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過這首歌嗎?”正當江澈聽得有些入神,明哥突然問。
“聽過一兩次,沒聽完整過。”江澈點頭說。
此時,屋內的兩個小丫頭已經從鋼琴上下來了,赤腳踩在地毯上,來來回回往鋼琴架上擺上去Lara的一堆洋娃娃,各種排列組合。
感情真好啊,童趣盎然。
“其實本來的選曲是另一首。”明哥笑了笑,然後用一種典型的,不會唱歌的老男人一個平調哼到底的狀態,開始低聲哼唱:
“最是夢縈家國,鄉土豈可遺忘?長江黃河富饒大地,五千年文化源遠流長;中華有過光輝歲月,也曾經歷苦難創傷。道路從來是迂迴曲折,是非榮辱使人明確方向。祖國富強是衆所依歸,爲安定繁榮各盡所長。”
不知爲什麼,這歌詞在面前這個幾乎沒有調子的老人嘴裡唱來,別有一種悠遠深長。也許作爲一個長久跟隨在霍潁東身邊的人,他的所見所聞所想,早都已經潛移默化了吧。
明哥的意思,Lara原本要在一場由英國人主辦的政商界內部慈善晚會上,在一個正“折騰不休”的末代港督面前,彈唱這首歌。
“壯哉,趣哉,霍先生。”
不站在霍潁東這樣的層次思考,其實並不容易體會這其中的勇氣、情懷,還有那麼一絲絲“老頑童”意氣用事的“頑皮”。
江澈能體會,是因爲前世網絡普及後,有很多事他都有所瞭解,而且現在某種程度來說也算“淺層次”牽涉其中。
“這是霍先生平常最愛哼的一首歌,他唱歌不是太好,早年運動不錯,也愛體育。”
明哥說到這,轉頭看了江澈一眼,微笑繼續說:“是因爲冬兒姑娘被邀一起表演,才換成了這首童謠。另外冬兒上臺的衣服,我們也已經請來裁縫定製了,明天上午就會趕出來。”
“……”老江湖的話是真不好接啊,江澈也不知是應該說“謝謝”,還是反問“你怎麼判斷的我很慫?”
正猶豫着,兩個小丫頭擺完了玩具,突然轉身一起朝窗邊奔來。
“我們可以在窗上呵氣,然後寫字,畫畫。可好玩了,我以前沒本子的時候,就總這麼玩……”曲冬兒拉着Lara的手,開心跑到窗邊。
突然看見窗外的江澈了,愣一下,跟着眉開眼笑衝他直樂,扮可愛的鬼臉。
“來,Lara,你畫一個明伯伯,我畫我小澈哥哥。”
兩個小姑娘對着玻璃窗呵氣,仔細對着人描,看起來很認真的樣子……只不過最後畫成的人讓自己笑得肚子疼,也讓窗外的江澈和明哥不禁莞爾。
接冬兒回來的路上,平安夜的港城街頭,濃郁的聖誕氣息。
相對來說,這一時期的內地對於聖誕節還沒有太普及的認識,就更談不上過節熱情了,冬兒看着新奇,一路扒着車窗,嘰嘰喳喳,興奮地指給江澈看,說:
“哥哥,你看那個人頭上的紅帽子,尖尖的,lara也有,lara還說今晚上在牀頭放襪子,乖乖睡覺,明天早上起來就會有禮物。”
“哥哥你看那個發光的樹,它是真的嗎?Lara家裡的是真的,我摸了。”
“哥哥酒店有紅蘋果嗎?一會兒我吃一個,你也要吃一個,平平安安。”
“……”
…………
曲冬兒戴着聖誕小紅帽睡着了。
江澈替她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又把一個水晶小蘋果放進她放在牀頭的聖誕襪裡,纔回房間洗漱睡覺。
隔天一早,他是被冬兒驚喜的叫聲、笑聲和歌聲叫醒的。
等江澈走出房間。
冬兒自己早已經洗漱好了,也穿戴整齊,正背對房門跪在沙發上,用掌心託着水晶小蘋果對着窗外的陽光看,嘴裡斷斷續續地哼着昨天和Lara一起練習的童謠,“月光光,照地堂……”
聽見腳步聲,冬兒回頭,“哎呀,你終於起牀了呀?”
“唔,冬兒”,江澈揉了揉眼睛,故作驚訝說:“這個,哇,看來聖誕老人真的來過哦。”
“是呀,是呀。”
曲冬兒點着頭,燦爛笑着,衝江澈眨了一下眼睛——我知道,你知道,可是我們不說出來,不告訴別人……聖誕老人。
“哥哥,其實……剛剛Lara打電話來過。”吃早餐的時候,冬兒夾着一個咬了一口的小包子,怯怯地擡頭看江澈,“她說,她說……今天要去現場排練,那個,哥哥我可以去嗎?”
因爲之前發現過江澈因爲她要上臺表演而皺眉,自己也做過保證,可以只在臺下給lara加油……冬兒現在問起有點尷尬。
但是從內心來說,她又真的很想跟Lara一起表演。畢竟這在她而言,真的就是和小夥伴一起表演而已。
答案其實昨晚就已經想好了,智者千慮仍有所失,冬兒才只八歲小孩子,我又何必因爲一點顧慮,想到那麼遠,擔心那麼多?
笑了一下,江澈說:“去吧,中午我去接你。”
“嗯。”冬兒一下開心了,興奮得直點頭。
“粥燙啊,吃慢點,來得及。”
看她着急的樣子,江澈不得不一次次提醒。
…………
“怎麼了?”
中午時間,來接人的江澈看着面前的冬兒,將將要哭出來的樣子。
霍家的司機把兩個小女孩擋在身後,但是神情看起來有點無措。
“他們……”Lara錯開一步站出來,指了指對面一個大大約十歲左右,穿着表演服裝的外國小男孩,說:“他跑來要抱冬兒,冬兒不讓他抱。他衝來要打人,被冬兒姐姐一下就絆倒了。“
“他,他就罵人,要冬兒get out……他還罵了chink。”Lara小臉蛋因爲憤怒而漲紅。
“chink?”
江澈這個英語渣在這種時候,還是條件反射的茫然了一下。
“這是一個種族歧視的詞彙,尤其針對咱們中國人……很嚴重。”身後一位華人姑娘幫忙解釋,臉上也是一臉的憤慨。
“你是?”
“我是這邊工作人員。”
“謝謝。”
江澈轉向那個英國小男孩,矮矮胖胖,褐色的捲髮,過於蒼白的皮膚襯得面上的雀斑尤爲明顯。
“Fuck You.”迎着江澈的目光,男孩一絲畏懼沒有,罵了一句,然後用雙手各一根手指抵住眼角,往上推,讓眼睛眯成一條縫。
這個動作不用解釋江澈也懂,又是一個種族歧視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