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念歌再一旁看得不解,忙出聲問:“念雪,原來你與靈犀公主相識?”
念雪的嘴大張着,目光探詢地投向一旁微笑不語的綿綿,見她但笑不語,念雪心裡已明白了幾分,剛升起的熱度驟涼下來。也是,當今聖上空設六宮,除了皇后,並無別的妃嬪。那麼在這宮裡頭除了皇后,能自稱本宮的也就是他的獨生愛女靈犀公主了。那一刻,念雪心中不由生出對綿綿的幾分歉意來,若她知道,自己此來是爲了帶走她喜歡的男子,拆散她的姻緣,她可還會視自己爲朋友麼?
“沒想到你就是那位靈犀公主。”
念雪失神落魄地低喃,不由引得念歌與綿綿的關切與疑惑,綿綿過來牽着念雪的手,感覺她手心冰涼,忙問:“雪兒,你的手怎麼那麼涼?可是覺得冷?不如我們進屋去說話?”
“走,哥哥陪你進屋去坐坐。這兒風大,你身子弱,莫着涼了。”
念歌也忙攬過妹妹的肩,三人一同進屋去。李將軍情知接下來要談的是她們幾人之間的兒女私情,倒也不願跟着入內,在綿綿邀他一起進屋去時,婉拒道:“不了,屬下乃一介粗人,就在外頭等候着罷。”
命侍女奉上熱茶後,念雪捧茶在手,白煙嫋嫋騰出,有清香的香氣氤出,她閉目細細嗅着,似乎在努力安定自己的心神。
念歌笑問:“雪兒,你此番來洛陽,究竟所爲何事?”
“對呀,你不是與你那位戀霓姐姐一起來洛陽辦事的麼?怎麼不見她人呢?”綿綿跟着附和,她大概做夢也想不到,那個舉止嫺靜的女子,竟會是自己的情敵。
念歌聞言不禁一喜,忙望向念雪問:“真的麼?霓兒也來了?她人呢?我要見她。”
那一瞬,綿綿嘴角的笑意漸漸壓下來,似從念歌眸底熱切的盼望中覺察出了些什麼,不由問:“對了,那個戀霓,她應該不是你們的親生姐妹吧?那她是誰?”
她其實更想問,那個女子,她和念歌之間是什麼關係?
念雪與念歌俱陷入沉默,許久方由念雪輕聲道:“戀霓姐姐的確不是爹孃所出,而是爹孃故人的遺孤。她的祖母是我孃的姑母,算起來,已算是我們家的一份子。最重要的是……”
念雪鼓足勇氣望着她,“最重要的是,戀霓姐姐和哥哥從小情投意合,他們早已兩心相許,此番前來,就是爲了求得公主與皇上的諒解,解除婚約,成全他們的。而且,進宮之前,我已取得了無心大師的手諭,恩准了我和哥哥離開。公主,請你……”
綿綿聞言頓時呆在那兒,許久方吐出一句:“我要見一見戀霓姑娘,我要和她談一談。”
月色嬋娟,疏影落落。女子一白一紫相隔而立,衣袂飄飄,恍若仙女下凡。然而再見,彼時心境早已大不相同。
“我不曾想到,你竟是靈犀公主,我要傷害的人竟是你。”
許久,女子悵惘低沉的嗓音淡淡而出。
綿綿側首望住她,眼底淚意盈盈,握緊女子纖細的手,幾近哀求道:“你要什麼,我都能允你。只要……只要你肯放離開念歌。戀霓,我知道你心腸很好,你絕不忍心傷害我的,對不對?你能答應我麼?我真的……真的很喜歡念歌。”
雲戀霓輕輕掙開她的手,眸色如月光般清冷柔和,字字如冰:“這世間,我雲戀霓什麼都能捨棄,唯獨心愛的
男子不能拱手讓人。念歌,是我在這世間最重視的人,即便你把這天下給了我,我也不換。綿綿,愛上念歌不是你的錯,可是執念於一個心有所屬的人,於你自身,卻好是太過殘忍了。綿綿,把手放開,也許你會找到另一片天地和幸福。我和念歌,真心地希望你能幸福。”
有淚大顆砸落地面,女子倔強抹淚,昂首道:“雲戀霓,我承認,若論年輕貌美,我或許及不上你。可是若論出身尊貴,只怕這世間沒有一個女子能及得上我。念歌若是履行當年的婚約娶我爲妻,將來這天下就將是他的,我無心於權利,一心只想做上官念雪的妻子而已。我知道,你和他是青梅胡麻的情分,這份感情是與他相識數月的我萬萬及不上,也拆散不了的。所以,我亦不介意與你二女共伺一夫,彼此不分大小。如此,你仍是決定要自私地將他帶走,你就不怕你的自私會毀了念歌的前途麼?我是真心喜歡念歌的,你難道連一點點的念想都不能留給我麼?”
“靈犀公主,你……”雲戀霓不由語塞,不是爲了綿綿話裡的威脅,而是爲她對上官念歌的情意動容。
“多謝公主好意,可是,選擇離開,選擇取消婚約,不僅僅是霓兒的意思,也是出於我的本心。我上官念歌自認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絕對不能做出違背自己本心的事。我不能違心地娶一個我不喜歡的女子,誤了她的一生。我更不能分心二用,妻妾成羣,教霓兒傷心。我答應過她,今生今世只愛她一個人的。”上官念歌不知何時到來,攬過雲戀霓的肩膀,含情凝睇,眼中的深情足以讓綿綿看清,這個男子,他的心裡並無一絲她的位置。
有人的心,如這迷離的月色般,無聲碎了一地。
雲戀霓感動得紅了眼眶,卻輕輕掙出念歌懷抱,來到了淚流滿面的綿綿面前,輕聲道:“方纔你說,論才貌,我遠比你出衆,可是論出身尊貴,這世間怕沒一個女子能及得上你是麼?靈犀公主,這你可錯了。在這世上,至少有兩個女子出身與你一般的尊貴。一個是念歌的妹妹,前景昶國的公主;而另一個就是已故白帝的遺孤,也就是先進站在你面前的我,雲戀霓。當年天下本是三強並立,若非我父皇對上官伯母用情至深,不肯接受心愛之人遠離的事實而自盡身亡,而上官伯父愛戀上官伯母至深,願爲美人傾盡天下,那麼時至今日,鹿死誰手,當真還不好說。是以,出身皇族,血統尊貴的,並非只有你一人。再者,我雲戀霓亦西歐那個來不認爲,愛情與權力,身份尊貴又能扯上些什麼干係?情之一字,只關乎心,旁的一切,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再風光榮耀,冷暖也唯有自知。我並非要有意炫耀什麼,我只是想告訴你一個事實,我與你一般深深愛戀着眼前的這個男子,而我,亦完全配得上他。”
綿綿怔然後退,眼中淚光盈盈欲墜,跌在地上,再沒有爭辯些什麼。
“你們……走罷。”
於是,上官念歌縱有不忍,卻只得狠下心腸攬着雲戀霓的肩,兩人並肩離去。
綿綿緊咬下脣,淚眼朦朧地望着男子決絕離去的身影,低泣道:“念歌,其實別人說什麼,我從不在意。我難過的,是自、自己從不曾被你放在心上。你的心裡眼底,竟真的只有一個雲戀霓。”
城樓上,月如勾,風吹得披風颯颯作響,女子行單影吊地站在一盞孤燈下,遙望着三匹快馬漸漸駛離皇宮,漸
漸駛離洛陽,就這樣,永遠地離開了屬於她的世界。直到那人的身影再也看不見,女子眼中含着的淚,緩緩落下,涼透心肺。
“念歌……”
女子頹然抱膝蹲下,痛徹心扉的呼喊回蕩在空落落皇城裡的每個角落,聞者心酸。
突然,馬蹄聲由遠及近,漸漸清晰。
“靈犀公主。”
“綿綿。”
奇蹟似乎在最不可能的時刻發生了。
綿綿怔怔起身,望着去而復返三人,先是一笑,繼而哇哇大哭起來。
原來上官念歌三人走後只覺得心中甚是不安,父輩原就虧欠納蘭家甚多,悔婚總是他們上官家的不是。可如今納蘭家的人這般大度,竟真的不計前塵恩怨,放他們離開。若是他們真的就此決絕離去,不管不顧傷心欲絕的綿綿,卻也未免太過絕情了。
不想見到他們回來,綿綿反而失聲痛哭,倒不由教上官念歌三人惶然無措起來。三人施展輕功飛上城樓,圍住綿綿,念雪關切問:“綿綿,怎麼了?對不起,我們實在不應該扔下你的。”
綿綿忙抹乾淚水,搖頭道:“沒事,我只是見到你們去而復返,心裡一時高興得失了常態。你們不用擔心,走吧。”
念雪卻搖了搖頭,認真地望着她,輕緩道:“方纔我們走了沒多久,覺得扔下你實在不好,所以就折了回來。綿綿,哥哥和戀霓姐姐有一個提議,不知道你可願意接受?”
綿綿問:“是什麼提議?”
雲戀霓握住她的手,誠摯道:“綿綿,我已經想好了,我不嫁給念歌了。若是這段三個人的感情裡,若只有我和念歌幸福,對你實在太不公平,我和念歌也只會於心不安。況且,真正愛一個人,並非一定要擁有他,能日日見着他,已是最大的幸福。所以我和念歌共同決定,今生只相知相守,不成親,我們想要接你一起回家,從此三個人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永不分離,你覺得好麼?”
綿綿忍不住再度落淚,“這怎麼行呢?爲了我一人,累得你們相愛卻無法相守,我……”
念歌的手緩緩地落在女子的肩上,輕輕拍了拍,嘆息道:“綿綿,其實,見着你這般難過,我心裡亦很是不忍。終究是我們上官家虧欠了你們納蘭家,於情於理,我都該補償你的。跟我們一起回家罷。”
綿綿淚如雨下,不住點頭,她愛她至深,只要是他說的,她又怎會說“個”不字?
念雪見着抱在一起的上官念歌,綿綿和雲戀霓三人,不禁笑了,目光憂傷地望着望月塔的方向,“你呢?你會願意隨我一同離開麼?”
雲戀霓走過來拍拍念雪,安慰道:“念雪妹妹,你不必擔心。有上官伯父和上官伯母相勸,想來無心大師不會拒絕與我們一同離開的。”
念雪驚喜道:“爹孃也到了麼?什麼時候,怎麼我一點也不知道?”
雲戀霓輕點她鼻尖,“是啊。就在你孤身去望月塔的時候,上官伯父和伯母就找到了我和步叔叔。方纔我已用焰火將消息傳給了他們,想必此刻他們就在洛陽城外等着我們呢。”
“那還等什麼?我們快出發吧。”二百四十九章以死殉情
於是,一行四人踏着如歌月色飛馳而去。
而等待着他們的,是故居青山秀水下的幸福遠景。所有的遺憾,將不再遺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