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5 夢醒時
這是一個冗長的夢,彷彿永遠也醒不過來。
天氣陰沉,雲層很厚,眼看就是一場大雨。她獨自一人登上宮城的城樓,左右竟不見一名守衛的御林衛。正暗自奇怪,忽見城牆邊一個熟悉的身影倚牆而立。
“小三!”她高興的向他跑去,總算是尋到他了。
看似不遠的距離,她卻無論如何也走不到他的跟前。眼見着他慢慢的轉回身,她喜不自禁的伸出手去,可就在他即將轉向她的瞬間,他的身影突然化成了齏粉,隨風吹散在空中。
“小……”下腹痛得撕心裂肺,氣息一岔,只覺得有股溫熱的液體緩緩流出。
“不好,血止不住!”一個陌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嚶嚶嗡嗡的似還有其他人在說話。“小……小三!”她努力的想要睜開眼,沉重的眼簾下晃動着幾個模糊的影子。
“小三……”她定是被夢魘住了,否則他爲何總是背對着她,一轉身就不見了……
“四姐,你終於醒了!”
身上軟綿綿的又酸又痛,夏天有些茫然的轉頭看向聲音的源頭,就見夏雪一身縞素,發上簪了一朵白色的小花,驚喜的神色與臉上猶帶的淚痕極爲突兀。
這是哪裡?夏天又看了看周遭,腦子裡渾渾噩噩的,似有些影像出現可又快得難以捕捉。
“小三呢?”她嗓子乾啞,說話的聲音也粗糲難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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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夏雪一時沒反應過來。“誰?”
“袁龍翹!”
氣息微窒,夏雪咬了咬脣,不禁有些黯然。
夏天並沒注意到她的表情,撐着身子坐起,一隻手撫上額角只覺得懷中空落落的似少了什麼。大哥的臉忽然在眼前閃現,她的神經立刻緊繃了起來,一把拉住夏雪的手臂,聲音沙啞地問:“大哥呢?大哥在哪兒?”
“大哥他……”拼命的忍了又忍,眼中的淚還是忍不住落了下來。
一陣天旋地轉,她急忙閉上了眼睛,腦子裡倒帶似的一幕幕翻轉,最後定格在大哥倒在她的懷中,微笑的闔目而逝。
不,那都是夢,並不是真的。“大哥到底在哪兒?”她雙目猩紅,聲音沙啞中透着幾分尖銳淒厲,聽上去十分駭人。
夏雪本能的想要向後倒退卻苦於被她死死的攥住了手臂,驚懼的指了指外面,“今日……今日是大哥……大哥下葬的日子。”
再也壓不住心底的顫抖、眼中的熱痛,夏天放開手掀被下牀。
“四姐,不行啊!”夏雪唬得急忙上前攙扶,“你剛沒了孩子,又失血過多,鬼穎師傅說……”猛地住了口,她驚恐萬分的盯着夏天,後悔得恨不得去撞牆。
腳上一點兒力氣也沒有,夏天一手扶着牀頭一手扶着夏雪,錯愕的看向她,反應了一瞬才伸手撫向自己的小腹。原來這裡有了她與小三的寶寶,她居然一點兒都不知道。可是現在……眼一閉,淚便決堤般的衝下臉龐,腿一彎又跌坐回牀上,身上最後一絲力氣也彷彿被抽走了。
“四姐……”夏雪咬着嘴脣,眼淚也跟着流了下來。
坐了好一會兒,夏天才又掙扎的站起身,堅定地道:“帶我去見大哥最後一面。”
一片空曠的山坡上,兩口上好的楠木棺木分放在兩邊,兩羣人正各自動手做着下葬前最後的準備。
景霏手上抱着一隻黑金色的匣子,含淚凝望着眼前的棺木。離她不遠的另一邊是袁龍鱗與一個坐在木輪椅上的老者。老者一頭花白的長髮,髮絲未束直披下來,加上背部微駝,頭無法擡高,幾乎看不清臉面。
風忽然猛烈的吹了起來,衣袍鼓動,人人皆似要乘風而起。
袁龍鱗回頭間正看到夏雪扶着夏天慢慢的從山坡下走上來。髮絲鬆散,白衣單薄。若夏雪是朵含苞的白芙蓉,那麼夏天便是一枝怒放的白牡丹。微微一凜,他急忙奔了過去。伸手扶住夏天的另一隻手臂,擔心地道:“何時醒的?怎地到這裡來了!”說着不禁目帶責備的看了一眼夏雪。
臉上一白,夏雪咬脣低下了頭。
夏天香汗涔涔,嬌喘吁吁,面色不見紅潤反而愈加蒼白。看到兩口棺木她眼中露出一絲疑惑,轉眸間瞧見一身素白的景霏,身子不由得顫了顫。
“大哥他……”聲猶在喉,淚已簌簌。
袁龍鱗神色一慟,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勸慰。
景霏聽到聲音也木然的轉過身,見是夏天眼中立時恨意氤氳,整個人竟比剛剛生動了許多。“你來了!”她忽又斂了恨意,笑着與夏天打了聲招呼。“我還真有些怕你不能來送他最後一程。你過來。”她朝夏天招了招手,親切的好似兩人向來如此。
掙開夏雪與袁龍鱗的攙扶,夏天像是被施了咒,順從的向她走去。
景霏微微一笑,一手抱緊匣子一手愛惜的撫摸其上。轉身對正在釘棺的工匠道:“先不忙,將棺木打開。”
“……”面面相覷,工匠們皆莫名其妙的望着她。
“開棺!”她加大了音量。這一次連夏雪、袁龍鱗等人都奇怪的看向了她。
工匠不敢再遲疑,啓釘,掀棺。
風勢漸歇,只偶爾吹得坡上的草樹輕輕搖動。
景霏牽着夏天一同走到棺木邊,望着裡面無限唏噓地道:“他若知道你來送他,必會萬分的歡喜。”
夏天探頭看去,棺內的大哥穿着亮銀鎧甲,懷中抱着一柄長劍,臉上的血污已被擦去,神色安詳,嘴角微微上翹,竟像是好夢正酣。
“大哥……”她扶着棺沿,怔怔的落淚。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景霏低頭輕輕摩挲着懷中的匣子,臉上帶着夢幻般的笑容。“城破之日,護國將軍府被叛軍洗劫一空,我什麼都沒拿,只拿了這個匣子。因爲這是他最心愛、最寶貝的東西。我心想着他若見了定會高興。”她癡癡的凝着匣子好半晌,才緩緩打開。眼神一黯,那抹恨意復又重現,咬着牙,她臉上雖仍笑着,可說出的話卻仿從牙縫之中擠出。“這條繡着牡丹的羅帕是你的吧!還有這紫英冠,我雖不知他爲何愛惜如此,但想必定是與你有關。這些是你在將軍府歷次尋醫問藥開的方子,他都張張過了目並存了底。這些是他爲你搜羅的還未來得及送出的小玩意兒。這是他爲你吹過的那隻壎……”她如數家珍的一一道來,神色間頗爲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