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想得周到。”陳上川輕輕搖了搖頭,說道:“只是現下正用人之際,海上將領缺乏。學時制雖好,吾暫時亦不能脫身。對了,你們是第一期畢業吧?”
段智英立刻挺起了胸膛,說道:“以前雖有講武會,但更名爲講武堂會,卻是第一期正式畢業。共有上尉三名,見習少尉五名,少尉三名,見習上士十一名,上士八名。”
“一共二十七名,不多啊!”陳上川不禁對段智英刮目相看,詳細詢問道:“第一期共有學員多少?這見習和正式又是如何界定的?”
“第一期學員共二百一十人。在軍中服役,或表現突出,或識字超百的,皆可調徵入學;有功名,識字超三百,且體魄健壯的,則不論服役時間,可由民身直入。”段智英解釋道:“滿學時,考試合格的,前者授正式軍銜,後者則爲見習,須經戰陣廝殺,有戰鬥經驗後方能轉正。”
“原來如此。”陳上川稍一沉思,便明白了其中究竟。
明軍兵將雖多,但識字的卻少,是以能獲得正式軍銜的更少;而隨着戰事獲勝,形勢變化,民間識書認字的入伍者增多,所以獲得見習軍銜的要多一些。簡單點講,那就是有戰鬥經驗的雖多,但識字者少,而新兵中識字的比率增加了,卻是缺乏戰鬥經驗。
“現下看是新人比率高,但以後老兵倒會更高。”段智英憑着自己的分析下了判斷,“軍中宣教官員正開展識字教育。只要肯用心,學會幾百個字。也用不了多少時間。”
新人老人都兼顧到了,岷殿下還真是煞費苦心。而且這是否就建立了一套公平、公正、激勵的選拔、升遷制度,陳上川越想,越覺得其中大有玄機,很不簡單。
公平、公正,且有激勵作用,這只是其中的一個方面。培養新生力量,以軍銜抗衡目前的官爵。並把這些新生力量打上講武堂的烙印,這纔是朱永興的全部目的。
以軍校起家,用新軍官建立自己的嫡系,朱永興對這種辦法可不陌生,後世成功的例子更給了他信心和啓示。
抗清將是一個較長期的過程,據朱永興的判斷和估計,五年能與清朝形成真正的力量上的對峙。就是很令他滿意的結果了。當然,只要糧食基地建設得好,還有財力、工業能力的提高也能達到預期的目標,以後的進程會大大加快。
除了講武堂,朱永興還在建立政務學堂,培養文職官員。以便在治理地方中能夠切實貫徹實施他所制定的政策法規。換而言之,他正在試圖悄悄地改變傳統的科舉選拔官吏的方法,並且力爭使官僚機構達到最精簡的程度。
時間並不讓朱永興覺得充裕,除了時刻要面對清軍的壓力外,還有遠在緬甸的永曆和小朝廷。相對而言。對付清軍沒有什麼說的,就一個字“打”。而對永曆和小朝廷。朱永興確實相當的爲難。
從全國整個抗清的局面來講,永曆還需要存在,朱永興還得借朝廷留守的名義行事;而從將來的發展看,永曆及小朝廷的存在,又是一種隱患和制約,甚至可以說是阻力。
所以,朱永興現在一邊封鎖緬甸那裡的消息,一邊盡力把局面擴展開來,使人們習慣並適應他所推行的政策和模式。當然,建立威權,培養嫡系,攏絡人心,掌握錢糧大權等等,也是正在實施的應對手段。
雖然感到時間的緊迫,以及將來的壓力和阻礙,朱永興卻並不十分悲觀。永曆沒有趙構的謀略和手腕,自己更不是岳飛。
在送走了出征的水師之後,朱永興並沒有馬上離開下龍,而是聽取了由海防和庯憲前來的商團的彙報。
海防正在建設,滇省的商貿還是需要暫時在庯憲進行。安南王室和鄭氏在明軍的壓力下,不敢再肆意勒索,還退回了多收華商的錢財。這使得很多華商覺得有了後盾保障,便決定暫且保留在庯憲的商館,算是一個分銷點。
滇省佔領區各地的茶葉、回族的瓷器、白族的漆器、苗族的刺繡、傣族的蠟染等產品的出口都有明顯增加,現在又有下關的石磺(雄黃)打開了銷路。緬甸、暹羅、真臘等國崇信佛教,寺院多爲木製建築,在潮溼的環境中,防蟲防蛀便是一個需要很好解決的問題。
商貿帶來了收入,並有不斷增長的勢頭;商稅在增加,說明滇省佔領區的產品流動性在增強。朱永興在給自身增加財富的同時,也給佔領區的商業活動注入了活力。少了沿途的關卡、勒索,也激發起商人的積極性。
“招募蘇杭織工、繡工,以及松江織工的事務已經交給了幾家華商,估計很快就會有好消息。另外,各類工匠的招募數量尚未確定,還請殿下示下。”
前來彙報的是鄭硯北和兒子鄭昭達,還有兩名商務部官員,他們不是很明白朱永興要招募如此多的各色人等,到底是如何想法。但稟承着對朱永興的相信,還是很積極地執行他的命令。
“數量嘛?”朱永興只沉吟了一下,便確定下來,並令幾個人感到驚詫,“越多越好,不定數額。”
你們當然不知道,清廷的沿海遷界令一下,偌大的中國,對外商貿便幾乎完全斷絕,再加上政治腐敗、橫徵暴斂,有很多傳統工藝由此失傳。比如潞綢,在明朝盛時,潞安府有機織1.3萬多張,明朝派造3000匹。經過明末戰亂,清代僅剩織機300張,居然還是派造3000匹,致使“機戶支價賠累,蕩產破家”。逃亡的很多。但滿清朝廷並不因此放棄派造,直到機戶完全逃光。潞綢在歷史上消逝,纔算停止。
搶救傳統工藝尚在其次,而趁着滿清沿海遷界、焚舟禁海,朱永興要利用各種工匠,生產出被斷絕的產品,大做海貿,賺取利潤,纔是他的真實意圖。
儘管不解。但鄭硯北等人也未再發問,繼續向朱永興彙報海防的建設情況。現在的勞力不僅有調來的安南俘虜,還有從外面招募來的安南勞工,建設速度大大加快。錢容易賺,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這讓朱永興對越南史書上吹噓的越人的民族意識強烈嗤之以鼻。百多年後,越南人還願意往法國殖民者的佔領區跑呢,何況是現在。
“儘快建成。然後把咱們的商品全部拿到海防來出售。”朱永興意識到庯憲會成爲商貿競爭的對手,影響到商稅的收入,臉色不由得鄭重起來,嘿嘿冷笑了兩聲,說道:“非我即彼,想着兩頭得利。真是貪得無厭。好了傷疤忘了疼,不是被安南鄭氏勒索,哭着喊着來求吾爲他們主持公道的時候了?待海防建好,便放出風聲,在庯憲的華商將不再受我明軍庇護。禍福自擔。”
“殿下所言甚是,對忘恩負義之人。便要如此。”一個商務部的官員立刻表示贊同。
放出風聲?只是放出風聲吧?鄭硯北老奸巨滑,聽出了朱永興的弦外之音,不禁含笑頜首。
“另外,吾想了些章程,或者有助於海防商港的發展。”朱永興取出幾張紙,交給鄭硯北等人,讓他們先閱後再作議論。
這是一份類似於後世商品交易所的章程,很粗略,但主要的幾點都包括進去了。比如交易所會員制,履約押金的交付和退還,價格標示等等。
當然,朱永興根本沒把期貨寫上,只是希望提供有秩序的交易場所,提供公開的交易價格和統一的交易規則,通過這種集中化實現信息通暢、價格公平、買賣公平。從而加快商品流通的速度,收取更多的稅金。
鄭硯北是最先看出其中訣竅的,不由得偷偷看了一眼在桌案前不知寫劃些什麼東西的朱永興,暗自欽佩不已。
對客商來說,把貨物運來,出貨便是最爲緊要的。若是一時找不到買家,就得在商館一直待下去,貨棧裡倉儲要錢,吃喝居住要錢,更不說耽誤時日了。若是自己販運貨物來海防交易所,卻不必再費勁心力去四處打聽了,每日到這交易所把自己的貨物品種和價格標示出來,買家自然會尋來詳談。
假以時日,這商品交易所必定人頭攢動。不知多少人要出售、購買各式貨物。而貨物只要運送到這裡,便可以直接到交易所,很快就可以把買賣談成。甚至貨物有時連入庫都不必了,直接在碼頭上等待就是。
“殿下睿智非凡,這章程訂得極好。”鄭硯北拱了拱手,待朱永興擡頭望來,才恭謹地開口說道:“在下覺得還可稍加改進,比如從南來北往的商人中獲取消息,可知異地商貨之大概價格,作爲參考標示,或可方便行商,爲交易所增加人氣。”
朱永興立刻想起了後世商品交易所的那種標牌,倫敦、紐約、曼谷、吉隆坡……有種時光錯亂的感覺,一時竟愣住了。
鄭硯北見朱永興不發一語,以爲自己的建議不合其心意,趕忙分辨道:“在下見識粗陋,請殿下勿以爲意。”
古人是聰明的,起碼在這商業智慧上,並不比自己差,差的只是眼光和思維的侷限。而一旦在自己的提示下有了突破,便有舉一反三之能。
朱永興臉上露出讚賞笑容,衝着鄭硯北一伸大拇指,讚道:“鄭爵能想吾之未想,拾遺補缺,舉一反三,甚好,吾心甚慰。”
“殿下過獎了。”鄭硯北趕忙躬身拱手,不想朱永興竟如此尊重。
自己封的民爵自己不尊重,讓別人看了,又會如何想,又怎會得到重視?朱永興自然知道“上有所好,下必行焉”,做好表率,得利的最終還是自己。
接下來,朱永興便把完善交易所規則制度的工作交給了鄭硯北等人,畢竟他的精力不能老放在這些瑣碎的事務上。而且他也開始相信古代人的智慧。而接下來的彙報中,朱永興聽到了另外一個好消息。
這是朱永興自打通出海口。便給鄭硯北等人佈置的任務。在庯憲通過西方商人,聘請玻璃工匠、眼鏡師,或者購買透明玻璃。
玻璃生產的鼎盛時期是十五世紀到十六世紀,威尼斯的產品幾乎獨佔歐洲市場。而十六世紀以後,開始有玻璃工匠分散到歐洲各地,玻璃製造技術也逐漸傳播開來,並得到迅速發展。例如世界上第一架望遠鏡,便是由1608年由荷蘭德爾堡眼鏡師漢斯?李波爾發明並製造出來的。
但玻璃是玻璃。鏡子是鏡子。現在,威尼斯人還嚴格保密着製造鏡子的方法,而歐洲各國也在挖空心思要獲取秘密。朱永興卻要空手套白狼,打一個時間差,在法國佬獲得鏡子秘密並大規模生產前,猛撈一票。
嗯,透明玻璃偶還沒製造出來。儘管朱永興攪盡腦汁,曾給工匠們出了主意,比如把砂子換成石英,加點鉛什麼的,但依然搞不出透明的。所以,他纔要用借雞生蛋。更準確地說是買雞生蛋的辦法,以提高附加值來獲取鉅額的利潤。
玻璃工匠暫時沒招募到,但生產鏡子的原料——透明玻璃卻買到了。儘管塊都比較小,最大的不過一尺見方,最小的只有巴掌大。可並不妨礙朱永興的發財大計。
或許將這些“碎”玻璃運來並賣給鄭家的法國高盧雞正在嘲笑鄙視,但他又怎知朱永興點石成金的手段。怎知他們法國政府不惜重金要挖掘的秘密,在朱永興這裡卻是一錢不值。銀鏡反應還缺乏些條件,但錫箔加水銀,還是馬上就能着手進行加工的。
水力衝壓機,金屬拉絲機,或者能製造此機械的外國工匠還沒有招募到,讓朱永興略有點小遺憾。他是拿來主義的奉行者,一切以抓緊時間,儘快見效爲準。況且,現在可不是埋頭苦幹、自力更生的時候,拿來、學習、仿製、改進,這也不失爲一條工業的發展道路。
“這次是就近,能當面商討,以後呢,還是以書信聯絡爲主。”朱永興覺得自己不可能事必躬親,所以要放手培養人才,自己只要劃出大框,起到指點和審覈和作用便行了,“放手去幹,海防就作爲一個試點,以後在西貢——呵呵,吾又給別的地方起了個名字。總之,日後類似的商港、交易所還會再建,先摸索出經驗和套路,以後再幹起來,也是事半功倍。”
“殿下信任,我等敢不盡心竭力。”
鄭昭達看了朱永興一眼,小聲說道:“殿下黑了,瘦了,奔波勞累,當多多保重貴體纔是。”
呵呵,朱永興衝着這個日漸成熟的年輕人點了點頭,如果不是要杜絕官商勾結,鄭昭達倒是可以當作商務官員進行培養的。只是鄭家涉商太深,真有點可惜了。
不過,鄭昭達看似恭維拍馬的話,倒讓朱永興暗自慶幸,慶幸沒有帶夢珠和龍兒來。看海是件很浪漫的事情,但海風這麼一吹,陽光這麼一照,在沒有什麼防曬用品的情況下,皮膚變深是難以避免的事情。而且這種情況因人而異,有的人在海邊呆一天就在不經意間變成了小黑臉,有的人則要特意進行日光浴,爲健康的古銅色而努力。
男人嘛,膚色深些沒有關係;女人——朱永興覺得夢珠和龍兒肯定對自己的白皙肌膚很自豪、很珍惜,變成自己這番模樣,嘿嘿,不敢想象她倆的表情和反應。
商貿的事務處理完畢,朱永興便要啓程前往諒山,與即將出徵的馬寶等人會面,作最後的視察和佈置。
因爲暫不適應海船而被淘汰下來的兩千多士兵繼續留在下龍,連同本地的駐守官兵,進行相關的訓練。比如經常乘船出海,先近後遠,逐步克服暈船的毛病,並熟悉船隻的操控;划船衝灘,演練登陸作戰的要領……在鄧耀和陳上川留下的幾名軍官的指揮訓練下,按照朱永興的規範和要求,海軍陸戰隊終於有了個雛形。
一天比一天好啊!朱永興面對着海天一色,發出了感慨。一年了,終於踢騰出了個樣子,形勢依然嚴峻,但清軍再想一戰而平定西南,已經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一年來,自己幹成了很多事情。把分崩離析、軍心散亂的各路南明殘軍捏合起了大部,利用雨季和地形取得了一場勝利,穩定了軍心士氣;討伐安南,以強凌弱,用不平等條約獲取了相對穩固的反清基地;利用自己的先知先覺,煽惑起滇省的土司,趁亂而動,利用轟天炮和坑道爆破反攻滇西;又在元江出敵不意,用倉促組建的水師隔絕作戰,擊退了吳三桂……
征途漫漫,任重道遠。朱永興收起思緒,猛然揮手下達了出發的命令。馬蹄聲隆隆,一路煙塵,奔向遠方。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