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冰妮坐在她的身邊，注意到一向穩重冷靜的徐詩薇，竟然也有一點魂不守舍，她心裡也很擔憂。
法官說了些什麼她也聽不懂，她只能悄悄伸出手，握住徐詩薇。
果然，徐詩薇的手心竟然還在冒汗。
這在以前，幾乎是不可能的。
還好她們倆能相互握着，一起還有個依靠，如果真的只有自己獨自面對，很有可能會被這個莊重威嚴的法庭給嚇到。
法庭裡非常安靜，沒人敢發出異響。
直到法官開始要原告陳述事實和理由，才代表辯論開始。
原告律師先發言，陳述對劉玉良教授的學術論文，以及X-Sports公司的TPU生產技術侵權。
他們提出的論點主要是巴斯夫的專利內容，列舉出很多關鍵點，這些是繞不過去的技術門檻，也是他們將工藝註冊爲專利的重要原因。
而阿迪達斯花巨資購買了巴斯夫的這項專利，所以X-Sports侵權事實成立。
接着，輪到被告，就原告的陳述發表答辯意見。
俞律師代表被告發言。
作爲經驗豐富的專利案律師，他非常清楚阿迪達斯的兩層目的。
表面上看，是控告X-Sports侵權。
實際上，還包含一層很不明顯的用意，就是他們自己主動把關鍵技術點揭露出來，逼着X-Sports暴露自己的技術點。
假如X-Sports的技術繞不過這些關鍵技術點，OK，侵權成立。
假如能繞過，那你得說出來怎麼繞過的，對不對？OK，如果說出來，他們也知道怎麼回事了。
在技術儲備上，巴斯夫和X-Sports的差別，就是飛機大炮，和小米加步槍，是碾壓級別的差距。
所以X-Sports用山寨技術，都能做的比巴斯夫的好，這是巴斯夫完全不能忍的，更是金主爸爸阿迪達斯不能忍的。
想一想，之前爲什麼巴斯夫華夏公司的史密斯，要來楊磊的化工廠拜訪，還要進行技術討論？
肯定是想知道楊磊的TPU是怎麼發展的啊，想知道他的科技樹是怎麼點的呀！
比如說劉玉良教授，他之前也研究過TPU，但在沒加入楊磊的實驗室之前，一直以爲楊磊不行，TPU沒法突破，可加入後，被楊磊提示研究方向，靈感爆發，他就出8.0的論文了！
科研，有時候需要的就是這麼一個小激活點。
明明美女就在門後面等着，你拼命推門，撞門，砸門，怎麼都打不開，爲什麼不試試拉門，或者跳窗進去呢？
被告這邊，俞律師陳述完畢。
經驗豐富的老律師沒有上套，阿迪達斯還想刺探這個小Tips，不可能。
楊磊嘴角微笑，這也足以見得己方團隊的厲害。
接下來，是當庭舉證。
這要分兩個環節，原告舉證，被告質證，然後反過來，被告舉證，原告質證。
這和吵架幾乎沒兩樣。
但吵架你一句，我一句，或者我聲音大，吵得你說不出話。
法庭裡，誰敢藐視法官，就等着被警告，甚至會影響法官的判斷。
劉玉良教授的論文，只是附帶的，摟草打兔子踩一腳。
雙方焦點的核心就是，楊磊究竟是怎麼知道TPU生產技術的？
阿迪達斯律師那邊提出一個問題：“請問被告人，你是以高考573分，並且專業服從調劑，被特招到復旦化學系的吧？”
俞律師：“反對！這與本案無關。”
法官：“反對有效，請原告律師注意。”
原告律師：“……”
阿迪達斯一羣人心裡mmp，這還能是無關問題呀？
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好不好，楊磊根本就不是化學專長生，他怎麼可能知道TPU的高端生產技術？
原告律師：“請問被告人，2009年12月14日，你與復旦大學投資了TPU實驗室，並且在2010年2月24日，生產出第一雙試驗品質的TPU運動鞋，這個時候還沒有出現趙翔泄密案，對不對？”
俞律師：“反對！這是其他的案子，與本案無關。”
法官：“反對有效，原告律師，警告一次。”
原告律師：“……”
草泥馬呀！
原告席上幾乎要拍桌子了。
這已經是鐵的事實了，楊磊投資TPU實驗室，到第一批成品出來，總共不到70天時間，這技術究竟從哪裡來的？
王傳喜以前寫的那些論文，阿迪達斯也看過了，根本就是牛頭不對馬嘴的東西，方向都是錯的，如果不是楊磊弄出來的技術，給王傳喜研究100年，他都弄不出來Mpa達到30以上的TPU！
法官：“還有要問的嗎？”
原告律師：“……”
他發現，這問不下去了。
質疑楊磊的學術能力，逼迫楊磊說出實情，這是阿迪達斯的重要策略，如果楊磊說不清楚技術來源，原告律師就能一直追問下去，楊磊露出的破綻就會越來越多，最終圓不了慌，這就是一個突破口。
可這幫上滬的法官，竟然不給他機會質疑，這怎麼辦？
太護犢子了啊畜生！
問話，也是相互的。
原告問了被告答，被告問了原告答。
接下來輪到被告詢問。
俞律師問：“我想問原告，你們相不相信天才這個詞。”
原告律師：“反對！這與本案無關。”
俞律師：“我的當事人正好是一個天才，我可以證明這一點。”
法官：“反對無效，請被告律師繼續。”
噗……
阿迪達斯團隊的人要吐血了。
聽審席位終於有人受不了，輕咳起來。
不能笑，不能藐視法庭，千萬要忍住。
笑的是媒體方面，還是上滬吧本地的新民晚報，記者連忙嚴肅起來，憋笑真的好辛苦的。
陳冰妮和徐詩薇也是，死死咬着牙關，自己掐自己的掌心，差點被這個逗笑了。
而那些見多世面的老傢伙們，一輩子和法律打交道，和訴訟打交道，深知法律每個汗毛孔竅的老訟棍們，全都臨危正坐，面無表情，其實內心很想笑。
俞律師說：“我的當事人公司搶下你們阿迪達斯運動鞋市場份額的，不是TPU技術，而是GEL凝膠技術。而這個技術，是我的當事人在他讀高三時，申請到了專利。GEL凝膠技術在難度上比TPU還要難，所以，你一直試圖追問我的當事人技術問題，我認爲，你根本沒有資格質疑，因爲阿迪達斯的技術遠遠落後於我當事人掌握的技術，你的每一句追問，我都懷疑你是在刺探商業機密！”
“你！”
原告律師還想反駁。
可惜法官駁回：“技術方面由第三方證人進行陳述證詞，請原告被告雙方不要再問技術相關問題。”
俞律師滿臉微笑：“法官大人，我說完了。”
法官問：“原告還有沒有補充問題？”
阿迪達斯團隊都懵逼了，不准問技術，這還質疑個屁啊。
“請證人出庭。”
等法警帶來證人，大家看到，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
法官：“請證人報告本人的基本情況，並說明與本案當事人的關係。”
老者聲音不大，但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本人程數年，華夏中科院化學研究所的副所長，中科院院士，高分子物理與化學國家重點實驗室的負責人。我與本案當事人不認識，沒有任何學術或商業項目的來往。”
譁……
這下法庭裡終於發出嗡鳴聲，這是國家化學系的權威泰斗出來了！
“肅靜！”
隨着這一聲，法庭再次安靜。
“你知道作證的權力和義務，以及作僞證應當承擔的法律責任嗎？”
“我知道。”
聽到這裡，陳冰妮和徐詩薇兩人，喜不自禁，臉上全都是無聲的歡笑。
太好了！
中科院出來作證了！
程老先生的話絕對能成爲法官完全相信的證詞！
法官：“請證人闡述證詞。”
程老先生嚴肅說道：“本人仔細研究過被告方劉玉良教授，以及與劉玉良教授同組，對被告TPU項目做出研究貢獻的趙啓正院士的學術論文，再對比巴斯夫公司的專利文件內容，認爲兩者只是在類似的方向上，進行了各自不同細節的延展，與中科院學術爭端委員會的抄襲標準相隔甚遠……”
Yes！
全場無數人心中都歡呼起來！
中科院裁定了！
X-Sports的技術沒有抄襲巴斯夫的專利！
楊磊雙手捂臉，真的長吁一口氣。
沒有人像他那樣擔憂，真的。
他表面上一直說，沒關係，我們會贏的，沒人能打敗我們。
但內心裡相當恐懼，A方案很顯然是巴斯夫的落後淘汰技術，在2018年專利到期之後，華夏圃田人進行改良後的技術，所以纔會是程院士說的“類似的方向”。
至於後面的“不同細節的延展”，這纔是莆田人的小聰明，加上王傳喜的努力，加上劉玉良的紮實技術，再加上趙啓正院士的催化劑細節，組成的一個大雜燴。
這纔是集體的力量，智慧的結晶，科學的魅力所在，他竟然把大雜燴給做出來了。
上一世A方案做不到的東西，很有可能是因爲沒有大牛參與研究，而這一世有超級大牛加入，被他們搗鼓出來，成爲獨有的技術，實在是天之幸運！
楊磊都準備聽到抄襲成立，然後放棄A方案了。
中科院證明的這一刻，他真有喜極而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