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陽臺有一道很高的護欄,平時供晾衣服或者夏天吹風之用,我們幾個嫌宿舍裡悶,有時候搬了凳子,就坐在陽臺上喝喝茶,吹吹牛,扯扯淡。
男生宿舍的對面是女生宿舍樓,只是中間橫隔着一道巨大的鐵柵欄,上面掛着一把早已生鏽的大鎖,如果這道門打開的話,女生會省很多的路,現在她們只能繞過這個鐵柵欄,從遠處的另一個門出入。
那把大鐵鎖就像是一個古老的詛咒一樣,不管是風蝕雨淋還是雷電交加,都堅挺地立在那裡,彷彿百年不變的諾言。
浩二說:“那把大鎖就像是我高們中時的班主任一樣,堅定的就像是塊木頭”
小胖若有所思地說:“這道鐵柵欄隔斷了多少癡男怨女的希望”
浩二拍了小胖一把,說:“就算那天這道門打開,你也一點希望都沒有,還是聽媽媽的話,早點回家睡覺”
每當下雨的時候,我喜歡站在欄杆旁,看樓下那一條經常積滿雨水的路上冒雨來來去去的男女同學,女同學有的脫了鞋,挽起褲腳,走在積水中,男同學穿着拖鞋一路踏水而過,有時候故意將水花濺的很高,濺在女生雪白的裙子上,然後一聲口哨,呼嘯而去。
小時候,在我家門前也有一條小河,每當下雨的時候,小河水位暴漲,周圍的鵝鴨興高采烈,成羣結隊在那渾濁的泥水裡盡情地游泳,一些小夥伴也會脫了衣服跳下水去,在水裡打鬧,晚上回去全身都是泥沙,媽媽就問:“是不是又去渾水裡糊泥去了?”我當然說:“沒有的事”,心裡想:‘反正你又沒抓着,沒看着’,然後我媽就讓我把衣服脫了,看到我滿身的泥沙,就開始打,直到我求饒說再也不去了爲止。
我不願錯過每一個下雨的日子,因爲這時不論遠山還是近景,都呈現在一片若隱若現的朦朧之中,雨過天晴,遠山含黛,正如冰心所說:“雨後的青山就像是淚洗過的良心”。
宿舍裡的哥們喜歡在雨天睡覺,說這是老天爺安排每個人在睡覺,而且聽着外面的雨聲,睡覺就能睡得踏實安穩,我看着他們一個個睡得像是一頭頭豬一樣,覺得老天爺還是喜歡人類像豬一樣,這話我當然沒有說出來,我怕說出來他們將我大卸八塊。
大膽睡覺的時候,喜歡穿着大紅褲衩,然後一半露着,一半蓋着,說着無人能夠聽得懂的夢話,剛纔就說了一段稀裡糊塗的英語,將大家吵醒了。
正當我們仔細聽他說什麼的時候,他又不說了。
浩二在牀上揉揉眼睛,說:“大膽說夢話升級了”
老狼在牀上說:“repeat again”
只聽大膽又說了一段,我只聽懂一個單詞,那就是:‘lve’。
老狼一看這樣真奏效,正要再來一個:“repeat again”,浩二忽然跳下牀,悄悄地說:“你們別出聲,這傢伙肯定是在做春夢呢”
只見浩二悄悄走到大膽牀邊,悄悄說:“聽說貓的叫聲最能催動春夢升級,我學個母貓叫,你們看像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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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捂着嘴,強忍着不笑出來。
浩二捏着鼻子,‘瞄’地叫了一聲,大膽沒有反應,接着浩二又‘瞄瞄’地叫了兩聲,聲音中極盡挑逗纏綿,只見大膽撇撇嘴,用手一把拍在浩二的臉上,夢囈般地說:“野貓!”
浩二臉上吃痛,正要開口大罵,見大膽睡得正香,他捂着半邊臉說:“他媽的,這是真睡着了,還是假裝睡着,這一巴掌打的真他媽的準”
我們終於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這下才把大膽驚醒,只見大膽睜大眼睛,一臉迷茫地說:“發生什麼事了?”
貓眼三說:“臺灣迴歸了”
大膽流着哈喇子,說:“這是好事啊”
浩二說:“好你個頭,你剛纔做夢夢到啥了?”
大膽想了想說:“我在夢裡只記得尿急的很,四處找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一處沒人的地兒,正要解開褲子解決,這時候忽然從身後跳出來一隻野貓,嚇死老子了,一泡尿又憋回去了”
浩二低着頭說:“那隻野貓就是老子”
大膽一笑,說:“你開什麼玩笑,你怎麼可能是野貓?”
浩二撲在大膽的身上,說:“你他媽別裝不知道,剛纔那一巴掌打得我真疼”
大膽掙扎了幾下,不動了,說:“你要**我?”
浩二說:“是的,你怎麼不掙扎了?”
大膽說:“魯迅爺爺說:‘與其掙扎,還不如乖乖地躺着別動’”
然後浩二就起來了,說:“你真噁心,噁心到極點了”
大膽一笑,說:“對付你這種人,就得噁心點兒”
就在這時,突然聽到外面有輕輕的敲門聲,先是敲了三下,然後再敲三下,我們以爲是小胖,因爲小胖每次來的時候,也是同樣的敲門聲。
貓眼三跳下牀,說:“肯定是小胖叫我吃飯”
正當他要去開門時,卻突然聽到門外有一個女生的聲音問道:“請問有人嗎?”
這一聲音,堪比當年班主任查宿舍一樣,他們驚慌失措,浩二四處找衣服,貓眼三又跳到了牀上,問:“你找誰?”
那個女生的聲音說:“請問能給我開下門嗎?”
我看到他們四處找衣服,就像是過街的老鼠一樣,笑得有點兒肚子疼,我故意扯高聲音,說:“等一下,馬上”
大膽在牀上亂作一團,因爲褲子找不到了,他在牀上一陣摸索,後來一拍腦門纔想起來褲子剛洗完就晾在水房呢。
大膽衝着門外說:“等一下啊,等解完這道題給你開門,不然思路斷了就完了”
門外那個女生的聲音說:“不急不急”
大膽看準浩二牀頭掛着一條褲子,一把拿過來,套在自己身上,浩二瞪大眼睛,不敢高聲說,壓低聲音說:“大哥,那是條新褲子,我都捨不得穿”
大膽說:“江湖救急嘛”
好不容易一切整理妥當了,大膽假裝在學習,我們假裝在陽臺上聊天,貓眼三去開門,打開門一看,是一個帶着厚厚鏡片的女生,扎着兩個麻花辮,脖子上掛着三個望遠鏡。
一看就知道是推銷的,但是推銷的是望遠鏡,要望遠鏡幹嘛呢?我們一陣愕然。
那個女生嘿嘿一笑,說:“買個望遠鏡吧,就剩下最後三個了”
浩二說:“你是剛從敵後回來的吧,解放軍可能需要這個,我們不需要”
那個女生直接走進來,走到我們陽臺上,指着遠處的那幢樓,說:“是不是經常遙望着那棟樓,但是又覺得什麼也看不清?”
浩二不自覺地點點頭,但馬上又說:“誰遙望那棟樓了?我們是在看雨後的青山”
然後浩二拍了拍我說:“甄帥,那個誰說過什麼雨後像良心的話,怎麼說來着?”
我說:“冰心說:‘雨後的青山像淚洗過的良心’”
浩二說:“對對”
然後指着那個女生說:“你這些玩意兒就應該送到敵後,多消滅一個敵人就爲中華名族多盡一份貢獻”
那個女生眼睛一眨,說:“我們學校的校花冉小萌也住在前面不遠處藝術學院的宿舍樓裡”
浩二突然不說話了,一句話卡在嗓子眼裡說不出來,這年頭,誰不愛看校花誰有病。
貓眼三說:“你的眼鏡框和我的很像”
那個女生笑着說:“真的很像”
貓眼三說:“看在你我的鏡框這麼相像,給我來一個望遠鏡”
那個女生就給他遞過一個,貓眼三給了錢,那個女生就走了。
直到這時,老狼才說:“真是奇葩,竟然爲一幫色狼提供武器來窺視自己的姐妹”
貓眼三有了武器,站在窗口向外一望,果然視線清晰了許多,連女生的窗簾是什麼顏色的都能看得到。
可是過了兩天,他就什麼也看不到了,因爲女生樓裡清一色地都換成了‘防光,防水,防色狼’的灰綠色窗簾。
聽班裡的女生說,有一個戴着厚厚鏡片的女生抱着一堆窗簾,一個宿舍一個宿舍地說:“姐妹們,對面的男生宿舍樓人手一個望遠鏡,已經進入了作戰的狀態,這是‘防色狼’專用窗簾,我們也要進入積極的備戰狀態”
此話一出口,頃刻間搶購一空,這年頭,防色狼比防賊更重要。
浩二說:“真是高明啊,這一招真絕”
貓眼三說:“我很佩服她,會做生意,等我下次遇見她,我一定……”
我們本以爲貓眼三會說一些‘宰了她剝了她的皮’之類泄恨的話。
沒想到,貓眼三接着說:“我一定把這個望遠鏡退給她,因爲現在什麼也看不着”
於是我們就沒話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