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接的那一瞬間,電光火石。白霓裳雙手緊握,抑制住了失聲尖叫的衝動,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輪椅上那張清貴無瑕的臉龐,不肯錯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身旁畫扇卻忍不住發出輕微的抽氣聲,“姑娘,他……”
水眸冷光一輪,如鋼刀刮過年輕女子驚愕的臉龐,“畫扇,休得放肆。皇上跟前,說話也這般沒輕沒重的麼?”
畫扇瞅了瞅端坐輪椅上八風不動的清貴男子,又小心地偷覷着自家主子的神色,一瞬間似是明白了些什麼,不由紅着臉默默垂下頭去。
白霓裳瞧見紫袍貴公子微微變色的臉漸漸緩和,似是暗自鬆了口氣,她不覺勾起一抹微笑,歉然道:“本宮管教無方,倒是教七殿下笑話了。”
上官熙華微微頷首,但笑不語。心事卻已百轉千回,暗叫一聲好險,看來月神並不打算揭穿他的身份。
禹帝見狀卻大笑起來,安撫地拍着女子的手,戲謔道:“白兒何須動怒?莫說畫扇,你且看看滿殿待宇閨中的女子有幾個見了七殿下不是面若桃花、心如鹿撞的?七殿下這等絕代風華可傾倒了洛陽不少好女子呢。”
饒是淡定沉着如上官熙華聽到這番露骨的話語亦不禁微微臉紅,“皇上過譽了,熙華不曾有此等魅力。”
白霓裳抿脣無聲輕笑,眸光淡掃,發現自上官熙華入殿後的確是有不少女子紛紛對他暗送秋波,雙頰緋紅,看來這七皇子倒真是很得女人緣呢。
上官熙華似是不願成爲衆人焦點,目光輕輕掠過座上兩位盛妝華服的女子,微笑如沐春風:“皇上何必取笑熙華?若論好福氣,誰又及得上皇上呢?兩位皇后皆是絕代佳人,羨煞旁人呢。”
底下衆人亦跟着齊聲附和,頌讚聲不斷。
禹帝朗聲大笑,喜色溢於言表,“七皇子竟這般會說話,朕心甚喜。不錯,朕的兩位皇后堪比舜帝的娥皇女英呢。”
水眸斜瞟座上滿臉喜色的男子一眼,強自壓下了心頭的恨意與不快,垂首冷冷一笑。娥皇女英?做夢去吧。
上官熙華,
或者說無雙公子微笑不語,由身後那中年男子推到了右側第一位的位子。
原來,那是給他留的位子。
白霓裳舉起面前玉盞輕輕抿了一口,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右側那姿容絕世的男子身上。如此相像的面容,究竟是不是他?是不是那日在玉女峰上彈箏的男子?還是這其中另有玄機?可是他的腿腳又是怎麼一回事?江湖上可不曾聽說無雙公子的腿腳不良於行呀。
金鸞寶座上,神采飛揚的男子朝着衆人遙遙舉杯,笑意軒然,“此番長安助白帝平亂一戰中,四弟功不可沒,白帝爲表謝意特割讓了五座城池給我南陌國。來,諸位隨朕一同舉杯敬逸親王。”
溫文的逸親王謙恭地起身,“全賴皇兄恩澤庇佑,臣弟不敢居功。”
這頭方歇,底下諸人又輪番上去給逸親王敬酒,免不了又是一番虛僞的逢迎。宮殿內香初上舞,樂妓歌喉婉轉,直衝雲霄,真真是一派風情旖旎。
幾杯酒下肚後,白霓裳的臉上亦現出了淡淡的紅暈,只見她微微傾身於禹帝耳畔低語幾句,得禹帝首肯後,隨即翩然起身離席。只是在經過上官熙華身旁時,白霓裳的腳步微微停留了一下,嘴角似乎在動,卻沒人聽得清她是說了些什麼。
原本微笑着與身旁諸人推杯交盞的上官熙華,此刻卻舉着琉璃夜光杯微微發怔。酒紅色的液體襯得他那雙紫瞳灩灩如玉,妖異幽沉。有人起身走至他面前,酒杯輕舉,“來,七殿下,下官敬你一杯。”
上官熙華猛然回神,含笑飲盡杯中之酒,秀致的眉峰微蹙,雙頰酡紅,似已不勝酒力。
禹帝眼尖地覺察到紫袍男子的慵懶不勝之態,遂體貼道:“七皇子可是醉了?若是累了就不妨先回去歇息吧,不礙事的。”
上官熙華擡眸笑得歉然,如畫的眉眼間儼然已有了幾分恍惚,拱手道:“如此,熙華便先行告辭了。皇上與諸位盡興。”
太液湖畔,乳白的月光照射在平靜的湖面上,波光粼粼。楊柳依依垂地,寒寂瀰漫。蒼翠林後,一道輕靈的身影若隱若現,烏髮如
墨,翩若驚鴻。
上官熙華擺了擺手,輕聲道:“文叔,你在這兒守着,我自己過去。”
那中年男子,也就是文叔恭謹地退後幾步,道:“是,公子。”
女子靜靜佇立湖畔,甚至眉頭都不曾擡一下,就發現了身後男子的靠近。
“你來了。”淡淡的語調,似是舊友間的寒暄。
上官熙華輕揚眉峰,英氣逼人,“不知娘娘約熙華前來所爲何事?”
女子翩然轉身,眼底含了一縷譏誚,“此處已無旁人,怎麼公子還要與我裝傻麼?”
男子輕聲一笑,眉宇磊落軒昂,“果然是你。你當真是月神?”
幾乎是與此同時,她問他:“你當真是公子無雙?”
話音方落,兩人皆不由愣住,隨即相視一笑。多少嫌隙皆泯滅在了這會心一笑中。
可奇怪的是,笑過之後兩人皆很有默契地陷入了沉默。
“你沒有話要問我麼?”良久,上官熙華輕輕吐出一句。
衣上沾滿了露水被風吹過不禁遍體生寒,白霓裳打了個寒顫,微笑着反問了一句:“你不也是什麼也沒問我麼?”
上官熙華反手脫下身上外袍披在了女子身上,見她似要推拒,他忙按住她的手,而後極快地放開,“我只是覺得男子理應照顧女子,你不必覺得不自在,披着吧。”
覆於身上的紫狐大氅竟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墨香,白霓裳心下詫異,莫名地對他又生出幾分好感來,頷首道:“多謝。”
上官熙華冷冷一笑,優雅地踱至白霓裳面前,上下打量着她,眸光又陰又冷,不由嚇了女子一跳。他嗤笑道:“多謝?你可知就憑你今夜所知道的一切,我便可殺了你。”
“你……”心底剛生出來的一絲感激頓時褪去,白霓裳怒目而視,手下已不自覺握住腰間的鳳血劍。
見她一副驚怒戒備的模樣,上官熙華反倒心情大好地輕笑出聲,狀似嘆惋道:“唉,只可惜我從不爲難女子。”說着擡頭瞥她一眼,“尤其,是我欣賞的女子。”
(本章完)