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進程從自己出緬入滇的時候就應該改變了,但朱永興沒有想到,騰衝大勝竟會讓吳三桂從中間接得利。原本要等到入緬擒殺永曆後,吳三桂才晉封爲親王,後來,清廷又把貴州交由他全權管理,使吳三桂有了封藩、裂土分封的意義。
當然,現在吳三桂的奏章剛剛遞上去,還沒有得到清廷批准,也不會超過歷史上的封賞,但他確實向着全部掌握雲貴邁出了一步。雲南貴州越不安定,清廷賦予他的權力就越大,這個老狐狸看得很清楚。
只要仿明代沐氏家族世鎮雲南之例,讓我當雲南王,我自然會積極用兵,掃滅逃入緬甸的僞帝永曆,以及雲南邊外的僞明殘餘勢力。吳三桂打着這樣的如意算盤,一方面把原來洪承疇屬下的湖廣綠營調往滇西,鞏固要地的防守;一方面繼續擴充自己的兵力,靜待朝廷回覆。
而騰衝的兵敗,還給吳三桂解決了一個難題,那就是清廷正在進行的裁軍之議。
在雲貴大規模戰事結束後,清廷就準備將雲南的滿洲八旗兵撤還京師,五萬綠旗兵擬裁去兩萬。因爲把大批軍隊留在雲南,耗費的軍費開支給國家財政造成了沉重負擔。據戶部統計,在用兵期間,雲南一省每年的俸餉銀高達九百餘萬兩。
這是一個相當驚人的數字!以順治十六年、十七年國家徵收的課銀爲例,國家兩年的“課銀”收入也抵不上雲南一年的軍費開支。如按順治十五年以前的收入來計算,相差更爲懸殊。且其他各省駐軍也需要軍費,更加重了清廷的財政負擔。
要知道,自清軍入關以來,無日沒有戰爭,生產遭到破壞,加之清入關前明朝的經濟已處於崩潰狀態,清廷接手這個爛攤子,財政相當困難。戶部提出的報告,引起了順治的重視,以爲此事爲“國家要務,關係重大”,要議政王貝勒大臣會議“速奏”。
以軍事起家,並且要以軍隊爲倚仗的吳三桂,自然不願意裁減他的軍隊。正值騰衝兵敗,他便向朝廷申辯:“邊疆未寧,兵力難減,宜如舊時。”如果說之前提出這個理由,還有些狡辯之意,現在則正當其時。吳三桂明白,要保持自己的地位與威望,就必須有一支強有力的龐大軍隊。
現在,吳三桂最關心的是如何保持自己的勢力,不想失去已得到的東西。僞帝永曆,僞明宗室留守,僞明殘軍,在他看來,並不是多大的威脅。只要他全力進剿,徹底掃滅只是時間問題。
一個人的權利和地位的過快增長,往往就是政治野心膨脹的溫牀。吳三桂的思想,從清廷命令他留駐雲南的時候起,已經發生了新的變化。
滿洲兵將不服水土,且不願深入邊荒作戰,徹底消滅殘明的重任,捨我其誰?吳三桂看得很清楚,想得很明白,此時擴張自己的勢力,名正言順,清廷多半也只能照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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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結束安南戰事,一個月安置休養,一個月練兵備戰,九月上旬或中旬出兵入滇,再戰清軍。”朱永興此時並沒有把注意力放到昆明,而是全力於安南攻略,並且提出了具體的時間設定。
馬寶等將領用眼神互相交流,都是心中疑惑,不明白爲何要把時間定得如此精確,或者說是倉促。
朱永興心中也有無奈的感覺,因爲他原以爲能控制元江那嵩的起義時間,只要拖後一些,他便能更從容地做好準備。只是在張勇逃脫之後,給了他一個警醒,那就是凡事不能想當然。
元江那嵩的起義時間應該可以向後拖延,但誰又敢保證吳三桂不先動手呢?九月或十月,雨季結束,清軍難道會沒有行動?如果從吳三桂的角度來看,既然視雲南爲自家封地,爲長遠計,象那嵩這樣根深蒂固的地頭蛇,那是必須剷除的。一來可以殺雞儆猴,震懾雲南的衆多土司;二來也消除了迤東土司對昆明的威脅,可以放心用兵於滇西南,進剿明軍,或入緬擒殺永曆。
與李定國、白文選等比較,在吳三桂心目中,也許那嵩更有威脅。畢竟經營了上百年,有穩定的根據地,治下有幾十萬的民衆,還積累了衆多的糧草和財寶。無論從政治、軍事,還是從經濟上考慮,先滅不肯投誠的那嵩,都是一個上上之選。
而吳三桂確實在歷史上做過類似的事情,那就是水西的抗清起義。如果深入研究,就會發現,與其說是水西安坤主動豎旗抗清,倒不如說是被吳三桂給逼反的。當清廷把貴州也劃給吳三桂管轄後,安坤這個曾經投誠清廷,併爲清軍提供過很大幫助的地方實力派,也就註定了被滅的命運。
自家後院,豈容雄厚實力的地頭蛇盤踞?史書上有一種說法,說是吳三桂覬覦水西安家幾百家積累的鉅額財富。不可否認,有這方面的因素。但更關鍵的原因,還是吳三桂要切實地掌控雲貴,使其成爲自己穩固的世襲封地。
思維的誤區一旦被發現,朱永興就只能跟時間賽跑,儘量做好應付意外的準備。我可能能夠勸說並指揮那嵩,但卻不能讓吳三桂按我的計劃行動啊!
朱永興暗自苦笑,對衆將開口說道:“時間有點緊哈,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雲南的雨季結束,清軍必有所動。我們如果不做好準備,恐怕在安南奪了根基也佔不住腳,最後鬧個竹籃打水一場空。”
“安南土蠻,予以擊敗,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馬寶沉吟了一下,試探着說道:“適才殿下已講了安南目前的狀況,鄭氏與阮氏對峙,應該會有很多兵力不及調回。再有莫氏牽制,想必能戰之兵也不會有多少吧?”
“要擊敗鄭氏,應該不難。”朱永興撓了撓頭,說到了自己的擔憂,“可吾就怕鄭氏雖敗不降,糾纏不休,使我軍脫不了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