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暉出來後,我和他先去了一家餐館,此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多,林暉剛出來,還沒有吃東西,我給他點了他喜歡吃的東西,我因爲事前吃過,不餓,林暉看着滿桌子的菜,問:“你不吃嗎?”
我搖搖頭,說:“我不餓,我看着你吃。”
我給他擺好了碗筷,認真地看着他,好像就這麼看着他能把這空白的兩年都補償回來。
林暉被我看得有點不舒服,問:“我臉上有東西嗎?”
我捧着臉蛋猛搖頭:“沒有沒有。”
他怎麼知道我現在有多高興,林暉一臉莫名,在我的目光裡開始吃東西。
林暉比之前黑了很多,頭髮剪得很短,露出他飽滿的額頭,我卻覺得越看越喜歡,似乎這兩年空白根本不存在,我還是想之前那樣愛他。
可是當我看到他手指上細小的擦傷的時候,我愣了一下,林暉問我:“怎麼了?”
我忙擺手,說:“沒事沒事。”
其實眼眶已經熱了,我拿過菜單擋在面前,嘴裡唸叨着:“菜會不會不夠啊,要不要再點菜?”
忽然林暉的手覆上我的手,從另一隻手傳來的溫熱讓我安寧下來,我聽到他安慰我說:“不用了。”
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林暉放下碗筷坐到我身邊,我順勢靠進他的懷裡,林暉的一隻手撫着我的後背,摸着我的頭髮,一隻手緊緊握着我的手。
餐館裡的人都奇怪地看着我們。
他們怎麼會懂……
我的淚水更加洶涌,林暉給我抹掉淚痕,捧着我的臉蛋,在我的脣上親了一下,我抽噎着說:“我們重來好不好?”
林暉吻着我的淚水,聲音悶悶:“好。”
可是重來沒那麼簡單。
原本我是打算今天就回家的,但是林暉卻遲疑了,我纔想起今天他出來,他的家人卻沒有來接他,關於他進去後的事情我聽說的很少,但是從這一點來看,他的家人肯定對他很失望吧?
我知道了林暉的難處,便不再追問他,這肯定也是他的痛,我不說的好。
後來我們在鎮上找了個旅館住下,我身上的現金不多,口袋裡的那張銀行卡我不想動,被我塞進了最裡面的口袋裡。
旅館的條件不算好,我們開了一間房,一路奔波終於能有個落腳的地方,我和他如同疲憊的旅人,躺在牀上不想動,牀單上是洗衣粉的味道,我緊緊抱着林暉,不知道說什麼,只希望從我的動作裡,他能讀懂我的珍惜。
我找到了他給我買的戒指,我在他的面前戴上,顫抖着聲問他:“你的求婚,還有效嗎?”
林暉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最後點頭,緊緊抱住我,他的頭埋在我的頸後,我感受到頸後一片冰涼。
我們準備第二天就去民政局辦結婚證,晚上林暉抱着我問我:“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你還願意嫁我嗎?”
我吻他的眼瞼,說:“我要嫁的是你,跟你有什麼沒有關係。”
我想如果當初我能早點明白這個道理,早點嫁給他,那麼後來就不會有那麼多事情了。
林暉的吻越吻越深,暗示意味十足。就在我以爲我就要在那個破旅館裡把我自己給他的時候,熟悉的感覺席捲而來,我推拒起來,我差點忘了!
林暉察覺到我的推拒,但是沒有放棄,手往我的衣服裡伸進去,我更加害怕起來,怕他發現我的秘密,最後用了力氣把他的手拔了出來,黑暗中林暉喘着粗氣,顯然是熬了很久,我怕惹他不高興,但是現在真的不行,我只能軟下了語氣哄他,編了個藉口說:“今天那個來……”
林暉的動作這才停住了,他抱着我的後背,我能感受到頂在我大腿上的硬熱。
我脫離他的懷抱,小聲說:“我想上個廁所……”
林暉放開了我,我逃也似的逃進了廁所。
坐在馬桶上,我顫抖着手摸到下面,果然在下面那個印記還在,那個“方”字清晰可觸,我閉了閉眼,恨恨地想,方祈洺你真的打算放過我了嗎……
我在廁所裡待了很久,最後我擦乾了眼淚,回到牀上後才發現林暉已經睡着了,我爬上牀從後面抱住他,把臉埋在他的後背,林暉感覺到我,想翻個身正面對我,我緊緊抱住了他,埋在他後背聲音悶悶:“就這樣,不要轉過來。”
林暉於是沒有動。
我不想讓他看到我滿臉的淚痕。
第二天我們去了民政局,在那裡我們拿了結婚證,就一個小本子,我們卻兜兜轉轉這麼多年。
從民政局出來後,我和林暉認真考慮起我們的未來。
這裡終究是待不下去了,原本這裡生活成本就高,我和他在這個城市裡既沒有落腳點更不容易找工作,所以我和他一致把目光轉向了家。家那邊我們起碼還有點基礎,找工作也相對容易得多,但是一個問題橫亙在我們面前,我們還能不能被家裡人接受?
如果我的父母已經知道之前的那次報道是誤報道的話,我起碼還能回去,但是林暉呢?在他坐牢的這兩年裡,他的父母都沒有來過,原本他家裡就一團亂麻,父親臥牀不起,他的母親一個人支撐整個家庭,肯定很辛苦。何況林暉還是一直讓她驕傲的兒子,最後落得這麼個下場,他肯定會很失望吧?
但是事到如今我和他無路可去。
我們當天買了票回家,原本回家是多麼讓人歡心雀躍的事,可到了現在我們卻有種苦澀,一路上我們只是沉默地擁抱着,心裡各自有自己的煩心事。
身下的疤是我過不去的坎,現在的整容醫院應該可以對應這樣的印記,我打算等事情安定下來後就去把印記塗掉,總之不能讓林暉看到。
這兩年的事情我對林暉撒了謊,我說我在他入獄後不久就和方祈洺斷了聯繫,但是因爲我工作能力不行,一直沒有什麼成果。
可是我一直不是個說謊能手,林暉只要一個問題就能問倒我——
“既然你還在這個城市裡,那你爲什麼不來看我?”
聰明如林暉,他怎麼可能沒有識別那只是個謊言,我也知道我的謊很差勁,但是好在林暉一直沒有問我,可能是因爲除了揭穿我這個謊言之外,他還有更讓他煩心的事。
林暉一直皺着眉頭,我於心不忍,給他撫平了眉間的皺紋,說:“別擔心,我會陪你的。”
林暉深深看了我一眼,放在我腰上的手更加用力。
火車平穩地行駛着,看過的景色都變成過去,我只求過去能真的過去,未來還在前方等着我。
我和林暉用身上最後的錢買了點禮品回去,可是真的到要敲門的時候,我和他都退縮了。
這個時候已經是晚上,夏天的晚上不算冷,但是清涼得讓我們背後發寒,我們猶豫了很久纔敢敲門,卻敲了很久都沒有人開門。
房裡的燈也是滅的,我和林暉更加奇怪,正好這個時候有人從旁邊經過,我和林暉忙抓住他問這裡的人呢。
那人是新面孔,一幢樓裡的鄰居我們都見過面,他奇怪地看了我們一眼,說:“這裡的人早就搬走了。”
我一愣,林暉問他:“那你知道他們搬哪兒去了嗎?”
“這種事情誰會記得那麼清楚啊,都搬走一年多了,我也是剛搬進來的,還是挺別人說的呢!”說着就很不耐煩地走開了。
我和林暉毫無頭緒,這個時候天也黑了,我和他只好又找了個旅館住了一晚,我身上的現金已經全部用完了,我最後掏出了那張銀行卡,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巨大的數額,我苦笑了一下,最後取了五百塊錢出來。
到最後,依賴的還是他。
林暉沒有問我錢哪裡來的,或許他真的信了我的謊言,以爲我的錢是我這兩年自己賺的,知道我賺的不多,晚上我和他各自吃了一碗青菜面。
又破又小的麪館裡,我和他對坐在靠窗的桌子旁,對着面前一碗青菜面,各自心思互不相知。
我能理解林暉的焦慮,正如方祈洺毀了我的前半生一般,這兩年牢獄也毀了他的全部,他的驕傲被這次牢獄粉碎,在這之後他不會找到跟他專業有關的工作,曾經自信驕傲的他,卻在這個應該事業蒸蒸日上的年紀裡跟我坐在這裡,前途迷茫。
我想問他,你後悔嗎?
可是我問不出口,包裡還有今天剛拿到手的結婚證。
不管如何,今後我就和這個男人風雨同舟了。
我大口吸麪條,聲音很大,林暉擡頭奇怪地看着我,我朝他笑了一下,算是無聲的安慰,林暉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慢慢吃起面。
我卻陷入了沉默,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因爲我,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但是那個時候我已經做好了把下半輩子補償給他的心理準備。
我對他說:“這輩子我都不會離開你,你放心好了,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林暉朝我笑了一下,算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