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襯過後墨玄城猶自默不作聲,看得使者汗流的更快了,心中也漸漸忐忑起來,不復剛纔那樣自信昂然。
他卻不知墨玄城這隻奸猾無比的狐狸打得就是心理戰,不動聲色間就摧毀了他心底的防線,掌握了談判的主動權。
就連荊羅都忍不住投給他一個憐憫的眼神,只可惜這個使者目光就盯準墨玄城了,也沒注意她的眼神。
不然,這個使者就是再傻也能學着鎮靜些,而不是在接下來的談判中被墨玄城牽着鼻子走。
“墨、墨國主,您的想法到底是怎樣的?”沉默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時間,使者按耐不住性子,急切地問道。
墨玄城垂下眼瞼,‘哦’了一聲。“不得不說,你家主子的想法還是蠻誘人的。不過嘛……”
“不過什麼?”使者的心一下子懸到嗓子眼。
墨玄城看着他,似笑非笑:“是,現在本王可以選擇和令主合作,先拿下南邏再攻東淮。可使者你有一點還沒考慮到呢,這南邏王修伽既然能在儲位之爭上奪得最後勝利,那麼可見其能力也非同一般。我怎知,扶持令主比直接跟修伽合作更好呢?明明他纔是南邏之主。”
使者急了,完全忘了剛剛的運籌帷幄。
“唉,現在的南邏王說白了不過是個空架子!要不是我家主子念及過去的手足之情,他以爲他還能在皇位上坐多久?現如今南邏局勢想必仙度國主也有所耳聞,修伽是個狹隘不能容人的,我家主子已經被步步緊逼,處於爆發的邊緣,而如今就差一個引子了!您想想,倘若您這時候出手相助,等於錦上添花如虎添翼,只是得益的角度從短時變成長遠。”
墨玄城若有其事地點點頭,“說的是不錯。”
“嗯,那麼本王會好好考慮一番聯合事宜。現在有勞使者你千里迢迢來我仙度做客了,荊羅,帶使者下去好好休息。”
荊羅頷首就來到了使者面前,語氣毫無商量餘地道:“使者大人,請。”
使者心中是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仙度國主到底是個什麼態度,不免惴惴。
他心頭暗道:主子不是說先派人跟他接洽的是這墨玄城的人馬嗎?爲什麼來到仙度反而自己被墨玄城這方牽着鼻子走。
然後等他被荊羅帶到偏殿休息的時候,後知後覺的使者腦袋才突然靈光了——
敢情不是事態發展詭異,而是這墨玄城壓根就是成了精的狐狸啊!此人深諳談判技巧,稍不注意就着了他的道了。
這個墨玄城,果然不是池中之物。
想着想着,使者對墨玄城愈發忌憚起來,心裡暗暗下了決定,以後主子再派人來仙度談判他肯定不會再接這種苦差。
荊羅回去的時候田瑞已經被叫到御書房了,墨玄城不動如山坐在上首,慢慢品着一杯香茗,看起來心情不錯。
田瑞衝荊羅點點頭,繼續稟報道:“……所以,看南邏目前的局勢,選擇蒼佳小王爺還是比較明智的選擇。王,阿瑞也贊同您和蒼佳結盟,畢竟修伽此人太過迂腐不化,只知道守成,不是個好盟友。而且就怕修伽心懷叵測,臨陣通敵。”
墨玄城將茶盞放回桌上,平靜道:“這個先不談,不急。先晾着幾天,等到使者開出真正誘人的條件,我們
再談結盟不遲。雖說本王一直想結交更多強勢的盟友,壯大自己的勢力,可是結盟歸結盟也不能叫人輕易小看了。”
“呵~本王現在雖然偏安仙度,看起來和中秦關係緊張,但是十數日拿下渤牢全境的戰績不是說假,只要是個聰明人都該知道本王不好惹。”墨玄城低低一笑,目光閃爍着熠熠光輝,像是天邊月色光華,耀目至極。“觀察幾日再說。”
荊羅和田瑞都點了點頭,對墨玄城心懷崇拜,執着追隨之心也變得愈發堅定起來。
墨玄城處理了一會兒公務,正要在皓然宮宿下,突然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問了隨從一句:“她入寢了?”
這名隨從是墨玄城從前的身邊人,重天一手調教出的。頗得墨玄城的心不說,跟了墨玄城的時間也不算短,是以一下就了悟王上言語之中的‘她’指的是誰。
隨從斂起眉目,恭敬道:“回稟王上,寢宮已經熄燈,是都已經歇下了。”
“嗯。”墨玄城面無表情,揮了揮手屏退衆人,披散着一頭墨發就走向了寢榻。
隨後空蕩蕩的奢華宮殿中,就聽見一個有些疲憊的男人無奈的嘆息。
遠在南邏的修伽在手下人的彙報中察覺到蒼佳的動向,冷笑一閃而過,目中精芒爍爍。“果然有個老相好啊。”
黑衣勁裝的王陸跪在地上,繼續一板一眼地彙報:“還有,陛下,臣懷疑王爺已經心起不軌。頻繁與仙度的國主墨玄城有書信來往也就罷了,這次居然私下派出使者,簡直不將您放在眼裡。”
“早有所料。”修伽語氣冰涼道,“不過是頭養不熟的白眼狼,不顧忌那麼多朕的皇位早已保不住了。”
王陸不敢再說了,只是跪在地上聽從吩咐。
然後修伽很快就道:“仙度的墨玄城似乎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他走上皇座,一揮袖袍,眼神睥睨華光萬千,一時間和蒼佳長相相仿蒼白又略顯陰柔的臉龐露出一抹邪笑來。
“蒼佳想要奪位,想要他的老相好,呵呵,朕偏不給他這個機會。王陸,你也去仙度一趟,跟仙度王好好談談朕的誠意。順便你告訴他一聲,朕可是對傳聞中他那位藏起來的王后很感興趣……感興趣到,他可以提任何條件,而朕只要那個王后。”
王陸聞言震驚地擡起頭,連上下尊卑都顧不得了,失聲道:“陛下,這可不能意氣用事啊。”
“住口,朕自有分寸。你做好自己分內之事就夠了,現在你可以下去了。”
南邏王並沒打算跟王陸多說,只是冷淡地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然而王陸儘管退下,心中卻已蒙上一層不祥的陰影,讓他滿心都只有不安。
他隱隱覺得,要是陛下如此執着那個素未謀面的女子,只爲了和蒼佳小王爺置氣,那麼後果極大可能是慘重的。
不行,必須要早作打算。
仙度都城樑華。
王一時興起舉行圍獵,蒼佳派去的使者也赫然在列,一路上盡覽仙度野郊的好風光,但是使者心裡卻沒有絲毫愉悅,只有苦悶和抑鬱。
每當他欲言又止騎在高頭大馬上看着隊伍最前興致勃勃舉弓搭箭的身影時,他心頭的憋悶就更多一層。
墨玄城不是不知
道使者的小心思,但他一直對此嗤之以鼻抱有完全的忽略態度,荊羅和田瑞也知道他的心,有意無意的干擾使者視線,省得他在這麼好的氣氛下說出不該說,打擾王的興致。
“公主,他們仙度人圍獵就圍獵唄,搞那麼大張旗鼓做什麼。”小雨打着扇子,輕輕扇舞一些風給兩個昏昏欲睡的皇孫驅除熱氣,同時口氣不善地嘟囔道。
洛雲陌眼神平淡,平淡到冷凝。她一個眼色都沒有投向窗外,也好像視馬車周圍負責監管他們的宮奴如無物,只是輕描淡寫地道:“也許就是無聊罷。不管他們,好好照顧小皇孫們,臨到夏日這種陰晴不定的天最容易令他們生病了。”
“誒,知道。”小雨應了聲,就沒再嘟囔下去。
反觀洛雲陌,許久不見墨玄城,面上表現或許是平靜的,可是她內心的煎熬鮮少有人知。
也不知怎麼的,她出來這麼一次還沒等靠近墨玄城,心頭就像是有什麼抓撓一般,催促她多多接近墨玄城。
要是強行壓制自己的情緒,就疏遠墨玄城,這心頭抓癢的感覺就越甚,險些讓洛雲陌有種無可自控的危險錯覺。
自己這是怎麼了?洛雲陌這一路幾次用手掩着胸口,眼底壓抑着波濤洶涌的情緒,滿滿是不解。
小雨只以爲她是多日沒出來見陽光,有些不適應,卻不知洛雲陌是被心頭作祟的奇怪情緒所擾,煩不勝煩。
她在心中反覆告誡自己離墨玄城那頭吃人不吐骨頭的狼遠些,可偏偏見效不大,反而排斥情緒越大,這心頭抓撓般的感覺也越深,折騰得她乾脆坐在馬車裡,將車簾全部放下遮住視線,眼不見爲淨。
也正因爲洛雲陌心亂如麻,向來警惕對外人目光敏感的她,沒注意到車外某個宮奴打量審視的目光,還有若有所思的一點頭。
圍獵維持了一天一夜就結束了,事實上洛雲陌她們纔出來了半天時間就被遣送回去了。
洛雲陌不知道,之所以那麼快被遣返還是因爲路途上出了那麼一檔子事——
“嗯?南邏王修伽派出的人混進了車隊中?”墨玄城眉頭一挑,魅惑的眼眸中暗含慍怒。“你們怎麼檢查的,給本王儘快把那個細作揪出來,絕不能讓他看到什麼不該看到的!”
荊羅和田瑞對視一眼,有些爲難道:“王上,車隊人多眼雜,我等就算一一排查也要花費很多時間,而且治標不治本。”
墨玄城斜睨了她一眼,語氣冰冷道:“那你的意見是治本,乾脆把引發混亂的人送回去?”
“沒錯。”
這次不等荊羅說什麼,田瑞率先站了出來,不卑不亢地道:“王,阿瑞其實早就想說這個了。您自己沒察覺的時候,那洛雲陌對您的牽絆是越來越重了,這不是個好現象!最近一段時間內,您不是已經努力疏遠洛雲陌了嗎?爲什麼又要在即將大功告成的時候再度心軟,帶着她來圍獵?就算您還是一樣和她保持距離,您的心卻已經亂了!”
墨玄城就像是隱匿許久的小心思被人察覺了一般,異常惱怒地低吼:“你們懂什麼!住口,不然休怪本王不念舊情!”
“可是王,您這樣……”
“報!啓稟王上,帳外有人自稱是南邏王派來的使者,要求和您一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