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有人聲稱自己是“隔壁老王”,李瑜一下子“噗嗤”笑了出來,然後意識到現在“老王”還沒有特殊含義,他馬上調整表情,笑眯眯的轉過身。
只見身後兩米的位置一個六十歲上下的老人筆直的站在那裡,滿頭半黑半白的頭髮一絲不苟的往後梳着,這麼熱的天卻穿了一身藍色勞動布的幹部裝,領口扣的嚴嚴實實。
“老爺子,我們是來找您幫忙的。”李瑜笑眯眯不失恭敬的回答老人的問話。
“哼!老頭子是良善人家,幫不了你們什麼。”老王哼出一口冷氣轉身就去開門。
“老東西……”被開了眉骨的小痞子想在李瑜面前表現表現,指手畫腳的剛要喝罵,卻被薛冬至按着腦袋頂在了牆上。
“要尊老!”薛冬至見幾人都看過來,他不由得沉聲解釋。
“滾蛋,這沒你們什麼事了,二毛子昨天晚上讓我送進局子了,你們也別瞎混早點找個正經營生幹。”見已經找到正主,李瑜就趕兩個痞子走,他可不想這兩個活寶在這招惹了老王。
聽李瑜讓他們滾蛋,薛冬至放開被他頂在牆上的痞子,兩個痞子聽得可以走了,馬上連滾帶爬的就跑,也不知道聽沒聽清李瑜後面的話。
本已經一腳踏進了院門的老王聽到李瑜的話,一下站住了回頭對李瑜三人招呼:“有事進來說吧。”
李瑜笑笑帶着薛冬至和姜世勳推車進了小院,一進院門薛冬至一步檔在了李瑜身前,目光炯炯的盯着靠牆位置的一個狗屋。
狗屋高有近一米,按照這個狗屋的大小,裡面養的狗肯定不小,但是在狗屋門口又沒有栓狗的橛子和鐵鏈。
幾人看到薛冬至的動作一愣,姜世勳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把車往薛冬至身前一橫,也擋在了李瑜前面。
老王順着薛冬至的目光看到狗屋,眼裡一絲痛惜的神色閃過,沒好氣的呵斥:“怕什麼?狗早沒了,隔壁二毛子趁我不在家,勒死了我家大黃還他媽呼朋喚友的吃狗肉!”
拍了拍薛冬至的肩膀,李瑜上前一步對老王說道:“老爺子,二毛子以後沒機會作孽了,他罪有應得進局子了,估計這輩子出不來。”
老王看看李瑜:“聽你意思,你和他們不是一夥的?”
“昨天還和他們死磕了一架,怎麼會是一夥的,二毛子還是我們親手送進警局的。”李瑜知道不解釋清楚,老王是不會給他們好臉色的,所以趕緊表明身份。
老王“哦”了一聲也不說話,自顧自的拿了個小板凳坐在堂屋門口,也不招呼三人進屋坐坐。
對老王的冷淡態度,李瑜也不介意,他又上前兩步低聲和老王說道:“今天過來是想請王老爺子幫幫忙。”
老王從兜裡掏出一個小鐵盒,拿出一小卷報紙從小鐵盒裡倒菸絲,低頭的捲菸,聽到李瑜的話,只是“嗯”了一聲等待下文。
“想麻煩王老爺子,幫着改個三輪車。”李瑜掏出“紅梅”煙彈出一支敬給老王,見老王擡頭接煙,順手指向靠在院門邊的兩臺自行車。
老王看了看兩臺自行車冷笑起來:“老頭子不會改車,你另請高明吧,沒什麼事你們該幹嘛幹嘛去。”說着站起身就要進屋。
薛冬至見李瑜進來後這麼客氣,這老王還要攆他們走,不由得上前一步,姜世勳怕薛冬至說話太沖壞事上前攔住了他。
回頭看看自行車,李瑜想了一下笑笑:“這自行車,是昨天和二毛子那幫痞子賭球贏來的,我們真不是二毛子一夥來賺你改車。”
“你贏來的?”老王聽到李瑜的解釋,停下腳步狐疑的回頭看向李瑜。見老王肯聽自己解釋,李瑜便將昨天的事情娓娓道來,聽的老王目瞪口呆。
“小娃娃,你跟老頭子在這說評書呢?按你這麼說你比‘***’還厲害了。”聽完李瑜的話,老王咂咂嘴調侃了一句。
“不敢當不敢當,可不敢和先烈比美。”李瑜笑呵呵的回答,好像沒聽出老王話裡的嘲諷。
老王見李瑜裝傻,他不由翻翻白眼:“行,你這故事講的不錯,老頭子聽的挺樂呵,不管你說的真假,看來二毛子進去是真的了。”
三人一起點頭,本來二毛子就進去了,所以表情都很誠摯。
老王點燃李瑜剛纔遞給他的香菸,走到兩臺自行車邊上看看:“這兩臺都是加重的永久,改個三輪沒什麼問題,你拿五十塊工錢和料錢,我給你弄。”
姜世勳和薛冬至聞言大喜,一臺三輪起碼六七百,關鍵有錢都不知道上哪裡去買,現在五十塊就可以改一臺出來,兩人都覺得聽李瑜的果然有便宜佔。
聽到五十塊改裝費,李瑜卻不覺得是佔便宜,他笑嘻嘻的說道:“老爺子,我就一窮學生,哪來那麼多錢?”
見老王轉頭看向姜世勳,李瑜趕忙說道:“姜老師家是外地的,在咱雪城就是教幾個學生踢球,更是窮啊。”
老王撇撇嘴:“怎麼?你是想空手套白狼?總不能讓老頭子給你乾白活吧?”
琢磨了一陣老王繼續道:“行,看在你收拾了二毛子的份上,我給你白乾,工錢我不要了,料錢你得給我吧?”
聽到老王說工錢不要,只要料錢,李瑜還是覺得不滿意,倒不是一定要佔老王多大便宜,而是手裡真的沒有什麼錢。
白手起家,每一分錢都得好好算計一下才對,現在三人加一起只有不到八十的資金,萬一見義勇爲的獎金沒弄下來,就靠這八十塊開工了。
看看牆邊的狗屋,李瑜思量了一下扯過薛冬至到一邊耳語幾句,薛冬至連連點頭,回身推了一臺自行車就衝出院門。
李瑜笑嘻嘻的對詫異的老王說道:“我讓我兄弟去取‘工錢’了。”
老王點點頭見姜世勳和李瑜一直站着,回屋拿了兩個小馬紮遞給二人,自己又坐回小凳子上,拿出菸絲準備捲菸。
見狀李瑜把馬紮放在老王邊上,又遞了根菸過去,笑眯眯的和老王開始天南海北的扯淡。
從京劇聊到二人轉,從抗聯聊到剿匪,從老美訪華說到撒切爾摔跤,把老王哄得迷迷糊糊的,不知不覺就把價錢講到了二十元。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薛冬至一手推車一手抱着一隻黃絨絨的小狗。
老王從薛冬至進門就死死的盯着他懷裡的小狗,等薛冬至把車停在一邊,抱着狗過來,老王早已淚流滿面。
“大黃、大黃……”顫聲說着伸出兩手就要抱小狗,薛冬至看看李瑜,見他點頭順手把狗遞給了老王。
老王把小狗抱在懷裡用臉輕輕的蹭着,那狗也不知是不是通了靈性,用小舌頭一下一下的舔老王的淚水,喜的老王連聲說:“好好,我不哭不哭。”
老王抱着狗進屋拿出一個小木盒子,裡面鋪着雪白的棉布褥子,小心的把狗放了進去,又拿了個青瓷大碗往裡倒了點苞米麪,倒上熱水攪拌成糊糊放在小狗前面。
見得小狗“吧唧吧唧”的吃的香甜,老王笑的眼睛都眯成縫,頭也不回的說道:“車放那,五天後來取。”
李瑜笑笑,招呼姜世勳和薛冬至就走。
出了院門薛冬至幾次欲言又止,李瑜見薛冬至憋的難受,就對他說道:“想說什麼就說,你這樣我看着憋的慌。”
“你咋知道,老王會改車?”薛冬至憨聲憨氣的詢問。
李瑜猶豫一下說道:“聽說的。”薛冬至撇撇嘴明顯不滿意他的回答,姜世勳也斜眼瞄了李瑜一眼沒說話。
姜世勳在火車修理廠住了快兩年了都不知道,李瑜住在雪城市中心,不踢球都不來火車修理廠的,怎麼聽說的?
李瑜看到兩人的表現,也沒辦法解釋,難道說:“啊,老王啊,他可厲害了,三年後他當兵的兒子轉業,爺倆就開了個自行車裝配廠,專門進配件自己裝自行車賣,後來賣摩托、電動車,最後賣汽車,全是老王自己的手藝撐起來的買賣,我也是後來看雪城日報,報道他的事蹟,才知道他和二毛子住過鄰居,被偷過狗。”
“那這王老爺子,怎麼最後就不要錢了呢?”薛冬至見李瑜不解釋爲啥知道老王會修車,便又問了一個問題。
擡頭看看天上的白雲,李瑜笑了起來:“因爲我給的比錢值錢。”
姜世勳若有所思點點頭,薛冬至卻聽的更加迷糊,嘟囔着:“比錢值錢?更大的票子?”
一縷殘陽,把三人的影子拖的老長,風中似乎隱約還傳來李瑜的笑聲:“最大的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