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許榮榮的小木屋後,“楊易”褪去僞裝,眸底爬上來一貫的冷峻,兩片薄脣抿成了一條直線,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整個人身上透出幾分冷厲的肅殺。
他想起了昨天閔世言來到了他的辦公室之後,對他說的計劃。
事情要從羅醫生說起。
羅醫生和閔世言認識,是國際刑警安插在龍景天身邊的臥底。
之所以安排一個醫生當臥底,是因爲羅醫生既可以接近龍景天,但又不太會引起龍景天的懷疑——他是醫生,龍景天就以爲他不會接觸到他的生意和計劃。
所以這麼多年以來,羅醫生不斷地爲國際刑警提供重要情報,沒有露出分毫破綻,反而漸漸地取得了龍景天的信任。
如果不是身體突然不適,也許羅醫生還會繼續臥底。
巧的是,剛發現身體不適的時候,羅醫生就聯繫上了閔世言,和他討論病情,後來許榮榮被品瑞雲綁架,閔世言第一時間問了他知不知道什麼,當時他也不知道,但是答應幫閔世言打聽。
後來,羅醫生打聽到,龍景天雖然離開了A市,但是交代人盯着品瑞雲,如果品瑞雲有什麼行動,第一時間通知他。現在想想,也許離開A市的時候,龍景天就已經猜到品瑞雲會對許榮榮下手。
再後來品瑞雲去找了龍景天信任的一個手下——侯傑邦。
侯傑邦的手下有十幾個人,當時就有人猜到品瑞雲是來找侯傑邦借人的,很快就通知了龍景天。
在品瑞雲和侯傑邦顛鸞倒鳳的時間裡,龍景天正在趕回A市。後來,他從品瑞雲的手裡帶走了許榮榮,據說是要帶回搖月島。
而搖月島是龍景天在A市最重要的一個據點。
聽到這裡,一個大膽的計劃已經在閔世言的心中形成。
接着閔世言就找到了他,讓公安局的人給他們僞造身份和學歷資料,他們潛進搖月島,他負責臥底查龍景天,閔世言可以保護許榮榮。
當時的情況下,戰熠陽記得自己沒有考慮多久就答應了,因爲這是一個很難得的臥底機會,自然而然,龍景天就算抱着戒心,但也不會過分懷疑。
最後他們易容、改變身份,變成了“言遇”和“楊易”,就這樣進入了搖月島。
剛纔見到許榮榮的時候,只有戰熠陽知道自己有多想上去狠狠地把她擁入懷裡,告訴她,他來了,很快就會把她帶回家。
可是他不能,他和閔世言纔剛到這個島上,龍景天對他們的戒備還沒有消除,肯定吩咐過手下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們,只要發現他們一個眼神不對勁,龍景天就會懷疑他們。
所以面對許榮榮的時候,他要忘了自己是戰熠陽的事情,銘記自己是楊易。
值得一提的是,他和閔世言的身份信息是公安局錄入的,也就是說,如果有人去查他們的身份和簡歷,完完全全就是真的。
從法律層面來講,現在他們的兩個身份都合法,這種感覺對閔世言而言是新鮮的,而當臥底這種經歷對他更是新鮮,所以他一直都比戰熠陽放鬆得多,甚至抱着一種“體驗新鮮事物”的心態。
“哎。”閔世言用手肘撞了撞戰熠陽,“你看見榮榮脖子上的傷口了沒有?看起來像是刀造成的。”
戰熠陽一進去就不着痕跡地把許榮榮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邊了,當然注意到了她脖子上的傷口,說:“她被品瑞雲帶走的身上,從亦琳的房間裡拿了刀。現在,她的口袋裡還有東西。”
“那把刀?”閔世言用寫滿了問號的表情看着戰熠陽。
“不是。”戰熠陽的目光沉下去,“是其他的。她脖子上有傷口,說明她用那把刀傷過自己了,龍景天不可能還讓她留着。”
“他剛纔是不是認出我們來了?”閔世言說完,嘴角就牽起了一個苦澀的弧度,“不對,應該說是認出你來了。”許榮榮的目光,並沒有放太多在他身上,更多的時候,她看的是戰熠陽。雖然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沒有任何的不對,但是……閔世言還是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失落。
他就說,要走出這段從沒開始過的感情,他跋涉一段長長的路。
“只是懷疑。”戰熠陽的聲音冷靜平緩,“後來聽見聲音,她就以爲自己錯了。”這些都是他從許榮榮的神色變化中推斷出來的,他偏頭看了眼閔世言,“沒發現她後來根本沒看我們嗎?”
閔世言挑了挑眉梢,“我是外科醫生,不是心理醫生。”言下之意,他不會研究人的行爲,更不會像戰熠陽這個“心理醫生”一樣,去了解人的某種行爲會折射出什麼樣的心理。
戰熠陽結束了這個話題,“晚上我會去趟海邊。”
“嗯,放心吧。”閔世言的笑意雖然有些散漫,但是藏在散漫底下的,卻是嚴謹和認真,“我知道該做什麼。”
接下來,兩個人就去見了龍景天,戰熠陽跟龍景天說了許榮榮的“病情”,當然是描述得很嚴重,要龍景天這幾天別刺激她。
閔世言在一旁聽着,暗暗感嘆特種兵果然都是天生的演員,說得真的有那麼回事似的。
龍景天卻沒說話,嘴角掛着一抹玩味的、似有似無的笑意,戰熠陽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
兩人離開了龍景天的辦公室之後,天色已經很黑了,閔世言問戰熠陽:“看出來什麼沒有?”他們去龍景天的辦公室這一趟,彙報許榮榮的“病情”是次要的,觀察龍景天辦公的地方纔是主要的。
這個主要任務,當然是戰熠陽來完成。
“那個辦公室不是龍景天真正辦公的地方。裡面放的東西不多,我們在的時候龍景天也很放鬆,完全不介意我們看到什麼,不會有什麼有價值的消息文件藏在裡面。”戰熠陽說。
閔世言對戰熠陽的答案感到非常失望,嘆了口氣,“我還以爲你能像專家那樣,噼裡啪啦地說已經觀察出了龍景天一堆的秘密了。”
“他的秘密如果這麼容易就可觀察出來,早就被國際刑警逮捕了。”戰熠陽沉吟了一下,“龍景天還有一個隱藏的辦公室,我會想辦法找到。但是我們的主要目的是救人,如果有機會把榮榮救出去,什麼都別管,先走。”
“嗯……”閔世言拖着尾音想了想,問,“如果這次我幫你救出了榮榮,你要給我什麼報答我?”
“你要什麼?”戰熠陽回答得倒是大方不猶豫。
“我要……”
“我老婆兒子除外。”戰熠陽幾乎已經能猜到閔世言的答案,不等他說出就果斷用淡然卻篤定的語氣打斷了。
“……”閔世言又重重地嘆了口氣,“沒誠意。……喂,我再問你一個問題,要你爲了逮捕龍景天付出生命,你願意嗎?”他的眼神裡毫不掩飾地寫着興奮,就好像在說:如果你死了,你的老婆孩子就都是我的了!
戰熠陽怎麼會不知道閔世言的小九九,淡定地回了句:“如果你說付出去的那條生命是你的,我很願意。”
語畢,戰熠陽就不緊不慢地朝着小木屋走回去了,剩下閔世言在風中看着他的背影,暗自咬牙。
很快地,天完全黑了下去。
也許地處郊外靠着山的關係,夜裡島上的溫度很低,戰熠陽走到窗邊,打開了一扇窗戶。
早春的冷風見縫插針地從窗口呼嘯着灌進來,吹亂了閔世言的髮型,他在那邊鬼哭狼嚎:“喂,把窗關上。”
“……”戰熠陽沒有動靜。
閔世言疑惑地蹙了蹙眉頭,戰熠陽雖然嘴巴毒,但該有的禮貌還是有的,一般不會這樣,肯定是有什麼。
他走到窗口邊,順着戰熠陽的視線看出去,正好可以看見許榮榮的小木屋,終於知道戰熠陽是在看什麼了,沒說什麼,默默地退回去坐着。
一時間,小屋內只有風聲在呼嘯。
過去一會兒,敲門聲響起,總算打破了屋內的單調,隨後有人端着兩人分量的飯菜進來,放下就出去了。
閔世言看戰熠陽還站在那兒,眉目間瀰漫着一股深沉的冷,“喂”了聲,“吃飯了,你不是還要到海邊去嗎?”
戰熠陽調整了一下心情,走過來坐下,剛拿起筷子的時候,整個人好像被人施了定身術一樣,完全愣住了,目光死死地盯着桌面上的碗。
閔世言都被戰熠陽這樣子嚇到了,問:“想起什麼了?”
戰熠陽倏地擡頭看向閔世言:“離開榮榮那個屋子的時候,你有沒有發現門口的垃圾桶裡有陶瓷碎片?”
閔世言聳聳肩,“我不會觀察這些。”他不是特種兵,沒有觀察環境的習慣,細節上的東西,他只會在手術的時候注意。
“我看見了。”戰熠陽指了指飯碗,“跟這個一模一樣,應該是榮榮摔碎的,但她不是那麼不小心的人,她口袋裡的東西……很有可能是陶瓷碎片。”
聞言閔世言也愣住了,“你是說,她還會傷害自己?”
“有可能。”戰熠陽的神色愈發的深沉。
“……”閔世言也垂下了眼簾,想着許榮榮到底會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