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陵知道這事的時候,三軍全都整軍待發,再想鳴金收兵都是癡想了。
他如遭雷殛,整個人臉色都變得慘白,失聲嘶喊道:“怎麼會這樣!父王、父王他是瘋了嗎!”
當得知遠在瀚海城的王做了那樣不靠譜決定的部將們也紛紛覺得這是天方夜譚,不敢相信過去英明果決的王會在這個節骨眼犯糊塗。
而等他們再得知王從瀚海派來了使者,一心想取自己信賴有加的兒子的性命好跟墨玄城做交易換得苟存時,所有人都徹底懵住了,完全覺得荒謬至極,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墨玄城那種人無異於虎狼,跟國家大業比起來,難道親生的世子還沒有一個狼子野心之輩可靠?對方口蜜腹劍之下的交易到底是否真心,是有意設下陷阱誆騙戲耍,還是純粹想置渤牢最後的希望李陵世子於死地?
一時間,不止李陵自己迷茫,衆多部將們也都炸了鍋似的鬧開了。
“王這次的決定可是兒戲了,唉!”
“墨玄城到底給王灌了什麼迷魂湯了,怎麼神叨叨的就要和世子斷絕父子關係,還要索取世子性命那麼冷酷?”
“該死的,咱們的部署就差一線,就差一線便能給那些該死的仙度軍一點好瞧!這不是要功虧一簣前功盡棄嗎!”
“王如此做法未免武斷,不行,世子我們這就聯合上奏,說什麼也要力保您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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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將士們殷殷的期望,算是給李陵此刻苦澀難言的內心注入了一股暖流,他是對父王前後不一的決然態度感到費解。但是自古以來君命難違,做兒子的更要遵循孝道!雖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現在朝廷軍已然沒了指望。
再僵持下去,當真就只有兵敗國滅唯一結局。
倘若,倘若自己的死真能換得渤牢的一線生機……
李陵已經走進了牛角尖,偏偏他自己不自知。他自己不知道的是,他向來是個堅忍,卻又善良得讓人不忍責怪,甚至可以拋卻身家性命追隨的仁主,這些將士們固然懼怕李度這個渤牢王的威信,卻也衷心得希望渤牢的未來有這樣的仁主繼承。
在私下裡他們對視一眼,在李陵不知道的時候已經達成共識。
“要是世子真要面臨這樣的兩難,那我們這些做屬下部將的,理所當然爲世子分憂!”一個很小就追隨李陵的下屬紅着眼低吼道,“拼了全部,撥亂反正!總之不能再讓王糊塗下去,坑害了世子不說,再坑害得渤牢亡國!”
他這一句話,引起全軍營的響應。
於是等到李度派來的使者真的拿着所謂的‘尚方寶劍’到達廢城,意欲取李陵性命的時候,李陵的手下都闖入他的帷帳,勸道:“世子,您都看到了!王不成王國不成國,如若真遂了那墨玄城的意,那咱們渤牢才真的沒救了!”
“逼上梁山,咱們都不得不反!況且屬下一點不以爲世子這一連串的舉措有哪裡不對。王所作所爲,追根到底也不過那權力二字,爲此二字他棄岌岌可危的國不顧,甚至不惜犧牲掉您來換取虛假的和平,未免荒唐!世子,索性反了吧!”
“對啊世子,此事宜早不宜遲,趁瀚海城還沒有戒備……先殺使臣,然後直接奪了瀚海,斬殺墨玄城的爪牙,讓他知道渤牢不是沒有血性兒郎!
哼,想玩他的陰謀詭計,找三歲孩子玩去吧!”
對部將們急慌慌的建議,李陵沒有采納,而是一直維持緘默態度。
他的眼底波濤起伏,明明滅滅的光澤閃爍背後,是難以掩飾的痛苦和猶豫。
反了,那就算徹底斬斷和父王之間的父子情誼;可若不反,自己身死不要緊,渤牢怎麼辦?自己死了,這廢城上下部署等同羣龍無首,只能迎來一擊即潰的結局,何其悲哀?明明有可以迎頭痛擊仙度軍的資本!
兩難,李陵現在可以說是進退維谷。
可能是早已料到廢城早已非昔日的廢城,就連李度這個目前真正的渤牢之主都難以掌控,墨玄城這次派了荊羅跟着李度派出的使者一道,要親眼看着李陵被斬於劍下,再無影響他大業的可能。
同時,這也算做好二手準備,以免渤牢人自己搞什麼金蟬脫殼的名堂。
“康大人,這小小廢城從外面看起來沒什麼,卻不想進來一看,固若金湯。”荊羅對李度派出的親信使者康威似笑非笑說道,沒有明顯的不悅,但是催促之意溢於言表。
要是廢城上下都做好如此警戒狀態,那還談什麼和啊,趁早繼續開戰算了,反正他們的仙度軍所向披靡。
康威臉上大汗淋漓,一邊用袖子擦拭掩飾心虛和驚懼,一邊忙色厲內荏衝前來迎接他們的守城官大吼道:“迎接什麼啊,本大人有王的手諭,是點名要給世子的。你們推搪這麼久,耽誤王的大事誰擔得起這責任?還不快把世子叫出來!”
“康大人,世子是世子,你又是什麼身份,竟敢如此無禮地對世子呼來喝去?呵,還真把自己當回事。”有人不屑道。
康威臉憋得豬肝紅,心裡陰暗道:“本大人什麼身份?都快變成死人了,還要什麼尊貴架子,吃飽了撐的。”
面上還是一邊對荊羅點頭哈腰賠不是,一邊眼珠子轉轉改了語氣謙遜道:“唉,這不是水土不服嘛,本大人心情難免焦躁了些。不過還是請世子快些出來吧,本大人和荊將軍還急着回瀚海覆命呢!”
“讓康大人如此久等,倒是李陵的不是。”李陵漫步從人羣后走出來,面上掛着別人看不透的笑意,輕輕道。
“世子!?”衆人大驚,難不成世子還是死腦筋要全了君臣之禮,糊塗之下真要赴死不成?
他們臉色不由紛紛一沉,面面相覷後立刻有了決斷——可不能讓世子有所閃失!
一旦世子有何異動,綁也好打暈也好,務必要保證世子的安全,不能讓他憋屈地就這麼死了!
康威一看李陵,臉上笑容更大了,多少也有點幸災樂禍的模樣,讓人看了真想狠狠扁他一頓。
“世子您可算是來了,本大人還以爲世子有何沒交代的事沒來得及做完呢。現在看到世子爺這麼悠閒地出來,那本大人也終於好放心宣讀王的手諭。”
李陵目光平靜如水,眼底盡是一片深潭叫人摸不清深淺。
他神情似是恍惚般,露出一抹淺淡又十分苦澀的笑意:“我都在了,大人儘管宣讀父王的旨意吧。”
康威也沒拖沓時間,就那麼惡劣地盯着李陵平靜的眼一字一頓宣讀完這殘忍的聖旨,然後就徑自拔出寶劍刺向李陵。
他邊刺還邊道:“所以世
子爺您就安心去吧,王早已送世子妃先走一程在黃泉等着您了!到時候您二人在黃泉路上相伴相隨,也不算寂寞了。”
“無恥小人!”旁觀的將士們見此都無法冷眼旁觀,氣炸了肺一樣地涌上前將李陵拉開,拔劍就跟康威等人打了起來。
康威一開始還被這陣仗嚇住,但等到他側過眼發現荊羅還是那一副氣定神閒似笑非笑的模樣,他又來了底氣。
“亂臣賊子!看來世子果然有不臣之心!來人,凡是助亂黨的將領全部當場誅殺,以謀逆罪論處!”
“世子您放心,有末將們在,斷斷不會讓您屈死在這裡!”將士們義憤填膺,再度展開血拼,李陵拉都拉不住。
他鬆開手,又攥緊拳,目光沉定像是下了什麼決心般。
事已至此,他已經不能無視身邊人爲了他做出的犧牲和努力了。不爲他這條生養自己的父王都要拿回去的賤命,就是爲了渤牢,爲了這麼多拋頭顱灑熱血的將士們,他也不能辜負了他們的信任。
一定要活下去!就算揹負着謀逆的罪名,就算被天下人誤解,吾亦往矣!
廢城城下,一隊隱匿方面最突出精銳部隊在田瑞輕靈如貓的帶領下,迅速靠着荊羅帶在前面的人馬有意無意留下的長繩索三兩下翻上城牆,隨機一場沉默無聲的屠殺展開來,拉開又一場傳奇奪城戰的序幕。
而此時此刻,全城大亂,因爲康威帶着王的旨意要殺世子,這還得了?全軍營都炸了,人心浮動下也沒多少人留意到城牆上的異樣,當他們真的留心時,一切都晚了。
“世子!世子……呃,有敵襲!”瀕死的嘶吼劃破長空傳到衆人耳中,他們悚然而驚下才發現自己中了仙度軍的圈套。
田瑞此刻已經帶領精銳人馬佔據四面城牆高地,城門緊閉,等同於將李陵他們困死在城中。
“放箭!”田瑞冷血地下着命令,隨着弓箭手一輪一輪的萬箭齊發,六神無主的渤牢大軍生生被帶走半數生命。
李陵目眥欲裂,那是這些日子以來忠心耿耿跟隨他的將士,那些都是渤牢最後的精銳,最後能反擊仙度軍的力量!
“世子走啊!”頂着箭雨,衆部將和下屬渾身浴血,手持盾牌拼死將李陵擋在身後,推搡着他從密道逃生。
田瑞和荊羅正想乘勝追擊,奪了李陵的命免除後患,卻拼不過誓死護衛的李陵部將,只能眼睜睜看着他逃之夭夭。
當夜,身在千里之外的北紇皇宮的洛雲陌做了個噩夢。
她夢見李陵全身浴血,被重重敵軍圍繞,身邊倒了一地死屍,眼看着要被萬箭穿心而死。
“不要!李陵!”洛雲陌一個冷顫,大叫着從夢中驚醒,動靜過大驚動了就在側殿睡着的小雨。
“公主,公主怎麼了?”小雨匆匆走來。“您做噩夢了?”
洛雲陌驚魂未定地大睜着眼,“渤牢,渤牢一定出事了!小雨,你快拜託舅舅去查,查渤牢最近是不是出事了!”
小雨半信半疑,但爲了安撫好主子的情緒只好去查。只是她還沒到阿魯牧罕的宮殿,就先遇到了皺着眉頭急慌慌要往宮外走的薄野秀,看他身上還略顯凌亂分明是緊急套上的衣物,小雨心裡不由一咯噔。
難道真的是渤牢出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