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雪城一到日落,整個城市就會變得很安靜,畢竟零下十幾二十度的低溫,沒有什麼特別緊要的事情,是沒有人喜歡外出的。
米廠廢舊倉庫後面的荒地裡,李瑜坐在倒扣的大鐵鍋上,一口口的吸着煙,看着遠處路燈下兩個模糊的身影。
“進去、進去啊,他媽的,三驢子那兩個是姓趙的哥倆?他們怎麼不進去?”高壯蹲在李瑜身邊,嘴裡像唸經一般的嘟囔不休。
“壯子哥,那倆確實是姓趙的,可是他們爲啥不進去,俺就不知道了。”一旁鼻青臉腫的漢子,小心翼翼的回答着自家老大的問話。
回過頭去看李瑜的高壯,突然發現李瑜的眼睛裡,一股子紅紅的亮光閃爍,然後高壯就覺得整個世界突然安靜了下來,似乎一直肆虐的寒風都停了下來。
緩緩的把僵硬的脖頸扭回去,高壯就見到遠處的倉庫上,一股子沖天的烈焰騰挪昇天,似乎有一個恐怖的怪獸在那裡張牙舞爪。
過了片刻一陣彷彿悶雷一般的聲音,才從腳下的大地傳來,高壯不知道這是幻覺,因爲剛纔爆炸的聲音太大,所以他的耳朵已經暫時失聰,只有腳下大地的震動,給他一種聲音很大的幻覺。
感受着耳朵裡嗡嗡迴響的蜂鳴聲,李瑜心滿意足的又深吸了一口煙,剛纔他聽到了趙氏兄弟叫囂燒掉貨物的聲音,也看到了七八個漢子一下下的點燃打火機,然後衝進倉庫。
明知道馬上就會有震天的巨響傳來,李瑜卻沒有張開嘴捂住耳朵,他知道那樣纔是正確的做法,可是他就想讓轟鳴的巨響震動自己的雙耳。
緩緩的從鐵鍋上站了起來,李瑜把半截香菸叼在嘴裡,伸直了雙臂擡起頭眯着眼睛看天,似乎在感受着遠處熊熊烈焰的溫度。
薛冬至正在圍着李瑜又蹦又跳,對於老貓的受傷,這個憨厚的青年,心裡也很不舒服,但是他一直堅信自己的兄弟小瑜,會給老貓找回公道,此時那升騰的火焰,就是最好的明證。
傻呆呆的看着遠處的倉庫,高壯的嘴巴張的大大的,然後他滿眼崇敬的,看向那個仰首看天的身影。
李瑜的背影被遠處的火光,長長的印在地上,有生以來,高壯第一次發現,一個人的影子能夠如此的高大。
最初的爆響已經過去,耳朵裡的迴響也終於消失,倉庫那裡還偶爾能夠傳出,一兩聲“噼裡啪啦”的炮仗聲音。
拍了拍還愣愣的看着自己的高壯,李瑜大聲喊道:“讓兄弟們去把縱火犯看好,別讓他們跑了!”
足足又愣了半晌,高壯才反應過來李瑜說的是什麼,然後這個矮小的漢子,就怪叫一聲連拉帶踹的,把還在發呆的兄弟們招呼起來。
看着撒着歡的往倉庫跑去的兄弟們,李瑜把地上的大鐵鍋又抱起來,然後和薛冬至一起晃晃悠悠的往倉庫走去。
繞過像火焰山一樣,熊熊燃燒中的倉庫,李瑜走到倉庫正面的時候,就見到地上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的人。
這些傢伙都捂着耳朵,在地上翻滾哀嚎,有兩個體質好些的,站起身想跑,結果不等自家兄弟上去阻攔,這兩個站起來的漢子,就像喝多了酒一般,左搖右晃的又摔倒在地。
仔細查看了一下地上的人,果然趙志剛那個傢伙不在這裡,喊過那個認識趙大木的兄弟,發現趙大木也不在這裡。
想着當時這兄弟兩個站在路燈的位置,估計他們見勢不妙已經逃之夭夭,不過有地上這些爪牙,也算暫時出了一口惡氣。
側頭看向遠處一個黑乎乎的巷子口,李瑜心裡暗暗發狠:“跑?如果讓你們跑出我的手心,如何對得起老貓的右手?!”
三驢子見“於哥”問完話就沉思着看向遠處,他就偷偷摸摸的,走向地上一個翻滾的漢子身邊。
剛纔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認出了這個漢子,當時這小子很是猖狂,老貓的手就是被他按住,然後趙大木用鐵鉤子勾出手筋,一刀挑斷的。
小心的側頭看“於哥”沒有注意這邊,三驢子在地上那個漢子身上,狠命的踩了起來,越踩心裡越是暴虐,想起老貓那個娃娃,三驢子整個人都跳到那個漢子身上,一蹦一蹦的死命踩。
“額……那天圍老貓有這小子?”
正處於發泄中的三驢子並沒有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李瑜走到了自己的身邊,等到對方好奇的詢問,三驢子嚇得差點踩空,踉蹌兩下才站穩。
“這、那個,俺、俺……”吭哧半天,三驢子眼睛一閉咬着牙回答:“這小子按着老貓的手,趙大木挑斷的,俺就是想揍他,老貓、貓。”
說到後面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語氣裡開始哽咽起來,不過他還是執拗的看向李瑜,想着:“如果於哥不讓俺報仇,俺也要揍夠這個畜生,說啥這次也不聽於哥的!”
“哦,那你繼續!”李瑜說完就轉身,去查看其餘還在翻滾中的漢子,不過他走的時候,貌似無意的在地上那個漢子臉上,狠命的跺了一下腳。
剛剛還在翻滾哀嚎的漢子,被李瑜在口鼻間來了一下重擊,整個人翻着白眼就昏死了過去。
傻呆呆的看着昏死過去的漢子,三驢子迷迷糊糊的,轉頭問一旁的高壯:“壯子哥,於哥剛纔讓俺繼續?而且他還動手了?這個慫貨不是不讓咱們去報仇麼?”
“啪!”的一聲脆響,高壯在三驢子後腦勺,重重的抽了一巴掌,然後壓低聲音說道:“放你孃的屁,瑜哥是慫貨?不讓報仇,這些傢伙怎麼在這躺了一地,你個憨貨,趁着警察沒來,趕緊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湊在高壯左右的兄弟們,聽到高壯的解釋全都恍然大悟,然後一臉敬佩的看向李瑜,等到高壯踹了一腳三驢子的屁股,這些兄弟才一鬨而散,去翻看地上的漢子。
讓三驢子挨個辨認一下,哪個當時參與了圍堵兄弟們,辨認的結果就是這些人當時都有參與,沒有一個無辜的。
本來趙志剛手下人就不多,只有五六個平時看攤子的小弟,而趙大木從省城帶回來的混混,也就是三個。
當時出去圍堵老貓他們,肯定是傾巢出動,這次想着來打砸放火,那更是要全員到齊的,所以正好被全部放倒。
雖然對於沒有把趙氏兄弟,也留在這裡有些遺憾,但是兄弟們也很滿足於現在的收穫,他們就像樸實的老農,在享受着自己“豐收”的喜悅。
在這個漢子身上踩兩腳,那個漢子後背上踢兩下,側頭髮現不遠處翻滾的漢子,上次圍堵的時候,打過自己一個嘴巴,那肯定是要上去打回來的。
就像後世的三流警匪劇一般,塵埃落定以後,警車纔會“嗚哇哇”的拉着警報趕到,一輛燕京吉普和一輛松花江麪包,風馳電掣一般趕到了倉庫前面。
看到警車到了,李瑜回頭對還在享受報復快感的兄弟們大喊:“都別打了,自己去找點菸灰摸臉上,頭髮長的湊到火邊燒兩縷頭髮去!”
現在對於李瑜完全敬若神明的兄弟們,也不問李瑜爲什麼這麼做,全都大聲應是,然後衝到倉庫邊上,從地上抓兩把菸灰就往臉上身上摸,又撿起地上燃燒着的木棍,湊到自己頭髮邊燒兩下。
“你小子非要搞的這麼大?”一身筆挺的警服,李國平龍行虎步的走到李瑜面前,上下打量半天,發現侄子完好無損,才氣急的責怪起來。
“大伯,不如此難消我心頭之恨!”微微的低下頭,李瑜語氣堅決的回答到。
“你小子……哎!人間正道是滄桑,這話我跟你說過一次,這是我第二次跟你說,我希望你一定要記住!”
沉默片刻,李瑜緩緩的點了點頭,李國平又看了侄子一會,才繞過去招呼手下的幹警,把地上的縱火犯抓起來。
警察們聽到自家局長髮話,開始把地上的漢子銬起來,還有幾個衝着三驢子那些人就去,結果被李瑜阻止。
“大伯這些是看倉庫的工作人員,不是來放火的流氓!”
看了看那些“灰頭土臉”的漢子,李國平的眼睛眯了眯,然後對那些警察擺擺手,示意只抓地上的就好。
等松花江麪包被塞的滿滿的,警車就呼嘯而去,李國平並沒有跟着警車離開,而是招招手讓李瑜過來。
“跟我回家,弄點酒菜咱爺倆喝點!”說完李國平當先就要離開,結果他側頭髮現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要逃進陰影處。
這個老公安大喝一聲:“站住!”看着那個身影像個受驚的兔子似的,更是加快腳步,李國平眼睛一轉,大罵起來:“薛冬至,你個小兔崽子,敢跑回頭我打瘸你腿!”
聽到李國平認出了自己,薛冬至悻悻的走了回來,然後憨憨一笑:“嘿嘿,原來是國平叔啊!”
“我剛纔就納悶好像少點什麼,原來是一直沒看到你小子,你跑什麼?跟老子回去喝酒,好多事我還要問你們呢!”一把扯住薛冬至的手腕,李國平吹鬍子瞪眼的大吼起來。
滿臉苦澀的薛冬至求助的看向李瑜,一旁的李瑜故作不知的轉頭看向別處,心裡卻在暗暗歡呼:“有了冬至這個墊背的,怎麼也能抗住大伯灌酒了,一頓三斤的量,哪有這麼喝酒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