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彌亞在街巷中不停地穿梭。

停下來的時候,發現面前有一座巨大的庭院,卻沒有任何生氣。

劇烈的呼吸讓冷冽的空氣將胸腔填滿,就連肋骨也發出強烈的痛感。

彌亞無助地掃視着四周,沒有一個精靈走過,他迷路了。

拖着沉重的腳步,彌亞抓住衣襟跌跌撞撞進入了庭院。

庭院的建築別緻而高雅,但卻透着很久沒有精靈居住的荒涼。擋在尖頂房屋前的枯黃樹枝上積着沉甸甸的白雪,樹下的圓石路徑已然被白色掩蓋得面目全非。本來應該是草坪的地方,現在看不見一抹綠色,只有刺眼的蒼莽。

彌亞左顧右盼,繃着的心絃還沒有放鬆下來。

這裡是哪裡,要快點找到尼路才行,可是,他依然找不到回去的路,只有向前。

就在這時,建築的後方傳來魔法爆裂的聲音。

彌亞繞過正前方巨大的主要房屋,向着最右側角落裡的拱門走去,只有這裡的大門沒有鎖緊。

彌亞緊張地一步步靠近,然後輕輕推開拱門。

經過一條光線昏暗的走廊,彌亞來到了庭院的後院。魔法爆裂的聲音就是從那裡傳出來的。

在對面通向後院的拱門的陰影裡,彌亞隱藏着自己的身體,小心翼翼向外張望着,不能讓自己在這個時候陷入什麼危險,不然的話雷奧和伊恩就沒有辦法了。

一眼望去,後院堆積着頹敗的雜物,在遠處的空地上,幾個模糊的身影正將頭湊在一起竊竊私語,不時有淡黃色的光線溢出,伴隨着輕微的爆裂聲。

“我想現在應該適可而止了,在這樣下去,侍衛一定會發現我們的。”一個年輕的聲音隨着風飄過來,傳到了彌亞的耳中。

“快了快了,剛剛險些就成功了。”另一個惱火的聲音在不耐煩地反駁,“難道你不想看看自己能夠馴服什麼樣的幻獸麼?”

“ 可是已經失敗了一百次了,要是族長髮現我們偷了召喚卷軸,我們會被驅逐的。”一個女孩的聲音擔憂地說。

“那是因爲我們的靈力還沒有真正的覺醒,但我已經快要成年了,一定會成功的,靈導士一直誇讚我有天賦呢。”剛纔那個不耐煩的聲音繼續說道。

“要是對付不了幻獸怎麼辦?”第一個聲音還是透着明顯的不放心。

“行了,一定可以的,我要成爲土精靈族最強大的召喚師,況且這本書冊的靈力只夠召喚體積小,魔力弱的幻獸。”所有的聲音都沉默了,淡黃色的微光繼續開始四處飄溢。

彌亞捂着嘴,吃驚地看着那幾個和自己一樣大的精靈在對面着莫名其妙的實驗,頭頂上,一塊剝落的牆塊掉下,砸在彌亞面前的地面上,聲音驚動了對面的身影。

彌亞嚇得跳了起來,驚魂未定,不知所措。

“那是誰?”對面的精靈已經奔了過來。

看到彌亞,那個有着金黃色長髮,帶着氈帽的精靈微微鬆了口氣:“原來是個奴隸。”

彌亞張着嘴,卻不知道如何讓反駁,只好什麼也不說。

“你發現了我們的秘密。”接着走過來的精靈慢悠悠地說,話語裡卻帶着不滿,他的黃髮斜斜地挽在頸側。

“我。。我不知道。”彌亞心虛地辯解,想要儘快離開。

“你不能走,你現在只能加入我們,如果我們成功了,你就可以離開,沒有成功,你就和我們一起被侍衛抓走。”第一個精靈看了看同伴對彌亞說道。

“但是。。。。。”彌亞無奈地想要離開,他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他的哥哥現在還處在危險之中。

“沒有但是,誰叫你發現了不該發現的事情?”精靈強硬地扯着彌亞的手腕,“所以,被發現的話,你就是我們的替罪羊。”

彌亞被挽着斜馬尾的精靈押着來到了剛纔發出黃色光芒的地方,等在原地的那個女精靈眼神空洞地打量着他。

“我們繼續。”帶氈帽的精靈輕鬆地說,然後指了指彌亞,“現在不必擔心了,被發現了就把他丟出去。”

一行人圍坐在雪地上,他們的中央擺放着一本古舊的畫着法陣圖騰的書冊。書冊旁邊的雪地上畫着一個一模一樣的,放大了兩倍的法陣,繁複的線條看得彌亞眼花繚亂。

帶氈帽的精靈一本正經地站起來盯着圖騰,照着書冊裡的咒文唸唸有詞地淺吟低頌。

淡黃色的光茫從法陣中發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注視着,彷彿有什麼東西要從光芒中升騰起來,可是,光芒沒有持續多久,就在一聲掃興的爆裂聲中消散掉了,所有人都微微嘆了一口氣。

帶氈帽的精靈卻不泄氣的一遍又一遍重複着咒語,儘管最後總會失敗。

彌亞默默地望着地上的黃色光茫閃爍又消失,腦海中莫名其妙地將精靈唸叨的咒語記了下來。

隨着精靈又一次地念咒,彌亞已經完全將咒語背熟了,他望着法陣,腦海裡有個聲音在跟着身旁的精靈一起低頌:

“異空間的生靈,

應吾之靈力召喚,

成爲吾之忠誠的部下,

收斂利刺,

隱藏鋒芒,

應吾之命令,

爲吾斬斷阻礙,

毀滅威脅,

召喚!”

黃色的光茫再一次燃起,雖然知道它在下一秒就會熄滅,但所有的精靈仍舊在期待着這一次會有所不同。

沉默。

光芒繼續閃爍,爆裂聲並沒有響起,這一刻,所有的精靈都驚呼起來。

終於成功了!

帶氈帽的精靈衝到離法陣更近的地方,仔細地盯着即將出現在黃色光圈裡的東西,這一刻所有的視線都在這個不起眼的黃光的中心。

破冰的聲音傳來,法陣中央的雪地上一團暗色的光點逐漸凝聚,緊接着,光點裡伸出了一雙純黑色的翅翼。翅翼過後是覆滿青黑色鱗片的頭顱和細長的脖頸,最後有着堅硬鱗甲的身體全部呈現出來。

彌亞終於明白了,這些精靈都是土之精靈,可以召喚幻獸的種族,現在他們在他的面前成功地召喚出了一個幻獸,雖然,這個幻獸的體積只有手掌那麼大。

“這個?”押着彌亞的精靈精神恍惚地問。

“是蜥蜴麼?”女精靈也彷彿沉浸在與現實脫離的世界。

“不知道,但是他是幻獸。”帶氈帽的精靈觀察者眼前的生物說道。

法陣中的幻獸好像還沒有搞清楚自己的處境,它打量着周圍的環境,口中發出十分煩躁的嘶鳴。

彌亞仔細看着那個黑黑的幻獸,嘶鳴在他的腦海中卻如鐘聲般迴盪和嗡鳴。

“呵呵,看啊,它是你的幻獸,精靈族最偉大的召喚師。”押着彌亞的精靈回過神,開始望着幻獸嘲笑起同伴來。

“這下該怎麼辦?你和它簽訂契約麼?看來已經不需要馴服了吧!”女精靈也忍不住呵呵笑起來。

只有帶氈帽的精靈沒有笑,他有些暴躁地大聲說:“這只是一個實驗,我拿的是初級靈力的召喚書,我可是第一個在靈力沒有完全覺醒的情況下召喚出幻獸的精靈。”

“那現在怎麼辦?把它送回去?”女精靈問。

“要想處置不願簽訂契約的幻獸,只有殺掉它,或者被它殺掉。”帶氈帽的精靈說。

幻獸的目光落在彌亞身上和他相遇了。

彌亞愣了一下,直直盯着幻獸,對方的雙眼是晶瑩的鵝黃,瞳孔是細窄的森綠。可就在瞬時的對視中,彌亞卻發現幻獸的眼中彷彿溢滿了怒火。

其他精靈還沉浸在商量如何處置這個幻獸的時候,它突然撲扇着雙翼飛了起來,被驚動的所有的精靈都不可思議地看着這一幕,看着這個被召喚出來的幻獸憤怒的盯着他們,然後從嘴裡釋放出金紅色的火焰。

彌亞感到壓制着他的力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驚慌的叫罵:“這都是你做的好事,快抓住它。”

幻獸的火焰雖然傷害性不是很強,但是擊中了彌亞身後的精靈的眼睛。他現在無暇顧及彌亞,只能捂住受傷的地方怒罵着召喚這隻幻獸的同伴。

帶氈帽的精靈在幻獸準備再次噴射火焰的時候跳起來將它抓在手心裡,隨即狠狠仍在了地上的法陣中。

“它除了胡亂噴射這樣微不足道的火焰就別無用處了,處理掉它!”受傷的精靈還在怒吼,女精靈扶住他查看着傷勢。

“我知道了!”帶氈帽的精靈不耐煩地從靴子裡抽出了匕首。

彌亞看着被摔在地上的幻獸不安地蠕動着,彷彿預感到了危險,帶氈帽的精靈蹲下來,按住了它的翅膀。

在這一刻,幻獸的雙眼閃出了迷濛的顏色,彷彿聚集了恐懼的淚水。彌亞的心臟彷彿被狠狠的捏了一把,驚愕被擔憂取代。

精靈將匕首刺進了幻獸的翅翼,幻獸掙扎着發出絕望的哀鳴,精靈十分享受地聆聽着這種無助的叫聲,彷彿掌握着生死的惡魔將生命玩弄於鼓掌之間。

匕首漸漸從傷口中抽出,幻獸被疼痛折磨的渾身顫抖,接着,匕首的刃尖對準了它的心臟。

彌亞的腦海裡一片空白,除了一把帶血的匕首和一雙淒涼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出現一種緊張擔憂的情緒,只是不想看到那雙明亮的瞳孔絕望地閉上。

於是,就在匕首快要刺進幻獸的身體時,一隻纖弱的手隔在了中間。

金屬刺透了手掌,鮮紅的血液沿着幻獸光滑的細鱗並混合着它的血融進了雪裡,精靈土之睜大了雙眼。

“你在幹什麼,奴隸?”土之精靈惱怒地說,接着把匕首狠狠地抽了出來。

沉悶的疼痛使得彌亞幾乎昏倒,但他還是咬咬牙,將幻獸捉進了懷裡。

“你想和他一起死掉麼?奴隸。”受傷的精靈突然衝上前推了彌亞一把,現在他對這隻幻獸的恨已經深入骨髓了。

“放過他吧。”彌亞面無表情,低聲說道。

“你是在命令我們嗎奴隸。”帶氈帽的精靈舉着匕首靠近了彌亞。

“我不是奴隸。”彌亞默默地低語,“我不會讓你們傷害他的。”

“那,你就和它一起去死吧!”對方撲了過來。

彌亞將幻獸緊緊抱在懷裡,身體幾乎蜷縮成了一團,他閉着眼睛,無奈地接受着傷害的到來,這一刻他的腦海裡閃過很多畫面也閃過很多身影,西爾克蒙的雪,雷奧,伊恩,還有很多很多難以忘記的場景,只是在下一刻這些令人留戀的畫面就會消失了吧。

“也許應該讓你認識一下沙拉曼達家族的繼承人,才能消除你的怒火。”一個冷峻的聲音突然響起,卻讓彌亞的心裡一陣竊喜,而他懷中的幻獸也趁機掙扎着飛到了更高的地方。

對面的土之精靈怔住了,因爲一隻有力的手正扼住他的手腕,讓他連握匕首的力量也失去了,匕首掉在地上,隱沒在雪裡。

一個身材矯健靈活的少年站在彌亞的前面擋住了土之精靈的攻擊,他穿着貼身的黑色勁裝和軟甲,手碗上帶着特殊材質做成的護腕,手臂上的特質皮套里扣着尖細的不知名的金屬武器,修長的腿上綁着交錯的皮帶,皮帶連接着腿側的武器囊,寬大的黑色斗篷遮住了他的面容,只能在兜帽的間隙中看到隱隱約約的火紅色髮絲。

“暗精靈?”土之精靈顫抖地退了一步。

“曾經的暗精靈。”黑衣少年冷漠地說。

除了彌亞,其他的精靈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暗精靈是精靈族的影子,除了精靈王,沒有精靈瞭解這個存在於精靈族中的神秘支族,只知道他們擁有最詭異的行蹤和最恐怖的刺殺技術,就連他們的數量也無從知曉,可是就是這個謎一樣的組織在族界戰爭中曾經幹掉過其他種族一支龐大的軍隊。

“尼路哥哥!”彌亞見到黑衣少年卻不顧一切地衝了上去,撲進了他的懷裡。

他就是彌亞要尋找的尼路,雷奧和伊恩的弟弟,同時也是彌亞的哥哥。

“雷奧和伊恩已經安全了,現在我也找到了你。”尼路拍了拍彌亞,鼓勵地說道,隨即又轉向了對面的土之精靈,“如果你們自己去向侍衛交代你們擅自偷走召喚術並進行試驗的行徑,我就把你們的命暫時留下。”

“我們明白了。”土之精靈戰戰兢兢地後退,神色慌張得彷彿見到了惡魔。

“還有。”尼路提醒道,“以後不準叫我弟弟奴隸。”

土之精靈頭也不回地逃掉了,雪地裡只剩下彌亞和尼路。

“有沒有受傷?”尼路問。

彌亞低着頭,一句話也彌沒有說。

尼路托起彌亞的臉:“不要擔心了,大家都沒有事。”

“都是爲了我,都是爲了保護我大家才受傷,可是我卻什麼也做不了,連尋找哥哥你去救雷奧哥哥和伊恩哥哥也會迷路。。。。。。”彌亞腦中的情緒就像是漿糊一樣沉重到了極點。

“不要自責,保護你是我們的責任。”尼路平靜地說,“而且,雷奧和伊恩也已經沒事了。”

“可我總是拖大家的後腿。就連其他的精靈也不認同我,也許我真的是其他種族的孩子吧。”彌亞仍舊情緒低落。

“你給我聽好,彌亞•沙拉曼達。”尼路突然嚴肅起來,“你是火之精靈族長阿爾法特拉•沙拉曼達的親生兒子,也是火焰之神沙拉曼達貨真價實的血裔,所以不要懷疑自己的身份,你的髮色標誌着你擁有着更加特殊的能力,只是現在你的力量還沒有覺醒,因此。在那之前你給我打起精神,不要再這樣消沉了,也許,你有能力統領火之精靈族!”

“真的麼?”彌亞擡頭,眼中淚光閃動。

“這是星聖女的預言。”尼路微笑。

雪中,彌亞和尼路離開的了這座廢棄的庭院,彌亞回頭好奇地望着斜角的樹梢,隱隱覺得一絲淡淡的黃色光芒閃過,接着是無比蕭瑟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