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佳接到墨玄城的信時,他正笑着宴請沈明,眼中閃爍着一抹戲謔和壓抑至深的殺意。
“這是令主發來的信,你覺得什麼時候動手爲好?”蒼佳飲了一杯酒,明黃的龍袍穿在身上並沒有一個皇帝那樣的正襟肅然,反而有種吊兒郎當的邪魅恣意,讓人別不開眼。
沈明目不斜視,不卑不亢道:“客隨主便,陛下說什麼時候動手就什麼時候動手。”
他雙眼一眯,狐狸般狡黠的眼珠子動了動,舌尖一挑脣外沾着的酒漬。“誒,此言差矣。朕什麼時候動手可都看你,左右人又不會突然跑了,不急一時。”
“如此,那便不作叨擾了,告辭。”沈明一點不想受蒼佳拉攏,神色不變匆匆退下,讓蒼佳連挽留的機會都沒有。
蒼佳不輕不重放下酒樽頓時讓身邊的宮奴們瑟瑟發抖起來,他看了不禁煩上心頭,大力揮動袖擺屏退他們。
“油鹽不進,果然不能爲朕所用。呵呵,據說李陵的手底下也有幾個好手……”
與此同時,李陵現在則是身在南羅城一處不起眼的小院子中。
有錢能使鬼推磨,古來至理。就算他們沒有通關行文,看起來也不像善茬,這戶莊子原本住着的人家看在那動人的財帛份上還是貪婪心起,趁夜將整個莊子都轉讓給了李陵他們。
當然,自從蒼佳得信獲知李陵等人潛入後,無孔不入的南邏密探也早就打探好了這裡,這裡一切都逃不過蒼佳的眼線。
蒼佳按兵不動,就想等待一個以逸待勞的契機。他這邊剛剛上位,修伽死後留下的爛攤子也不是小問題,雖然他表面看起來風輕雲淡,處理事情遊刃有餘,但實際上那些世家博弈同樣需要他多多分心。
一個人精力有限,那麼最有效最便捷的處理麻煩事的方法是什麼?以逸待勞,引君入甕。
偶爾一個機會,讓蒼佳手下的密探得知李陵他們是失去了方向,在暗地裡追查薄野秀和洛雲陌的下落,纔不得不滯留於此,他頓時就計上心頭。
現在有了墨玄城的信,他就真的毫無後顧之憂去着手對付李陵他們了。
只不過雖是無後顧之憂,能減少手下能人的損傷是再好不過的。
沈明這送上門的高手不用又更待何時?
李陵住在莊子裡,一點不知道危機迫近,反而心頭剛剛寬慰一些。因爲他從樑華那邊的人聽說,墨玄城因爲頻繁和西羌使者會晤,仙度王宮的守衛也不似最初那麼嚴密了,他們的人馬已經在嘗試朝宮廷滲透,相信不久之後就能見到奇效。
這樣一想,他們的人馬順利進入仙度王宮,那麼救出小雨和兩位北紇小皇子還不是早晚的事?
李陵眉頭難得沒有緊皺,雙眸明亮堅毅,他獨坐在牀前對着燭火思索着接下來是要努力追逐雲陌的腳步,還是返回樑華助手下人一臂之力,加大救人的力度,也好更快讓小雨他們逃出虎口。
思前想後,李陵還是覺得爲了給雲陌一個驚喜,他先回仙度救人最好。
至於雲陌身邊有薄家的人護衛,薄兄自己很弱,但是他實際醫毒雙絕的功力高深又很難讓人察覺,無聲無息致人死地於數尺內,有他還有神通廣大的薄家護衛一路護着雲陌,自己就能放心地去救人不用多擔心他們了。
有些落寞地輕嘆一聲
,李陵招招手正要滅了燭火,窗外忽然傳來一聲聲陌生的唿哨。
這唿哨像是尋常貓頭鷹撲騰起來發出的奇特聲響,卻又想故意放出的訊號——
慢着!訊號!難不成是敵襲!
接二連三被追殺,李陵的警覺性已變得相當高,他當即吹滅燭火拔出劍衝向門際,急速敲了三聲門框。
這是他們自己人之間的示警訊號,所以等到下一刻窸窸窣窣還來不及穿衣,只着內襯的忠心部下們就紛紛拔劍而起,跟李陵一樣小心翼翼靠近窗邊門邊,或者兩兩背靠背拿桌子和椅子做格擋姿態,神情警惕。
嗤楞楞!果不其然,他們才準備好沒多久,外面環繞的大樹上暗藏的弓箭手就對準他們房子裡的人放箭。
這些箭的箭羽都被染成了不起眼的深色,在暗夜裡偷襲人真是陰毒的很。
幸虧李陵他們早有準備,避過這一輪屠殺。但隨後外面同樣準備充分的刺客們就又發出一聲進攻的唿哨,像是暗夜死神一樣齊齊撲向了屋內,動作輕靈毫無聲息,李陵的手下也不是好相與的,刀劍相交立時發出激烈碰撞。
喊殺聲一片,屋裡屋外衆人都在拼力廝殺,李陵的忠心衛隊將他牢牢護在中間,哪裡有暗箭射出就有人亂刀打飛。
“公子快撤!”一邊打,渤牢這些人也不是傻子,知道敢這麼興師動衆在南羅城鬧市區搞這麼大規模刺殺的肯定是南邏人,心裡一沉之餘馬上就做決定,不惜一切代價掩護主子逃走。
“哪裡來的無名鼠輩,藏頭露面的我呸!”
李陵身後一個護衛突然大叫着砍過來,李陵等人一驚,定睛看去就發現驚魂一幕——
一個黑衣黑麪罩的沉默男子出手如電,招招犀利,剛剛差一點點一手刀就要敲上李陵的後頸。
這個護衛十足機警才堪堪讓李陵躲了過去。
只可惜再一無法再二,那個忠心的護衛沒過多久就被沉默男子解決掉了,兩眼發直不甘地癱軟在地面,口裡還大叫道:“護着公子快走啊,兄弟們跟這些狗賊們拼了!”
“不自量力。”火光大亮,蒼佳穿着華貴的紫袍,手執摺扇,看起來無邊風月就像是漏夜出來尋歡的公子哥一般。
邪魅地一挑眼角,蒼佳玩味地看着狼狽的李陵等人。
“來了我南邏不留下點什麼還想走?呵呵,未免太不把朕放在眼裡。”
“你是蒼佳!”李陵心中一沉,硬聲喊道。
蒼佳眼中不悅的怒意閃過,“是,朕的名字是蒼佳。只不過李陵世子,朕一開始或許沒有置你於死地的意思,現在嘛……你自己不小心觸怒了朕,那就別怪朕辣手無情了。沈明,這裡就交給你了,沒問題吧。”
“李陵要送到仙度處置,陛下不要越俎代庖。”沈明板着臉不清不淡地說道,噎得蒼佳臉色一變。
“哼,比墨玄城那傢伙還可恨。”蒼佳心裡咕噥一句,眼底的殺意險險壓抑不住。
深深看了一眼沈明的背影,蒼佳暗暗冷笑:還有的是機會,再多讓你們仙度的狗多張揚跋扈會兒!
“啊——”不知道是不是這樣四面楚歌的場景觸動了被滅國失去家園的渤牢人,哀兵必勝的道理在他們身上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只聽他們憤而劃一怒吼着,拼了老命也要將李陵送出困境
。
李陵也殺紅了眼,他作爲一個七尺男兒,躲在手下身後算怎麼回事!渤牢被滅他不能同渤牢共存亡,現在難道還能再辜負衆人的犧牲,白白撈到一條性命沾沾自喜?他恨,蒼佳等奸人步步緊逼,更恨自己能力不足,總是將局面帶入危境。
慘烈廝殺直持續到了第二日寅時,李陵最終在手下人不忍的手刀下昏厥過去,被硬扛着逃出了這個修羅場。
等他醒來,他面對的就是南邏全國張貼的懸賞檄文,那時候手下十不存一,李陵沉默了很久。
“你們也覺得,我做的傻事太多。”李陵慘笑着,“罷了,經此一事,我也不會再傷你們的心。”
“等找到雲陌,確定她真的安穩下來了,我就帶着你們找處地方安頓下來,積蓄實力光復渤牢!”
話說的慷慨激昂,但是誰都能聽得出李陵的勉強和苦澀之意。
復國,憑藉他們這些被幾次三番打擊得七零八落的殘黨……談何容易?
“什麼,李陵兄被懸賞了?在南邏?他不是知道我們離開南邏了嗎?”薄野秀和洛雲陌只差一步就能到薄家山莊了。
然而此時南邏有飛鴿傳書到來,薄野秀看了登時大驚。
洛雲陌聽後也憂上心頭,“李陵在南邏遇到埋伏了麼?蒼佳那人不是善與之輩。只是他不是才登位嗎?南邏那麼多事務管不過來,竟然還要對李陵動手。”
“還用說嗎,這後面一定有墨玄城那廝的影子!”
薄野秀提起墨玄城就牙根癢癢,一個好脾氣的人被氣成這樣也算墨玄城的能耐了。
“雲陌怎麼辦?”想到李陵現在面對的困境,薄野秀內心不是滋味的同時,也有點不爲人道的狹隘想法。
就此不管真的斬斷一切俗事和雲陌遁入薄家山莊,還是放不下過去的生死至交情誼,折回去營救?
紛紛雜雜的想法一一閃現腦海,最後被薄野秀自己摒棄,只選擇了一條路:救人!
他眼睛亮起,眸中堅毅的光芒與洛雲陌對上時,兩人都不由一怔,隨後淺笑對視。“走,回南邏!”
他們一路三人行,從北紇一直到南邏,李陵爲了他們做了不少事,他們良心能過得去?豈能不聞不問?
“等和李陵兄會合,咱們救了小雨他們就回薄家山莊,再不要出來了。”薄野秀重新上馬,壓住想呲牙咧嘴露出疼痛怪笑的衝動,繃着世家修養良好的笑容輕輕道。
洛雲陌非常向往那樣的生活,跟着點點頭。一勒馬繮,馬鞭揚起,兩人一行又迅速折返回去。
這一走,便足足趕了三天三夜的路。
同一時間李陵他們左突右躲,終於到了捉襟見肘的時刻。南邏國上下張貼的懸賞檄文讓他們晝夜寢食不安,看誰都可以,就連吃的喝的都是自己解決,不敢用銀兩去買。
南羅城位處繁華中心地帶,不靠近山林河塘,不偷不搶的情況下想要弄到食物談何容易。
時間一長,李陵他們的三餐不保,人的精神也跟着萎頓下來。李陵將這一切看在眼裡急在心上,暗道這不是一個好徵兆。可沒曾想,他才那麼想了,後腳陰魂不散的沈明就帶人圍堵了過來。
“別掙扎了,你們是逃不掉的。”只見沈明從陰影裡走出來,平靜中帶着冷酷地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