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二和百曉最後又去學校的食堂吃了一次飯,浩二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抹了抹嘴,說:“我吃飽了,等你吃完,我和你說件事”
百曉看着他抹嘴的樣子很噁心,笑着說:“你幹嘛不用紙?”
浩二說:“沒有這習慣”
百曉也放下筷子,看着他,說:“你到底怎麼了?自從拍完畢業照就見你悶悶不樂的,是不是捨不得大學的生活?”
浩二想搖頭,但還是點了點頭,說:“對,是有點留戀”
百曉放下筷子,說:“我也吃完了,什麼事,說吧”
浩二低着頭狠狠地咬着自己的手指頭,過了一會兒,終於擡起頭,說:“我們分手吧”
百曉以爲自己聽錯了,說:“你在說什麼?”
浩二咬着牙,臉部的肌肉在抽搐,大聲說:“我說我們分手吧”
百曉露出了悽然的笑容,說:“爲什麼?”
浩二說:“因爲我不愛你了”
百曉說:“是我爸和你說什麼了嗎?”
浩二說:“不關你爸的事,我只是覺的我們在一起真的不合適”
百曉眼裡流着淚,說:“你把話說清楚,我們在一起怎麼就不合適了?”
浩二眼裡冷笑,說:“不合適就是不合適,還需要理由嗎?”
百曉哭着說:“既然你覺得不合適,當初爲什麼還要死皮賴臉地追我?”
浩二也想起了曾經的那段日子,他竟忍不住,也哭了起來。
他們二人就在餐桌上哭了起來,哭完之後,浩二說:“總之,我們已經走到盡頭了,從下一刻開始,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彼此再無任何關係”
百曉咬着牙,說:“好,這是你說的,你千萬別後悔”
浩二強顏歡笑地說:“我絕不後悔,像你這樣的女生,我怕一個不小心砸在手裡,我和張順達一起出去找雞的時候,個個長得都比你漂亮,我後悔個屁啊,我後悔就後悔當初認識了你”
百曉厭惡地看着浩二,說:“你怎麼現在變成了這個樣子?這麼不要臉的話你竟然能說得出口?”
浩二說:“怎麼不要臉了?我覺得我並沒做什麼不要臉的事”
百曉搖着頭說:“我當初認識的那個陳浩二敢和我頂嘴,敢和我耍賴,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他會奮不顧身地衝到我前面,爲我遮風擋雨”
浩二說:“那是以前的陳浩二,每天只看着你一個人的臉,就以爲全天下就你一個人最美,後來發現,並不是這麼一回事兒”
百曉說:“你這個混蛋,我真後悔認識你”
浩二說:“現在也不晚,趕快滾蛋”
百曉說:“陳浩二,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百曉眼裡含着淚,邊哭邊跑出了食堂。
然後浩二一個人就嚎啕大哭,他怕自己發出聲音,就咬着自己的胳膊,直到咬出了血,鮮血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板上。
然後,他望着百曉遠去的方向,低低說:“曉兒,不要怪我,你一定要幸福,我永遠只愛你一個人”
後來,浩二和我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眼神顯得有些空洞,他說:“因爲愛,所以不愛,這纔是最深沉的愛戀,深通到骨髓裡”
貓眼三說:“那你爲什麼要騙她?”
浩二抽了一口煙,說:“我被別人騙了那麼多次,也想嚐嚐騙人是什麼滋味,可是結果是別人騙我沒什麼,我騙別人卻註定讓我痛苦一輩子”
老狼問:“百曉那麼愛你,你爲什麼那樣對她?”
浩二說:“雖然她爸和我說了很多扯淡的話,但有一句話我覺得說的特別對”
老狼問:“那一句?”
浩二說:“愛情並不是佔有,而是當她幸福的時候,你也會覺得很幸福”
老狼說:“媽的,純屬扯淡”
浩二說:“扯淡也扯的很有道理,後來我想了想,我現在一無所有,讓曉兒跟着我一起過這種苦日子,也是我不願看到的”
老狼說:“你以爲你這樣做很爺們嗎?”
浩二說:“當離開以後,愛情也會慢慢淡漠,她會出國,然後回來接任她爸的職位,而我繼續在這個城市或者另一個城市追求着自己的夢想,即使有一天她還會想起我,也畢竟是過去很久的事了”
校歷規定:6月20號之前必須離開學校,6月20號之後宿舍封樓。
我們的散夥飯是在那年元旦我們班級聚會的地方匆忙地進行。
那天,男生大多喝多了,說着一些語無倫次的話,傻笑着抱着頭說後會有期,女生也喝得差不多,笑着哭着鬧着就是說不出話來,大家的眼睛都紅紅的,不忍面對離別。
班長張順達不知從那裡搞來一個麥克風,扯着嗓門大聲喊:“畢業快樂”
隨着他的這聲大喊,我們青春也接近尾聲了,不論曾經的快樂或者痛苦,深愛或者痛恨,遺憾或者放縱,墮落或者疑惑,在那一刻,都變成了回憶。
然後班級所有人都舉着啤酒瓶,一起唱《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常常責怪自己,當初不應該
常常後悔沒有,把你留下來
爲什麼明明相愛
到最後還是要分開
是否我們總是,徘徊在心門之外
……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有多少人願意等待
當懂得珍惜以後會來,卻不知那份愛
會不會還在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有多少人值得等待
當愛情已經桑田滄海
是否還有勇氣去愛
……”
最後,我們舉起杯,雖然眼睛哭的紅紅的,可是勉強笑着幹了一杯,貓眼三說青春就是笑着說再見,有個哲人,不知道叫啥,說過離別是爲了更快的重逢。
於是我們在這場離別中期待着下一次的重逢。
“離別,是爲了重聚”。
許多年之後我才知道,這句話有多麼的殘酷,因爲有些人,離別就是永別,就是永遠都無法再重聚,這句話的正確理解應該是:離別,是爲了和另一些人相聚。
那天,我們都沒信守諾言,說好的不哭,一個個的卻哭的淚流滿面。
散夥飯的後兩天,同學們已經提着行李陸續地離校了,看着空蕩蕩的宿舍,一如我們剛來的樣子。
有一天晚上,浩二提議,說:“去教學樓的頂層再喝最後一次酒”
我們欣然同意。
我們搬了兩箱啤酒,浩二很熟練地將那把大鎖打開,我們從鐵絲網裡鑽了進去。
我們躺在教學樓的最高層,冷風吹過,感覺愜意極了。
我躺在浩二旁邊,我說:“你還要我這個兄弟嗎?”
浩二仰頭看着星空,說:“要,當然要”
然後他看着我說:“兄弟是一輩子的事”
這句簡單的話讓我很感動,以至於多年以後,每當想起這句話時,就感覺很溫暖。
貓眼三對我說:“你還記得那年光棍節我們一起給寶馬屁股洗澡的事嗎?”
我沒說話,在回憶着往事。
浩二笑笑,說:“記得,忘不了”
我說:“那年,我們什麼都敢做”
浩二說:“可惜現在老了,尿不遠了,不然見一輛寶馬就想給它洗個澡”
老狼說:“那年你尿的也不遠啊”
浩二陷入了回憶,良久之後,才說:“時光真快啊,一轉眼就站在青春的尾巴上了,你們知道嗎?自從那次以後,我一看見寶馬就尿急”
然後我們同時笑了起來。
四哥說:“在每一段故事開始的時候,都覺得無所謂,可是當故事結束以後,就開始瘋狂地想念每一個過往的瞬間,青春是首單行曲,回放中充滿濃濃的苦澀味”
老狼說:“畢業來的太快了,都沒有反應過來”
浩二笑着說:“等你反應過來的時候,四哥孩子都生出來了”
四個不好意思地說:“那有那麼快?”
我們又大笑。
浩二忽然問四哥:“你的工作怎麼樣了?”
四哥說:“在市區那一帶,就是我們經常坐公交車路過的那幾幢大樓,我的公司就在那些大樓之中”
四哥望着星空,說:“以後我就在這個城市紮根了,你們回來的時候可以找我”
我們說:“好,一定”
然後我們一起望着浩瀚的夜空,又想起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浩二忽然問我:“你愛林小萱嗎?”
我說:“我不知道”
浩二冷笑,說:“她愛你的前途,你愛她青春的身體,在愛情的世間裡,你們都很賤”
浩二又問我:“你愛蘇蘇嗎?”
我說:“愛”
然後我就想起了蘇蘇甜美的微笑,我說:“當擁有的時候不懂得珍惜,可是失去以後,才知道這種愛的撕心裂肺”
浩二說:“她走了以後,就一點信息都沒有留下來嗎?”
我說:“沒有”
我說:“喜歡牽着她的手走,因爲走再遠也不會感到累,可是有一天,突然發現我的身邊空空如也,我茫然四顧驚慌失措,才知道把她弄丟了”。
我的眼淚不自然地流出,滑過我的面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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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胖後來去了一家央企,在走的那幾天,每天來我們宿舍,腰桿挺的筆直,說:“誰他媽以後再敢耍我,我就以政府的名義,拉出去把他斃了”
我們說:“這當然是理所當然的,有政府給你撐腰,你什麼事不能幹?”
浩二看着我們,又看看小胖,問:“我們這幾個人,你最想斃誰?”
小胖在貓眼三身上看了一眼,貓眼三身子一顫,我們心裡默默數着:“一個”
小胖又看了我一眼,我們又數着:“兩個”
小胖又看了其他人一眼,我們心裡想:“小胖這傢伙要把我們全部斃掉”
然後,小胖一笑,說:“我不斃你們,你們都是我的好兄弟,雖然有時候也有點缺德,我的槍口是不對準兄弟的”
浩二說:“小胖的青春裡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去愛過一個人”
小胖說:“這話應該說成是我的青春裡沒有一個人來愛我”
貓眼三說:“其實挺羨慕你的,至少沒有人恨你”
小胖說:“愛一個人或者恨一個人,都是幸福的,不像我,既沒人愛我,也沒人恨我”,小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一直看着窗外,落寞而蒼遠。
小胖又說:“不過沒關係,我一直覺得你們的青春像神話,而我的青春卻有點像童話,總有一天,我要將童話變成神話”
浩二笑着說:“胖爺,你一定可以的,未來大好的年華在等待着你”
小胖笑的眼睛眯成一條縫,說:“風水輪流轉,應該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