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這是什麼意思!”雷暴驚怒交加地喊道。
對面洛雲陌好整以暇收起鞭子,面上掛着淡淡的笑容:“雷副捕頭剛剛真是承讓了。雖然我是公主,但是你也沒必要做到這地步,來,我們再重新打過。”
沒錯,她根本是故意曲解雷暴的意思。
雷主簿眼中精光閃爍,眼看着是一肚子壞水氾濫了。雷暴再怎麼胡作妄爲那也是他兒子,雷家的獨苗,好不容易頂替上一個副捕頭的缺,成了衙門吃公糧的一份子,還是這麼體面的官職,足夠光耀雷家門楣了。
可是現在自家兒子好像給了長公主一個很不好的印象,不然斷斷不會挑在這個時候打兒子的臉,還故意扭曲事實。
就在雷主簿剛想開口阻止他們繼續打鬥的時候,早已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在他身上的墨玄城就噙着一抹十分自然的笑容拿着兩杯酒走了過來。“雷主簿,你可是州府衙門最缺不得的人物,這一杯我理當敬你。來,我先乾爲敬。”
雷主簿沒辦法,對方畢竟是仙度世子、未來的直屬上司,不能不給面子,只好也一杯飲盡。
然而就在他閃神的功夫,洛雲陌鞭鞭不落空,硬是都抽到了雷暴身上,除了臉部看似無恙外,身上很快就佈滿了道道紅痕。而雷暴因爲只有捱打不敢真怎麼還手的份,躲都躲不及捱了那麼多下,渾身刺痛使他早已氣得暴跳如雷。
“長公主,夠了吧!”雷暴猙獰地一字一字咬道。
他此刻看着讓他丟盡臉面的洛雲陌,那眼神刻毒地像是洛雲陌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叫人看着都不禁頭皮發麻。
可是洛雲陌是什麼人,豈會因爲雷暴這種小人物的威脅退縮半點。
她只是依舊雲淡風輕地微笑,眼中甚至帶了些誠懇之意:“沒什麼,我聽雷副捕頭剛纔所言,似乎我的武藝還僅是粗陋。正逢雷副捕頭不嫌棄有心指點一番,我也就沒必要藏拙了,不知道雷副捕頭沉思這許久有沒有建議對我說的?”
雷暴一口老血咽在喉頭不上不下,滾了滾喉結,他臉色頓時更加猙獰了,糾結得幾近扭曲。
他慢吞吞地擠出一句話,如果無視他那滿眼的陰毒之色,在場衆人怕是都要以爲他對洛雲陌是真的心悅誠服。
“沒有什麼可指教的,公主實在過謙了!”
洛雲陌一笑,似是滿意了收回了鞭子落座。
墨玄城看了一場好戲,無奈地笑着看了洛雲陌一眼也回了座位,場中就剩雷暴一人臉色忽青忽白站在那裡。
雷主簿都覺得丟人現眼,瞪他一眼後故意壓低聲音喝道:“沒用的東西,站在那裡幹什麼,還不快回去!”
羅漢天和這雷家父子就不對付,他很看不慣雷暴明明是走後門還目空一切傲然自大的樣子,所以見到他出糗是求之不得。
放下那一顆緊張的心後,羅漢天撫掌大笑着對洛雲陌的鞭法讚美道:“長公主的武藝真是比傳聞中的還要厲害,我老羅真是服了,心服口服啊!”這個心服口服他就像是故意針對雷暴似的,說的意味深長。
雷暴臉面更加掛不住,臉色漲成豬肝色,隨便拱手就要告辭。
鄧頜看了一眼洛雲陌,好意多做挽留,雷暴卻一點不給這個即將卸任歸鄉的刺史面子,甩冷臉直接就走了。
鄧頜下不來臺,難免也暗怪雷暴性子乖戾,要不是有雷主簿這麼個老爹的顏面在,他纔不會多管閒事挽留這小子顏面。
說到底,整個汾州州府衙門就分爲兩派。
一派是以老刺史鄧頜爲首的忠心耿直之輩,一派是雷家父子爲首的,積極鑽營又故作清流的小人之輩。
洛雲陌和墨玄城這一頓接風宴席吃下來,對整個汾州府衙也差不多瞭解個清楚,心裡大致明白了未來這三年的目標爲何。
入夜,洛雲陌從她住的小院走出,去隔壁鄧頜安排給墨玄城的院落找墨玄城。
墨玄城恰巧也沒有睡意,大概是陌生的環境讓他產生了挑戰未知的興奮,反正洛雲陌到來時他都還沒有將眼底的火熱收斂,反而精光畢露,就這樣戲謔玩味地笑看洛雲陌。“長公主這麼晚孤身一人到臣下的院落,小心惹人非議。”
“我若怕那些個風言風語,今日就不會來。”洛雲陌只是冷冷丟下一句,就坐在了他對面。
“墨大人,不知你今後準備如何料理這汾州?又打算從何開始?”
墨玄城挑了挑眉,突然來了興致跟洛雲陌存心唱反調:“長公主不該來問我這個問題,你來汾州是專門替皇上選秀來了,而我是走馬上任這汾州刺史,所管轄的事務根本不同。我看,咱們的職責還是涇渭分明的好,別糾結不清了。”
“隨你。”洛雲陌清冷的眉目間升上一層惱意,站起來就走。
墨玄城心中微動,忽然伸手拉住了洛雲陌。洛雲陌則壓根沒想到墨玄城會拉住他,條件反射一手打開。
重重的啪一聲響,兩個人都靜了下來。
墨玄城聳聳肩,莫名地笑了笑,竟是率先放手又坐下了。
叮叮……洛雲陌這才發現墨玄城的指套被她無意中打掉了,指套滾了滾,就到了她的腳邊。
再看看墨玄城早已引以爲常的斷指,那節斷指跟其他蔥白細嫩的手指相比略顯纖細蒼白,但也不由讓人惋惜,這若是沒有一絲一毫的缺陷,這該是一雙美得讓天上仙子都覺得自慚形穢的手。
洛雲陌怔了怔,還是重新坐下了。她愣愣盯着墨玄城的手指出神,連墨玄城什麼之後走到她身邊都不知道。
“你啊,叫我到底拿你怎麼辦纔好。”墨玄城的唏噓聲從頭上傳來,洛雲陌一驚忙向後推開。
誰知道後面什麼都沒有,她這一後仰就要不雅地摔倒,幸好墨玄城見機快,伸出猿臂穩穩當當摟住了她。
“小心。好歹也是中秦的參政公主,這麼粗心,別人知道了說不得會笑掉大牙。”墨玄城生生一副玩世不顧的紈絝姿態,眉眼流轉間自然而然地露出一股自在風流的笑意。
洛雲陌不太自然地拍開他的手,“少不正經,我在跟你說正事。”
“嗯,什麼正事長公主殿下請說,臣下在聽。”墨玄城就跟唱戲文一樣,故意一詠三嘆調這麼說道。
洛雲陌蹙着眉斜睨他一眼,“你作爲即將上任的汾州刺史,對此時此刻汾州的亂象沒有什麼要做的?”
墨玄城笑笑說道,“想那麼多做甚呢?要是隨時隨地擔心那些牛鬼蛇神找上自己,那這個官我還不如不當,直接回仙度去呢。再不濟,我還是仙度的世子,長公主你說對不對?”
他似是漫不經心地隨口一說,洛雲陌的心卻咯噔一下,反倒覺得墨玄城是話裡有話。
氣氛又陷入僵硬,洛雲陌忽然覺得墨玄城站在面前給她一種快要窒息的沉悶感。
垂着頭推開他,洛雲陌就這樣落荒而逃。
他們足足
在刺史府以閒散人身份呆了有三四天,從鳳棲城出發的宣旨太監才姍姍來遲,當衆宣讀了聖旨。
而墨玄城,就此纔算真正走馬上任。
鄧頜隨意交代了幾句就領着一家老小回了家鄉,刺史府頓時變得空空蕩蕩。墨玄城和洛雲陌本都是不喜歡隱私被隨便窺視的人,也習慣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了,一時間也沒想到要招使喚的人進來。
直到羅漢天某天意外進了刺史府彙報公務時纔對此掉了下巴,熱切地張羅着爲刺史府填充下人,刺史府這才又有了人氣。
選秀女並不急於一時,對洛雲陌還有遠在京城的洛翊來說,最緊要的任務還是看住墨玄城這樣的危險人物。
墨玄城也是心知肚明,所以有意無意就在洛雲陌面前說些模棱兩可的話試探,再麼就是人前人後表忠心,像是真的恭順於新帝洛翊,心裡半分僭越的想法都沒有。
他這樣做派持續了很久,後來連洛翊都因此放鬆了警惕,但唯獨洛雲陌還堅持着留在這裡看着他。
墨玄城當上汾州刺史以後每日都兢兢業業,小錯沒有,大錯更一個都無,政績不說完全平凡,偶爾也支持羅漢天逮捕個對朝廷聲望有利的採花大盜,山中惡匪還有殺人如麻的江湖人等等,關於民生的事務暫時並沒有開展的意思。
對此洛雲陌很不解,這天還特地找上了墨玄城。
墨玄城一攤手,就扔給了洛雲陌一個摺子,洛雲陌打開一看眉頭頓時皺起。
這封摺子上寫的不是別的,正是下屬郡縣百姓聯合起來委託鄉老遞交上來的陳情書,這封陳情書上寫的都是雷家父子的斑斑劣跡。雖沒有殺人放火,但是姦淫擄掠仗勢欺人的事情一樣都不少,說是魚肉百姓也差不多。
放縱府上家丁霸佔百姓良田,雷家女兒公然放蕩形骸廣招壯男入府爲婿,作風開放得皇帝都自愧不如。
雷家家丁在外面兇橫霸道,也俱都是仗着雷家父子在衙門的話語權。
可惜羅漢天終日帶着一班捕快兢兢業業去抓捕嫌犯,衙門就剩下這些個酒囊飯袋跟着雷家父子胡天胡地。
欺上瞞下的雷家父子早就做慣了這雙面人,是以哪怕墨玄城都掌握了他們行事出格的證據一時半會兒也不好動他們。
誰知道這爺倆會不會惱羞成怒對百姓下手?
“你也看到了,我在任也有將近半年時光。可這半年除了羅捕頭兢兢業業爲我創下的建樹,剩下的任何時令舉措都被這雷家父子以各種名目給推回了,導致我現在空有抱負無法行駛職權,真是諷刺啊。”墨玄城看似自嘲,實際冷笑。
這樣從最深的根處開始腐朽的王朝……存之何用!
洛雲陌眼睛眯起,閃過一絲冷意。“有蛀蟲就要先除掉蛀蟲再說其他。”
說完她轉身就大步朝府外走去,墨玄城見了明知她要做什麼還是故作惘然詢問,“長公主,你這是要去哪?”
“替天行道!”洛雲陌丟下這四個字就漸漸遠去。
她走的急,也就沒看到墨玄城脣際一閃而逝的嘲弄笑容。
雷府。
“哈哈哈,那什麼墨大人,仙度世子,就是身份貴胄又能拿我們爺倆如何?”雷暴爛醉如泥地狂笑道,言語中之放肆,竟是一點不把直屬上司放在眼裡,狂妄得沒邊。
雷主簿都在一邊了竟也不加以阻止,反倒冷笑着道:“呵呵,咱們的餌都放下去了,魚也該上鉤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