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爲啥
長孫凝的語調平和，聲音淡漠，但在年輕小秋兒聽來，字字如重錘敲在心頭，讓他頓時醍醐灌頂。是啊，這不正是他想要的，苦苦期盼的目標嗎？管他那麼多幹什麼。可是……她們這個組合怎麼看都跟收豬的挨不上邊啊！
看穿小夥兒的心思，長孫凝復又說道：“任何猜測都勝不過事實，你何妨不試一試？成了，或許你們的命運從此改變，不成，咱們井水不犯河水。難道你還擔心我們幾個‘老弱婦孺’能把你跟你們臺兒村怎麼樣不成？”
略帶嘲諷的語氣，小夥兒聽了，饒是他皮膚黝黑，也臊得滿臉通紅。“沒有…不是…你說的很對…可是……。”
“還有什麼可是的，既然你認同我說法，就帶我去看看你們養的豬吧。”不知道小夥兒哪來的懷疑精神，長孫凝不想多墨跡無關痛癢的話，倒真是想馬上見識一個臺兒村的豬到底與衆不同在哪兒？爲何後世滿大街都是十幾塊錢一斤還被人挑挑撿撿的豬肉，臺兒村豬肉賣三十多塊錢一斤還會被瘋搶？有時候，彪悍的大媽們搶着搶着就打起來了，當初長孫凝就是因爲看了‘臺兒村豬肉引發的戰爭’的新聞才知道它的。
“我……好吧。”年輕小夥兒還有話說，但瞥見地上金黃色小狗似乎都鄙視他的眼神立馬改口，自己貌似是有些婆媽了，看下又不會死。
“我叫長孫凝，你怎麼稱呼？”
“我姓耿，叫耿帥。”
“忠心耿耿的耿，帥氣的帥，對嗎？”長孫凝這屬於是沒話找話，她想了解更多臺兒村的信息，好作進一步打算，這裡地廣人稀又‘與世隔絕’，確實是個搞養殖的好地方。
“是。”
……
耿帥推着他的獨輪推車在前頭帶路，長孫凝三人一狗優哉遊哉跟在左右，有一句沒一句聊着。多數都是長孫凝問，耿帥回答，極沒意思。幾句話過後也沒有可說的了，就那麼幹巴巴的沉默走了一段路，耿帥家到了。
三間土坯房，不新不舊，院落中等，打掃得乾淨，菜園子裡各種蔬菜應有盡有。幾人一出現在大門口，從屋裡跑出個十四五歲的女孩，扎兩個馬尾辮，長相十分清秀。
“大哥，你這麼快就回來啦。”女孩邊說，邊上前幫耿帥卸豬毛菜，看見隨後進院的長孫凝她們，“咦？她們是誰呀，大哥？”
“哦，她們來買豬的，爸媽他們呢？”
“在豬圈那邊。”耿帥的妹妹眼睛轉啊轉，顯然跟她哥有一樣的顧慮，不過什麼都沒說，默默把豬毛菜拿到一邊的棚子裡。
“我帶你們去看豬，有什麼話當面跟我爸媽說。”耿帥說完前面帶路。
許是之前被長孫凝的話刺激到了，耿帥非常痛快的帶她們去自家豬圈。他家豬圈在屋後西北角，穿過一小片向日葵地就到了，豬圈很大，目測裝下三四百頭豬沒問題，只不過就是破了點兒，幾乎是用木柵欄圈成的。聽說過養雞鴨鵝用木柵欄圈起來的，養豬還真是頭回見，難道他們臺兒村的豬都特別老實，不拱地？
豬圈外，一男一女正在切豬毛菜，肯定就是耿帥的父母。旁邊有一大堆切碎的豬毛菜，已經拌了玉米麪，看樣子是準備餵豬還沒喂。
耿帥把遇到長孫凝和她們的目的跟父母簡單講了一遍，他們聽完打量三人幾眼，“你們真要買豬？”耿帥父親問，甚是奇怪，他還沒見過帶着小孩子和狗出來買豬的呢。
長孫凝在心裡翻個白眼，她們買豬有問題麼，難道買豬的人都要長得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要是再滿臉凶神惡煞，那就整個是屠夫了好不好，不愧是一家人，思維都是一個路子的。
“當然，不然我們大熱天不在家避暑，跑你們這兒來幹嗎？”長孫凝語帶戲謔，她忽然覺得這一家人很好玩兒。
“多少錢一斤，要幾頭？”耿帥父親復問。
“這得看你們的豬值多少錢，要是好的話，有多少要多少。”家裡牧場圈舍還閒着一半，既然已經暫時擱淺了部分養殖計劃，她打算多養些豬，儘量減少資源浪費。
耿帥父親聽完，笑了笑，衝長孫凝指指身後豬圈，意思叫她過去看。他在長孫凝身上看到了一種從未見過的篤定，讓人不由自主的信服。這話要是換成另外一個同年紀的人來說，他肯定會大笑着哄她走，也一定會訓斥，小孩子家家盡扯淡，但長孫凝說出來完全不會讓他有那種被戲耍的感覺。
土豬圈衛生條件差，周圍氣味兒並不好，華珊珊終於知道了豬圈是什麼味道，跟小金躲出挺遠，捂着鼻子蹲在向日葵地裡。長孫凝也討厭臭哄哄的氣味兒，但避免不了，和長孫淑雅一同上前，隔着木柵欄往裡看，當即明白了前世臺兒村豬肉出名的原因。
黑豬，竟是青一色的黑豬。
據她所瞭解，黑豬體型精巧，反映靈敏，抗病性強，繁殖能力強，耐寒冷高溫，適合在林地散養。黑豬肉富含全蛋白質，營養異常豐富，而且肉質細膩鮮嫩，肥而不膩，口感俱佳。只可惜，市場上很長一段時間黑豬根本不值錢，甚至買不出去，使得不少養殖戶都紛紛飼養育肥的白豬。當人們明白其營養價值時，黑豬的數量已經越來越少，致使黑豬肉重金難求，想必這就是臺兒村豬肉成名的秘訣所在了。
“怎麼都是黑豬？”長孫淑雅一皺眉，看吧！這就是一個深深被影響到的人。
“我這兒都是黑豬。”耿帥父親在旁說道。
“黑豬好！”
“小凝？”
“媽，黑豬白豬怎麼了，難不成你也認爲白人要比黑人金貴？”明明沒道理嗎，黑豬的肉又不是黑的，還比白豬肉香，憑啥還得不受待見？
“我……。”本想給女兒嘮叨嘮叨，但轉念一想，覺得沒必要，女兒主意最正，精明得十個她也抵不過，做事肯定都有道理，自己還是好好看看豬的情況比較實際。
丟去個安心的淺笑，長孫凝也認真看豬圈裡的豬。毛色油黑兒，四蹄強健，最大的差不多兩百斤，最小的四五十斤，大大小小三百來頭，平均每頭一百六十斤左右。
“一共多少頭豬這裡？”長孫凝問耿帥父親。
“三百五，後邊小豬圈還有二十幾頭老母豬。”耿帥父親如實相告。
長孫凝瞭然，點點頭，“全賣嗎？”
“你全要？”不待老爹反應，耿帥吃驚不已。
“我說過，要是好的話，有多少要多少。”
“你們要真誠心買，我們當然賣，多少一斤吶？”耿帥母親終於發話，一看就是家裡掌握財政大權的，腰板挺得嘣直。
“黑豬的市場價基礎上，再加三分之一”。長孫凝辦事向來乾脆利落，對農民也很是照顧。“你們一家可以研究研究。”
現在黑豬的毛斤市場價是一塊六毛六，再加上三分之一價錢的話就是兩塊一毛六，只比此時白豬市場價格稍稍低一點點，簡直就是天價。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不賣是傻子，多少年黑豬沒賣這個價了。
“賣，全賣。”全家商量完，結果不出所料。
長孫凝摸摸鼻子，怎麼感覺有人用看傻子的眼神兒看自己呢？不過無所謂，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時間自然會證明一切。
“你們村還有多少頭這種黑豬？”三百五十頭扔到她的牧場裡頂多也就裝四個圈，還一個裝不滿，遠遠不夠她預計的數量。
“這些還不夠啊？”耿帥的吃驚已經徹底變成震驚了，方纔他粗略算一下，三百五十頭豬將近五萬六千斤，價錢少說也得十二萬多，除去成本他家還能純剩三萬多。眼前這看上去比他還小几歲的女孩能有那麼些錢，靠不靠譜？
“當然不夠。”
“姑娘，你買那麼些豬幹什麼？”耿帥父親也不由開始納悶，開屠宰場的話，按這種買法也得把本錢賠光了呀。
“養活。”起馬暫時是。
“你！你……。”有錢燒的吧。耿帥父親瞪耿帥一眼，嚇得他把後面的話咽回去。
“現在能告訴我村裡還有多少這種黑豬了吧。”
“我大哥二哥家加一塊還有一百六七十頭，再就是白的了。”耿帥父親說完長嘆一聲，似乎在可惜什麼。“他們老早就不愛養了，你要這價買肯定得賣。”要不是生活窘困，他也早不想養這受累不掙錢的黑豬了。
“太少了，不過也比沒有強，帶我去看看。”長孫凝還以爲臺兒村全都養的黑豬，哪想就他們耿家哥幾個養，加一塊才五百多六，實在不夠寒牙縫的。
耿家人是不知道長孫凝心中想法，若是知道，肯定得問上一問，姑娘，你牙縫多大啊？耿帥父親領着長孫凝她們又到兩哥哥家看豬，長勢沒他家的好，但也還湊合，長孫凝給出一塊九毛的價錢，他們果斷決定賣，還樂夠嗆。隨後三兄弟聚集到耿帥家，長孫凝與他們談論些具體細節，然後約定明日抓豬交易，並酌情留了點訂金。
耿帥送長孫凝三人出村，走的還是那條草路。
“你們這兒玩的什麼把戲，怎麼連條路都沒有，明天車來從哪兒進村？”很實際的問題，不問不行，總不能買回豬還得帶着除草掃林隊吧。
耿帥嘿嘿笑了笑，沒說原因，就說明天一早他就在這塊兒等着，然後他給帶路。長孫凝也沒追問，反正她只是買豬，不想刨人家老底兒。
回到臺兒鄉小旅店，三人都洗個澡，簡單吃過午飯，長孫凝開始安排，調派車輛人手，並叫秦伍跟着過來。安排完就沒什麼事了，天氣太熱，長孫凝出去買了趟水果就再不愛動彈，賴在牀上一下午。
第二天陰天，沒那麼熱，卻十分悶，感覺身上都黏糊糊的很不舒服。上午九點不到，秦伍帶着車和人趕到，片刻不耽誤，衆人會和後立即趕往臺兒村。
“小凝啊，上次你買那些牛羊一共花多少錢？”途中，長孫淑雅忽然問道。
“啊…哦…吶個…咳咳咳。”
“這孩子，慢點吃。”長孫淑雅寵溺的責備道。
有秦伍開車，長孫凝終於可以偷偷懶，在後座跟華珊珊一起悠哉吃着香瓜。長孫淑雅突然跟她說話，不小心卡到嗓子，猛拍胸脯半天，才把嘴裡東西嚥下去。
“嬸嬸，給你擦擦。”華珊珊貼心的遞上紙巾。
“乖。”揉揉她腦袋，越相處，就越覺她懂事貼心，長孫凝都捨不得送她回去了。“媽，你怎麼忽然想起問這個了，我還沒跟他們算呢，估計七八十萬那樣吧。”雖然是這個時候，牛羊也比豬要貴多了，七八十萬是保守估計。不過，她還真沒跟狄龍算這筆賬，反正他不急，她打算到年底再結，眼下花眼的地方多得是。
“沒事兒，就問問。”
“有話就直說唄。”
“就是。”秦伍都聽出長孫淑雅話外有話，長孫凝豈會聽不出來。“跟我這兒你還忌諱什麼。”有用的她採用，沒用的就當耳旁一陣清風唄。
“也沒什麼，我就是覺得咱們現在的支付有些大，豬也好，牛羊也好，從外邊買成本比自己培育要大得多，所以我……。”
聽完，長孫凝笑了，秦伍也笑了，很開心的笑了。他們替長孫淑雅高興，這大半年來她在慢慢改變，張巧就常唸叨，說她越來越像剛認識時候的她了。
“媽，你提這問題很客觀實際，只是眼下咱們剛起步，各方面都還不完善得慢慢來。”
“也是啊。”
難得長孫淑雅起頭，之後一路上幾人都在討論發展大問題，到臺兒村的時候，耿帥果然在那兒等着。在他帶領下，車隊沿河灘而上，開出足足七八里，繞到村子北面才見到進村的路。反正要不是耿帥說，他們也看不出那原本是條路，野草比車輪還深。長孫凝真真是服了臺兒村的人，用野草武裝起來，是想就地玩叢林野戰，還是把自己當野人，鬧哪樣兒這是？
秦伍帶來的人手都十分麻利，先到耿帥家，抓豬，過稱，上車，一系列過程都有條不紊，穩穩當當，其他兩家亦是如此。早在出來買豬時，長孫凝就取了足夠用的現金，斤數統計出來後，按先前講好的價格給他們一一結賬，連零頭都不差他們。
聽了長孫淑雅的建議，長孫凝說要一步一步慢慢來，但還是動了心思，所以再到耿帥家就跟他父親商量把老母豬也一併買走的想法。他們老早就有不想養的念頭，長孫凝給的價格也不低，樂得正合他們心情，哪還有不賣的理由，所得的錢足可讓他們經營點兒其他買賣。
臺兒村爲數不多的村民聽說有人出‘天價’買了耿家兄弟的黑豬紛紛趕來湊熱鬧，有的是想看看是哪個缺心眼兒的傻蛋，也有的想推銷自家養的白豬。而他們不知道，就是這些被嫌棄的黑豬將會給長孫凝帶來怎樣的豐厚收益，等知道時也已經晚了。黑豬數量不多，長孫凝想到暫時用白豬來填充空缺，不過要是在他們手裡買半大的白豬回去養，那她纔是傻冒氣了呢。
買賣結束，秦伍和長孫淑雅隨車隊出發回永安村，他們沒按原路返回，而是走了小路，日落前就趕到家。有了小雞崽兒的教訓，第二天秦伍就請縣裡獸醫過來給打針，同時長孫凝另外聯繫購買的一千頭白豬崽兒也送到，兩個獸醫忙了三天才全部把預防針打完。
忙活了幾天，獸醫忙夠嗆，長孫凝一家更是忙得腳打後腦勺。好不容易有時間休息下，長孫凝一覺睡到十來點，醒來睜眼就看見華珊珊獨自坐在土門檻上，手上捧着個紅透了的柿子發呆，小金在旁邊瞅着柿子直吧唧嘴。
“珊珊。”長孫凝下炕，隨意攏了攏頭髮坐到她旁邊。
“嗯，嬸嬸。”華珊珊小嘴一張一合，聲音機械，情緒低落。
這小丫頭是怎麼了，心事重重的樣子，這幾天太忙，都疏忽照顧她了，難道生氣了？“怎麼啦，珊珊？怎麼不高興啦？”長孫凝摟過她的小身子，揉揉小腦袋。
“嬸嬸，珊珊沒有不高興。”華珊珊搖頭，但是聲音瑟瑟的。
“還說沒有，你小臉上可都寫着呢，說慌不是好孩子。來，跟嬸嬸說說，是什麼事惹咱們可愛的珊珊不開心啦。”
華珊珊揚頭看着長孫凝，鼻翼動了動，眼淚吧嗒吧嗒掉下來，“嬸嬸……。”
長孫凝見狀着急了，認識這麼久，華珊珊聰明頑皮又懂事，還從沒見她哭過。“怎麼了？珊珊。有不開心的事跟嬸嬸說，誰欺負你了，嬸嬸幫你欺負回來，別哭了，乖！珊珊乖啊！”一邊哄，長孫凝一邊給擦眼淚，但越擦越多，索性就由着她哭。若心裡真有不痛快，哭出來會好受很多。
“嬸嬸，奶奶給我打電話，叫我回去，嗚嗚……。”說完這句，哭得更兇了，連小金都不再盯着她手上紅通通的柿子，蹭着裙襬安慰她。
哦？就這樣？
文倩隔三差五就打電話，家裡就這麼一個寶貝疙瘩，想得荒是人之常情，叫她回去的話也常說，哪次不都是嬉皮笑臉的給擋回去，這回差哪兒了？當中緣由怕是不簡單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