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日就這樣不緊不慢地流逝,慢慢地,A市的溫度越來越低,寒風也越來越冷厲。
聖誕節的時候,這座城市迎來了第一場雪。
節後,是元旦,又是新的一年。
許榮榮離開已經兩個月,至今沒有任何消息。
唯一的喜訊是閔世言正在好轉,有百分之八十五的機會可以復原,不會留下任何後遺症。
只是,他和谷憶旋仍然無法見面。
谷憶旋很痛苦,不單單是因爲無法和閔世言見面,更因爲許榮榮的事情。
如果不是她,戰熠陽不會被微安威脅,許榮榮也不用跳下深江來救她。
而現在,許榮榮屍沉江底,他們甚至找不到她。
她欠許榮榮的,也許到了下輩子,都無法還清。
這兩個月以來,谷憶旋被母親關在小別墅裡,整個人消沉了不少,大多數時間都在發呆。
關於閔世言的情況,母親連問都不許她去問,只是葉子安隔幾天會打個電話過來,告訴她閔世言怎麼樣了。
她知道閔世言的情況正在好轉,心情總算不再那麼沉重,但是想起許榮榮……她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慢慢地,谷媽媽也察覺出了谷憶旋的異常。
知女莫若母,谷媽媽總覺得,她瞭解的谷憶旋,是很少發呆的,可是回來後,她經常性地發呆,明明就是有心事。
這一天,谷媽媽終於受不住了,坐到了谷憶旋旁邊的單人沙發上:“璇兒,你告訴媽媽,你是不是有事?”
谷憶旋下巴擱在膝蓋上,正抱着腿發呆,聞言,半晌後才反應過來:“啊?沒有啊……”
“你還騙我?”谷媽媽嚴肅地看着谷憶旋,“兩個多月前你突然不見了,後來閔家的人來電話,說你出去旅遊了,世言找到你了,正陪着你,什麼時差原因不能給我打電話。到現在你都回來兩個多月了,明顯不在狀態。幹嘛?旅遊的時候把魂魄忘在國外了?”
“……”谷憶旋垂下眼瞼,不說話。她現在回憶起在卡里蘭海島的一切,依然像是在做夢。
“璇兒,”谷媽媽愈發覺得不對勁了,坐到了女兒身邊,“你實話告訴媽媽,你不聯繫我的那一個多月裡,根本不是去旅遊了對不對?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就是去旅遊了。”谷憶旋的敷衍很明顯。
“好,那你告訴我,爲什麼你莫名消失了,閔世言去找你。現在你回來了,兩個月了,從去年到今年,他爲什麼不來找你?”谷媽媽的情緒也有些激動了。
“他不能來找我。”谷憶旋最清楚不過閔世言人在醫院了。
“……”一時間,谷媽媽反應不過來女兒的意思。
“媽,我有點累,先上樓去休息了。”
谷憶旋起身,才走了沒兩步,放在茶几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回頭,看見來電顯示上是葉子安的名字,忙折回,接通了電話。
“憶旋,”葉子安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這幾天怎麼樣了?”
“還好。”谷憶旋莫名的就有些想流淚,因爲她最清楚不過,葉子安頻繁聯繫她,不過是因爲許榮榮最後的時間,是和她在一起的,葉子安想從她這裡知道許榮榮多一些事情。
電話彼端的葉子安沉吟了片刻才說:“昨天我去醫院看世言了。”
“他怎麼樣了?”谷憶旋的聲音已經顯得很急。
“他……”葉子安的聲音忽然低下去,“情況不太樂觀。”
谷憶旋霍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臉上白得沒有血色:“怎麼會這樣?不是說情況在好轉了嗎?怎麼會變成這樣?”
“突發狀況,專家也措手不及。”葉子安嘆了口氣,“憶旋,你……要不要去醫院看看他?也許……是最後一面了。”
“……”外面明明暖陽照耀,室內的暖氣明明溫暖了這棟屋子的每個角落,谷憶旋卻感覺墜入了冰窖一般,一股寒意從腳底爬上來,蔓延遍她的全身。
許榮榮已經離開,閔世言……不行,他不能就這樣離開。
谷憶旋套上大衣後,拿了車鑰匙就跑出門。
“憶旋!”谷媽媽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追着谷憶旋大喊,“谷憶旋!”
谷憶旋卻好像什麼都聽不到一樣,徑直往外跑,跑出門後,她直奔車庫。
車庫靠着大門,到車庫門前的時候,谷憶旋眼光的餘光掃到門外的那個人,腳步驀地停住了,不可置信地緩緩看過去——
真的是他。
兩個月不見,他也許是因爲治療,所以消瘦了很多,臉部的輪廓線條更加清晰深邃了,但絲毫不影響他的俊朗。
他穿着黑色的長款大衣站在門外,脖子上圍着一條黑灰白三色圍巾,嘴角噙着一抹淺淺的笑,彷彿在對着她說着什麼。
想起葉子安說的“最後一面”,谷憶旋就心如刀割,她轉身,朝着門外走去,走一步眼眶就紅一點。
谷媽媽追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谷憶旋走向閔世言的畫面,想了想,還是停下了腳步,折返回去了。
這時,谷憶旋已經在閔世言面前站定,淚珠不停地往下掉。
閔世言伸手拭去了她臉頰上的淚痕,笑得有些無奈:“別哭了。”她以爲谷憶旋是爲了這幾個月的經歷而流淚。
然而谷憶旋的眼淚非但沒有停下,反而是失控得更加厲害了。
“……”閔世言愣了愣,頓時變得有些手足無措,最後只能把谷憶旋摟進懷裡,低聲哄着。
谷憶旋埋首在閔世言的胸前,很快就把他胸前那一塊的衣服哭溼了,最終只能把他價值不菲的圍巾拿過來擦眼淚。
閔世言:“……”
過去好一會,閔世言看着谷憶旋哭得差不多消停了,終於問:“你剛纔出來的時候……是打算去車庫?”她不像是出來找他的,更像是跑出來後意外發現他的。
谷憶旋點點頭。
“你去車庫幹什麼?”閔世言納悶了,他明明打電話給葉子安,讓葉子安打給谷憶旋把她叫出來的。
谷憶旋用紅紅腫腫的眼睛看着閔世言:“葉子打電話過來,跟我說……”隱隱約約的,她也終於發現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不是說閔世言出事了嗎?那他爲什麼好好的站在這裡?
說着,谷憶旋的聲音戛然而止,瞪大眼睛看着閔世言。
閔世言已經從谷憶旋的表情裡把事情猜得七七八八了,搖搖頭:“葉子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麼?”
“她說……”谷憶旋終於意識到自己被葉子安耍了。
閔世言笑了笑,終於給了谷憶旋一顆定心丸:“我沒事了。葉子騙你的。我讓她給你打電話出來見我而已。”
谷憶旋暫時遺忘了要去找葉子安算賬的事情,目不轉睛地盯着閔世言:“你真的沒事了嗎?”
閔世言點點頭:“雖然還要做一些後期的治療,但是已經可以不用住院了。到春節的時候,我就差不多可以康復了。”
谷憶旋終於破涕爲笑,一頭扎進了閔世言懷裡,把她抱得很緊。
閔世言只是摸了摸她的頭,笑。
雖然谷憶旋沒說什麼,但是他知道,她很激動——從她把他抱得那麼緊就能看出來了。
半晌後,谷憶旋離開了閔世言的懷抱,臉上終於有了笑容:“你爲什麼不直接按門鈴?”
“阿姨不會讓我見你的。”閔世言說,“只能讓葉子把你叫出來了。”
閔世言低頭看着地面:“我爸媽那邊……怎麼辦?”
“我會和阿姨解釋清楚。”閔世言毫不猶豫,“你別擔心。”
“不是……”谷憶旋有些頭疼地說,“我媽那個人……脾氣很怪的。”
閔世言一副毫無壓力的樣子:“我搞得定。”
無論如何,閔世言這副肯定且毫不猶豫的樣子,還是給了谷憶旋不少安慰,她點點頭,終於還是無可避免地提起了許榮榮:“戰熠陽那邊,情況怎麼樣了?”
“他還是不肯給榮榮辦喪禮。”閔世言說,“天寧也已經知道了。”
“天寧沒事吧。”天寧是谷憶旋最擔心的,畢竟他還是個孩子,很小的孩子。
“天寧……很懂事。”就是因爲小傢伙太懂事,所以閔世言更加覺得心酸,“過幾天,我們一起去看看他。”
谷憶旋點點頭:“好。”
閔世言還想說些什麼,照顧谷憶旋的阿姨卻在這個時候跑了出來,說:“憶旋,東西熬好了,回去趁熱喝了吧。天氣冷,東西涼得快。”
“我進去跟阿姨打個招呼。”說着,閔世言就要和谷憶旋一起往屋內走。
阿姨及時地攔住了閔世言:“不好意思,谷太太沒讓你也進去。”
這是閔世言早就料到的,他無奈地朝着谷憶旋笑了笑:“你先回去。”
“……”谷憶旋有些猶豫,一副有話要說,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的樣子。
閔世言都懂:“事情我會處理,你先回去。”
谷憶旋也只能就這樣回屋了。
谷媽媽坐在客廳,茶几上放着一碗香味馥郁的雞湯,她示意谷憶旋喝了,又問:“他怎麼會突然來找你。”
谷憶旋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能說:“想來就來了。”
谷媽媽恨鐵不成鋼:“谷憶旋,你知不知道這樣說顯得你很隨便?他想來就來,你就毫不猶豫地跑出去見他了?他前妻呢?他兒子呢?你有沒有想過這些?”
谷憶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