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野秀真的很想拍着胸膛保證能救好阿魯牧罕。
可事實上,阿魯牧罕體內中的毒素太過駁雜,就算勉強入藥調解他承受的痛苦也只是治標不治本而已。
遺憾地嘆息,薄野秀搖了搖頭垂眸低聲道:“對不起,雲陌。對阿魯的毒,我無能爲力。”
“怎麼會這樣!”洛雲陌失聲喊道,回頭看向阿魯牧罕。“舅舅,您的毒到底是怎麼來的,爲什麼我們才相認就得面臨這樣殘酷的事情!您不是讓我留在您身邊享天倫之樂嗎?舅舅,就沒辦法根除你的毒?解藥呢?哪裡有解藥?”
纔得到就被人告知要很快失去,洛雲陌再堅強的人也受不住剛剛纔認得的親人即將逝去的殘酷。
相比洛雲陌,阿魯牧罕鎮靜許多。
他在找薄野秀看診之前心裡就做好最壞的準備了,以前的遺憾就是找不到阿姐,甚至心病就是阿姐可能與他天人永隔。
他不會告訴甥女,一開始他身中毒素是可以根治的。但是他不敢去想阿姐可能永遠離開自己,便一直用高強度的事務麻痹自己,根本不希望停下來,也不想活太久忍受親人因自己逝去的懊悔和痛苦。
事已至此,後悔也無用了。能在毒發身亡之前找到甥女,對阿魯牧罕來說已經是天大的幸運。
他心道:找到甥女,盡最大的能力帶着阿姐那一份去疼她,那麼現在死掉的話自己這一生也沒遺憾了。
洛雲陌關心則亂,看不到阿魯牧罕平靜目光下的激盪還有了無遺憾的釋懷,但是薄野秀完全看到了。
看到這個貴胄舅父對洛雲陌滿心慈愛的眼神,薄野秀就心知這人一定會在死前傾盡一切疼寵雲陌,雲陌不會再飄零他鄉孤身一人,自然就不需要他的陪伴。
或許,他也是時候離開這裡,繼續他懸壺濟世之旅了。
就在他正要開口跟洛雲陌提起此事時,阿魯牧罕又開口了:“雲陌,舅舅現在知道了你的身世,你是我阿姐留下的女兒,就不用繼續遺留民間艱苦過活了。舅舅今天就帶你回宮,封你做公主,以後在北紇誰都別想欺負你分毫。不,就是中秦來人,也別妄想拿中秦那一套對你如何。以後凡事有舅舅,舅舅在一天,雲陌就不需要煩惱其他!好嗎?”
“回宮?”洛雲陌和薄野秀都有些回不過神來,“舅舅,您到底是什麼人?”
阿魯牧罕笑呵呵道,“舅舅現在是北紇的王啊,算起來阿姐已經算是名正言順的公主了,你自然也是小公主嘍。”
“北紇的王……”洛雲陌真不知道該笑好還是該哭好。
總之心裡百感交集,當真複雜得緊。
前世要是早知有這麼一個瀕死的親人,殷殷期盼着與自己團聚,期盼着給自己最好的生活,給自己完全的自由,她前世還可能跳入西羌的火坑,被白白冠上妖孽之名燒死在偏僻一隅嗎?
這一世,果真什麼都不一樣了。
她有全天下最好最好的舅舅,爲了彌補逝去無法挽回的親情,他願意疼寵自己,儘自己最大的努力給她最好的關愛。
母妃,你給予雲陌的,雲陌永遠都還不起。您對雲陌生命的賜予,就是最偉大的饋贈。
鼻子再度酸楚起來,洛雲陌害怕失態,轉過身去擦乾淨溼潤的眼睫,但是眼角
還是紅通通的,襯顯的紅痣愈發豔麗。
阿魯牧罕慈祥地看着洛雲陌左眉梢那一顆紅痣,感嘆又懷念地道:“想當初阿姐最貪玩的時候,跟我交換身份還不忘強行要求我在左眉梢也點上這個紅痣。呵,那是我們的阿母家族傳承的標記,有阿母血脈的女子都會有這麼一顆紅痣。”
薄野秀這才恍然大悟,難怪。
天底下長相相似的人千千萬,這人作爲北紇的王,自具威嚴肯定不是輕易被糊弄之輩。
但看見了洛雲陌的紅痣,才真正確認了她的身份,開口與她相認。
大概這便是天意了,但願九泉下的雲陌母妃能安然瞑目。
“對了舅舅,有一件事我忘了跟您說。”洛雲陌忽然記起了自己的處境,拉住阿魯牧罕很嚴肅地道。
阿魯牧罕笑着停下來,安撫地摸了摸洛雲陌的發頂,“說罷,在舅舅這裡雲陌永遠不用顧忌,舅舅洗耳恭聽。”
洛雲陌道:“舅舅,事情是這樣的……所以,我現在帶着阿秀逃難來到北紇,中秦還有仙度方面一直派有追兵。倘若我再成了北紇公主,中秦和仙度國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事端。”
“雲陌,唉,你就是太心軟。”
阿魯牧罕眉頭擰得很緊,“你還不知道吧,中秦一年前就頒佈聖旨說你已經病逝,世間再沒有長公主洛雲陌。”
不等洛雲陌和薄野秀震驚完,阿魯牧罕又接着道:“你那個好皇弟,卸磨殺驢還不算,和仙度國那個墨玄城小兒狼狽爲奸。明明仙度愈發壯大他卻視而不見,一概採取溫和安撫的手段,無形間已經對仙度示弱。現在一年過去了,事過境遷,中秦和仙度早已把精力投到別處,再說那墨玄城已經納了你皇弟送他的秀女爲妃,怎麼可能再來追殺你們?”
“另外,薄少主的身份敏感,他既然被你帶走,明眼人都看出薄家以後和中秦必定關係僵硬。在大陸,沒人知道薄家的能量有多大,就連你舅舅我都一直忌憚着薄少主呢!想想,就算明裡暗裡有人追殺,也肯定是存着挑撥離間的險惡居心。”
阿魯牧罕說罷吩咐了身邊的扈從去調查近一年多在北紇邊疆出入的他國人,重點是排查來自中秦和仙度的商隊。
然後他又轉過頭來慈祥地看着洛雲陌,“不管怎樣,舅舅永遠會護着雲陌,就算雲陌的身份暴露又如何?你的母妃是我的阿姐,你是我的甥女,血緣關係不容置疑!他們敢派兵強行對你做什麼,我就拼了老命讓他們過不安生。”
洛雲陌心裡情緒才消沉不一會兒,就被阿魯牧罕擲地有聲的話語感動得眼睛酸澀,嘴脣抿着,半晌才低低道:“謝謝舅舅。”
“謝什麼?舅舅爲你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阿魯牧罕大笑道,“倘若雲陌就怕麻煩,那舅舅現給你取一個小名,讓外人猜不出你的身份也一樣!”
這邊阿魯牧罕和洛雲陌相認和樂融融,渤牢冬節才過,仙度派出的軍隊就對渤牢邊城進行了奇襲。
“敵襲!敵襲!”
冬節是渤牢人很重視的節日,冬節前後就算堅守在邊疆的士兵們也會被百姓自發請到家中用飯。
長久以來的太平讓邊城守着的將領士兵完全放鬆了警惕,和往年一樣,他們在城中歡歌笑舞,卻不知外面穿着黑
甲勁裝,悄無聲息在暗夜中潛伏的軍隊已經慢慢縮攏包圍圈,把整個邊城重重包圍。
直到一支火箭帶頭朝邊城豎着的上書渤牢二字的旗幟射去,火紅的旗幟的旺盛的大火中燃燒殆盡,緊接着無數火箭密密麻麻從天而降,射穿了百姓家的屋舍,眨眼間帶去無數鮮活的生命,這些沉浸在笙歌曼舞中的將士們才發覺有敵襲。
可是不管他們發沒發覺,暗夜中潛伏的這一支勁旅已經像死神一樣伸出了猙獰的鐮刀,收割開了一條條無辜的生命。
砰,砰,砰。
古老陳舊的巨大城門在外面攻城隊的攻擊下發出令人心悸的沉悶聲響,有生鏽鋼鐵零件互相撞擊摩擦發出牙酸的聲響。
漫天的火箭,還在一簇簇地發射進這座小小的邊城,將這座平靜的小城變成了火焰縱橫的煉獄。
無數人在尖叫着,捂着流血的傷口,或是火焰纏身痛得打滾,淒厲地呻吟哀嚎。
同樣慌張的將士們衣衫不整地上了城牆,還沒等發令推下滾石火油,一支支在暗中無聲無息奪命的利器——羽箭,就帶走了他們的生命。
無聲的殺戮,無聲的奪城,這一戰贏得不費吹灰之力。
當清晨第一束陽光照耀在這廢墟遍佈,青煙嫋嫋的邊城時,裡面的渤牢人已經全部被屠戮殆盡。
血腥的整治手段下無一倖免,這是墨玄城早已吩咐好的,對渤牢人全面的復仇。
他帶着荊羅等一干將領登上城牆,睥睨着這一座死氣沉沉的空城,眼中只有激烈的火光還有更進一步的慾望。
“下一步,劍指瀚海城。十天,本王只給你們十天!”
墨玄城大笑着一揮披風,乘風而去。他一身月白蟒袍,飄渺的身影在朝陽燦爛的照耀下好似不惹凡塵的謫仙神祗。
沒人能想象得到,前晚才下那麼血腥命令的千人屠魔王,是這樣一個風華絕代之人。
此刻瀚海城方面也很快得到了邊城淪陷全程被屠的急報,頓時舉國震驚。
這還沒完,短短三日,繼邊疆小城淪陷後又接連傳來三四座城池被仙度拿下的消息。
“他墨玄城這是堂而皇之要反了嗎!”李度瞪大了眼,目眥欲裂,恨恨地拍動桌案,衝階下的羣臣咆哮。
“發兵!他墨玄城以爲仙度自立了就能碾壓我渤牢?哼,想得美!我渤牢可不是誰都能捏的軟柿子!發兵,誰人帶隊,狠狠挫挫那墨玄城的銳氣!”李度重重喘着粗氣,像是暴躁的獅子一樣,在原地來回踱步氣得鬚髮皆張。
李陵站出來,神色堅決道:“父王,孩兒請命帶兵,力阻墨玄城!”
“你是世子,坐鎮後方纔是你該做的,退下!尚將軍,你去!”
然而李度卻沒有任用李陵爲將的意思,就點了個將軍去。
之後不出一日,這名尚將軍的首級就被墨玄城命人送了回來,還大肆寫了一封信辱罵渤牢無人,李度作爲渤牢王也是有名無實無能之至。隨後,又有城池被奪的消息從急報傳上,氣得李度一個倒仰,死命喘息着倒在王座上。
隨着近日敗訊接連不斷從前方戰場傳來,渤牢朝中能用的武將越來越少。就是有能耐的看到墨玄城如此神勇,都不禁直縮脖子希望減低存在感,不想白白衝上去送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