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聽得周圍熙熙攘攘,再一見那密集的人頭,墨玄城笑着道:“這江湖上的盛舉,看着是挺壯觀。不知道的還以爲朝廷要改天換地了,這麼大的陣仗,也難怪皇上遠在京城都寢食難安。”
洛雲陌瞥了墨玄城一眼,臉色微冷沒有說話。
作爲皇室公主,她很難對皇室之外龐大的勢力有好感。更別說汾州這樣的三不管地帶好巧不巧就位於大陸正中心的中秦轄地上,也不知道其他四國的江湖人士會不會越洋而來,搞出什麼幺蛾子。
更別說,最近因爲辭官歸鄉的老臣被刺殺得太過頻繁,風言風語傳遍了前朝,這種要命敏感的關頭,汾州這裡反而熱熱鬧鬧舉行了盟主大會,眼看着就要引起新的動盪,叫人怎不心焦。
“洛姑娘,墨大人!”
也許運氣使然,洛雲陌和墨玄城沒有淪落到和這些江湖小蝦們擠作一團去看盛會的地步。
他們的氣質太過出衆,就算穿着粗布短打,一樣能散發着令人矚目的光芒,一看就十分鶴立雞羣。
白御就這樣輕易地透過層層人海瞧見了他們,神色一變,忙跟他爹告罪一聲匆匆跑到這座峰頭上。
他走到洛雲陌二人身邊,壓低聲音努力按耐着自己的驚訝,問道:“洛姑娘,墨大人,你們怎麼來了?”
其實他更想問,官府不是說好了不會插手江湖事嗎?難不成要出爾反爾?
墨玄城和洛雲陌都是人精,一眼就看出白御眼底涌上的煩躁不安還有不滿,挑眉互視一眼。
“放心,白少主,我們沒有任何喧賓奪主的意思。”墨玄城掛着柔和如春風一樣的笑容緩緩道,“只是朝廷最近出了點事,疑犯疑似混入了這些江湖人之中,所以我們纔不得不來看看。”
白御心裡不信,可是看着墨玄城信誓旦旦,洛雲陌也老神在在的樣子,他半信半疑起來:“是這樣?”
“嗯,自是如此。不然朝廷和江湖涇渭分明,我們爲什麼要白白跑這一趟湊沒有必要的熱鬧,而且這裡人那麼多,萬一有人認出了本官和長公主的身份,那樂子可就大了。”墨玄城帶着笑意風趣地說道。
白御這才總算放下戒心輕呼一口氣,“那就好。不過洛姑娘和墨大人既然有事要做,那麼我耽誤你們也不是個事兒。作爲東道主之一,我橫劍山莊還是有資格設置客席的。兩位請隨我去主峰吧!”
墨玄城會心一笑,拉着洛雲陌點頭應允了。
難得洛雲陌沒有甩冷臉疏離地和他保持距離,這一刻墨玄城的心情大好,看什麼都是陽光明媚的。
“爹,我跟你介紹,這位是……”
白御回來剛要爲雙方做介紹,後面準備的橫劍山莊弟子忽然就傳出了驚恐的譁然聲,打斷了他們父子間的說話。
橫劍山莊莊主白谷是個五十歲左右,蓄着寸短美須,容顏端方很有涵養的中年人。
一般人到了知天命的年紀怕是早就出現兩鬢斑白的情況,精氣神也多有不濟。可是到了白谷這裡,許是勤加練武,打小鍛造出來的好體魄,使他臉上歲月留下的痕跡卻很少,唯有眼角的幾絲魚尾紋象徵着他所經歷過的滄桑。
這個時候白谷父子似乎都有燃眉之急,甚至說是草木皆兵都不爲過。
聽到門下弟子傳出的譁然驚恐聲,他們都顧不得失禮趕忙去了那邊。
洛雲陌和墨玄城只
好也跟着去看個究竟,幸好衆人都沉浸在驚嚇中,並沒有人多管閒事阻礙他們。
“又來了!莊主,您快看啊,這個兇徒!他、他竟然敢在盟主大會即將開始之際,殺了阿德!”
他們擠到人羣中心,就看到一個雙目赤紅、憤怒哀痛到理智全無的橫劍山莊弟子壓抑着低吼着。
這個弟子腳下正躺臥着一具死不瞑目的屍體,那屍體死相極慘,開膛破肚,血紅的器官和乾涸成褐色的血液相對比,如此血腥的一幕就赤裸裸衝進衆人眼簾,心理承受能力不太好的,幾乎當場就嘔吐了起來,心神都受了極大的震駭。
洛雲陌皺着眉看了一眼就忙轉過頭去,小聲怒道:“光天化日下如此行兇,江湖險惡,倒真是如此。”
“長公主最好不要以偏概全。我估計,這是有預謀的作案。兇手故意猖獗地在汾州各個勢力殺人攪渾水,相信所圖非小,很有可能他們就將會在今天的盟主大會上暴露目標。”
墨玄城一手握拳敲了下手心,“也許我們今日暗訪也會有所收穫。”
洛雲陌點點頭,就看着白谷父子面色沉凝,命人好生安葬了無辜喪命的弟子就一臉陰霾地向他們走了過去。
白御最先扯起一抹難看的笑容,毛躁躁地道:“讓二位看笑話了。”
“江湖事江湖了,我們微服出巡,就沒想過多管閒事。少莊主請了。”墨玄城很‘懂事’地說道。
他這一番說辭,倒是讓白谷側目了。他現在纔想起來剛纔兒子似乎是要爲兩個陌生人引見?
繼承橫劍山莊偌大的家業,白谷心中豈能沒有一杆秤,心念輾轉頓時就明瞭面前二人的身份了,心中不由也存了一份警醒。眼底一凜,他謹慎地拱拳道:“不知二位今天到場是有何要務公幹?”
“白莊主不必謹慎,我們來了自是有來的道理。現在跟隨少莊主叨擾您,也純屬是無奈之舉。還希望白莊主能給予幾分薄面,爲我們安排兩張客席,最好不要太過張揚。”墨玄城四兩撥千斤,含糊兩可地說道。
白谷一聽,雖然不明白這二位的來意,心下覺得還是不要怠慢爲好,於是忙伸手一引:“小事一樁,二位請。”
坐到客席上,盟主大會也正式開始了。
江湖人的盛會就這點好,沒有過於冗長的儀式,只消有人在臺上依次向圍觀江湖人士介紹這四方勢力,便直接進入正題。
本任盟主肖無羈是一個外形粗獷豹頭虎眼的高大男兒,他一上臺,頓時引起所有人的矚目。他舉手投足間的沉穩也讓人由衷感到信服——這也是豪俠盟內部在知道盟主令牌丟失後還對他尊敬不減的原因。
肖無羈在接任盟主一位前,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正派大俠,作風剛直鐵面無私,是所有人心目中最合適做盟主的。
過去因爲肖無羈還有豪俠盟以及其他勢力內部的權衡,盟主令牌丟失的消息被壓了數年,到今天正派在魔教的步步緊逼下逐漸式微,再加上前些日子鬧出的駭人聽聞的兇案,江湖上風言風語甚多,而肖無羈隨着上了年紀也沒有那精力管這些了,所以這一次盟主大會是在危機重重的情況下召開的。
盟主令牌丟失此事可大可小,一旦實打實地揭發出來,那時候會發生怎樣出人意料的場景……在場的很多豪俠盟的元老,以及三大勢力的掌權者心裡也都沒有底。
“諸位,這
次的盟主大會與往年比起來本無不同。不過在盟主大會召開之前,本人聞得青松觀、橫劍山莊、百閱門甚至是我們豪俠盟內部的某位長老都詭異地被人暗害而死!所以這次盟主大會的召開,不只是爲了選拔出一名正義熱忱的俠士接任盟主之位,更是爲了羣策羣力一起找出暗害這些無辜的可恨兇手!”
這時候無論是主峰還是四座側峰皆都傳來江湖人譁然一片片的聲音,大都是摻雜着響應號召的叫好聲。
大家都心知肚明,既然盟主都將這個意思放到檯面上說了,那麼十有八九隻要誰找到了真兇並且誅殺,這盟主之位就跑不了了。
誰沒有號令江湖受萬千矚目的豪情?跑江湖的,基本上都有這樣的野望。或許明知不可能,給予他們這個希望後,他們也會如飛蛾撲火一般前仆後繼去尋找真兇,博取這千萬分之一的可能。
洛雲陌和墨玄城看了這萬衆齊呼的情況,眉頭不由得紛紛皺起。
“江湖,真是個可怕的地方。”墨玄城靠近洛雲陌,在她耳邊輕輕的道。“若是做了盟主的人有天大的野心,那麼誰知道這大陸的格局會不會出現翻天覆地一樣的鉅變?”
這話說到了洛雲陌的心坎,她心咯噔一下,面上不露聲色,實際已經提起了警惕。
她甚至已經在想,君山絕頂的盟主大會結束之後怎樣給遠在京城的皇帝上奏,讓他多撥一些防衛軍來嚴加監視入駐汾州的這些江湖人的動向,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他們在客席上心思電轉,肖無羈還在最中央的臺子上講述他們調查出的結果,給衆人更多的啓示。
他們纔回神就被隔壁席上不絕於耳的粗俗爭吵吸引了注意力,白御是東道主當然要看着墨玄城他們,在順着他們的視線看向隔壁坐席,他臉上閃現了一抹不屑,就低聲對二人說道:“那些是百閱門的人。百閱門就是這樣,上下都良莠不齊。”
良莠不齊?洛雲陌清冷的臉色忽然舒緩了一些。雖然沒笑,但左眉梢的紅痣隨着她輕輕挑眉的動作包含了無限風情。
這樣的洛雲陌讓人驚豔,但是墨玄城並不希望這樣的洛雲陌被人看到。
魅惑衆生的氤氳眼眸一橫微挑,萬種風情皆不遜色於此刻的洛雲陌。僅僅是坐着,整個人就齊集那高貴優雅又矛盾複雜的邪魅氣質,既像是高高在上無比聖潔的謫仙,又像是墜落地獄的魅惑人間的妖精。
白御纔看洛雲陌看呆眼,目光就又黏在墨玄城身上移不開眼了。
要不是白谷叫他一聲,白御咕咚嚥下一口唾沫都差點要當衆失態了。
遮着眼睛慌忙轉頭,墨玄城猶自哈哈大笑着衝洛雲陌彎起眼眉笑說:“這小子,真夠純情。”
洛雲陌不明所以,此刻看着墨玄城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隻對人炫耀開屏的孔雀。
“……所以目前的線索就是這些,還希望大家進獻自己的一份力量。盟主選拔的事不急,盟主大會召開十日,這十日也是一個期限。不管是誰,只要在十日內查到真兇,都有資格競爭這盟主之位,本人絕無二話退位讓賢。”
肖無羈的話才落,不遠處一個側峰上陡然傳出囂張的狂笑聲:“哈哈哈,肖盟主真是大義凜然啊,佩服佩服!”
“什麼人?”洛雲陌他們剛聽到幾聲警覺的呼喝,便見幾道人影兔起鵑落,從那細長的鐵索橋橫跨而來,神乎其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