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有些嘈雜的會議室裡,在馬敢站起來喊出“於哥”二字的時候,瞬時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不再喧嚷,而是用一種詭異的眼神,來回打量着馬敢和耗子。
這間會議室裡來參加拍賣的人,都是雪城有些經濟實力的,畢竟普通老百姓也不會關注法院拍賣。
而在八九十年代,有經濟實力則證明,這個人不是個“安分人”,起碼不是什麼忠厚百姓。
這個時期的商人、老闆,大多都有一個共有的身份“混混”,現在畢竟還不是下海大潮最瘋狂的時候。
此時經商、做生意的很多都是沒有正式工作,從小商小販做起來的老闆,他們如果安分守己那纔是怪事。
所以對於“於哥”這個名字,這些“江湖同道”都是如雷貫耳,畢竟二毛子和趙氏兄弟都折在了這個“於哥”手裡。
雖然“於哥”神龍見首不見尾,大家一直是聞其名未見其人,不過他們也都知道,“於哥”就是玩磁帶的。
否則趙氏兄弟也不會被“於哥”掀翻,想到江湖傳聞,“於哥”用炸彈爆了趙志剛的貨倉,又通過警察把姓趙的兄弟兩個投入監獄,這些前混混、現老闆,全都心生寒意。
尤其是馬敢那很有威懾力的髮型,更是讓他們心裡暗暗嘀咕:“都說於哥是雪城最狠的,看來傳聞不虛,這隨便出來個小弟,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樣子!”
圍觀羣衆順着馬敢兇惡的目光,又看向和“於哥”搶貨的耗子,就見耗子矮小、枯瘦,尖嘴猴腮的滿臉猥瑣。
雖然這個乾瘦的小個子,穿的很是氣派,上身是一件價值不菲的皮衣,這可比羽絨服還要貴,不過穿在這小個子身上,卻顯得不倫不類。
“呦,你這是人身威脅啊,杆子啊杆子,你是攀上高枝了,不是當初耗子哥長、耗子哥短的時候了?”
原本被馬敢大喝一聲,嚇得脖子都快縮到褲襠的耗子,看了看身旁的兩個年輕人,突然又囂張起來,表情誇張的做出一副“嚇死我了”的樣子。
“你他媽的……姓趙的進去怎麼沒帶上你?有本事你再叫個價試試?”聽到耗子說自己當初拍他馬屁,馬敢眼睛紅的嚇人,似乎下一刻就要撲過去一般。
當初他們一夥人幫趙志剛蓋棚子,結果活幹完錢拿不回來,他們本來就沒有隔夜糧,要不回錢根本無法生存。
所以馬敢跟着高壯,確實去哀求過趙志剛幾次,畢竟二毛子那時候,也不敢和有省城炮子背景的趙志剛放對。
可是說馬敢圍着耗子叫哥,這就是耗子給自己臉上貼金了,馬敢的性格,如果不是真心服一個人,怎麼喊的出一個“哥”字。
“怎麼?法院的拍賣會,你還敢阻攔我出價?這雪城還沒王法了?!”耗子挑釁的看着馬敢,臉上的表情就差明着喊:“你來打我啊,你動我一下試試啊?!”
“我弄死你……”
原本就被耗子幾次叫價,撩撥的心頭火起,現在耗子又擺出這麼一副表情,性格衝動的馬敢哪裡忍得住,踹開椅子就要撲過去動手。
坐在馬敢身旁的高壯,一見馬敢被撩撥起了兇性,不等馬敢撲出去,一把就抱住了馬敢的腰。
“你小子瘋了?這裡是你撒野的地方?”高壯一邊勸說,一邊用力把馬敢推到身後,直面耗子一夥。
“耗子,你喜歡叫價沒問題,拍賣會價高者得,不過我們來前‘於哥’說了志在必得,所以你繼續,老子奉陪到底!”
一氣說完所有話,高壯理了理西服領子,轉身就坐回自己的位置,根本不去看耗子他們的臉色。
坐回自己位置的高壯,用眼角的餘光去掃了李瑜一下,發現李瑜微微點了一下頭,高壯這才鬆了一口氣。
剛纔馬敢站起身大喝的時候,吸引了全場的注意力,李瑜湊到高壯的耳邊,低聲交代了一番。
否則以高壯的處事能力,還說不出那麼得體的一段話,既顯示了對法院組織拍賣會的尊重,又體現了自家不怕競爭的實力。
見高壯攔住了馬敢,耗子遺憾的撇了撇嘴,然後陰陽怪氣的說道:“志在必得啊?那就出價和我搞起來啊?我老闆別的愛好沒有,就喜歡聽歌,這批磁帶,我也志在必得呢?!”
“兩萬!”目光下移的高壯,看到李瑜偷偷伸出的兩根手指,稍一猶豫喊出了新的價格。
“這下熱鬧了啊,於哥還真是大手筆,兩萬塊啊,磁帶這麼賺麼?”
“賺不賺的跟你有啥關係,你敢往裡摻和?”
聽到高壯新的叫價,會議室裡又開了鍋,拍賣會從開始到現在,兩萬這個價格已經是最高價了。
剛纔趙大木省城的一個房產,也就叫價到了一萬二而已,現在一萬多盒磁帶,就叫到了兩萬的價格,實在讓這些人驚歎。
他們不是不知道這些磁帶的市值,都是做生意的,大概的售價心裡都瞭解,不過售價和進價根本就是兩回事,而且這可是法院的拍賣會,來這裡都是想撿便宜的。
兩萬的價格,基本都快到歌曲磁帶正常的批發價了,也就是說這個價格,已經達到了這些磁帶的真實價值。
耗子聽到這個價格開始猶豫起來,然後湊到身旁的年輕人耳邊嘀咕起來,不一會又舉手大喊:“兩萬一!”
“二萬五!”
不等耗子的手放下,高壯就沉穩的喊出了新的價格,似乎喊出去的不是兩萬五千華夏幣,而是兩毛五一般。
“兩、兩萬六!”
“三萬!”
耗子的語氣有些遲疑起來,眼神也開始飄忽不定,可惜他喊出兩萬六的時候,高壯還是第一時間跟上了新的價格。
“那個叫耗子的快不行了,一千一千的加價沒底氣了啊!於哥的人每次可都加五千!”
“就是,一股子小家子氣,哪有於哥他們大氣!”
會議室裡的人,看熱鬧看的過癮,此時見價格又躥升了一萬,大家又開始怯怯私語起來,弄得這個會議室裡嗡嗡作響。
價格上了三萬,耗子不敢再自動加價,開始和身旁的兩個年輕人商量,能看出他們是以坐在中間,那個滿臉麻子的年輕人爲首。
李瑜小心的側頭去看那個年輕人,第一印象就是自己的密集恐懼症要犯了,那個年輕人臉上坑坑窪窪和月球表面一樣。
臉色也是黑一塊、黃一塊、紅一塊的,看起來就好像臉上塗了油彩,不過那雙眼睛卻很是明亮,不時閃過兇狠如狼的光芒。
“請問還有加價的麼?如果沒有這批磁帶三萬……”臺上的工作人員,見耗子他們嘀咕半天也不喊價,開始例行催促。
“三萬一!”
聽到耗子終於喊出了新的報價,工作人員開始興奮起來,這個價格可是超過底價的十倍了,雖然賣多賣少的他也沒有提成,但是心裡過癮啊。
微微的眯起眼睛,李瑜總覺得那張坑坑窪窪、花花綠綠的臉有些眼熟,但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發現瑜哥正在愣神,這可急壞了高壯,現在這個價格,已經達到歌曲磁帶正常的批發價格了,沒有李瑜的指示,他怎麼敢再加價。
突然李瑜的眼睛睜開,兩眼的瞳孔肉眼可見的縮了一下,然後李瑜的嘴角掛起一絲冷笑:“該來還是來了,等不了那麼久,躲又躲不過,那就先碰一碰!”
注意到高壯頻頻用餘光瞟自己,李瑜想了想把放在大腿上的右手,伸出了四根手指,然後用力的往下一壓。
緩緩的吐出一口氣,高壯語氣不變的說道:“四萬!”
“四萬一!”
“五萬!”
在高壯剛剛喊出四萬的時候,耗子也馬上加了一千,不過轉瞬間高壯就喊出了五萬,因爲高壯見到了五根手指。
此時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大家都在消化一個數字“五萬”,在人均年收入一千塊左右的時代,五萬是一個工人不吃不喝五十年的收入。
一個工人從十八歲開始工作,一直幹到退休,一分不花才能攢出五萬塊,而現在就爲了爭一口氣,這五萬塊就被喊了出來。
是的,大家都覺得這是於哥的人,在和競爭對手鬥氣,因爲大家都知道,那批磁帶就不值五萬。
去南方批發盜版磁帶,三萬塊就可以買到一萬五千盒,而且歌星任選包運費,這個價格任何一個生產盜版磁帶的,都會搶破頭的給你發貨。
現在只是一萬三千多盒磁帶,還是趙志剛賣剩下的磁帶,怎麼也不應該賣到現在這個價格,所以除了鬥氣,大家想不出別的原因。
“嘿嘿……於哥的人,果然豪氣,大木折的不冤!”一個低沉而陰冷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會議室裡的沉默。
這個聲音讓人從耳朵裡一直寒到心裡,給人一種毫無人性的感覺,似乎就像一隻野獸在低聲嘶吼。
會議室裡的人眉頭都狠狠皺了皺,不過聽到這個人說的話,卻沒有人敢出聲,會議室比剛纔更加安靜,完全達到了落針可聞的地步。
因爲大家都知道,趙志剛的堂哥就叫趙大木,只有相熟的人才能稱呼“大木”,趙大木是跟趙四混,跟趙大木相熟,這個聲音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