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白馬停在太傅門前,負責守衛的侍衛瞧着馬背上英姿翩然的身影,紛紛下跪。
“都起身吧,太醫到了沒有?”洛亦清將馬背上的小身子扯下來,再次確定她沒有悶壞之後,大步闊至府內。
管家聽聞下人稟報,忙不迭的跑至院前,果然見到從府外大步走進的玄衣,跪在一側:“陛下金安。”
“若言身子可有什麼不妥?”洛亦清看向地上的身影問道。
管家頷首,“今早奴才如同往常般到大人門前等待吩咐,卻等了半個時辰也不見大人出來,後來敲門才知大人昨晚上沒有在寢房內休息。”
“嗯?不在自己房中?”洛亦清目光沉冷,“莫不是去了什麼不妥的地方?身上可是有受傷?”
“奴才不知,後來經家丁回稟才知大人昨晚上一直在側房休息,說是受涼了,未免見了聖顏帶來病氣,所以讓奴才即刻進宮告訴常公公今早休朝一日。”
“那好,朕去看看他,等下朕會派太醫過來,你在這裡等着,等太醫一到,領過來便是了。”洛亦清抓着身邊左顧右盼似乎看得很是起勁的丫頭,朝着花園走去。
管家擡頭,匆匆一瞥那一抹被包裹在重重衣衫中的身影,碩大的披風將她小小影子遮擋的嚴嚴實實,整個人除了能從外觀上看出那的確是個人以外,就像是一塊會移動的披風。
洛亦清俯身湊到她的耳側,“熱不熱?”
白玲瓏眉頭微蹙,怎會不熱?
“熱就解開,馬上就曬不到陽光了,聽話。”洛亦清輕輕的扯動她腦袋上的披風,確信將小腦袋放出來之後,忍俊不禁的掩嘴一笑。
“溟毅,以前你不會這麼笑的。”白玲瓏嘟嘟嘴,粉嫩的小臉因着悶熱而被薰得紅潤滿面,越發像極了熟透的紅櫻桃。
洛亦清止笑,握着她的小手,“傻瓜,跟你說過不會融化就不會融化,怎麼?難道我說的話你現在不相信了?”
“不是,就是因爲真的怕陽光。”白玲瓏委屈的絞着手指,“我前世是雪。”
“好,好,我知道了,以後我們慢慢習慣。”洛亦清靠近她,拎袖替她擦了擦額頭上溢出的熱汗,嘴角自始至終高高上揚。
“咚。”白虎再一次被齊若言給不留情面的趕出來房,苦笑的看着地上散開的藥瓶。
洛亦清聽見響動,牽着自家寶寶走上前,“這是怎麼了?”
正在撿拾碎片的白虎微微一怵,擡頭凝望不請自來的二人,尷尬的避開他們的視線,“沒事,若言發脾氣了。”
“生病的人總是有那麼點脾氣。”洛亦清目光下挑,正正落在砸成碎片的白瓷瓶上,空氣裡隱約飄散而來陣陣藥香,他揚了揚嘴角。
白虎慌亂的將藥粉揮散,“這個是藥,他受傷了。”
“哦,受傷了?”洛亦清仰頭看向房前匾額,“朕記得若言一直是把你安居在這裡對吧。”
“……”白虎眉頭微挑,“是的。”
“所以昨晚上若言是在這裡就寢的?”洛亦清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難怪管家會說傷風了。”
白玲瓏扯了扯他的衣角,“你們在說什麼?”
“沒什麼,我進去看看若言,你乖乖的站在這裡,不許進來。”洛亦清溫柔的拍了拍她的手,隨後便是推門而進。
大門外,兩道身影,面面相覷。
白虎尷尬的將手裡的碎片放在一側,“那個主子,你——”
“你可以叫我白玲瓏。”她笑。
白虎點頭,“玲瓏。”
“你叫什麼名字?”白玲瓏湊到白虎面前,看向他身後張揚的銀色長髮,“我曾經認識一個人,他也是這般妖孽的頭髮。”
“妖孽?”白虎笑道:“是什麼人?”
“一隻狐狸。”白玲瓏直言。
白虎面上微微一愣,“你說是狐王冷沐軒?”
“他是狐王嗎?我記得他當初只是一隻小小狐狸而已,我不過就是睡了一覺,他就成狐王了?”白玲瓏輕嘆一口氣,“看來我錯過了很多事了。”
“你怎麼認識冷沐軒的?”白虎目光幽幽,如果說是以前的白玲瓏,她認識冷沐軒倒是情有可原,可是如今的白玲瓏,她怎麼可能會認識那個不可一世的狐狸精?
“我是雪啊,他是靈狐,每年初冬之際,我便會在大雪初來之時遇到它,當時它還很小很小,我也只見過它變成人一次,很漂亮的銀髮,讓人過目不忘的銀髮。”
“原來還有這般回憶。”白虎笑意深深的望向屋內的那道背影,嘴角不由自主的勾勒弧度,看似笑的更是得意。
白玲瓏撓頭,他的表情怎麼越看越覺得像是在……幸災樂禍?
屋內,淡淡的薰香飄散而來,一道身影繞過珠簾,輕拂動上面的鈴鐺,在抖動中,叮嚀而響。
齊若言背對着門外方向,未見其人,聞見其聲時,毫不客氣的將腦袋下的枕頭往者來人的方向狠狠的拋過去。
洛亦清隨手一揮,將枕頭再一次的揮向了大牀。
“我讓你出去,別再讓我看——”齊若言噤聲,在看清來人的容貌之後,本是鐵青的面色瞬間蒼白。
“朕聽聞朕的好太傅病倒了,特地拋下公務過來好好的看看你,沒想到朕的好太傅就是這般迎駕的?”洛亦清問道。
齊若言面上一閃而過一絲彷徨,在確信眼前之人是洛亦清之後,忙不迭的從牀上跪下,“嘶。”奈何剛剛一動,身下傷處便被再次撕裂般疼痛。
瞧着他臉色驟變,洛亦清不急不惱,走上前,按住他蠢蠢欲動的身體,笑道:“受傷了就好好的躺着,毋需多禮。”
齊若言蒼白的臉色越發難以控制的慘白,他的手緊緊的抓着牀沿,忍受着身體的疼痛,顫抖的從牀上走下,“臣參見陛下。”
“朕說過不用多禮了。”洛亦清將他扶起,“哪裡受傷了?”
話音一落,只見男人本是蒼白的面色再一次驟變,轉而紅暈滿面。
“朕讓太醫過來了,等下給你瞧瞧可好?”洛亦清戲謔的注意着他的表情,果不其然,又一次轉而蒼白。
齊若言驚慌失措的搖頭,“臣……臣已經上過藥了,況且臣好歹也是神醫傳人,一點小傷,毋需勞煩他人之手。”
“這樣嗎?”洛亦清莞爾,“可是朕很不放心啊。”
“陛下,您不在的這些日子,政務累積,您不應該出現在臣這裡的,您這樣,臣實乃惶恐不安。”
“若言可千萬不能這麼說,你在朕的心裡絕對是分量極重,就好比朕的左右手,既然是左右手,朕當然要珍而慎重,所以如果你不放心太醫,朕親自爲若言查看傷勢如何?”
齊若言一聽,全然不顧身後的傷勢,着急跪在地上,“陛下,臣不敢。”
“好了,好了,快起來,告訴朕,傷着什麼地方了?”洛亦清再一次將地上的某個瑟瑟發抖的男人撈起來。
齊若言面如白紙,慌亂的搖頭,“陛下,臣、臣已無礙了。”
“讓朕看看就知道有沒有礙了。”洛亦清試圖揭開他的衣衫,卻被他不容情面的推開。
齊若言的身體僵硬的往後退,“陛下,不用麻煩了。”
“哦,是嗎?”洛亦清也不再強求,只是目不轉睛的盯着前面明顯在顫抖的男人。
“是,不用麻煩陛下了。”齊若言咬牙,他似乎都能感覺到自己的雙腿在不住的顫抖,那趨勢,好比下一刻自己就會失去平衡倒在地上,而他卻不能倒下,不能讓任何人發現那個不能查看的秘密。
洛亦清站起身,走到男人面前,輕輕的擡起他的下頷,意有所指的看向他的腰側,“若言,朕記得曾經的你可是很驕傲的。”
“嗯?”齊若言愣怵,不明所以的瞪着突然轉變話題的聖上。
洛亦清手指下垂,落在他的腰側,遠觀好似兩兩擁抱,近看,更是曖昧難擋。
齊若言面色泛紅,苦笑道:“陛下可是誤會了什麼?”
“朕莫不成真的誤會了什麼?”洛亦清靠近齊若言,鼻間在他頸脖處微微一嗅,“知道寶寶曾經說過什麼嗎?”
“說……說過什麼?”
“說過你身上有過白虎的味道。”洛亦清笑的越發妖冶。
齊若言身體一顫,如若不是被洛亦清攙着,只怕此時已經倒在了地上。
“不用擔心,朕只是突然發現寶寶說的沒錯,你身上真有有股白虎的味道。”
“陛下,您誤會了,臣……臣只是昨晚上……昨晚上睡在這裡而已,我和白曜……沒……沒發生了什麼。”齊若言咬住舌頭,曾經的口若懸河,如今的吞吞吐吐,若說心中無鬼,那便是自欺欺人。
“若言啊,你是不會對朕說謊的。”洛亦清拂過他頭上溢出的冷汗。
齊若言吞嚥一下,“陛下,臣不敢欺君。”
“那好吧,既然你不說,朕也不便多問了,只是,朕很好奇像若言這麼高傲的男人,怎麼捨得——”他的目光下挑,落在男人輕微顫抖的雙腿上。
齊若言低下頭,注視着身前瀰漫開的影子,“陛下,臣……”
“你休息吧,朕等下讓人送來最好的傷藥,這幾日你便留在府裡,早朝什麼的,都免了,安心養傷便可。”
“臣遵旨。”齊若言扶着牆,緩慢的移到牀邊,屁股剛一坐下,便是忍不住的咬牙切齒。
洛亦清走至房門前,對着門外兩兩對視的影子,說道:“白虎,若言讓你進去一下。”
白虎一聽,急不可耐的闖了進去。
白玲瓏側頭看去,“他這麼着急進去做什麼?”
“討打去了。”洛亦清抱住自家傻傻愣愣的丫頭,輕柔的捂住她的雙耳。
不過片刻之後,屋內傳來的斷斷續續砸東西聲,以及某個妖孽男人的賣力討好聲,真是聲聲不絕耳。
白玲瓏擡起頭,瞧着笑靨如花的大男人,伸出雙手捧住他的臉頰,“溟毅,以前的你總是不苟言笑,現在怎麼這麼喜歡笑了?”
“寶寶,你不覺得我笑起來更好看嗎?”洛亦清抱住她的小腰,鼻尖輕觸。
白玲瓏紅了紅臉,“很好看,不過我只希望你笑給我一個人看。”
“好,以後就笑給你一個人看。”洛亦清拂過她額前髮絲,指尖下滑落在她的下頷之上,輕柔的捏住,擡起她的頭,雙脣覆蓋而上,一點一點的淺嘗她脣角的淡淡清香。
陽光依舊,灼熱的落在大地之上,兩道身影交織映在走廊上,在清風一過之後,遺留下陣陣花香。
“吼。”一束火紅從蒼穹之上落下,一青一紅兩道身影交纏而去,在烈日下,編織出一幅越發美豔的龍鳳圖騰。
白虎掀開房門,望向天際。
洛亦清放下懷裡意猶未盡的小丫頭,擡頭仰望。
“他們回來了。”白虎走上前,果真見到兩道身影從半空之上降落。
紅衣似火,墨衣深沉,兩道身影大步走進,“主子。”
“這麼快就回來了?”洛亦清看向青龍懷裡的小東西,手掌一翻,一塊石頭便騰昇而過。
青龍半跪而下,“辦事不利,玄武已經被封印。”
“無礙。”洛亦清仔細翻看着硬如石塊的龜殼。
白玲瓏湊上前,伸出指頭戳了戳,“這不是石頭嗎?”
“就是石頭。”洛亦清沉色,“顯然是玄武得罪了什麼人,否則不可能會被封印的這麼不留情面。”
“我認爲是蜀道。”朱雀道。
“蜀山沒有必要這麼對付一隻普通龜獸。”白虎道。
“那是什麼人有如此能力?”青龍問道。
“反正不是我。”白玲瓏搖頭。
四人齊眼望去。
白玲瓏蹙眉,“真的不是我。”
“寶寶,我知道當然不會是你。”洛亦清掩嘴一笑,“我想我知道是什麼人了。”
“嗯?”白虎詫異,“你知道是誰?”
“冷沐軒。”洛亦清望向不遠處的屋檐之上那抹白色身影,銀髮依舊張狂的迎風而舞,周身上下散發的陣陣冷冽隨風而來,恍若想要將周圍一切全然凍結。
白玲瓏擡頭看了一眼,俊美的顏,高傲的氣質,純淨的白衣,在陽光下,猶記得那一日他從水池中走出帶來的心底震撼,有一種美,從內而外,在初遇時的豔羨之後,便是永世難忘的刻骨銘心。
“小狐狸。”白玲瓏朝向疾馳而來的身影揮了揮手。
正準備憤然一擊的冷沐軒聽聞這一句熟悉的稱呼,慌亂的停下身體,懸空而立,居高臨下的盯着那雙也是這般乾淨靈動的眸子,“瓏瓏。”
洛亦清縱身而躍,將兩人的視線不帶遲疑的阻截而斷,“冷沐軒,我說過別再出現,你別以爲我真的不敢動手殺了你。”
“我告訴你,瓏瓏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都會是我的。”冷沐軒周身散發着濃烈冷氣,漠然直視半路殺出來的男人,怒斥道:“她是雪兒前,是我先遇到的,她是瓏瓏時,也是我先遇到的,是你橫刀奪愛搶走了他。”
“是嗎?不管誰先遇到誰,只有她的心裡擁有誰。”洛亦清一步一步走進男人,兩兩視線平衡,劇烈的火光在瞳孔裡瞬間迸發,恍若千軍萬馬正在兩人視線碰撞時激烈撕戰。
“上一次我就該殺了你,我一直以爲你不過就是一個長的像他的凡人,卻沒有想到你竟然會是投胎轉世的溟毅,我真是粗心大意,想想也對,探不到你的前世,怎麼就沒有想過你的命已被封印,我真是傻,那一日就該徹底了結了你,如此,瓏瓏只會跟我走。”
“可是你已經錯過了最好時機,冷沐軒,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別妄圖用你小小的狐族力量抗衡我,我不想這天下自此不再遺留一隻狐族。”
烈日炎炎,是火光吞噬天下的劇烈憤怒。
“溟毅,不要放火,不要放火。”白玲瓏跑在太陽下,那陣陣炙熱的溫度,好似那一日覆蓋上自己的聖火,滾燙的一點一點講她小小身軀融化成一灘雪水,不復再生。
洛亦清收掌,抱起雙瞳泛紅的女人,“好,我不放火,不放火。”
“洛亦清,我告訴你,我不會就此罷休,我勢必得到瓏瓏,不死不休。”冷沐軒欲再次上前,卻在接觸女人的瞬間,被一掌打過。
冷沐軒詫異的捂住自己的右臉,不敢置信的看向揮向自己的女人的手。
白玲瓏咬脣,目光如舊,“小狐狸,還記得那一日我對你說過的話嗎?我不要你,這輩子不行,下輩子也不行,你如若再執迷不悟,我們便是連最初的回憶也會變得蕩然無存。”
“瓏瓏,我爲了你放棄千年修行,特地轉世投胎做你回你的青梅竹馬,瓏瓏,你可有想過我的心,也是肉做的,也會痛,也會傷,更會絕望?”
“小狐狸,那你可知道我這裡痛了多少年?”白玲瓏步步相逼,單手扶住胸口,“千年前的火,把一切燒的乾乾淨淨,我知道是你告訴那些所謂的神,是你故意想讓他們逼走我,一切都是你在背後搗鬼,是你害的我和溟毅分離上千年,可是我從未怪過你,我知道,有一天,你會後悔,你只會剩下後悔。”
冷沐軒身體一顫,往後踉蹌數步,“你——”
“我沒有想過今生再遇,你依舊不悔,是不是你還要看着我再一次融化,這裡纔會有些許悔痛?”她的手貼在他的心口處,掌心的心臟原來還在跳動,她以爲,他不會跳了。
冷沐軒低下頭,閉上眼,“瓏瓏,所以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放手,一輩子。”
白玲瓏驚怵,還未來得及反應,身體便被他抱在懷裡,瞬間,眼前景色千變萬化。
沒有樓臺亭閣,沒有香榭小院,唯獨只剩下一池天然瀑布,瀑布的水灑落在臉頰上,冰冰涼涼。
冷沐軒坐在石頭上,望着身前的高山瀑布,“還記得嗎?這裡是你和我初遇之時的地方。”
白玲瓏望去,當然還記得,那一日他從水池中走出,半裸的上身,俊美的容顏,妖冶的銀髮,那樣的一個男人,有些冷,卻讓人不忍心移開雙眼,忍不住的她就這樣癡癡傻傻的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自己。
“瓏瓏,明明就是我先遇到你,爲什麼你的心裡卻只有一個溟毅?”冷沐軒回過頭,滿目憂傷。
白玲瓏低垂下眸,目光落在身前盪漾開的漣漪上,“這本來就不是誰先遇到誰就是誰的道理。”
“在沒有遇到他之前,你的心裡滿滿的全是我,卻在遇到他之後,你纔將我的位置滿滿的騰了出來,瓏瓏,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白玲瓏轉過身,將他靠近的身體避開,“小狐狸,我說過了這不是誰先遇到誰的問題。”
“我不要,我只認誰是第一個遇到你的。”冷沐軒抓住她的手,嘗試着將她冰冷的雙手再次捂得熱熱的。
“那我呢?”一道聲音從草叢裡飄出,隨後一抹白衫隱隱而現。
白玲瓏認識這隻狐狸,是那一日在高山流水下逃竄而走的那隻雪狐,只是,她變成了人?
伊寧輕咬紅脣,目光帶淚的靠近兩人,“沐軒,我想問問你,那我呢?”
冷沐軒面上一愣,將女人靠近的身體一掌揮開,“我說過請你別再出現。”
伊寧雙腳撐地,阻止自己後退的趨勢,擡頭凝望不遠處神色冷然的男人,嘴角盪漾開一抹苦澀的笑容,“沐軒,若問誰是誰的第一人,便可以擁有誰,那你可有想過我的存在?”
“我們三人中沒有你的身影。”冷沐軒冷斥。
伊寧仰頭一笑,“你未免太過自私了。”
“我只是就事論事,我與瓏瓏之間的事容不得你插手。”
“那我與之間的事也容不得她過問。”伊寧憤然,看着男人,步步緊逼,“你說過會娶我,你說過會在變成人的那天送我八擡大轎迎我入門,可是你卻在變成人的那一天被她搶走了魂魄,你的心,變了,在那一刻變得徹徹底底,你答應給我的,全是泡沫,你答應娶我的,全是謊言,冷沐軒,我問你,你心裡可是還記得過曾經我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冷沐軒默然,索性不再多看一眼怒不可遏歇斯底里吼叫的女人。
“我追了你上千年了,從最初的決然到如今的絕望,冷沐軒,你把我忘得乾乾淨淨。”
冷沐軒扭頭看向白玲瓏,伸出手想要握緊她的手,卻被她不着痕跡的躲開。
白玲瓏退後一步,“沐軒,我未曾想過原來你的背後還有這麼一人,如果那日我知道你們的諾言,我想我不會跟你嬉鬧玩耍,說什麼在一起的傻話。”
“不,瓏瓏,這一切都不是我心甘情願的,我只要她幫我變成人而已,就跟你爲了變成人利用洛亦清一樣,我一樣只是利用她。”冷沐軒追上前,卻被一道炙熱的目光收回腳步。
身後的伊寧,眸中赤紅,在看向男人那冷漠的背影之時,恍若盛夏時期最火熱的光線,所過之處,必定是焚燒一切,一無所剩。
“不,冷沐軒,我們不一樣,我跟清清之間是彼此心甘情願的付出,而不是強求以及利用,我當初對他,是情竇初開的懵懂,而不是利慾薰心下的自私。”白玲瓏往後退步,不再靠近這個陌生男人一步。
冷沐軒停下雙腳,在看到她漸行漸遠的影子時,心口位置碎裂開一道道溝壑。
“無論如何,我愛你,毋庸置疑。”冷沐軒衝破最後的防線,將女人的身體攬入懷中,她身體裡流露出的香氣帶着冬日的寒意,在靠近的瞬間,迎面撲來。
白玲瓏粹不及防,在男人靠近的瞬間想要掙脫開,卻被迫被他緊緊的束縛。
“冷沐軒。”伊寧心底一怵,掌心下劍氣冰冷,在前面兩人遲疑的片刻,以着最快的速度執劍而去。
冷沐軒後背一涼,回過頭,瞧着御風而來的劍氣,掌心靈氣凝聚,一個震動,將她手中長劍碎成一塊一塊。
伊寧未曾猶豫,覆掌襲向他懷裡的女人。
在電光火石之間,冷沐軒以着全力徒手揮向女人漠然的掌風,卻在下一刻,自己的手掌襲上女人的胸膛。
“噗。”一口血從她嘴裡噴出,映上天邊的烈日,鮮紅的血濺落在草地之上,陽光灑下,一閃一爍。
冷沐軒收掌,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見伊寧的身體如同沒有靈魂般高高拋下,砸在地上時,她的嘴角明顯上揚着高高弧度,好似解脫。
伊寧笑着笑着,眼角溼了,還記得那一日初見時,兩隻小狐狸彼此追逐着,他是靈狐,他日必定擁有強大靈力,而她只是一隻雪狐,成天就像是個傻子一樣圍繞着修行的靈狐轉動。
他餓了,自己千辛萬苦替他找回事物;
他冷了,自己緊緊的抱着他爲他取暖;
他累了,自己無怨無悔的替他遮風擋雨;
他睡了,自己一遍又一遍的盯着他的睡顏,將這張臉刻骨抿心的藏在心口;
終於,有了那一日,他抱着自己許下的海誓山盟,待我成長爲人之際,便是迎娶你入門之時。
只是,時不待我,今時今日,我生不能與你結伴而行,死我也生生世世變成一縷遊魂糾纏你左右,不管你愛還是不愛,不管你恨還是不恨,我想要的,只有那麼簡單,留在你身邊,與你繼續風雲同行……
白玲瓏詫異的將冷沐軒推開,焦急的跑到伊寧面前,蹲下身子,卻只能瞧見她眼角流出的冰冷液體。
“我……愛過……無怨……無悔。”聲音戛然而止,是最後的幸福微笑。
冷沐軒盯着自己的手,上面似乎還殘留着從她身體裡帶出的溫暖,曾經那隻纏着自己的小狐狸,曾經那隻傻到自己說什麼就信什麼的傻狐狸,她……她……
“她死了。”白玲瓏說道。
冷沐軒坐在地上,雙手隱忍的放在身側,平衡着身體的顫抖,“還是死了嗎?也許這一次不會再糾纏我了。”
“你放心,她或許再也不會糾纏你了。”白玲瓏掌心裡握住空中飄散而下的片片雪花,陽光依舊,只是,雪花冰冷的殘留在掌心裡,是她最絕然的離開……魂飛魄散!
冷沐軒仰頭,一片雪花落在自己的面容上,冷冰的感覺就好似她曾經的以着冰冷的掌心觸碰自己,他驀地眼眸一閃,心口一痛,有一把劍穿心而過,他單手扶胸,望向蒼穹。
一道墨色身影從天而降,在迷濛的視線裡,他的身體被高高拋棄,最後再次重重的跌進池水中。
洛亦清將失而復得的小傢伙抱在懷裡,怒不可遏的瞪着被自己一掌拍進湖水裡的落魄身影,怒斥:“冷沐軒,你這是找死。”
冷沐軒游出水面,而卻沒有爬出來,只是神情悲慼的注意着地上躺着的那一隻小小狐狸,白色的毛髮隨着微風輕輕晃動,她還是如同往常般安靜的睡在自己身邊,不言不語。
“有些東西,只有失去纔會珍惜,可惜遲了。”白玲瓏靠在洛亦清懷裡,對着池面上的男人說道。
冷沐軒搖頭,“不,我從來不會後悔。”
“是嗎?我只希望你真的不會後悔。”白玲瓏扯了扯洛亦清的衣袖,“我們走吧。”
洛亦清點頭,縱身一跳,陽光餘暉閃耀的方向,消失不見。
偌大王庭之上,數道身影急切的走過長廊。
常春安靜的守在殿外,目光下挑,正好落在乾坤殿外跪拜的數位大臣。
“陛下啊,老臣求見。”宰相聲音顫抖的對着宮殿喊道。
常春扶了扶額,這外人或許不知道,但他一直都守在這裡,把剛剛發生的一切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自家陛下從宮外回來後便是一聲不吭的將自己和皇后主子關在了殿內,任何人都不得進去打擾。
而偏偏這個當口上,大臣覲見,甚至看這趨勢更像是逼宮來了。
“常春。”
在愣神間,一道聲音從殿內響起,常春急忙頷首,“陛下,老奴在。”
“讓那些人都退下,誰敢再發出一句響聲,拉下去砍了。”男人的聲音蒼勁有力的從殿內傳出,幾乎已不用他傳話,殿外的衆臣便聽得清清楚楚。
宰相面色不悅,雙手緊緊捏成拳頭,眼角瞥向身後的衆位大臣,衆人心照不宣的點點頭。
常春走下,輕聲說道:“各位大人都聽清楚了吧,陛下需要休息了,如若有什麼要緊事,明日早朝再說吧。”
“陛下,此事萬萬耽擱不得啊。”宰相俯身趴在地上,大喊道:“黎國與汐國聯盟一事現在是天下皆知,如今時局,陛下萬萬不可在顧及兒女私情不顧萬民蒼生啊。”
“這……”常春爲難的看向依舊緊閉的殿門,誰知到陛下今天又遇到了什麼煩心事,否則剛剛那臉上刻着的‘朕很不爽’四個字莫不成是擺設?
“咚。”宰相叩首,“陛下,此事萬萬不得耽擱啊,天下蒼生的性命全然在您的一舉一動間。”
白玲瓏坐在榻上,豎着耳朵聽着殿外的聲音,又不敢打擾正在冥思的男人,只得不是挑挑眼,擠擠眉,再順順耳。
“你就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洛亦清突然開口道。
白玲瓏眨眼,“我需要說什麼嗎?”
“那隻臭狐狸三番四次跑來糾纏,你就不覺得你應該跟我解釋解釋?”某個男人一本正經的問道。
白玲瓏皺眉,難道他想聽他們在一起時都做了什麼?
“寶寶,我很不高興。”洛亦清聲音嚴肅的道。
白玲瓏輕輕的撫了撫他的額頭,“現在高興了嗎?”
洛亦清不明,“什麼意思?”
“我說不高興時,你不是這樣撫摸我的腦袋嗎?”白玲瓏莞爾,“乖,不惱不惱了。”
“……”洛亦清抓住她的手,面色更顯沉重,“告訴我,你究竟對那隻死狐狸做了什麼,否則他怎麼如此鍥而不捨的想要綁走你?”
白玲瓏絞着手指,若要真問爲什麼,他難道不覺得這個問題應該去問小狐狸嗎?
洛亦清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位置,“寶寶,我這裡很不舒服。”
白玲瓏一聽,慌亂的看着他的氣色,“怎麼會不舒服了?難道是有什麼內傷?”
“……”洛亦清眉頭輕挑,“寶寶,我現在是凡人的身體,不是神,人有七情六慾很正常,所以這裡會不舒服也很正常。”
白玲瓏愣了愣,在沉思片刻之後,掩嘴一笑,“莫非這就是所謂的吃醋?”
洛亦清將她的小身體拉入懷中,挑釁般的捏住她的小臉蛋,“我今天就告訴你,男人一旦吃醋會做出什麼壞事。”
“嗯?”白玲瓏不明,還未詢問什麼壞事便感覺身體一陣懸空,隨之而來是他抱着自己的身體大步走進內殿的匆匆腳步。
空氣裡流蕩着縷縷花香,陽光灑落大殿之上,殿外的聲音依舊鏗鏘有力的陣陣吶喊,而屋內,卻是滿殿的曖昧熱吻。
洛亦清含住她的脣,不留餘地的將她封鎖在自己懷中,雙手解開她的衣袍,往着大牀外隨意一揮灑,薄如蟬翼的紗裙輕晃的陽光中,歸於平靜般下墜在地毯之上,一室旖旎。
大殿之外,常春左右徘徊無數次,在大臣們咄咄逼人的目光中,再次擡手敲了敲殿門。
在數次打擾陛下休息之後,常春愛莫能助般對着百官搖搖頭,“陛下真的休息了。”
宰相面色一怒,氣急的從地上爬起來,在瞪了殿門無數次之後,甩袖而去。
隨之而來,是百官羣起而散的背影。
常春偷偷摸了摸汗,陛下的秉性自己還不清楚?這麼沒有動靜,恐怕正在做着*一刻該做的好事吧。
宰相一路疾馳,在靠近太后殿之時,平復好了情緒,對着殿外宮人說道:“進去通報,老臣要求見太后。”
宮人推開殿門,須臾走出,“大人請進。”
太后側躺在軟榻之上,自從宮內傳出太后病倒的消息後,她便自此沒有離開宮門一步。
偌大的殿宇下,飄散着淡淡的藥香,宰相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輕嘆數口氣,“太后,黎國與汐國結盟了。”
“這事哀家也聽到消息了,不過皇帝心裡不在乎,哀家也無話可說。”太后單手扶額,顯然有些憔悴。
宰相再言,“太后難道沒有想過如果陛下再照此下去,鳳淵的千秋萬代只怕要止於此步了。”
太后輕笑,“哀家何嘗不知,只是你沒有看到他毅然決然的冷漠,哀家,實屬有心卻是無力啊。”
“臣今日帶着百官跪在乾坤殿下,陛下卻遲遲不見,老臣輔佐先皇到陛下至今,從未有過如此絕望的時候,太后,老臣已老,恐怕已無心再輔佐陛下了。”
太后面色一驚,從軟榻上坐起,“宰相這句話可錯了,你正值壯年,如何老,如何不能輔佐了?”
“可惜陛下如今態度,老臣實在是有心無力了。”
“你放心,哀家會好好勸誡皇帝的,畢竟,他不會如此放任萬民不管不顧。”
宰相搖頭苦笑,“只怕到頭來,太后與臣一般,皆是被閉門不見。現在的陛下眼裡心裡,全然只有那一個妖女,哪裡還有君該做之事,哪裡還想的到天下百姓生死。”
太后一掌拍向桌案,“你說的對,那個妖女真該死。”
“太后,如今陛下不見臣等,整日與着那妖女繾綣纏綿,臣實在是心寒啊,想到先皇的委託,臣,恐怕要食言了。”
“不,宰相不會的。”太后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哀家的兒子,哀家也看不透了。”
“太后,臣有一言不知該不該提?”宰相起身,跪拜在太后身前。
太后一怵,走到他面前,扶起他,“說吧。”
“臣認爲,陛下如此,鳳淵必亡,臣死諫太后,請太后爲大局着想……垂簾聽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