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雲陌是在又麻又癢似痛非痛的折磨中醒來。
面前是她一直暗藏在心覺得愧對的人,天下第一世家的少主薄野秀。
“阿秀,你怎麼會在這裡?這兒,又是哪兒?”洛雲陌看了一眼周圍,又陡然失落地躺倒。
怎麼看,這裡還是仙度的王宮。
對了,她記得自己是被方虎突然暗算,傷重昏迷過去的。李陵他又怎麼樣了?自己落到墨玄城手上的話,他還好嗎?
“噓,外面看守的人很嚴厲。”薄野秀卻對她眨眼睛,特別小聲地說話。“至於我怎麼來的,還是李陵兄的關係。”
洛雲陌一下來了精神,她忙問道:“李陵叫你來的?他不在仙度嗎?他成功脫險了?”
“對啊,李陵兄數日前回去了渤牢,還找到了我。他那時候說愧對你,因爲部下起意,他被打昏帶回瀚海城,也就沒法堅持一併帶走你。說來,這個墨玄城也着實可惡,他竟然藏着這麼狠毒的心,故意說要你做條件才放李陵走,讓禁衛軍還有渤牢的人馬放棄你!”薄野秀憤憤地拍了下牀邊的木沿。
洛雲陌發現自己還身在仙度王宮也就知道墨玄城的計劃不是得逞,就一定是自己沒有拿來做要挾的價值了,所以纔會又被關在這個金絲鳥籠中。
腹部還是麻麻癢癢的感覺,是薄野秀在小心地爲她處理傷口。
他還告訴她這個傷口很深,因爲怕她感受到疼痛才用了家傳秘藥,麻痹了洛雲陌的痛感,纔會只感覺到麻癢。
目光放空盯着蓬頂,洛雲陌忽然覺得,李陵脫險,她雖然被墨玄城關在這裡卻也沒什麼了。
被放棄了。
早在方虎背叛她的那一刻就該想到,洛翊早已不是昔日不得不依附於她的乖巧七皇弟了。自從溫妃死後,七皇弟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其實也就蘇大人還不願警醒,旁人早就看出洛翊翻天覆地一樣的蛻變。
“雲陌,你想離開這裡嗎?”薄野秀忽然問道,眼神很認真地看着洛雲陌。“只要你想,我就可以豁出一切……”
洛雲陌伸出手指輕輕阻在他脣邊,“不用了。”
“爲什麼!上次在西羌,你也是修書一封告訴我不要救你。那時候勞予綽對你好是真的,可這裡是仙度不是西羌!我看那墨玄城根本不是好人,而且他這人冷酷無情,汲汲營營於權勢,也不是可以寄託終身的良人。”薄野秀激動地說道。
洛雲陌苦笑着用手背遮住眼睛,幽幽嘆息:“我知道啊。”
“那你還……”
“可是我已經陷進去了。”洛雲陌悲哀地低語,“阿秀,你就別管了。事已至此都是我做的孽,或許沒有我,一切都不會發展到這個樣子。”
要不是她的重生,固然時局波瀾壯闊起伏不定,中秦也會被墨玄城帶領仙度人推翻,但好歹墨玄城是個英明雄主。
有他在,在原有的基礎上,中秦大地的百姓都會走上富強之路。
而不是現在,墨玄城的瘋狂深深隱藏,自己提前激化皇帝洛翊對他的忌憚,只會背上一個逼上梁山的帽子。因爲墨歸麟之死,墨玄城擡出替父報仇的大旗,根本無人可擋他兵鋒所指。
相信渤牢被當利用,朝廷乃至皇帝被表象矇蔽只是一個開始。
薄野秀正要說什麼,外面傳來一聲聲恭謙的問安,薄野秀蹙起平順的秀眉,不安地看了無比清醒的洛雲陌一眼,也站起來準備迎接。
墨玄城大步走進來,見到薄野秀什麼都沒說,薄脣抿了抿就擺手不耐煩地要他出去。
薄野秀擔心洛雲陌很是猶疑,這立刻招致了墨玄城的懷疑。
“薄公子,本王是看在渤牢世子的推薦上才准許你來替長公主診治的。現在長公主已經甦醒說明你醫術高明,但你的使命也就此完結了。外面本王準備了重金酬謝,禮薄略盡心意,要是薄公子還有哪裡不滿意的,現在跟本王提還來得及。”
說話間,墨玄城還眯起眼探究地注視着薄野秀的反應,發現他眼光總上往洛雲陌身上瞟,心裡頓時一沉,便要發作。
洛雲陌一直在關注着墨玄城的一舉一動,爲他一個皺眉,一個目光加深感到心驚。
她就趁薄野秀沒張口提出無理要求前對他使眼色,薄野秀無奈,只好先行離去。
等薄野秀一走,偌大的宮殿就只剩洛雲陌和墨玄城兩個人。
洛雲陌感到很疲憊,誰都不想見。仗着傷口上還有薄家的秘藥作用,索性翻了個身背對着墨玄城,擺明了拒客。
墨玄城不惱,反而更加靠近過去,磁性的嗓音低沉地道:“你現在逃避也沒用的,你已經落到了我的手上。”
洛雲陌不說話,就那麼消極對着他。
“長公主多大人了,還跟我鬧脾氣?方虎的背叛,甚至可以說是洛翊的背叛。怎麼樣,被你一手扶持的乖弟弟背叛的感覺,滋味好受麼?我早說過,跟我合作纔是最有利的。可惜你偏偏死腦筋,只選擇了對中秦這日漸腐朽的朝廷有利的,卻忽視了我的真心建議。”
墨玄城雙手捧起了洛雲陌散落在外的秀髮,在鼻尖輕輕一嗅。“現在其實也不錯,你可以永遠留在我身邊了。”
“墨玄城!”洛雲陌忍無可忍翻身坐了起來,卻不知正中墨玄城的下懷,將她嚴嚴實實圈進懷裡,動彈不能。
略有些冰涼的手掌緊緊貼着腹部,卻帶來更讓洛雲陌感到心悸的酥麻。墨玄城還嫌不夠,又似乎是洛雲陌生澀的迴應令他興趣濃濃,故意耳鬢廝磨,做足了親密姿態,像個大型犬一樣緊緊抱住洛雲陌不放。
“這裡,還痛麼?”
“痛又如何,不痛又如何。”
墨玄城挑眉,“你覺得跟我犟着有意義?這麼大人了,還如此幼稚?這要是讓中秦百姓看到他們崇敬有加的長公主如此一面,說不得會驚掉下巴。”他說完自己反而愉悅地笑了,就好像當真見到那樣誇張的一幕。
“你口口聲聲中秦中秦,別忘了現在你仙度國還是中秦的屬國。”洛雲陌努力冷靜地道,可是耳朵還是通紅的。
她恨不能一腳踢開這樣無賴的墨玄城,可是因爲傷口的關係,動作太大都會帶來難耐的癢痛,她皺起眉也不好亂動了。
“不聽話是不是?讓你掙扎,流血了。”
墨玄城一點不避忌,擒着一抹笑容,眼裡是洛雲陌看不清的氤氳晦暗,從旁邊薄野秀沒帶走的托盤上拿起紗布和傷藥,粗魯卻在觸碰傷口之前扯掉了薄野秀之前的包紮,自己慢條斯理給洛雲陌處理傷口起來。
他對此還美其名曰爲:“我不喜歡你的身上沾染別人的氣味。洛雲陌,你得記住,在仙度尤其在我面前,可不能提中秦。中秦即將是我的掌中物,不過在此之前仙度還是得蟄伏一段時日,說實話我是真不甘一直蟄伏人下。呵呵,但是我現在看到你,想着未來你心甘情願做我的王妃,這樣的日子也
能夠期待,姑且就不算難熬了。”
“既然中秦註定與我爲敵,那麼你中秦長公主的身份就叫我不喜了。這裡是仙度,一切都應在我掌握之中,你也是。你既然留下就別想走了,永遠做我的女人,從裡到外,完完全全。”說到後面,他越來越有種咬牙切齒的感覺。
西羌安平侯勞予綽,南邏蒼佳小王爺,渤牢世子李陵,天下第一世家少主薄野秀……
一個個人中龍鳳,都看上了他墨玄城的女人!
哼,再不收入囊中讓天下人都知道洛雲陌是他的,這些人豈不是要給他帽子染色?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墨玄城,你憑什麼這麼霸道決定我的去留?”極力忽視內心涌上的絲絲甜蜜,洛雲陌厲聲喝道,十分慍怒。“你的陰謀不會得逞的,中秦會一直持續下去,永遠永遠!”
如果就這樣留在墨玄城身邊,做一個默默無聞的人,那她真的不明白自己一開始的堅持是什麼。
所以,絕不能輕易答應了墨玄城這廝。
“怎麼,你還抱着想離開的心思?”相比洛雲陌心裡的小糾結,墨玄城這兒就動了真怒了。
他很危險地笑着,笑容十分燦爛,眼神愈發深沉詭魅,只可惜洛雲陌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無注意。
她一口咬定自己對墨玄城早已無情,眼神冰冷,努力壓抑着那一絲隱忍的感情。“你留不住我的,我遲早要回去。”
回去?回去做什麼?繼續做有名無實的長公主,繼續被人揹叛,繼續被洛翊像個傻子一樣玩弄於鼓掌之中給他添堵?
還是盡情享受長公主的特權,和美男相伴,圈養面首,過着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
這一刻,墨玄城真的很想質問洛雲陌是怎麼想的,她到底想要什麼,她又希望自己能給她做什麼。
可是不能。
兩個人都放不下自己的驕傲,這一場談話註定不歡而散,而且後續影響還持續惡劣效果,導致最終不可磨滅的悲劇。
“好,好,你想做回你的長公主,也得看看我答不答應!”墨玄城一怒之下打翻托盤,任憑珍貴堪比一滴萬金的藥液灑落一地,眼看着洛雲陌的眼圈泛紅也視若不見,怒氣不減地拂袖而去。
沒人看見,墨玄城走後洛雲陌留下恨己不爭的淚水。
心氣不順的墨玄城去了軍營,聽着耳邊聲聲有力的呼喝,還有看着軍營裡的兒郎爲了他未來的大計揮汗如雨的訓練,他胸懷登時也爲之一蕩,暫時拋卻了那些煩惱,眼眉舒展了幾分。
“王。”田瑞是青鸞營的將領,墨玄城到來她第一個就站出來迎接,同樣還帶來了新兵功勞簿。
“王,這些是從前您吩咐的,奇襲周邊小國掠奪糧草物資的有功者花名冊。”田瑞雙手將功勞簿花名冊交上。
墨玄城接過隨手翻了翻,指着最上面那個鮮紅描畫的名字“荊羅”問道:“這個荊羅……”
“回稟王,荊羅是阿瑞一手帶出來的女兵,混跡軍隊多年,資歷也夠做一個裨將了。但是阿瑞認爲她光有資歷沒有戰功也不行,便私做主張派去戰場了,還請王恕罪。”
墨玄城擺擺手示意沒什麼,只是對這個叫荊羅的女兵感興趣起來。
“戰功賞賜你回頭交個摺子上來,這個荊羅,你且派到我身邊做個隨身侍衛吧。”墨玄城將手上的功勞簿又還給了田瑞,笑着說道。
“阿瑞遵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