三五成羣殷殷說笑,或臉帶紅暈走進人海之中。偶爾張嘴一笑,露出一口銀齒,象突然綻放的鮮豔花朵,但又很快閉上了。
竟有這麼多的美女,叉戛的眼睛都不夠用了,心中暗自怨恨思威:這個老狐狸,如果不是聽說了“”的事情,還不知道要把這些美女藏到幾時?哼哼,現在想討好於我,怕是晚了。蠻莫土官思線,對此也是垂涎三尺,急欲使其成爲事實呢!
幾聲惋惜般的驚歎令魂不守舍的叉戛暫時把注意力轉移過來,原來是一位年輕的猛山克族後生一邊吹笙,一邊想爬上花稈頂端,取下紅綢和紅布小包,卻是半途而廢,未能成功。這是一種比賽,誰能吹着笙爬上杆頂,取下賞物,再吹着笙下來,纔算優勝。
“思威寨主啊!”叉戛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便歪了腦袋,皮笑肉不笑地對思威說道:“聽聞你有一女,貌美如花,卻深藏不露,不知是真是假呀?”
“此事是真。”思威並沒有隱瞞,帶着恭順的笑意說道:“小女雖容貌尚端正,可年紀尚幼,所以才少見人面,非是深藏不露。”
“年紀尚幼?不知可否讓我見識一下,外面可是將其說得仙女一般哦!”叉戛肥重的眼皮緩緩動了兩下,貪婪的眼睛顯出了幾分獸xìng。
思威象是猶豫了一下,然後稍顯無奈地點了點頭,說道:“土司大人,小女在寨中竹樓歇息,不如等這裡結束再去可好?”
“現在就去吧!”叉戛用不可反駁的口氣說道:“這裡就交給其他寨老好了。”說着,他費力地挪動肥軀,身後的兩個緬兵立刻上前扶持。
思威拖沓着站起身,在前引路,心中暗自冷笑:這是你自尋死路,倒省了我不少手腳。不遠處,一直關注着蓆棚裡動靜的猛河臉色冷厲起來,揮一揮手,帶着幾個精壯躡足跟在了後面。
幾十年的隱忍和恭順麻痹了緬派土司叉戛和蠻莫土官思線,而永曆和小朝廷入緬避難,又增長了他們自大的心理,渙散了他們應有的警惕。試想,大明已經衰落,甚至有滅亡之險,猛山克族沒有了外助,哪還有反叛的心思,還不是任由緬人捏圓捏扁。
竹樓清雅而素靜,進去後便聞到一股清香,沁人心脾。叉戛精神一振,肥胖不便的身體似乎平添了許多力氣,順着樓梯便往上爬。
“土司大人。”思威趕忙提醒道:“小女未經世面,十分害羞易驚,這兩位身帶利器,怕是——”
叉戛翻了翻肥厚的眼皮,不耐煩地衝着兩個緬兵擺了擺手,踩得樓梯嘎吱作響,自己慢慢爬了上去。聽聞此女美貌無雙,直似仙女一般,今日——嗯,近水樓臺先得月,下手晚了可就被那思線佔了便宜。叉戛這樣想着,興奮得臉上的肥肉都在顫動。
上了竹樓,叉戛便眼冒亮光,四下張望。
思威早已搶先一步,擋住了他的視線,徑直來到臥室門前,輕聲喚道:“阿珠,阿珠,土司大人來了,還不起來見禮。”
叉戛嚥了口唾沫,滿懷期待地望着思威的背影。
好半晌,思威身形不動,也不見女聲應答。
“怎麼啦?”叉戛挪動肥軀,面露不悅地邁步上前。
樓下突然傳來了兩聲慘叫,叉戛愕然而停,還沒等他開口詢問,思威猛然轉進身來,手中匕首直刺進叉戛的肚子,然後用力下劃,一堆血淋淋的零碎“嘩啦”流在叉戛的腳步。
叉戛慘嚎一聲,一下子跪倒在地,瞪着難以置信的眼睛,力氣隨着鮮血和內臟的噴涌迅速消失。
“畜生,記住了。”思威面目猙獰,咬牙切齒地說道:“我乃大明孟養土官孟養思轟之孫,今日報仇雪恨。”
時間不長,隨着鼓聲的隆隆響起,歡快祥和的跳花節變成了復仇的戰場。在血光慘叫中,猛山克族男女戰士抽出兵器突然襲擊,將一個個措手不及的緬兵殺死,將幾十年所受到的屈辱和壓迫猛烈地渲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