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他的笑意,心裡毛毛的,手腳發涼。我說:“張瑾,有些錯誤犯下了,就是無法彌補的,就算你再這麼想隱瞞,那都是無濟於事,紙是包不住火的。你聽我一句勸,現在自首,或許還能得到從寬處理呢。”
張瑾不說話,他低着頭。
我感到無力和疲憊,也沉默了很久。
過了好一會兒功夫,他才漸漸擡頭看着我,目光清明瞭幾分,“酒酒,你願意相信我嗎?”
他跟我說過太多的謊話了,當他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搖頭了。
他笑了,“真是自作孽。雖然你不相信,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那些事情都不是我自願的。”
“不管你是不是自願的,做那些事的人是你,你逃避不了責任。”
“嗯。”他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我坐了一會兒,輕嘆了一口氣,起身離開。
走出警局,外邊竟然停着穆沉言的車,他站在車邊,渾身散發着強大的氣場,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正眯着眸子看我。
我是瞞着他過來的,也不知道是怎麼知道的,這會兒看他應該是生氣了,我有些忐忑,邁着小步走過去,仰頭衝着他露出笑容,“你怎麼過來了?”
“我還想問你,怎麼會過來?”他的眸子眯成了一條縫,“溫酒,我說過不讓你來,你自己也說過不來的。”
他是生氣了,而且是很氣,我雙手背在身後,糾結的十指交叉。
“我就是過來看看,事已至此,張瑾還不願意承認自己的罪行,我也很着急,想快點了結了這件事情。”
“我不想讓你見他。”他的語氣冰冷。
我道:“不想見也已經見了。”話音落下,我看見他的臉色更加難看了,悄悄拉住了他的手,“我知道你心裡膈應,可我跟張瑾已經過去了,沒有可能了,我也只是希望這件事情能快點了結,我們好開始新的生活。”
他忽然抱住了我,低頭輕吻我的頭頂,在我耳邊說:“我介意的不是你跟張瑾的過去,而是你曾經掏心掏肺的對他好過,換來的卻是一句又一句謊言。我所有的情緒都跟張瑾無關,我是害怕你會想起過去,會心裡難受。”
我跟張瑾的那段過往,我自己你都不願意提,那是我心裡的一道疤,我也以爲他會跟我一樣,但沒想到,他所有的情緒都是因爲我。
“嗯,我知道。”我輕輕的應了一句。
“你知道個屁!”他低咒了一聲,牽着我的手,把我塞進了車裡。
自那天我去見過張瑾,警方那邊有了新的進展,但具體的我也不知道,屬於機密,我只能耐心的等着。
時間過的相當快,很快春節便來了。
這是我跟穆沉言一起過的第一個春節,年三十這天從早上開始就飄起了細細的雪花,然後越下越大,外邊很快就白了。
年夜飯是我和穆沉言一起準備的,雖然只有我們兩個人,但這是自我爸過世之後,我吃過的最溫暖的一頓年夜飯。
年夜飯過後,雪已經停了,外邊積了厚厚的一層雪,我心血來潮在院子裡堆了個雪人,穆沉言由始至終一直站在走廊上注視着我,喊他過來幫忙也不幫,說太幼稚了。
我用龍眼的種子給雪人做了眼睛,覺得還差了點什麼,盯上了穆沉言脖子上的那條圍巾,我剛走到他面前碰到圍巾,還沒來得及摘下來,他就發現了我的意圖,一把抱住了我。
“酒寶,你今天太幼稚了,像個小孩子。”他灼熱的呼吸在我耳邊。
我驚了一下,“嗯?你剛叫我什麼?”
“酒寶。”他重複了一遍。
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叫我,我覺得肉麻的很,心裡又甜絲絲的,他又說:“我想每個新年都跟你一起過。”
他平常都不愛說這些的,只會用行動證明他愛着我,比如我做飯的時候會從後邊輕輕抱住了,會在半夢半醒之間把我抱的死緊,也會在早上醒後輕輕吻我……
這會兒我聽見他說這樣的話,不由得心裡一陣激動,果然自己這段時間的努力沒有白費,他不再像以前一樣什麼都不說。
我踮起腳尖親了他的下巴,笑着說:“我也是。”
他拖着我的後腦勺,深深的吻了下來,吻的我不能呼吸,堆雪人的事情完全被拋之腦後。
*
三月份的時候,我孩子的死亡案開庭了,我作爲原告出庭,張瑾和何芸莉在被告席上。張瑾比之前更憔悴了,長了很多胡茬,他一直看着我,眼神有些空洞。何芸莉的頭髮更短了,脣色很白,但眼裡還是有着狠厲。
對於孩子的死,張瑾沒有過多的辯解,他說:“孩子是溫酒的媽媽送過來的,送來的時候是好好的,很健康的孩子。那天晚上,孩子一直哭鬧,把我和何芸莉吵的睡不着。由於第二天早上我有工作,何芸莉就讓我去書房睡了。到了書房之後,很快我就沒再聽見孩子的哭聲了。誰知道第二天早上起來,我去臥室看孩子,他已經涼了。”
我數次問過我的孩子是怎麼死的,他都不肯告訴我,聽到這裡我忍不住淚目,看向了觀衆席的穆沉言,他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眼神,我這才漸漸平靜下來。
張瑾停了幾秒,又接着說:“後來我問了何芸莉,她承認了是自己殺了孩子,因爲孩子太吵了。因爲她是我的妻子,所以我決定幫她隱瞞了這件事情,把孩子偷偷埋掉了。”
何芸莉之前似乎還不想承認,但這會兒也絕望了,一句話都不說,對於法官問的話供認不諱。
這次開庭很順利,很快就結束了。
走出法院,外邊天氣很暖和,可我卻覺得冷,手腳冰涼,渾身發顫。穆沉言在我旁邊,輕輕抓住了我的手,他看着我的眼睛說:“沒事的,都過去了。”
我點頭,一切都過去了,會好起來的。
之後開庭便是張瑾在去年對我蓄意謀殺的案子,他在法庭上也承認了,是何芸莉唆使他這麼做的。
一切都進行的很順利,最後一個開庭的案子是很多年前,張瑾涉及的殺人案。
這個案子牽扯甚廣,所以一直到六月份纔開庭的。我是作爲觀衆出席的,穆沉言跟我一起。開庭之前,我法院外遇到了張瑾的爸媽。
很久沒見了,他們老了很多,將近五十歲的人,看上去像七十多。張瑾的媽媽走到我面前,二話不說擡起手就要打我,幸好身邊的穆沉言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胳膊,冷聲道:“不要仗着自己年紀大就可以欺負人!”
張瑾的媽媽是那種很典型的小市民,看見穆沉言的樣子很兇,立馬就露出了哭相,“哎呀,你這年輕人怎麼這樣,欺負老人家呢?你們快來看看!”
法院外有不少人,還有一些媒體在正在做報道,攝像機對着我們,穆沉言也算得上是半個公衆人物了,他鬆了手,什麼也沒有說,牽着我的手往法院裡走。
張瑾媽媽卻不答應,攔在了我面前,“你們先別走!”她指着我,“溫酒你就是個婊子!你跟我兒子在一起的時候,他對你差嗎?你要這麼對他?”
“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對我確實不是很差,但我也對他很好。並且,我也不知道他在騙我,如果知道,我一定不會招惹他。”
“既然他對你好,你爲什麼還要告他?他不就是騙了你麼,騙了你就該死麼?”
張瑾的媽媽表情有些猙獰,我還算冷靜的,說道:“他對我好,這並不代表可以肆無忌憚的傷害我、欺騙我,甚至可以隱瞞孩子的死,並且還想殺了我。我告他,是因爲他確實做了犯法的事情。”
“你!”張瑾媽媽無法反駁我,只是瞪着我,片刻後流下了眼淚,她哭着說,“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你這是要我的命啊……”
我冷眼看着她,絲毫沒有同情。穆沉言牽着我的手,大步走進了法院裡。
開庭之後,我和穆沉言坐在觀衆席。這個案子很複雜,死者是張瑾的大學同學,也是室友,據其他室友說,張瑾跟死者之間的關係並不好,是情敵關係。
當時張瑾和死者都對自己喜歡的人展開了追求,法庭上那名女子也出庭了,看上去唯唯諾諾的,似乎也不想扯進這件案子當中,說了幾句便沒有了。
當然還有很多其他證據,證明張瑾殺了人,他也請了律師爲自己辯解,當中涉及了很多專業知識,我也不太聽得懂。只是聽到說死者是死在一個很偏僻的地方,約他過去的人是張瑾。死了之後便被分屍了,分別埋在了好幾個地方。
法庭上公佈了很多細節的東西,比如當年張瑾發給那室友的短信,到這兒的時候,張瑾突然暴躁了,怒道:“我沒有發過那條短信!不是我做的,我根本沒有約過他!我當時是有別人約我,我纔會到那個地方的,只是碰巧了遇到了他!”
他情緒激動,法官下令讓他冷靜,他卻冷靜不下來,說:“是何芸莉,是她約我到那裡的!我也沒想過要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