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曾經千般好, 可只要有一次不盡人意,別人就會把你所有的好全都忘記,取而代之的, 是外人口中有前所未有的壞。
作爲一個公衆人物, 張文萱曾經經歷過“小三風波”,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輿論到底有多恐怖, 香水過敏的新聞事故一經曝光, 全民的唾沫立馬向炫彩襲來,慘遭退貨、壓貨、停止生產等一系列商業損失之外,還要賠償患者的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 一時之間,炫彩的財務部分入不敷出。
張文萱急的頭疼。
更加要命的是, 大批即將出庫的彩妝也遭到廣大市場拒絕, 甚至……
銷售經理說, “張總,又有十幾家大型商場要求我們的產品退出, 且收回門面,拿回加盟費用。”
網絡部門說,“張總,網絡旗艦店那邊最近所售商品都在申請退款,我們是不是……”
財務總監說, “張總, 我司不動產早已抵押給銀行貸款, 眼下並無可抵押……”
張文萱將一打文件啪的一聲甩在地上, 氣得雙手發抖, “夠了,都給我出去!”
“張總, 還請您召開董事會盡快做決定。”
又是一聲脆響,杯子碎了一地 ,衆人識相地退出辦公室。公司上下大小員工眼巴巴地看着他們的財務總監,一臉八卦地探究。
“聽見沒,這都是第五個水杯了!”財務總監大肚便便,說話時臉上的肉調皮地動了動。
“趙哥,大家一起共事這麼久,你跟我們透個底兒,這回到底行不行?”網絡部一個負責運營的年輕小夥問。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財務總監身上,他臉上的肉再次抽動一下道,“懸啊,有點懸。”
衆人士氣低迷,只聽他又繼續道,“招牌都要倒了,大概回天乏術……”
最後一個了字還未出口,總經理辦公室中再次響起什麼東西碎落一地的聲音,隨即,張文萱氣沉丹田的嘶吼聲響徹整棟寫字樓——“什麼?起訴我?你有什麼證據能告倒我?我告訴你,我沒空和你們過家家,吃飽了撐的還麻煩你們自己滾!再見!”
銷售經理朝着衆人聳肩,“真是天不助我,同志們,趕緊找好下家吧,省得過些天賦閒在家啦!”
因此,唉聲嘆氣一片。
小徐的律師函發出的時間相當準確,正所謂雪上加霜,說的大概就是此時。
穆笙歌大讚其“愛卿當真深得朕心”,說得唐遠醋意大發,直接帶着穆陽飛回老家見爺爺去了。某位親媽氣得直髮瘋,“我還沒和你算賬呢,你居然把我兒子拐跑了,唐遠你給我等着,我這就找你要兒子!”
穆笙歌的航班在天上撲棱了幾個小時後終於平安落地,可她剛下飛機,就被一羣身份不明的黑衣人塞進豪車。
她以爲自己被哪個重量級黑粉綁架了。
所以當她在車中看到唐禾德時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唐……唐……”她唐了半天沒稱呼明白,身旁的一位大叔倒是好心的遞給她一個棒棒糖。
穆笙歌遲疑地接過來,反應了一下才問,“給我的?”
門叔點頭,心想這可真是個傻姑娘,還好兩位少爺有交代,說他們家這位未來少奶奶是個實打實的吃貨,否則他可想不出什麼招兒來緩解氣氛。
這時,唐禾德把話茬接過來道,“穆丫頭,還記得我嗎?我是唐禾德,我們又見面了。”
穆笙歌握緊手裡的糖,笑得牽強,“唐伯伯,好久不見,您老安好。”
唐禾德面帶善意,把自己身邊的巧克力遞給她又說,“這玩意給你,陽陽這調皮孩子非要買來孝敬我,你看我這牙口哪經得起它摧殘,還得是你們年輕人,趕緊幫我把這塊巧克力消滅掉。”
“啊?”穆笙歌愣了愣才聽明白,陽陽正是她那機靈鬼兒子穆陽,巧克力給爺爺吃,還真有他的。
說話間,車子已經啓動了,穆笙歌偷偷瞄了一眼,出了機場後又路過她熟悉火車站,是去往市裡的路,她這才稍稍安下心來。
“孩子,晚上想吃什麼跟門叔說,門叔管這個。”門叔熱絡的詢問穆笙歌,搞的她忽然覺得受寵若驚,滿嘴都是“都行都行,我不挑食的。”
幾句話下來,氣氛已然融洽許多。可是直到穆笙歌站在唐家大門口,她依然很是納悶,她此行就是想接兒子回家,沒曾想居然被唐老爺子給接去唐家了。
未等她反應過來,大門自己就開了,兩排穿着統一好似僕人裝扮的人涌出來,齊齊稱呼她爲“少奶奶”。
穆笙歌的腦子再次短路,“啊!不好意思!我走錯地方了!”說着就要轉頭離開,卻在忽然之間聽到穆陽叫她媽媽的聲音,她又把頭轉回來,只見穆陽一個熊撲抱住她的大腿就喊,“親媽!我好想你!”
穆笙歌卻不由分說地拎起穆陽就要走,一邊艱難擡腿一邊說,“好你個小崽子,不在你爸那兒好好待着,跑別人家裡串什麼門,這家人家眼神是不是不太好,剛還管我叫什麼少奶奶,我這便宜可佔大了,話說他們家少爺誰啊,你認識嗎?”
穆陽對穆笙歌的舉動已經放棄治療了,他這親媽總是在關鍵時候點鏈子,不過她那最後一句總算是問道點子上了。於是穆陽趕緊出聲回答道,“我爸啊,他們家少爺就是我爸啊!”
“啥?”穆笙歌停住所有動作,這才恍惚意識到自己是在唐家大門口,唐家老爺子和門叔正站在一旁的甬路上看着她,眼前衆多傭人再次喊了聲“少奶奶”。
“哎呦喂!”她一拍腦門,極爲後悔地自言自語道,“這回丟人可丟大了!”
有人撲哧一聲笑出聲來,穆笙歌擡眼望過去,人羣盡頭正是唐遠和陶柒兩人在看熱鬧。穆笙歌這氣兒就更加不打一處來了,別人看她笑話也就算了,怎麼這哥倆也等着她出醜?
這時,唐遠從人羣中笑着走出來,走到穆笙歌面前,單膝跪地,牽起她的手,親吻她的手背,舉起一枚閃閃發光的戒指問道,“笙歌,我們結婚吧。”
“什麼?”穆笙歌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但她卻忽然熱淚盈眶。那一瞬間,她所有的感官都被感動,人生這條路她艱難的走過前半生,她修的不是苦難之後的甘甜,而是愛情,是一個願意和她共度餘生的人。
現在,這個人正跪在她面前鄭重地向她求婚。
周圍的人都在喝彩,她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告訴她,“笙歌,答應吧。”
穆笙歌轉頭,看見的正是穆千里,他站在唐禾德邊上,兩位老人看着她的目光裡都是慈愛,這讓她忽然溫暖。
“唐遠,我答應你。”她點頭,那一瞬間,她雖然流着淚,卻笑得比任何時候都開心。
穆笙歌和唐遠的恩愛再次秀到了微博上,這纔剛剛上演一出大團圓的戲碼,付瑩和張朔爲緊跟組織的腳步,隔天就去領了蓋鋼戳的小紅本,凱睿公司也跟着蹭熱度,立馬開啓全民送祝福模式,衆粉絲和圈內好友紛紛點贊轉發,直接被頭條君送上了第一。
只是,有人歡喜就會有人憂愁,尤其是此時受盡冷眼的張文萱。對,她見不得別人過得比她好,特別是仇人。
可即便是如此之恨,她也還是無力迴天,感情是這樣,事業也是這樣。
汪只惜按照穆笙歌的主意,又在債券上坑了張文萱一把,炫彩美妝也因此沒能逃過它的劫難,於事發半個月後傷其根本,最終宣告破產,張家父女落得個一無所有的下場。
如果只是破產,照他們張家人的社會經驗來說,大不了重新開始。但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最後在財產清算時,有關部門查出炫彩美妝近年來因另立賬本而逃稅漏稅約有130萬元,且張清海曾經對公司內部財務部門負責人實行過打擊報復,已經涉及法律,他本人依法被刑事拘留。
再見到張文萱時,是在法庭上。此時的她,臉上那抹孤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滄桑。
對於所有的指控,張文萱未曾有過絲毫辯解,她的律師也因爲她本人的態度而節節敗退,最後她一個人將所有罪責都認了下來。被押入獄之前,她要求和穆笙歌見面,穆笙歌去了。
審訊室讓人有種窒息感,穆笙歌極度不喜歡那種感覺,但從張文萱平淡的語氣中來看,她似乎已經習慣了。
她說,“穆笙歌,你要做的事你已經做到了,你贏了,我輸得心服口服。”
穆笙歌卻忽然笑了,“我贏了嗎?你說我贏了我卻並沒有因此而覺得如何快樂,因爲我很擔心自己會因爲這一點甜頭,變成和你一樣不擇手段的人。不過還好,你是我的前車之鑑,我會時刻提醒自己,莫步了你的後塵。但是張文萱,有一點你說的很對,我做到了我應該做的。”
“你還是這樣,任他是何理由都能說得如此好聽。”
“是嗎?那還要多謝萱姐這些年教得好,如果沒有你,我怎麼會是今天的我。”
“行了穆笙歌,我叫你來不是讓你看我笑話的。”
穆笙歌半開玩笑道,“我還以爲你良心大發,專門請我來樂呵一下呢!”
這句話要是放在往常,張文萱早就麻溜利索的懟回去了,比如說“要是我請你就給你安排點豔照門”之類的話,穆笙歌已經能憑空想象到她的神態和語氣。
誰知此刻的張文萱竟直挺挺的跪在她面前,任她怎麼拽都拽不起來。
“穆笙歌,我求你,救救我爸,我知道自己這一進去就是三年五載的,我爸他年紀大了再經不起折騰,如今生活條件受限,我又不在他身邊照顧,我真怕他身體……穆笙歌,就當我求你,你把他送個靠譜的養老院,找個靠譜的人照顧他,我張文萱下半輩子做牛做馬還你這份人情。”
穆笙歌不是個心硬的人,如果張文萱早就知錯認錯,也不至於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她將張文萱攙起來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萱姐還請放心,我和你的恩怨本就不應該牽連其他人,你爸爸的事我始料未及,就算是我所犯下的錯,我也應該照拂他一二,你且放心。”
聽到穆笙歌如此掏心掏肺的一番話,張文萱放下心來,卻在擡眸間忽然落淚。
“如此甚好,穆笙歌,你我二人就當做再無相欠吧。”
穆笙歌點頭,離開時是唐遠開車接的她。一路上,她沉默地望向窗外。
“怎麼?跟她見一面咋還憂愁了呢?”唐遠疑惑。
“唐遠,我從未感覺天空如此藍過,真的。”
“是嗎?那真好。”
“走吧,回家。”
“好,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