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判斷,可能是牛炳禮自己錯亂了,對劉嘎包心裡有鬼。據調查恨他的人多了,我覺得不是劉嘎包,要是劉嘎包有那膽,老實人發起瘋來控制不住自己的,應該會直接殺了他。”
陳棟說完這句被師傅一瞪,低頭不敢吭聲。
沒有監控的時代,沒有目擊者,現場又被踩成了菜市,證詞來自牛炳禮本人……陳棟覺得有點委屈,師傅瞪我幹嘛,事情明明也就我想的這個可能了。
領導們互相討論了一會兒,沒什麼頭緒,只好轉回來道:
“鐵路派出所那邊的同志有沒有幫忙簡單先了解一下?”
陳棟和老楚都點了點頭,情緒變得有些低落。
老楚開口:“問了,全都隔離開問過了,包括劉嘎包本人,老人、小孩,都沒有任何問題。我認爲重病在身的老人和幾歲大的孩子如果撒謊,應該不可能瞞過咱們的同志……至於劉嘎包的妻子,已經只會說一句話了,想死,不敢死。”
說完,老楚擡手指了指自己額頭側邊,眼睛裡水光一沉。
“查什麼劉嘎包,依我說查牛……”
陳棟話說到這裡被師傅按住了,牛炳禮上頭有人,老楚怕徒弟年輕,前程被耽擱了,自己站出來,敬了個禮,說:“我想查牛炳禮。”
其實他們之前順帶就已經查了,手裡握着不少記錄。
一個兩千多號人的國企實權副廠長啊,交遊廣闊,幾個領導互相看了看,“這樣,你們來,再給那邊派出所的同志掛個電話,我們聽聽看。”
陳棟一愣,面色爲難地走上前,嘟囔道:“那你們捱罵了可別怪我。”
說着話,他把電話撥通:“喂,這裡是臨州市西城分局……”
“你們還要怎麼樣?要我們幫忙把那個只會哭的男的,老人、孩子,還是那個已經傻了的女人屈打成招?”
對面的口氣近乎咆哮,因爲這樣的溝通已經進行了好幾次了。對面派出所的同志通過詢問也已經知道了劉嘎包一家的遭遇,包括他妻子變成這樣的原因……
問題,對方的不在場證明現在無比明確啊!已經忍了、躲了,接下去怎麼活都還是問題,不能欺負人到這個份上吧?
“那我也問問,你們那邊那個狗日的抓了沒?我問你們抓了沒?!這邊老人、孩子、女人,可都已經嚇傻了,哭成一片了,哭得老子心酸眼淚都出來了……”
“老子當初豁命打南邊猴子,可不是爲了你們這樣官官相護的。老子要放人……請他們吃個飯就買票讓走。”
很不巧,對面的同志是個戰場上下來的老兵,脾氣硬,火氣大,再者說又是跨省協助,他管你孃的呢。
大領導尷尬了,苦着臉擺了擺手,陳棟小聲道歉後把電話掛掉,一臉的羞愧難當。
“現在怎麼辦?要不要派同志去把劉嘎包一家帶回來?”其中一個領導問。
局長思索一會兒,搖頭,“緩緩。”
他沒說破,這件事到現在其實已經很複雜了,上頭市委領導正關注着呢,下面民衆正放鞭炮……
作爲不在場證明人的那二十多個出去把事情一說,羣衆們現在肯定都堅信,原來真的不是劉嘎包。
這種情況下,你敢憑牛炳禮一面之詞不顧事實把人一家老小抓回來?
這事萬一一個不慎,就可能變成社會羣體事件,自己這些人完全扛不起。
“這樣吧,你們把材料給我,我去市裡問下領導的意見。”
局長說完,陳棟搶前一步把材料遞上,兩份。
局長低頭看了一眼,放在上面的,反而是對牛炳禮的初步調查,民衆的舉報很多按了指印,他猶豫了一下,把兩份材料交換了一個位置,但是至少都帶上了。
至於到時候是否拿出來,他會審時度勢,看情況。
“另外你們再去趟醫院,等那位牛廠長手術後甦醒,再跟他確認一遍。”臨出門,局長轉身又交代了一句。
…………
拍賣場,江澈已經順利拿下了第二個目標商鋪,價格14萬,一切都按既定的方案進行着……
釘蛋這個想法,確實是劉嘎包自己的決定,江澈通過陳有豎傳達的要求只是必須要牛炳禮受傷被綁住,隔天出現在羣衆面前,有時間被圍觀,然後需要救護車……他就保證牛炳禮會生不如死。
至於整個具體的實施過程,其實很簡單。
在卡拉ok,燈光和酒精造成的混亂中,喝了不少的牛炳禮被衆星捧月圍繞着的時候,已經被徹底忽略的陳有豎調了他的表,然後牛廠長出門小走,坐車,睡着,醒來,快“11點”,遇襲……
這個時間其實應該在9點40到10點左右,劉嘎包看見窗外掛了白衣服,帶着妻子“去房間裡最後收拾一點體己東西”,跟進來幫忙的朋友看見打開的櫃子裡零零亂亂一堆是這些東西,自然不好上手,退了出去忙外面的……
期間屋內偶爾傳來咳嗽聲。
都是住的二廠附近。
陳有豎一路跟蹤,通知時機,交換位置(當然劉嘎包始終不知道對方是誰)。
年紀、身材、力量、工具、決心……全部全面佔優的劉嘎包偷襲牛炳禮,用不到二十分鐘把事情做完,戴了手套,但人還是被牛炳禮看見了,大概他本身也不想徹底隱瞞,不然不解恨。
交接回去的時候嘎包說:“我被看見了……不如直接弄死他?反正我也跑不了了。”
陳有豎背身說:“除了這段時間,其餘你全說實話,說完就哭……天衣無縫。”
然後,劉嘎包從房間拿着收拾整齊的行李,牽着一直不斷碎碎唸的妻子出來,跟送行的人一起去車站,上車離開。
之後的這一夜,陳有豎一直遠遠看着,防止出什麼岔子,直到第二天天矇矇亮,江澈出現,替牛炳禮解開繩索的同時——調回時間,接管全局。
當時如果有人比江澈更早一步去幫牛炳禮解繩子,陳有豎就會搶先那個人一步,當然,最適合的人選顯然還是江澈。
因爲他去解最合情合理,最自然,而且當時牛炳禮的神經已經被折磨了一夜,極度萎靡,根本注意不到什麼細節。
當然,所謂天衣無縫也就安慰劉嘎包而已,其實江澈的犯罪水平僅限於看了幾集柯南的程度。
如果這是一部刑偵劇,案件自然有不少漏洞,但是江澈相信它不是,它會是一出大鬧劇,亂到不會有什麼神探去捕捉蛛絲馬跡,一點一點擊破案情……
它已經開始亂了。
很快會更亂……
就連牛炳禮自己都要錯亂。
“27號商鋪,16萬,17萬,17萬一次……19萬,這位女士直接叫了19萬,有沒有更高的出價?19萬一次,19萬兩次……”
就是這個價,早先定好的,牛炳禮的親戚,還有串標團的同夥們,都在等待落槌。
江澈舉牌,“20萬。”
女人回頭看着江澈,怔在那裡……
這什麼情況,怎麼處理?每個商鋪的價格都是牛炳禮定好了給她的,而且明明大家都是說好的,這是幹嘛?
……要加嗎?加了剩下那幾間怎麼辦?牛炳禮可沒教她取捨應對。
“明明之前都很守規矩啊,怎麼突然來這麼一下?”其他串標團的人也都帶着詫異紛紛看向江澈,眼神裡滿是困惑,個別還有點質問的意思。
江澈神情淡定,微笑着逐個點頭回應。
“有恃無恐啊,這是蘇家要硬搶牛炳禮的?有矛盾?或者這次根本就是衝着他來的?”一連串懵逼,他們都開始想,“沒我事吧?應該沒,沒我事就好,讓他們槓去吧。”
問題臺上的拍賣可沒法停下來。
“20萬最後一次……篤。”
拍賣槌落下,江澈順利拿下27號商鋪……印象中,它後來開過一陣子奢侈品旗艦店,還開過什麼來着?忘了。
趁着上面介紹下一個商鋪的空當,“合夥人”們不放心,推出來“代市長”,過來問了江澈一聲:“兄弟,你這是?”
江澈笑笑,說:“已經是牆倒衆人推了,不用浪費吧?”
什麼意思?
接下來上廁所的上廁所,抽菸的抽菸,一羣人紛紛出去打電話瞭解情況。
所謂瞭解情況,其實他們同時也是第一撥向外,尤其是向那些有一定權力和能量的人散播牛炳禮“已經牆倒衆人推”這個消息的人。
三人成虎……何況這些人本身也都是有些能量的。
江澈不出面,組織了下層民衆,不出面,吸引了上層嚴正關注,現在又用一句話,在中等權力階層裡造勢,他相信牛炳禮的同志們,領導部下們,很快也會收到消息。
這次風波將與以往僅僅民衆層面的舉報完全不同等級。
牛炳禮扛不住,至於他的保護傘……江澈只見過保護傘遮風擋雨,沒見過捨身跳進漩渦去救人的。
…………
病房裡,頑強的牛廠長剛很不耐煩地做完了第二次詢問筆錄,前後一致。
情緒狂躁,他擡手把一個醫用托盤掃翻了,藥品器具散落一地,扯到傷口嗷嗚一陣亂叫,帶淚咆哮着:
“抓人啊,你們還在這跟我問東問西的幹嘛,人抓到了沒?抓人啊……再不抓人,劉嘎包就跑了,到時候你們給我全國各地找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