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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與後世果然大大不同啊!朱永興在親衛的保護下,登峰臨橋,四下觀察後不禁發出感慨。
想當年,他在遊覽此地風光時,天生橋已經被妥善地保護起來,並作了加固處理,兩端的崎嶇小路也被重新修鑿加寬並鑲砌了石階。而“天生橋”兩邊更是設了護欄,橋下的河水也修了水電站,遊人在這裡可以憑欄遠眺,發思古之幽情。而現在,走在“天生橋”上狂風勁吹,橋下驚濤駭浪,令人膽顫心驚,哪裡還能從容平靜地觀賞奇景呢?
而且,如果用炮猛轟,通過“天生橋”還是可能的,但沿着崎嶇的小路仰攻天風寺,那就絕對是一場噩夢。
顯然,對面的清軍也認爲敵人不可能從這裡突破。從望遠鏡中可以看到,防守對面山崖的清兵只有數百,而且臉色也顯得輕鬆。他們在等着明軍過橋,便箭矢齊下,使明軍在狹窄不過兩米多的橋上血流成河。
夏秋之季,有名的下關風還是要小一些,但朱永興並不想用屍山血海奪取天險。他命令少量明軍舉着盾牌向天生橋做了試探性的進攻,稍遇挫折便收兵而回。接着,他又把大部明軍調至山後,只留下數百人防守。做出了知難而退的姿態,以麻痹清軍。
月亮升上來了,夜色變得蒼白。暗影好象散了,到處都看得清楚了,甚至辨得出腳下一根根的草莖。壁立的山峰,從腳到頂。全是蒼黑的岩石。有些地方,非常突出,好象就要崩下來一樣;有些地方,又凹了進去,如同裡面有很深的巖洞,岩石上下的縫隙裡,到處長着枝椏彎曲的野生雜木和荊條,看來象巨人身上的粗毛一樣。再塗上一層蒼茫的夜色,就更加顯得兇殘嚇人。
朱永興啃着乾糧。喝着葫蘆裡的水,不時望向對面山崖。清軍燃起了篝火,更遠處的江風寺也有點點燈火。
不知道那支迂迴潛越的奇兵怎麼樣了,是繼續在跋涉,還是已經找到了合適的地點,或是已經開始了偷越行動。不管怎麼樣,現在時間還早得很,朱永興勉強壓下心中的胡思亂想。閉上眼睛開始休息。
………
月光同樣照在距離天生橋十餘里的西面的山巒樹林上,人影在懸崖上晃動着。
在這裡望向對面。是象刀切般的齊刷刷的懸崖峭壁,可比這裡要低一些,但峽谷之間總有三十多丈。站在崖邊向下看,黑洞洞的深谷,巨石吊懸,陰風颯颯。刮肉透骨,嘩啦啦的急流聲衝入耳鼓。對面崖上的樹木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喳喳亂響。因爲林梢的擺動,映射得好象所有的山都在搖晃。讓人覺得頭暈目眩,站立不住。緊張得手握兩把冷汗。
西南風啊,還不小呢!幾個炮兵測量着距離,估量着風速,認真商量了片刻,將小號的轟天炮調整着方向,然後裝填藥包,又把一塊契合炮口的圓形木板放進去,再就是一個鐵製撓鉤,撓鉤後面拴着長長的已經被水浸溼的粗繩。
十幾個明軍撐起了一個巨大的黑色布幔,以遮擋發射的火光,這是防備遠處的清軍看到的舉措。
一切準備就緒,炮兵點燃了導火索,片刻後,隨着一聲悶響,木板推着撓鉤飛出炮口,向着對面射去。
“拉,慢點往回拉。”撓鉤落了下去,也看不清是否刮到了樹木或岩石,一聲命令下達,幾個猛猛勇士開始用一個簡易的絞盤收緊綁在樹幹上的繩子。
粗繩被慢慢繃直,往回拉扯,總兵張國用和李承爵瞪大眼睛瞅着,希望一次便能成功。直到粗繩再也不動,三個壯漢也絞不動轆轤時,兩人才鬆了一口氣。
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用小型的轟天炮發射拴着繩子的撓鉤,掛住對面山上的樹木,聽起來簡單得很,但真要想出來,卻並不是容易的事情。這就是思維的侷限,爲什麼有人通過不起眼的小事,就能搞發明創造,而有的人卻天天熟視無睹,就是這個道理。
朱永興的知識比這個時代的人寬泛得不知多少倍,智取華山知道不,襲取奶x頭山知道不,絕谷走鋼絲知道不,嗯,這個道理也是相通的。
“再過去幾個,然後再繼續拋繩子,不管刮沒刮住,都有人能幫着固定。”張國用轉向李承爵,用商量的口氣詢問道:“你看如何?”
“這個辦法最穩妥。”李承爵點頭稱是,又不忘恭維了一句,“張總兵不愧是跟隨殿下最久的將領,這細緻周密深得殿下用兵之精髓。”
張國用心中自有一種得意,殿下出緬入滇之時便投效,自認爲資格最老,戰功也著。而李承爵等人雖然在征伐安南時也有功勞,但卻不能和他們相比。
“李總兵過獎了。”張國用表面上還得表示謙虛,擺着手說道:“皮毛,只學到了一些皮毛而已。殿下之謀,神秘莫測,若想學到精髓,談何容易?”
“那是,那是。”李承爵連連點頭,倒是由衷地讚歎,“相關器物早已準備,殿下未下永昌,便已算到龍尾關,決勝千里,亦不爲過。”
幾個明軍將滑輪套上繩子,滑輪上拴一根稍細的繩子,下面則綁好繩兜。這樣一來,飛越深澗天塹便不用費力而驚心的攀爬,依靠自然的角度,人坐在繩兜裡。如騰雲駕霧般便飛了過去。然後這邊再用那根稍細的繩子把滑輪拉回來。把極度危險,極度困難的事情變得如此簡單,如此方便,恐怕也只有朱永興能做到吧!
一個瘦削的士兵率先坐進了繩兜,身上帶着些應用物件,順着繩子滑了過去。身影隱沒在對面的黑暗之中。
過了好一會兒,粗繩不斷晃動,顯然是過去的這個明軍士兵正在加固那邊的繩索。稍後,一點微弱的紅光在對面山崖上亮了起來,向着這面划着圓圈。
滑輪被迅速拉回,又澆上些油脂,一個個的士兵開始飛越天塹。等到過去了十幾個人,小轟天炮再次發出悶響,接連拋出五根大繩。被對面兵士加以固定後,人員偷越的速度大大加快。
事已成矣!張國用和李承爵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笑容。天險啊,就這麼過去了。等到突然在天風寺側後發起進攻,再接應主力攻克天生關,這大功便到手了。
………
太陽還沒有升起,但空氣裡已瀰漫着破曉時的寒氣,草上也已掩蓋了灰色的露水。早起的鳥兒在半明半暗的雲空高囀着歌喉。而在遙遠的天際,則有着一顆最後的晨星正凝視着。有如一隻孤寂的眼睛。
已經將滅的篝火被添柴燒旺,水被一壺壺燒開,分發給參戰的官兵。一碗開水下肚,幾塊乾糧充飢,露宿山林的不適被衝去了大半,臨戰的興奮逐漸浸染身體。
儘管上半夜朱永興便得到了偷越成功的報告。但他知道要打響戰鬥,還需很長的時間。望山跑死馬,偷越地點離天生橋不過十里之遙,但卻要翻山越嶺,經歷很大的艱辛困苦。才能繞襲天風寺。
只是這種程度的跋涉攀登,可要比大軍翻越積雪覆蓋的蒼山,直搗大理要容易多了。
魏君重又舉起望遠鏡,觀察着對面,這已經是在短短的幾分鐘內重複了多次的動作,顯出了他心中的焦急。
朱永興淡淡一笑,看着炮兵把轟天炮依着山勢架好,直指天生橋對面的清軍陣地。亂炮轟擊之下,衝過天生橋當然是可能的。然後呢,蝟集於狹窄的區域內,沿着崎嶇難行的山路仰攻天生關?那個時候,火炮用不上,就算是用人命堆,恐怕也很難取得突破。
“風向,風速,要特別注意。”朱永興對前來報告的炮兵小隊長提醒着,“炮口應有所偏轉。”
炮兵小隊長領命而去,朱永興捧着手中的茶杯,暖着手,卻聽到魏君重發出一聲興奮的喊叫。
“殿下,殿下。”魏君重幾步跑過來,把望遠鏡遞給朱永興,叫道:“火,火光,在江風寺。”
朱永興急忙拿過望遠鏡,其實已經用不着了,火光雖不大,但在這裡也能看到見。只不過,用望遠鏡的話,興許能把情況看得更清楚一些。可是,朱永興感覺失望了,他暫時還判斷不出那火光是清軍燃着的,還是戰鬥引發的。
“殿下——”魏君重焦急地說道。
“稍安勿躁。”朱永興並沒有放下望遠鏡,嘴裡說道:“命令部隊,做好進攻準備。”
“是,殿下。”魏君重趕忙向下傳達命令。
“轟,轟…”爆炸聲傳了過來,雖然已不是很真切,朱永興卻立時知道江風寺的戰鬥確實打響了。雖然從元江出發時並沒有帶手榴彈,但也現做了一些需要用明火點燃的土炸彈,而在敵人防守的地方出現這種聲音,不用想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進攻!”朱永興立時起身,抽出寶劍向着天生關一指。
“開火!”早已準備停當的炮兵小隊長跳上一塊大石,高舉紅旗,猛地向下一揮。
“通,通,通……”悶響連聲,白煙升起,又旋即被風吹散。
十幾個黑色的炮彈飛過天生橋,能看清在空中被強風吹偏,但經過調整的發射角度最大限度地糾正了偏差,紛紛落在了清軍的陣地上。
片刻後,巨響一聲接着一聲,炸起了無數的碎石,比在平常土地上更顯威力。
待命的明軍吶喊上前,兩排刀盾手橫列於崖邊,火槍手排列於後,向着對面發出一排排猛烈的齊射。
不一會兒。轟天炮又是一輪齊射,這回打得更準,炸得更開。亂石激射,又紛紛落下,加上輪射不停的火槍,守衛天生橋的清軍被壓得擡不起頭。
鼓聲隆隆。身着重甲的明軍向前衝去,踏上了天生橋。雖然行動稍爲緩慢,但重量則在很大程度上抵消了“下關風”的狂吹。
有清兵冒死阻擊,有明軍士兵墜落橋底,火槍的射擊聲夾雜着雙方士兵的慘叫聲,天生橋再次成了血腥的戰場。
風,在耳邊呼嘯。兩杆長槍從側上方刺來,直取百戶陳相鵬。而他的鋼刀剛從一個清兵的脖頸中抽出,已經沒有時間招架。他趕忙身子一斜,向旁邊撲去。
槍尖在肩甲上劃過,發出刺耳的聲音,掩護的火槍繼續射擊,一杆長槍頹然落地,另一杆長槍匆忙回抽。
陳相鵬伸手抓住槍桿借力,腳蹬一個石縫,猛地一躥。刀光一閃,將清兵的腦袋削下一半。然後。用肘部在石崖邊上一搭,合身一滾,翻上了清軍的陣地。
刀槍接連襲來,擊打在陳相鵬滾過的岩石上。一排火槍射來,慘叫聲響起,幾個起身砍殺的清兵非死即傷。在血箭噴濺中紛紛倒地。
陳相鵬不敢倉促起身,只是躺在地上翻滾着亂砍,卻不離崖邊,只爲後面的士兵創造有利的條件。
一個明軍士兵被同伴託舉而起,剛剛露出石崖邊便把手裡的長槍亂砸亂刺。兩個清兵被擊殺,他也隨即被刺中肩膀,慘叫一聲倒了下去。
數個明軍再次踩着同伴的肩膀出現在崖邊,一通槍來刀去的廝殺後,有兩個明軍翻了上來。
火槍停止了射擊,陳相鵬趕忙旋身而起,和這兩個明軍互相倚靠,接連殺死了三個清兵,掩護着數個明軍再次登上崖頂。
崖頂的安全距離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明軍越過天生橋,再登上崖頂,與殘存的清軍展開廝殺。
“成功了。”朱永興的望遠鏡已經離開了崖上的戰場,通往江風寺的崎嶇小路上出現了一面紅旗,正在向天生橋快速移動,那是已經奪取了江風寺的偷越部隊派兵前來接應了。
朝陽在遙遠的山邊探出頭來,噴發出光焰。周圍的景物一下子流注了清新如燃的晨光,起初是鮮紅的,然後是大紅、金黃……那面紅旗被風吹得獵獵飛揚,在太陽的光焰下,紅得象火,彷彿正在熊熊燃燒。
……
走過黑龍橋不遠,便是通關的敵樓,書有“龍尾關”三個大字。樓上還有兩層,在樓檐口下懸掛着一塊橫匾,上書“龍關鎖鑰”。
車隊中的段琬兒擡頭看了看,不禁露出一絲苦笑。什麼禦敵防守、固若金湯,什麼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只不過兩日工夫,便被明軍攻取,聽說還是岷殿下親率兵馬,從絕險之地天生關取得突破的。
唉,虧了自己還自以爲高明地獻計獻策,真是班門弄斧。其實人家心中早有妙策,自己的侃侃而談顯得多可笑。
段琬兒喪氣地垂下頭,悶悶地隨着車隊直入龍尾關。
龍尾關的街道上廝殺的痕跡並不重,天生關被襲取,對於守關清軍是致命的心理打擊。等到最靠近天生關的碉樓被攻取,城下的明軍通過雲梯可以順利地進入關城後,清軍便打開北城門,向大理方向潰逃而去。
天險哪,可以成爲戰鬥信心的憑恃,也能夠成爲喪失鬥志的主因。這就是朱永興所說的,險在心中的原因所在。
車隊並未在龍尾關停留,而是直出北門。除了朱永興率領的襲取天生關的部隊傷亡較大,也比較疲憊外,其他的部隊都還保持着不錯的體力,精神狀態也在連戰連勝的鼓舞下,很是飽滿。
兵貴神速。朱永興和晉王李定國、趙王白文選緊急商議之後,決定主力不做停留,出關直取大理。不到三十里的路程,今晚便可兵臨城下,給大理守軍更大的心理震懾。
騎兵已經追擊潰逃的清軍向大理而去,大部隊則稍作整頓後開始出發。朱永興雖然有些疲憊,但還是堅持着騎馬而行。已經不是長途行軍,便不用節省馬力,用腳丈量了。
在行進了五六里路後,趙王白文選便催馬來到了朱永興身旁,象是說閒話般地與朱永興聊了起來。
“這湖廣綠營,比甘陝綠營還要差上一些。”朱永興談着自己的感覺,“天險未破時,還能夠拼命廝殺,可一旦沒了憑恃,便鬥志喪失。”
“如果不是有騰衝之敗,甘陝綠營也是一支勁旅。”趙王白文選輕輕搖了搖頭,顯然對攻取永昌時,甘陝綠營的表現有些不屑,“滿洲兵,漢軍旗,三藩之嫡系兵馬,然後纔是各省綠營,其中甘陝綠營和湖廣綠營尚是戰力不錯的部隊。三藩之軍,又以三鬼最強,尚奸次之,耿奸再次之。”
孔有德既死,後繼無人,已無藩王之稱。而廣西的孫延齡,雖然也踞一省之地,但已經不屬於三藩之列。
“甘陝綠營還有一支勁旅,日後若對戰,尚要謹慎小心。”朱永興想到了貴州的趙良棟,不由得提醒道:“張勇,趙良棟,皆是名將,不可小覷。”
“張勇已敗在殿下手上,膽必喪矣。”白文選似乎有些不以爲然,也似乎在恭維朱永興,笑道:“趙良棟嘛,既在張勇之下,也不足慮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