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榮榮想把咖啡廳開在紅磚路。
在這座繁華喧囂的城市裡,紅磚路以它遺世獨立一般的安靜、特色的A市建築,和路邊高大浪漫的法國梧桐,獲得了很多都市人的青睞。
慢慢地,路的兩邊開起來幾家西餐廳和咖啡廳,形成了具有異域特色的酒吧一條街,營造出了一種白天緩慢慵懶、晚上輕鬆熱鬧的氛圍,成了都市人放鬆小聚的好去處。
如果問許榮榮最愛這座城市的哪個角落,答案肯定是紅磚路。
這個時候正好是秋天,紅磚路上的法國梧桐最美最絢麗的時候,許榮榮想,能把咖啡廳開在這裡,看一樹一樹的金黃慢慢地剝落,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可是店面不好找,加上她不肯向任何一個小小的瑕疵妥協,找店面就變得更加困難了。
紅磚路上的房子都是A市的特色建築,一般都是幾間房子,再帶一個小院子,梧桐樹的枝椏越過牆垣伸進院子裡,落下一地的金黃,許榮榮無端地嚮往那個場景。
所以,她託了不下五家中介公司在這裡找店面,可是她的努力對沒有她滿意的房子出租的事實無可奈何,她又不想把咖啡廳開在別的地方。
最終,還是紀凡逸出手解決了這件事情。
許榮榮本來是想完全靠自己把咖啡廳開起來的,可是葉子安閒在家無聊,想和她一起開咖啡廳,於是,紀凡逸就砸錢讓葉子安玩了。
紀凡逸找的店面很好,位置也是絕佳位置,裡面有三間房子,帶一個很大的院子,還有頂樓。
許榮榮的腦海中已經浮現出咖啡廳裝修好後的藍圖,滿意到不能再滿意了,多日來持續低落的心情終於好轉了一點點,笑意也終於重新回到了她的嘴角。
看着自己,她忽然覺得現在的自己很好,不像四年前,因爲戰熠陽的離開而失魂頹廢、甚至還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現在,就算戰熠陽是真的永遠地離開她了,但她有了自己的小小事業,有要忙活打理的事情,雖然每天還是難過,但是,她很好地活着。
接下來就是咖啡廳的裝修階段,葉子安對這件事很上心,畢竟這決定着以後的客流量,於是跟監視器似的天天在那兒盯着,連一個小小的細節都不放過,力求完美,沒許榮榮什麼事情,她回了戰家。
她想回去看看天寧,心裡也在期待着,或許,還能碰上戰熠陽。
她不否認她很想看見戰熠陽,儘管他們已經離婚了。
她,很想戰熠陽。
那種想念,不比四年前少,卻比四年前更加煎熬。她明明知道他就在那裡,可是他已經不屬於她,她不能去見她。
許榮榮在距離戰家的大門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下了車,這是她的習慣,她喜歡在心情不好又沒急事的時候,緩慢地走在無人的路上,安靜地想一些事情。
到了門口後,她忘了自己已經不是戰家的媳婦了,沒有按門鈴,像以往外出回家一樣直接自己開了門,自然而然地走向屋內。
前腳踏進屋內,許榮榮就愣住了,懊悔自己的莽撞,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退。
屋內坐着戰熠陽、品瑞雲、戰司令等人,從氣氛上感覺,他們應該是在商量什麼事情,她的出現活生生地打斷了他們,他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聚焦到了她的身上。
她是戰家的前媳婦,品瑞雲是戰家將來的媳婦,她們在戰家狹路相逢,尷尬,瞬間在客廳無止境地蔓延。
許榮榮忽然發現,她只是個外人了,屋內的品瑞雲和戰家的人,纔是一家人了,她不該就這樣進來。
正想說聲抱歉然後就離開的時候,小天寧從樓上跑下來了,直奔着許榮榮而來,一邊喊着:“媽媽——”
許榮榮一見到兒子腳步就挪不動了,接住兒子,緊緊地抱住。
離婚後她就沒勇氣再回戰家,雖然每天都和天寧通電話和視頻,但是沒能真真實實地抱抱他,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想天寧。
戰家的人好像這也才反應過來似的,忙讓許榮榮進門。
許榮榮有些猶豫,她看了眼戰熠陽,果然,他的目光有輕微的不耐,還有不滿,也許是因爲被她打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媽媽!”小天寧恨不得黏到許榮榮身上去一樣,“你這幾天去哪裡了?我爲什麼都沒有看見你?”說着他拉着許榮榮往屋內走,“爸爸給我買了新玩具!很很酷的新玩具!我帶你去看看!”
許榮榮無法拒絕天寧,被拉進去了,看戰熠陽給他新買的玩具。
玩具,許榮榮並沒有仔細看,她只是凝視着兒子臉上幸福的笑容,忽然覺得放心了。
以前,天寧離開她一分鐘都不行,醒來必定要看見她。可是這次她好幾天沒有回來,天寧沒有哭沒有鬧,這說明,有戰熠陽陪着他,他就足夠開心了。
而她,對戰熠陽,對戰家,對天寧來說,已經變得不太重要。
失落和欣慰一起在許榮榮的心裡翻涌,她摸了摸兒子的頭,“天寧,以後媽媽沒有辦法每天都陪着你了,你聽爸爸的話,好不好?”
天寧扁了扁嘴巴,懵懵懂懂,“爲什麼?爸爸說,你只是有事要出去幾天,很快就回來了。媽媽,回來了你還要走嗎?”
心裡翻涌的酸澀把許榮榮的眼淚擠出了眼眶,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緊緊地抱住了天寧,“對不起。天寧,媽媽放棄了,以後媽媽不能每天都和你在一起。但是,你要聽爸爸的話,媽媽會常常回來看你的好不好?”
“不好。”小天寧搖了搖頭,“媽媽,我要你和以前一樣,每天都陪着我。”
許榮榮知道,她不能再跟天寧說她已經離開了,否則他馬上就會哭。孩子的世界很單純,天寧不會思考太多,只知道自己無法接受一直陪着他的媽媽突然離開。
她只能撫着天寧柔軟的黑髮告訴他,“現在,換爸爸來陪你。爸爸這麼久沒有見到你,他很想你,所以,先讓爸爸陪你一段時間好不好?”
“那你什麼時候才能回來陪我?”
“……很快。”
許榮榮強忍着不讓眼淚落下來。
她自己最清楚,她再也回不到當初。這麼跟天寧說,是爲了讓天寧習慣她只能時不時回來看他。等到他再長大一些,他自然也能明白,他的爸爸和媽媽,已經不在一起生活了。
時間,會殘忍地帶走一些東西,但也會溫柔地治癒那些皮開肉綻的傷口,更會教會人某種習慣。
戰熠陽站在門外,聽到這裡,終於進了門。
許榮榮站起來,歉然看着戰熠陽:“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今天帶她回來。”
戰熠陽的目光裡滿是對待陌生人的漠然,“下次回來之前,先打個電話。我不希望今天這樣的情況再發生第二次。瑞雲會很尷尬。”
許榮榮心裡一涼,果然吧,他考慮到的,始終只有品瑞雲,而她只能點點頭,“嗯。”
聲音裡,盡是失落。
她對戰熠陽的冷漠還是無法適應。
戰熠陽看向天寧,朝着他伸出了手:“天寧,過來。”
小天寧乖乖地蹦過來牽住了戰熠陽的手,父子兩有說有笑地往外走去,只留下許榮榮在房內。
天寧的笑聲遠了,戰熠陽的聲影也遠了,許榮榮忽然覺得,這個世界也離她很遠了,只剩下她在無邊的黑暗裡孤獨地徘徊,她眼睜睜地看着最重要的人離自己而去,卻無能爲力,心房被掏空了一樣,忽然變得空蕩蕩的,她想抓住什麼,伸出手去,卻只觸到空氣……
許榮榮深呼吸了口氣,告訴自己不能在這裡哭,不能在這裡流眼淚,然後,她走出了房間。
戰爺爺和戰司令等人仍然坐在樓下的客廳,品瑞雲也還在,籠罩在客廳裡的那抹尷尬似乎還沒散去,許榮榮不想再加重這種尷尬,去廚房幫忙了。
樑淑嫺在廚房裡面準備午飯,見了她,微微一笑,“榮榮,你總算回來了,爺爺一直都很掛念你。”
許榮榮也只是揚揚脣角,熟練地挽起袖子,處理食材。
不一會,樑淑嫺被戰司令叫出去了,廚房內只剩下許榮榮一個人在忙活,她反倒是更加自在了,熟練地處理起一塊豬肝。
半晌後,她聽見了有人走進來的腳步聲,以爲是樑淑嫺,正想問要熬什麼湯的時候,進來的那人先說話了。
“豬肝?熠陽不吃的。”
許榮榮望過去,是品瑞雲,微微一愣。
“在英國的時候,但凡是肝之類的東西他都不吃。”品瑞雲又說,“四年從未變過。不過你不知道,也算正常,畢竟你們在一起,甚至不到半年。”語氣裡多多少少有些驕傲,好像是在刻意炫耀她和戰熠陽在一起的時間比許榮榮長。
戰熠陽吃什麼不吃什麼,沒人比許榮榮更加了解了,她笑了笑,繼續處理砧板上的豬肝,“他吃的。”這麼肯定,是以因爲她知道要怎麼做,戰熠陽纔會吃。
品瑞雲偏偏不信,抱着手挑了挑眉梢,“我比你瞭解他。”
許榮榮只是淡淡地說:“我對他的瞭解不比你少。”
品瑞雲不屑地笑了,“拭目以待。”說完,她傲然轉身,離開了廚房。
許榮榮搖了搖頭,和品瑞雲的這一次賭約的結果,她知道,可是……她卻更感到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