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回去凌宅的路上,裴小七就明顯感覺到,坐在駕駛位上開車的男人,心情似乎不大好的樣子。
確切來說是有點兒——陰沉。
在車子緩緩駛入車庫還沒停穩的時候,一道欣長而又削瘦的身影,躍入了裴小七的視線之中。
上身穿着純黑色襯衫,配以同樣深色系的西褲,高大的身軀半靠在車身上的凌森,將手中還剩半截的丟在地上。
隨即,光亮的手工定製皮鞋便狠狠踩了上去,擰滅。
車庫的光線比較暗,所以坐在車裡的裴小七看不見此刻凌森臉上的表情,但她還是能夠感覺到——
無論是凌少爵,還是隱沒在光線昏暗處的凌森,在這兩個人之間流轉的氣氛,讓人覺得心口堵堵的,有些不安。
“我先回去。”這種情況下,裴小七幾乎不用多想,就知道凌森出現在這裡,應該是專程在等凌少爵,有話要對他說。
“在車上等我。”
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好聽,凌少爵側過身子,在女人的眉心輕輕一吻,然後才從車上下來。
一步一步踏向凌森所在的,光線無法找到的陰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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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小七聽不清楚兩人究竟說了些什麼,只能隱約感覺到流轉在兩人之間的氣氛,越來越壓抑。
甚至到了最後,那股子壓抑感逼得她險些透不過氣來。
“她是你的妹妹。”
突然,一道裹挾着滔天怒吼的冷叱竄入耳膜,讓本就因爲氣憤壓抑而感到透不過氣來的裴小七,猛得打了個冷顫。
隨即她就看到凌少爵像是頭髮了怒的豹子,大手死死的揪住凌森的衣領,額角更是因爲憤怒浮現出了駭人的青色筋脈。
裴小七沒有聽清楚凌森說了些什麼,但是很快,她就聽到一串彷彿自嘲般的低啞笑聲響起。
仔細聽的話,會發現那笑聲裡竟然涌動着一種類似於悲哀的情緒。
離開車庫的時候,裴小七回頭看了眼依舊站在陰影處的凌森,挽着男人臂膀的小手不自覺地收緊了幾分。
想必一路上他心情不好的緣故,應該是和凌森有關。
她是你的妹妹。
直到進了別墅大門,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裴小七的腦海裡始終都盤旋着凌少爵在車庫裡,對着凌森吼出的那句話。
凌森的妹妹,那不就是顧楠麼?
難道說之前喬伊假扮成顧楠,在電梯裡趁亂讓人把真正的顧楠給帶走這件事情,與凌森也有關係?
可是,凌爵爺不是說,指使喬伊的人是冷逸飛麼。
最重要的是,凌森根本就沒有理由那麼做啊,幫助冷逸飛,對他來說根本就是一點好處都沒有。
還是說,凌森始終都無法放下,江柔失手將他母親沈慈給殺死的事情,所以纔要繼續報復凌家。
想來想去,裴小七也只覺得這種可能性最大。
畢竟,仇恨這種事情,不是任何人都能夠放下的,至少對於裴小七自身來說,她就做不到像楚非那樣的不遷怒。
凌少爵沒直接去了書房,裴小七知道這個時候的他肯定想要單獨待着,所以便沒有跟進去。
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打開電視熒幕,漫不經心地看着黃金檔播放的肥皂劇,只是還沒看多久,就聽到樓梯上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
裴小七已經很多天沒有看到沈素了,確切來說是自從上次沈麟殘忍地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訴她之後,沈素就一直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裡,一日三餐都是由傭人送到房間裡去的。
“你不要跟着我。”站在樓梯上的沈素,轉過身,對緊跟其後的年湘容怒吼道,“你不嫌煩,我都嫌煩。”
“素素。”年湘容皺着眉頭,眼中滿是對女兒的關切。
“你這副樣子做給誰看?媽,我到底是不是你女兒。”搭在樓梯扶手上手掌,逐漸收緊,沈素極力剋制着心裡的委屈和憤恨。
她不能原諒這麼多年來,所有人都欺騙她,最讓沈素感到絕望的是,她最喜歡的小叔叔對自己好,竟然只是爲了得到她的血液。
年湘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看着自己的女兒,最終卻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卻也沒有離開。
就那麼像影子一樣,站在沈素的後面。
“煩死了,我死了你大概就開心了。”沈素知道自己的母親不會離開,轉過頭,沿着樓梯啪嗒啪嗒地走下來了。
裴小七瞥了眼已經走到客廳的沈素和年湘容,裝作沒看見,收回視線後繼續盯着電視熒幕看肥皂劇。
沈素盯着裴小七看了一會兒,然後盤腿坐在沙發上,似乎是打算一起看電視的樣子,只是——
在短短不到五分鐘的時間裡,她就看了裴小七不下二十次,每一次似乎都有話想說,但最終卻什麼都沒說。
終於,這種狀態大概持續了十來分鐘,反倒是裴小七有些受不了了。她偏過頭盯着沈素,恰好對方也再一次地看向了她。
“你想對我說什麼?”
沈素像是沒有預料到裴小七會開口,稍稍沉默了一會兒,纔開口:“你明天有空麼,我想和你一起出去逛街。”
“逛街?”裴小七愣了一下。
多玄幻啊,沈素竟然會約自己逛街,這可能麼!
一向多疑且信奉陰謀論的裴小七,淺淺地眯了下眼眸,並且毫不掩飾自己對此事的懷疑以及防備。
沈素的臉色不太好,又像是有些尷尬:“是,我想和你一起去逛街,就我們兩個人,你去不去?”
坦白說,裴小七還真是不想去。
可是還沒等她拒絕,年湘容就開口了:“小七,素素在這邊沒什麼朋友,她喜歡吃冰淇淋,你明天如果有空的話,就帶她去逛逛。”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裴小七也不好意思再拒絕,點點頭:“哦,好啊。”
夜晚,柔和的月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傾灑進室內,像是在黑暗中潑了一層淺淺的銀色粉末,散發着夢幻般的光暈。
裴小七沒有像往常一樣,拿着平板電腦在牀上玩連連看,而是從酒櫃中取出一瓶有些年份的紅酒,坐在陽臺擱置的沙發椅子裡,直接抱着酒瓶,慢吞吞的喝着。
這種喝酒方式,如果讓愛酒的人看到,只會用四個字兒來形容:暴殄天物。
凌家從來就不乏好酒,甚至還有很多是千金難求你的珍品,只是除了江柔之外,凌家的人似乎都不好這種杯中中物。
而裴小七身爲特工,酒量是必須的,確切來說她非常喜歡這種入口綿醇,但是卻後勁兒十足的紅酒。
然而,在曾經的一次任務中,她過分貪杯導致醉得不省人事,直接被對方給活捉。
事後當凌少爵把她救出來之後,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狠狠甩了她一巴掌,然後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那一次,剛滿十七歲的裴小七,委屈地躲在被子裡整整哭了一夜,自此以後,不到萬不得已,她便再也不碰酒了。
只是今天,她也不知道爲什麼,心裡堵得就像是被團棉花給塞住了似的,發了瘋似的想要喝酒。
想要再次嚐到那種醉到不省人事的滋味兒。
在喝了快要大半瓶的時候,原本白皙的小臉兒已經變得紅撲撲的,清明的眼神逐漸泛起了迷離之色。
凌少爵推開房門的時候,就聞到淡淡地酒味,越往裡走,味道就越重。
當他看到小女人抱着已經空了的酒瓶,像是小貓似地蜷縮在沙發椅裡,半睜着明顯已經失去了焦距的迷離眼神,似睡非睡的樣子後,墨色的眸子頃刻間翻滾起濃烈到近乎冰冷的不悅。
似乎是感覺到了空氣中氣息的變化,女人半眯着的迷離眼眸,微微動了動,然後偏過頭對着明顯已經發怒的男人嗤嗤地笑了起來。
“老大,我是快要死的人,所以……你不可以打我。”也許是記憶中那個巴掌太痛,以至於只要喝了酒,她就會隱隱覺得臉頰痛了起來。
又或者說正是因爲不想再看到男人對自己失望至極的眼神,所以這麼些年來,她纔會選擇不再喝酒。
翻滾着怒氣的黑眸,快速縮動了一下,就算處於憤怒的狀態,凌少爵也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
走過去,將她已經被夜風吹得冰涼的身子攬入懷中:“怎麼了?”
男人低低的嗓音柔軟的像是刷過心間的羽毛,讓小臉兒紅撲撲的女人,忍不住往他的懷裡蹭了蹭。
鼻尖充斥着他身上好聞的冷冽氣息,白嫩嫩的小手藤蔓似地環上男人的頸部,裴小七舔了舔因爲喝酒而顯得無比嬌嫩鮮豔的脣瓣。
“沒什麼,就是心裡覺得難過。”雖然已經醉了,但神識卻還非常清醒,紅撲撲的小臉兒,緊緊地貼在男人堅硬的胸膛上。
隔着薄薄衣料,她可以聽見男人強而有力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地敲擊着她的耳膜,無端地讓人覺得心安。
五月的夜風,不算太冷。
但凌少爵還是怕她會着涼,起身把她抱回了牀上,順手打開了牀頭的壁燈:“我去煮碗醒酒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